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时期京兆郑县边界考

2022-04-25 07:46鹿习健
西部学刊 2022年1期

鹿习健

摘要:“郑”地称谓源于西周时期,郑县初置于秦武公十一年(前687年),到元初废止,共计沿用约1945年。在此期间辖地、县界屡有变迁,今以文献为基础结合考古材料佐证,考定两汉时期郑县北、西、南、东边界分别为渭水、酋水(今游河)、少华山脉、敷水(今罗敷河),这体现了“山川形便”的划界原则。西汉时期郑县与沈阳武城两县的东、南、西界分别为:东石桥水(今构峪河)、少华山北麓与长寿坡村—莲花寺镇—北马村—三吴村至渭河一线。武城、沈阳两个冯翊属县嵌入京兆郑县,体现了犬牙相制的划界方式。

关键词:郑县;武城县;沈阳县;县界

中图分类号:K921/9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2)01-0009-05

“郑”地原称棫林、拾,西周宣王封其弟王子友于郑,是为郑桓公,并在此地建立郑国,此后才改称“郑”。《史记·郑世家》 载:“宣王立二十二年,友初封于郑。〈索隐〉:桓公居棫林徙拾,宋忠云:棫林与拾皆旧地名,是封桓公,乃为郑耳。”[1]1758郑县初置于秦武公十一年(前687年),《史记·秦本纪》载:“(秦武公)十一年,初县杜、郑。”[1]182后被历代沿用,直到元朝初年省入华州,至元十二年(公元1275年)虽复置郑县,但很快再度废入华州。从秦武公置郑县到元初废止,郑县这个名字共计沿用约1945年。

两汉时期京兆郑县承袭秦代而来,辖地大体位于函谷道中段。该县南依少华山、北临渭河,境内有南逾秦岭的山路和北过渭河的渡口,战国时期商鞅曾率军自商邑北越秦岭进攻郑县,《史记·商君列传》载:“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1]2237新莽时期赤眉军樊崇拥立刘盆子,然后从郑城以北渡黄河进入冯翊境内,《水经注》载:“(刘盆子)与崇及尚书一人,相随向郑北,渡渭水,即此处也。”[2]465由此可见,郑县实际上是函谷道中段的“十字路口”,正所谓“内扼秦雍之口,外拊河洛之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此外,该县境内有诸多山脉蕴藏丰富的铁矿,是西汉京兆尹中唯一设有铁官的属县,具有重要的经济地位。

对两汉时期郑县边界的相关研究,散见于明清地方志和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秦·西汉·东汉时期》,不过明清地方志多从本县建制沿革角度阐述历史辖地,对两汉时期郑县进行割裂研究,而《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秦·西汉·东汉时期》着眼于京兆与冯翊交界,仅对郡界所涉及的郑县北、东、东南部分县界进行简略概述,并未有专门探讨。故此本文在文献梳理的基础上结合考古材料,对两汉(包括新莽)时期郑县边界进行考证,旨在为研究汉代县域规划提供新视角,以促进陕西渭南史地相关研究,不到之处还请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一、两汉时期郑县历史沿革及辖地变迁概述

郑县虽然始置于秦武公时,但在春秋战国时期该地长期处于秦晋、秦魏相争前线,辖地屡经易手以致县界并不稳定。直到秦惠王前元六年(前332年)“魏以阴晋为和,命曰宁秦”,在秦国基本占据河西之地、对魏国形成战略优势以后,秦国郑县的辖地才趋于稳定,县域四界逐步明晰,到秦始皇统一天下时郑县已有明确固定的边界。西汉承袭沿用秦代郑县,先后为渭南郡、京兆尹属县,县域格局基本不变,王莽时期亦然。东汉初年废左冯翊武城、沈阳两县入郑县,使其东北段县界北移至渭河,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又将下邽并入郑县,这使郑县成为一个地跨渭河两岸的京兆属县。东汉建和元年(公元147年),桓帝西巡时恢复下邽县改隶左冯翊,郑县北界又南移恢复至渭河。总体上看,两汉时期郑县辖地变迁均是在汉县格局基础上进行调整,并未对县级政区进行拆分重组,至苻秦时期设置渭南县才开始拆分县级政区进行重组,使两汉时期的县域格局渐遭破坏。鉴于下邽县仅在东汉时期短暂并入郑县,且复置以后改隶冯翊郡,而武城、沈阳两县并入郑县以后再未复置,故此本文研究的郑县边界暂不涉及下邽县,仅限于渭河以南地区,即两汉时期郑、武城与沈阳三县区域。

