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工
2022年2月14日,以色列总理贝内特抵达麦纳麦对巴林进行了访问,这是以色列总理历史上首次访问巴林。贝内特也是两国2020年关系正常化以来到访巴林的以色列最高级别官员。稍早前,贝内特、赫尔佐格还分别于2021年12月和2022年1月对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进行了访问,而这同样是建国后以色列总理和总统首次访问阿联酋。由于贝内特此访时间正值地区局势紧张、伊核谈判缓步推进之际,以色列总理又先后完成对阿联酋、巴林两个阿拉伯国家的首访,双方之间缓和互动所印证和映射的关系重组就值得细细品读,这也预示着中东格局进入全面调整期。如今,随着由阿以矛盾引起地区国家间阵营对抗的弱化,未来是否会有更多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改善关系或者建立外交关系,阿拉伯国家频繁“试水”,与以色列建交又会对地区局势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和共振效应,自然就成为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热点话题。
自2020年8月以来,在美国“说合”下,阿联酋、巴林、苏丹、摩洛哥4个阿拉伯国家相继宣布同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随后以色列还接连同巴林和阿联酋建立正式外交关系。阿拉伯国家联盟当前共有21个成员国,其中已经有埃及、约旦、巴林和阿联酋(毛里塔尼亚虽然在1999年与以色列建立过和保持着一段时间的大使级外交关系,但2010年毛里塔尼亚单方面决定与以色列断交)4个阿盟会员与以色列全面建交,并在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则设立联络处。近些年,部分阿拉伯国家同以色列暗通款曲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碍于阿拉伯国家的民族感情没有将窗户纸捅破罢了。事实上,正如内塔尼亚胡在建交当晚发表声明时所说,协议的达成是“多年幕后工作”的成果。总体来说,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能够出现一个建交小热潮,主要是如下几点原因。
中东大变局后,伊朗利用地缘环境的变化积极进行海外扩张,并增强在东地中海、红海、波斯湾等国际水域的力量存在。2011年两艘伊朗军舰穿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随后停靠在叙利亚港口城市拉塔基亚。2012年由一艘驱逐舰和一艘供给船组成的伊朗舰队沿着同样路线行进,在叙利亚另一个港口城市塔尔图斯停靠。伊朗甚至一度计划向地中海派遣一支小型海军舰队,这项部署将成为伊朗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的第三次地中海任务,也表明伊朗在海、陆两维空间构建起从波斯湾到地中海的“什叶派新月带”。更重要的是,伊朗不但在叙利亚占有一席之地,还在和美国、阿拉伯国家争夺伊拉克,现在的伊朗俨然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大的麻烦和威胁。毫不夸张地说,伊朗几乎在从波斯湾、经伊拉克和黎凡特、到红海沿岸的也门,所有中东热点问题上均有发言权和影响力。伊朗在叙利亚不断增加的军事活动让以色列“寝食难安”,以色列多次以不能容忍伊朗把叙利亚变成对抗以色列的前沿阵地为由,对伊朗目标进行军事打击,但却依然无法使伊朗收敛在区域内扩张影响的势头。同时,与什叶派伊朗不睦、逊尼派掌权的阿拉伯诸国也深切体会到伊朗坐大带来的安全压力,伊朗对叙利亚、伊拉克、也门局势控制力的增强使阿拉伯国家产生芒刺在背、骨鲠在喉的感觉。中东长期流行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地缘政治箴言,而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都有共同的敌人伊朗,加之这个敌人带来的安全威胁又不断加剧。在此背景下,阿拉伯国家接连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既在意料之外,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2月14日,贝内特抵达麦纳麦对巴林进行了访问
特朗普2017年1月入主白宫后,对奥巴马时期美国中东政策进行较大幅度调整,重新按照地区各国对伊朗的外交政策立场来划分彼此利益、确立阵营归属和敌我关系,并联合海合会成员国、埃及、约旦8国组建“阿拉伯版北约”,试图全力打压伊朗。因此,促成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改善关系,结成对抗伊朗的联合阵线就成为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的主线。拜登上台后,虽然在对伊朗政策与特朗普有所区别,但却明确表示认可并将继续推动特朗普政府促成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的做法。由此不难看出,无论是以色列和巴林、阿联酋建交的过程中,还是未来可能会出现以色列新建交国,这中间无时无刻不闪动着美国的身影。随着美国准备抽身中东,全身心投入亚太,未来美国将会更多依靠地区盟友协助维护地区秩序。推动以色列与部分亲美阿拉伯国家间的友好合作关系更加紧密,使两者共同成为美国对抗伊朗这些反美势力的左膀右臂,正是美国所希望看到的。事实上,以色列此前已经加入美国和海湾阿拉伯针对伊朗的海军联合演习中,以色列警察总长亚科夫·沙巴泰率团抵达阿联酋进行交流访问,国防部长甘茨也在访问巴林期间签署了一项安全合作协议,内容涵盖情报、采购、派驻军官和联合培训等多个议题。这就意味着,在阿以一系列历史性互访行动之后,曾经相互牵制、彼此掣肘的两股力量在美国撮合下开始协同对外,由平行分立关系朝向抱团结伴模式转型。
