译书为何是件“苦差事”

2022-04-27 12:56陈雪
党员生活·中 2022年4期
关键词:千字稿酬译者

陈雪

2022年年初,一个“天才儿子”的故事刷屏了——身心多难的金晓宇通过自学,十年翻译了22本书。通过媒体报道,于困苦中自强的译者金晓宇终于被看见、被聆听,甚至被称为“天才翻译家”。但现实情况是,金晓宇至今仍难以靠译书稿酬谋生。他自述:“翻译的稿费很低,一千字五六十块钱。这些年家里的开销主要是靠我爸妈的退休工资。”

职业译者低稿酬、学术翻译“无工分”——这是当代图书翻译的基本现状。

80元/千字的译书“票友”

2021年3月,某出版机构招募译者,明确标明翻译稿酬为80元/千字,随后有人给原作者写信“投诉”,指责中国出版方“压榨译者”。出版机构编辑随后在社交媒体上喊冤:80元/千字虽然不高,比起其他工作的报酬可以说很低,“但请考虑下国内这类图书的实际收益”“我们目前已经收到26份此书的试译稿”。

译者和出版方双双叫苦不迭,起码指出了一个事实:千字五十至百余元的译书稿酬是业内多年来的普遍标准。按此标准计算:一本10万字的书,80元/千字的翻译费,稿酬税前8000元,网友调侃“扣税后只够买台手机”。其实大多数译者每天基本上只能译两三千字,一本10万字的书起码耗时一个多月。社科文献出版社甲骨文分社社长董风云一语道出了译书群体的基本面貌:国内就算是“天花板”级的译者,也很难用译书这件事来养活自己,“目前译者的主力军还是业余爱好者、‘票友’”。

商务印书馆编辑李婷婷分析,翻译稿费一般来说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原因有很多,图书的利润不高是主要原因。据了解,一本印数只有3000册的图书,收回成本已经很难,译稿费自然也在成本范围内。另一个原因则是译者的可替代性越来越高,随着机器翻译技术的进步和人们语言能力的提高,很多通俗读物、实用性文件翻译均可用机器替代或辅助。多种因素导致了译书很难走上职业化道路。

董风云介绍,目前出版领域翻译稿酬计算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按字数一次性支付稿酬,一本书大致几万元;另一种是版税制度,与销量紧密相关,通常在6%~10%不等。但以大多数人文社科书的销量,市场回报甚至不及一次性稿酬高。

2021年10月,《百年孤独》中文版(南海出版公司版)销量累计破1000万册,可谓现象级畅销书。据了解,该书译者北京大学副教授范晔当初签订的也是一次性稿酬,也就是说,后续销量如何与译者无关。范晔透露:“据我所知,现在能拿版税的译者很少。”

一份难计回报的“良心活”

具有较高门槛的学术及严肃文学翻译是另一个议题。

2021年5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聂敏里及其团队耗时十年翻译出版了策勒的《古希腊哲学史》,这套书共8册300余万字,实现了国内几代学者的夙愿,受到了学界一致好评,并入选了《中华读书报》“2021年度不容错过的20种历史好书”。在外界看来,这项翻译活动可谓“功德圆满”,但由于译著不受重视,十年译书均不计入学者工作量。

聂敏里说,译著在职称评审、科研奖励、工作量考核等方面都不被计算。所以,翻譯基本上是一个“良心活”,译者凭着自己的学术责任感来做,所追求的是知识传播推动社会进步的效果,但所获得的只是学术界的口碑。

“用爱发电”“费力不讨好”“良心活”“为他人作嫁衣”……在学术界,翻译成果不受重视渐成“不足为外人道”的老话题。于是,学术翻译出现了“平行宇宙”:一面是“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世界文学名著文库”等为代表的译介行为被文化界高度认可;另一面,回报较少的学术翻译越来越纯化为一种学术和文化上的公益行为、利他行为,同时还要接受读者对翻译质量的质疑。

“你鼓励年轻人来做文学翻译,是一个非常不负责的行为。”范晔清楚地记得一位友人对他说的这句话,所指正是译书这种“苦差事”的困境。然而,就连范晔自己也无法拒绝文学翻译对自己的“召唤”。去年,他耗时七八年翻译的《三只忧伤的老虎》正式出版,这部小说被誉为拉美的《尤利西斯》。范晔说这次翻译对自己来说是“一次空前挑战”,书中有很多古巴特色的西班牙语,结构复杂、文体丰富。范晔说:“最初想得很简单,就是看到一些好的东西特别想跟人分享。”

让译者不再“隐身”

北京大学翻译学者章文认为,虽然译著在某种意义上是模仿,但不应该遮蔽翻译行为中巨大的创造性。事实上,所有的学术成果都是对前人成果的模仿和自我创造的结合,都植根于前人已经织就的巨大互文性网络,在这一点上,翻译与写作并无本质区别。

我国历史上曾出现三次翻译高潮,译者一直是文化的“摆渡人”,经历了从“舌人”“通事”到今天“翻译家”的地位变迁,并在严复、梁启超、鲁迅等一代代学人思想家的理论及实践中得到确认。梁启超曾言“今日之中国欲自强,第一策,当以译书为第一事”。1920年8月,陈望道翻译了《共产党宣言》第一个完整的中文译本,为中国革命引进了理论指南,翻译的价值无须赘言。章文认为,“翻译低于原著”是过于简单粗暴的价值判断,需“一事一议”,具体评估特定译作的价值。

为了让人们看见译者群体、认识严肃翻译,让译者不再“隐身”,学者们普遍认为,设立一些资助、奖励是目前比较现实可行的方法。去年,图书品牌甲骨文和单向街公益基金会联合发起了“雅努斯翻译资助计划”,希望资助在文学和学术领域有突出贡献和公共影响力的杰出译者和青年译者。范晔认为:“这样的奖项在精神上的鼓励意义更大一些,可以体现出对翻译价值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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