二、两汉时期郑县四界考实

(一)北界

两汉时期京兆与冯翊以渭河为界,《水经注》载:“(渭)桥之南北有堤,激立石柱,柱南,京兆主之;柱北,冯翊主之。”[2]452郑县作为京兆属县其北界也是渭河,大体上是今渭南临渭区龙背镇至华阴县华西镇之间的两汉时期渭河故道。今渭河在渭南临渭区龙背镇至华州区赤水镇之间呈U字形弯曲,这是汉唐漕渠废弃以后,渭河曲流发育后随泥沙淤积,南移改道南侵袭夺漕渠故道而形成的。两汉时期渭河故道在临渭区永胜—龙背—陈家滩—小张滩一线,并无弯曲。不过两汉时期渭河东流进入华州区后曲流发育比较明显,故此汉武帝时大司农郑当时建议开凿漕渠,《史记·河渠书》载:“(郑当时)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馀里,时有难处。”[1]1405结合《水经注》“渭水又东迳平舒城北,城侧枕渭滨,半破沦水,南面通衢”[2]465所载可知,汉魏时期此段渭河曲流发育以南侵为主。从古文化遗存分布情况看,流经华州、华阴、大荔三区县渭河北岸分布诸多新石器至南北朝时期遗址,距渭河仅1至2公里,而南岸同时期遗址则距渭河约4公里①,显系渭河曲流发育南侵所致,与文献记载一致。从这三县流经的汉代渭河故道是典型的曲流型河道形态,在今沉降一级台地南北前缘摆动,大体在华州区小张滩—大荔县下洼村—华州区吊庄—华阴县华西镇一线,此即两汉时期郑县北界。《水经注》对此以“渭水又东”进行概述而未详述渭水曲流情况,盖因渭水曲流情况复杂或摇摆不定,郦氏难以详细说明,故概言之也[3]。