伊朗在叙利亚不断增加的军事活动让以色列“寝食难安”
美国联合海合会、埃及、约旦等8国组建“阿拉伯版北约”试图全力打壓伊朗
阿盟愈发软弱无力成为“助推剂”。中东是世界上区域一体化程度最低的地区,而阿拉伯国家联盟作为本区域内最重要的地区性组织,曾在推动多边合作、维护区域稳定中发挥了突出作用。但近些年受到地缘政治环境变动、美俄对抗加剧,以及巴以问题不断的边缘化、内部矛盾重重等因素的影响,阿盟协调作用、国际地位不断下降。而且,阿拉伯国家是遭受2011年地区剧变冲击和震荡最为严重的群体,多个阿拉伯国家不是陷入内战就是政局持续更迭,导致阿盟地区影响不断减弱。阿盟凝聚力的下降引起成员国离心倾向上升,致使更多阿拉伯国家从自身角度看到国家利益,而不再把阿拉伯世界整体利益置于首要位置。例如,在巴以问题上,特朗普时期美国以牺牲巴勒斯坦人民独立自由为代价,用所谓“中东和平新计划”取代“两国方案”,对以色列给与不遗余力的袒护和支持,众多阿拉伯国家并没有基于阿拉伯民族正义事业而采取任何实质行动,阿盟组织也只是从道义层面象征性地表达了不满。
过去,为了巴勒斯坦阿拉,伯国家坚持制裁以色列,不承认以色列的国家地位,不与之建交并且不允许以色列人入境甚至是过境。如今,有更多的阿拉伯国家已经不需要因顾及民族感情和巴勒斯坦人民的“感受”,而遮遮掩掩地同以色列进行交往。这也引起世人对未来以色列是否会迎来同阿拉伯国家的建交高潮,以及阿以能否实现彻底和解的疑问。回顾此轮阿以关系解冻的发展历程,就在2020年8月阿联酋与以色列公布建交决定后不久,时任美国白宫顾问库什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表示,未来三个月内或再有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建交。紧接着8月底,时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也曾公开表示,目前正与多个阿拉伯国家就关系正常化问题开展“秘密对话”,未来有望达成更多和平协议。而随后,巴林和以色列的建交行动就明确印证了库什纳和内塔尼亚胡所言非虚。由此可见,如果说阿联酋是阿拉伯国家在看待以色列身份问题上倒掉的第一张“骨牌”,那么可以肯定,巴林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张。不过,就此认为以色列会迎来同阿拉伯国家的建交高潮也为时尚早。
因为阿拉伯国家之间对待以色列还存在许多没有消弭的分歧,若干阿拉伯国家在没有形成广泛共识的情况下就抢先同以色列建交未必有利于阿以实现全面的和平。自1979年埃及和以色列建交,彻底打破阿拉伯世界对以色列的“统一战线”后,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的态度也随之基本分成三类,即:友好型、敌对型、中庸型。然而,从与以色列或明或暗来往比较密切的阿拉伯国家看,多数都是以同伊朗关系比较紧张,同美国、沙特关系亲密的海湾国家为主的中庸和相对友好型。如今,不仅敌对阵营中的叙利亚、伊拉克、黎巴嫩没有改变对以色列的政策,即便中庸阵营里的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利比亚也仍秉持反对态度。退一步说,即便当前海湾国家在阿拉伯世界中处于主导地位,想要在整体上推动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关系实现重大突破还存在很大的困难,这点可以从阿拉伯新盟主沙特的做法中窥探出来。
事实上,沙特向来是对待以色列较为温和的国家之一,也是暗中联合以色列制衡伊朗最为积极的国家,甚至有外媒报道沙特愿意为以色列袭击伊朗核设施提供情报和渠道上的便利。然而,在多个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或者关系正常化后,沙特并没有正式宣称改变对以色列的固有政策,其顾虑缘由和战略考量正在于此。
阿以关系在度过短暂的“小阳春”之后,将再次进入僵持冷冻状态
再说,尽管多个阿拉伯国家同以色列的和解并未在地区层面引起轩然大波,但在阿拉伯国家内部却也引发较大反响。一般而言,阿拉伯国家普遍存在着官方立场和民众情绪的分裂,虽然部分阿拉伯国家政府与以色列关系在改善,但在普通民众中间仍然存在对以色列这个“异己”的强烈敌视。许多阿拉伯民众就认为在维护阿拉伯民族共同利益上不能因局部因素干扰而妥协退让。若干阿拉伯国家根据《亚伯拉罕协议》结束对以色列的孤立,打破巴勒斯坦独立建国取得实质性进展后再与以色列建交的约定立场,是对整个阿拉伯族群利益的“出卖”和“背叛”。因此,某些国家即便希望改善同以色列的关系,也需要适当顾及一下国内民意情绪和主流倾向。
可以预计,未来不久应该还会有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但阿以关系在度过这个短暂的“小阳春”之后,将再次进入僵持冷冻状态,继续回归“不战不和”原有格局,距离彻底实现和解仍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如此,阿以之间开启建交和解模式还是符合时代潮流和地区人民总体利益的,相信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地区国家加入到促进阿以真正实现全面和平的行动中来,当然也必须承认该过程无疑将充满曲折和不确定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随着美国战略重心东移已成定势,地区局势正重新“洗牌”,影响巴以局势的外力因素持续疲弱,促使巴以冲突将朝着限定为“双方化”方向演进,地区战略格局和主要矛盾发生变迁的背景下,即便有更多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也难以在地区事务中激起太多的浪花,更不可能立即引发地区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责任編辑:侯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