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栋洁
【摘要】 《荷塘月色》由现代著名散文家朱自清先生所作,为散文领域的名篇佳作,被不少学者关注、研究,并且被译成多个英文版本供外国读者阅读。本文将选取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的三个英译本,即朱纯深译本、王椒升译本与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译本(以下简称“朱译”“王译”“杨译”),从翻译美学视角对其进行对比、研究三位审美主体如何在翻译过程中再现审美客体的美学要素。
【关键词】 《荷塘月色》;翻译美学;审美再现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3-0117-03
散文翻译也属文学翻译,由于散文“散”的特点,在汉译英的过程中翻译难度较大,尤其是在准确翻译内容的基础上要传达出原文的美,难度更甚。译者在翻译散文时,除了要考虑译文内容是否忠实于原文,还应考虑译文能否展现出原文所营造的意境,表达出原文要表达的情感,达到原文的各种美学要素再现。
一、翻译美学理论概述
翻译美学理论是翻译和美学的结合,是中国翻译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八十年代初,朱光潜提出了“翻译美学”的概念(張淼,2015),开启了当代翻译美学的发展之路。
刘宓庆沿袭并发展了翻译美学,著有《翻译美学导论》,为翻译美学构建了一个科学、系统的理论框架,标志着我国翻译美学理论的形成。刘宓庆在《翻译美学导论》中对翻译中的审美客体(原文)、审美主体(译者)、审美客体与接受者的关系以及翻译中审美体验的一般规律做了研究,并且对翻译中的审美再现手段和翻译美的标准进行探讨(刘宓庆,2005)。刘宓庆将审美客体(原文)所涉及的美学要素分为表象和非表象两个层面。其中,表象层面的要素指原文语言形式上的美,包括音韵在内;非表象层面的要素指的是文章的意境、神韵、气势、风貌等,与语言形式没有直接关系,是非物质形态、非直观的(刘宓庆,2005)。
二、《荷塘月色》的艺术特色
《荷塘月色》为中国现代抒情散文的名篇代表,在语言表达、修辞手法运用以及情感抒发方面极具艺术特色。
原文作者运用大量叠词来体现《荷塘月色》语言的韵律感、音韵美,在语言的组织、选择、处理上,字斟句酌且不着痕迹。此外,原文运用了比喻、拟人、通感等诸多修辞手法,描绘了一幅如诗如画的荷塘月色美景图,营造出一种优美、朦胧、淡雅的意境美。通过对荷塘月色美景的描写,一方面表达了作者对月色下荷塘景色的喜爱之情,另一方面含蓄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当时身处黑暗现实的苦闷之情,比对明显。
三、《荷塘月色》三个英译本的对比分析
本文选取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三个英译本,基于翻译美学理论,对比研究三位审美主体(译者)如何再现审美客体(原文)的美学要素,主要从措辞美、音韵美、修辞美、情感美四个方面进行。
(一)措辞美
措辞多指人们在说话或写文章时,经过深思熟虑、仔细推敲之后精心选用的恰当的词语或句子,以有效表达自己的意思,便于受众理解、接受。文章的措辞能够表现出作者的语言功底以及对语言的驾驭能力。《荷塘月色》一文在措辞上极为讲究,用词精当。如:
例(1)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
原文用“泻”字描写月光照耀荷塘这一动作,描绘出一幅月光朗照的画面。在翻译该字时,三位译者选择了不一样的表述。
朱译选用 shed一词,杨译选用cascade,王译将其意译为flow down to。shed本身就具有“发光”之意,符合原文“月光泻在叶子和花上”这个动作呈现出来的动态感,并且shed light能够再现原文描写的月光朗照。cascade意为“像瀑布般大量倾泻下来”,其中已经包含了后面的like water之意,所以杨译“cascaded like water”有些语意重复。
此外,cascade表明像瀑布一样,瀑布气势之宏大,速度之湍急,虽然能充分表达出“泻”之意,但与原文所写“静静地泻”不太符合,与原文营造的意境有所出入。flow down to虽然体现出了“月光如流水”之意,但没有将“泻在叶子和花上”这一动态感展现出来。三个译本相较而言,朱译的选词更能够体现出“泻”字所呈现出来的动态效果,再现了原文的措辞美。
例(2)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由于王译没有对这部分内容进行翻译,本文将对朱译和杨译对“酣眠”的翻译进行对比研究。“酣眠”即为“熟睡”之意,朱译为a profound sleep,杨译为refreshing sleep。两者相比,朱译更符合“酣眠”的表述。Profound means “(of sleep) deep and complete”,更能体现熟睡的程度,强调“酣眠”;而杨译的“refreshing sleep”强调的则是人睡醒之后呈现出的精神抖擞的状态,侧重点有所偏离。
(二)音韵美
音韵是展现文学作品及其翻译审美的一个重要方面。汉语中的音韵美主要是通过双声、叠韵和叠词等方式来展现(刘玉婉,2019)。英语诗歌散文大多依赖于押韵来体现其音韵美,押头韵或是押尾韵。
《荷塘月色》一文运用了大量叠词来体现其音韵美,如“曲曲折折”“亭亭”“脉脉”“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等。本文将对例(3)例(4)中的叠词翻译进行探讨,分析三位译者如何再现原文的音韵美。
例(3) 叶子底下是脉脉⑺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原文形容“叶子底下的流水”是“脉脉”的状态。“脉脉”一词刻画出流水无声却充满情意的形象,为荷叶与流水的互动增添了一股氛围感。虽然流水被遮住了,看不见其颜色,但叶子却更显风致。