(二)西界

两汉时期郑县西接新丰县,今学者对此段县界已有探讨,何清谷《三辅黄图校释》:“汉新丰县辖地颇广,东到赤水河,与郑县毗邻……今渭南市渭河以南均属汉新丰县。”[4]34即汉新豐、郑县交界是赤水河;渭南县志办编著的《渭南县志》:“前秦苻坚甘露二年(公元360年)割新丰、郑县地,设渭南县,属京兆郡。”[5]即符秦渭南县是拆分汉代新丰、郑县两县的部分辖地合并而成,不过并未指出县界具体在何处。二者分歧在于对古渭南县(临渭区渭河以南)的辖地组成存在认知差异,何清谷先生认为古渭南县仅是分汉新丰辖地而设,《渭南县志》则认为古渭南县是拆分汉新丰与郑县部分辖地后合并而来。由此可见,考证汉新丰与郑县交界必须厘清渭南县建制沿革。渭南县初置于苻秦时期,《十六国春秋·前秦录四》载:“甘露二年春正月,坚分司隶置雍州,又分京兆为咸阳郡,置渭南县,属京兆郡。”[6]但该书与《魏书·地形志》均对雍州渭南郡及属县缺载,以致有关渭南县的辖地与沿革情况仅能从后世文献《元和郡县图志》《太平寰宇记》和《隋书·地理志》中进行追溯,其中《太平寰宇记》对该县设置时间、地点记载最为详细:“(渭南县)本汉新丰县地,盖苻坚新置,汉初有渭南郡,因以取名。郭缘生《述征记》云:渭南县,夷狄所置。则谓苻姚也。后魏孝昌三年,于今县东四里明光原上置渭南郡及南新丰县。西魏废帝三年,改南新丰为渭南县,周建显德二年省郡,以县属京兆,割隶华州。”[7]623按其所载,北魏明帝孝昌三年曾于今渭南县城东南四里明光原上设置渭南郡,下辖南新丰县,西魏废帝二年(或三年)改南新丰为渭南县,而渭南郡不废[8]。且北魏的南新丰县辖地仅有明光原,位于明光原以东的广乡原是郑县辖地,《魏书·地形志》载:“郑,二汉、晋属京兆,后属。有广乡原、郑城、赤城。”[9]另据《隋书·地理志》所载:“后魏置渭南郡,西魏分置灵源、中源二县,后周郡及二县并废入焉,”[10]西魏改南新丰为渭南县的同时又分置灵源、中源二县,以致渭南县(南新丰县)仅辖有明光原北半部分,或因辖地太小故将郑县广乡原划入渭南县,北周时期灵源、中源二县废入渭南县后,才正式形成下辖明光、广乡两座台塬的渭南县,隋唐继承未变。综上所述,南渭南县最初确由汉新丰析置而来,北魏由南新丰复名渭南县时,才将明光原(原属汉新丰辖地)和郑县广乡原合并,从而形成下辖两座台塬的渭南县。两汉时期新丰县与郑县交界本是新丰原、广乡原之间的沋河(今游河)。沋河有东、西两个源头,东源头名为清水河,出自东南玄象山,即《水经注》所称“倒虎山”(坐标N34.26°,E109.63°),《水经注》载:“渭水又东,酋水南出倒虎山,西总五水,单流径秦步高宫东。”此山即郑县西南界点。沋河入渭河口在今渭南市人和公园,此段渭河为“夺漕”而成,并非汉代渭河故道,入渭河口当在稍北,即今渭南尤西村(N34.54°,E109.53°),此即郑县西北界点。

(三)南界

郑县西南界点倒虎山南麓有诸多溪流,其中清峪河是灞河主源,清峪河南流至灞源镇后沿骊山南麓西流,古称“蓝田谷”,《水经注》载:“霸者,水上地名也,古曰滋水矣……水出蓝田县南蓝田谷,所谓多玉者也。”[2]456按其所载,“蓝田谷”是蓝田县境内一条山谷,即倒虎山南麓山谷属也蓝田县所境,那么蓝田、郑县交界是此山分水脊。倒虎山东诸多山脉中蕴藏丰富铁矿,遂于郑县置铁官,《汉书·地理志》:“郑,周宣王弟郑桓公邑。有铁官。”[11]1544《后汉书·百官志》:“本注曰:郡国盐官、铁官本属司农,中兴皆属郡县。”又“出铁多者置铁官,主鼓铸。”[12]3617汉代铁官主要负责冶铸,同时监管本县境内铁矿资源的开采与管理。据《山海经·西山经》所载,产铁山脉有(自西向东)竹山、英山、符禺山三座:“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其上多杻橿,其阴多铁,其阳多赤金。”又“西五十二里,曰竹山,其上多乔木,其阴多铁。”[13]此三山连同位于英山、符禺山之间的“石脆山”均应是郑县境内山脉。竹山即今箭峪山。《新续渭南县志(光绪)》载:“箭峪山,即竹山。在县东南七十里。《山海经》:竹山,其上多乔木,其阴多铁。”《水经注》:“竹水南出竹山。”[14]箭峪岭是秦岭山脉中一个分水脊,山北麓河流向北流入渭河,南麓河流则向东流入洛河,名为“丹水”,《水经注》载:“欢举之山,洛水出焉,东与丹水合,水出西北竹山,东南流注于洛。”[2]363是洛河源头之一,今名洛塬镇。不过此“丹水”是汉代上洛县(今洛南县)西北“丹水”而非今丹凤县丹水河,即今洛南县“地画岔水”,《陕西通志》:“地画岔水,在县西北百余里,源出渭南县界,合于洛水……《水经注》:丹水出西北竹山注于洛。按:此丹水别为一水,非商州之丹水。”②英山即今乔峪(桥峪),《陕西通志》载:“乔(桥)谷即古之英山,山有招谷,讹召为乔也。”[15]符禺山即今涧谷(东、西涧峪),《陕西通志》载:“涧谷,即符禺山,在州西南四十里龙耳山之北。”②石脆山失考,讹传为今箭峪,《陕西通志》载:“《新志》以箭峪为,即石脆山恐误。”②总之英山、符禺山、石脆山均是今华州区草链岭支脉。箭峪岭东部是少华山,即《山海经》所载之少华山,又称小华山,古今同名。《读史方舆纪要·陕西一》载:“峰势相连,视华山差小,故曰少华。其峰之名者,曰少华诸峰。”[16]山南麓有洛河支流石头峪和文峪河③,按《汉书·地理志》所载洛水及其支流均在上洛县境内,推知郑县与上洛交界即箭峪岭—草链岭—少华山分水脊。

少华山东连华山,华山又名太(泰)华山、西岳,两汉时期一直是华阴县境内名山,《汉书·地理志》载:“华阴,故阴晋,秦惠文王五年更名宁秦,高帝八年更名华阴。太华山在南,有祠,豫州山。集灵宫,武帝起。莽曰华坛也。”[11]1544《后汉书·郡国志》载:“华阴故属京兆。有太华山。”[12]3403华山处于东经109°57′~110°05′,北纬34°25′~34°00′之间。东西长15千米,南北宽10千米。西至华州区,华山山脉与少华山脉之间以大夫峪为界,古称敷谷,《水经注·渭水》载:“渭水又东,敷水注之。水南出石山之敷谷。”[2]465该山峪即郑县与华阴交界,少华山脉分水脊东延与大夫峪交汇处即郑县东南界点,在今华阴县罗敷镇川街村(N34.41°,E109.99°)。

(四)东界

敷水发源于华阴县华阳镇塬头村后沟,今称罗敷河,循大夫峪北流至今华阴县罗夫镇出山,进入平原后直向北流,河东岸有集灵宫,《水经注》载:“敷水又北迳集灵宫西,《地理志》曰:华阴县有集灵宫,武帝起,故张昶《华岳碑》称,汉武慕其灵,筑宫在其后。而北流注于渭。”[2]465按《三辅黄图》所载:“集灵宫、集仙宫、存仙殿、存神殿、望仙台、望仙观,俱在华阴县界,皆武帝宫观名也,”[4]201西汉时期集灵宫位于华阴县辖地,且就在华阴县西界近旁。2010年秦汉离宫别馆考古队经过调查,确认华阴市境内杨家城遗址为集灵宫而非华阴故城,该遗址位于五方乡杨家城、王到村一带,主体位于柳叶河西岸的高亢台地上,南靠华山[15]。同时,在遗址中采集到“华苑”瓦当一枚,表明集灵宫、集仙宫、存仙殿等建筑群均位于离宫别苑“华苑”中,华苑西邻罗敷河、东临柳叶河,占地面积较大。故此罗敷河就是汉华阴县西界、郑县东界,至北魏时期设置敷西县仍然沿用,以此为敷西县东界。敷水向正北流至华阴县敷北村折向东北流入渭河,受地形限制东西位移不大,秦汉时期故道与此大体相仿,县界东北界点是今入渭河口华阴五合村(坐标N34.62°,E110.00°)。

三、武城与沈阳县界考

西汉至东汉初年,郑县东北部有沈阳、武城两县,均为渭河南岸左冯翊属县,两县在东汉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省并入郑县[5],因县南界同时也是西汉京兆、冯翊交界,故此在《中国文物地图集·西汉》中有简略标绘,大体呈U形凹陷而未南北贯通割裂郑县④。从文献记载来看,西汉时期郑县东接华阴遂经常连称,《后汉书·刘玄刘盆子列传》载:“赤眉近在郑、华阴间,旦暮且至。”[12]469若武城、沈阳两县南北贯通,则郑县便无法与华阴接界,《中国文物地图集·西漢》中的简略标绘无误,冯翊属县嵌入京兆体现了犬牙相制的划界原则。

武城,王莽时期改称桓城,东汉复名后省入郑县,后世又称武平城、光武城,今经考古调查确认是华州区柳枝镇骞家窑城址,古城平面呈不规则长方形,东西长约360米,南北宽约250米,有部分城墙残存,残高1.5米~2米,整体高出渭河约60米[17]。武城军事地位极其重要,城邑位于孙家庄村北台塬北端,东临东石桥水、北部是断崖,能居高临下直接控制函谷道(郑县段),一直是秦晋、秦魏相争的重点城邑。沈阳,王莽时期改名制昌,东汉复名后省入郑县。古城遗址暂未发现,在文献中对其地望有三种记载:(1)沈阳城位于东石桥水(沈水)西岸。《太平寰宇记》载:“沈阳故城:在州东北十五里驿路南、石桥东有沈阳城。”[7]616北宋“驿路”大体在今侯坊—尚德堡—东甘村—碱家村—程家村一线,华州即今华州区治,以此为基准点向东测距,“东北十五里”(7020米)在今碱家村东⑤,此即沈阳城所在地。从考古发现的骞家窑城址位置结合《大清一统志》所载“武平故城在州东十七里……沈阳故城在州东北十五里”来看,沈阳城在武城西北。那么《太平寰宇记》中的“石桥”是指郑县(华州)西石桥而非东石桥,按《水经注》所载:“石桥水又迳郑城东,水有故石梁,《述征记》曰:郑城东、西十四里各有石梁者也。”[2]464,郑县实有东西两座石桥与石桥水,西石桥水即今遇仙河,在华州区沈阳乡,至明清时期此河上有侯坊桥仍名沈阳桥,《华州志》载:“(西石桥水)经遇仙桥侯坊桥入渭。各桥创于前代,侯坊桥亦名沈阳桥。”⑥据传经此桥向东可通古沈阳县城(沈阳城遗址)。由此可见,历代文献对古城位置相关记载并无抵牾之处,且有后世桥名旁证,记载无误。(2)沈阳城位于西周时期古郑城(今华州区治)西南周宁村,《华州志(乾隆本)》载:“郑址,乃桓公友为司徒之采地,西南有沈阳废县址,前在渭水北……西曰周宁村。”⑥但《华州志》中对沈阳县建制沿革记载错误,且缺乏考论过程,不足为信。(3)沈阳城位于东石桥水(沈水)东岸。陈桥驿《水经注校正》:“《寰宇记》:‘沈水又北,经沈城之西。当是‘(东石桥水)又北迳沈阳城北,注于渭下佚文。”[2]476若此句确为佚文则沈阳城便在东石桥水(沈水)东岸,不过王文楚点校《太平寰宇记》已考证“经沈城之西”[7]615实为杜撰,并在校注中删除此句,足证此观点有误。

经以上分析可见,武城、沈阳两城均在东石桥(沈水)水以西,且沈阳城在武城西北。《水经注》载:“渭水又东与东石桥水会,故沈水也,水南出马岭山,北流迳武平城东……石桥水又迳郑城东……又北迳沈阳城北,注于渭。《汉书·地理志》:左冯翊有沈阳县,王莽更之曰制昌也。盖藉水以取称矣。”[2]465按其所载,东石桥水(沈水)从武城东部北流,又经魏晋时期郑城东部,最后从沈阳城东北流入渭。沈阳县既因水得名,东石桥水(沈水)自当在本县辖区内。而东石桥水却(沈水)并非为沈阳县独有,该河自南向北迳武城、沈阳两县,且汉文化遗存均分布于河西,推知其为两县共有的东界。东石桥水(沈水)即今构峪河,《陕西通志》载:“构峪水,即沈水,一名东石桥水,在州东。源出构峪,俗名构峪水,北流迳石桥入渭。”[14]发源地是华州区泰山庙冰凌沟,在梁堡村出山,现北流注入二华干渠,鉴于《水经注》并未记载该河有所曲折,且流经区域也是平原,秦汉河流故道大体应与此相仿,出山后北流直入渭河,入渭河口在今拾村北(坐标N34.58°,E109.87°),此即沈阳县东北界点。

文献对西汉武城、沈阳两县的南界、西界无载,现从华州区汉文化遗存分布来推测。在骞家窑城址西、南均发布有大量汉墓⑦,距城址约1—2公里,是西汉时期居住于武城内的平民,结合武城县并未割裂郑县的情况来看,少华山的山区仍属于郑县辖地,武城县南界即少华山北麓,今华州区长寿坡—张桥村—梁堡村一线。构峪河出山峪口梁堡村(坐标N34.51°,E109.86°)就是武城县东南界点。武城、沈阳西有郑县故城,在今华州区治(旧县城)稍北,《元和郡县图志·关内道二》载:“古郑城,在县理西北三里。兴元元年,新筑罗城及古郑城,并在罗城内。”[18]郑县与武城、沈阳两县交界当在其间。从华州区汉墓遗存分布情况来看,本区中东部地域大体有两个汉墓群组:一是以柳枝镇为中心的汉墓群组,包括莲花寺镇汉墓、柳枝镇寺沟汉墓、泉湖村汉墓等,均围绕武城遗址分布,当是武城县居民;二是以华州镇为中心的汉墓群组,包括虫陈汉墓、沙圪塔墓群、梓里墓群、李村墓群、东赵墓群等,均围绕郑城遗址分布⑧,当是郑县居民。两个汉墓群组之间相距约十公里,该区域是汉文化遗存分布空白地带,该地中部长寿坡村—莲花寺镇—北马村—三吴村至渭河一线当为县界,西南界点为长寿坡村(坐标N34.50°,E109.82°),西北界点为三吴村(坐标N34.26°,E109.63°)。

四、结语

综上所述,两汉时期郑县北、东、西、南边界分别为渭水、敷水、酋水(今游河)、少华山脉(如图一),这体现了“山川形便”的划界原则,不过西汉时期武城、沈阳两县嵌入京兆郑县,又遵循“犬牙相制”的原则。西汉时期郑县与沈阳、武城两县的东、南、西界分别为:构峪河、少华山南麓和长寿坡村—莲花寺镇—北马村—三吴村至渭河一线(如图1)。

注释:

①参见《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华县/大荔/华阴》:渭河北岸华州区刘家寨烽燧遗址、大荔县张家村遗址、下沙洼遗址、陈村遗址、拜家城址等战国至南北朝时期文化遗存,距渭河仅1—2公里,如果渭河北移必然沖毁遗址。渭河南岸沙雷遗址、黄河遗址,华阴横阵遗址距渭河约4公里。

②刘于义、沈清崖纂修:康熙《陕西通志》卷15《山川》,雍正十三年(1735年)刻本。

③《陕西通志》:“文峪川,在(洛南)县西二十里,源出华州之金堆城,经书堂山西入洛。”

④参见《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

⑤参见杨生民《中国里的长度演变考》,宋代一里为468米。

⑥张光孝纂修:明代《华州志》卷2《地理》,隆庆·万历八年增补本。

⑦参见《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华县》:武城遗址周边分布有莲花寺镇汉墓、柳枝镇寺沟汉墓、泉湖村汉墓等。

⑧参见《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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