此外,“脉脉”的音韵读起来符合荷塘流水缓缓流动的形象。朱译的“Underneath, the exquisite water is covered from view, and none can tell its colour”并未译出“脉脉”一词;王译“Under the leaves, softly hidden from view, water was rippling…”中的“rippling”体现了流水荡漾、泛起涟漪的样子;杨译“That was the softly running water beneath, hidden from sight, its colour invisible…”中的“softly running water”也能够体现出流水缓慢流动。
王译与杨译的区别在于,王译将“脉脉”的翻译处理为了动词译法,运用了水流动会泛起涟漪这一动态动作形容“脉脉”流动的状态,颇为形象,而杨译将“脉脉”处理为了形容词译法,译为“softly running”,来形容“water”。二者相比,王译更能够体现出来原文的音韵美,也是从水的动态流动出发来确定词的选用。
例(4)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
原文用了“远远近近”和“高高低低”两个叠词,使文章读起来富有韵律感、节奏鲜明。三个译者在翻译此句时,出于汉英散文音韵方面表达习惯的不同,根据英语的表达习惯,将其译为“far and near, high and low” 两个“and并列结构”,再现了原文的音乐美。此外,两个“and”并列结构长短一致,前后连接成分一致,也能够体现出来原文的形式美。
(三)修辞美
原文运用了大量修辞手法,例如比喻、排比、拟人和通感等,使其描写更为生动、形象、优美、细腻。三位译者的译文同样运用了大量修辞手法,以求再现原文的修辞美。例如:
例(5)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例(6)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例(5)和例(6)两个句子都采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例(5)用 “亭亭舞女的裙”来比喻“出水荷叶”,例(6)用“一粒粒明珠”“碧天里的星星”以及“刚出浴的美人”来比喻层层叶子中间散布的“零星白花”。三位译者在翻译的时候都选用了like一词再现原文的修辞,朱译和杨译还译出了原文的喻体“skirt”“pearls”“stars”“beauties”。王译未译出“星星”与“出浴美人”的喻体,与朱译和杨译相比,对呈现原文美的效果弱一些。
此外,例(6)在描述“叶子中间的白花”时,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形容其“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袅娜”和“羞涩”都是拟人的体现,与后面的“又如刚出浴的美人”相呼应。
例(7)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原文中这句话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将只能以嗅觉感知的“清香”比作只能以听觉获得的“歌声”。三位译者在翻译的时候都用了like一词再现原文的修辞。朱译和王译将“歌声”的翻译处理为“从远处高楼上飘来的歌声”之意,分别为“A breeze stirs, sending over breaths of fragrance, like faint singing drifting from a distant building” “Their subtle fragrance was wafted by the passing breeze, in whiffs airy as he notes of a song coming faintly from some distant tower”,与前半部分“微风送来缕缕清香”的逻辑上相同,更便于译文读者理解为什么会将“清香”比作“歌声”。
杨译在翻译的时候仍然将“歌声”处理为“a song faintly heard from a far-off tower”,译文读者在阅读时可能会产生疑惑,因为单把这两个意象放在一起,似乎二者并无相似性或相关性。因此,朱译和王译比杨译更能够体现原文的修辞美。
(四)情感美
散文具有抒情言志的功能,作者内心丰富的情感寄托,往往借助散文的语言去表现(韦晓军,2006)。朱自清的散文语言平实,具有浓浓的生活气息,经常看似普通,却蕴含作者内心强烈的情感。《荷塘月色》就是一典型,虽较长篇幅都是用来描写月色下的荷塘美景,但其中也有多处体现作者情感的地方,如例(8)和例(9):
例(8)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
例(9)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例(8)与例(9)的语言平实,是对《荷塘月色》主人公家中一些温馨画面的描写。王译对这两部分内容都没有翻译,未体现出来原文想要表达出来的情感。
朱译和杨译对例(8)与例(9)中的加点部分的翻译分别为:(朱译) “in the room, my wife was patting the son, Run-er, sleepily humming a cradle song”“Gently I pushed the door open and walked in. Not a sound inside, my wife had been fast asleep for quite a while”; (楊译)“and my wife was in the house patting Juner and humming a lullaby to him”“Pushing it softly open and tiptoeing in, I found all quiet inside, and my wife fast asleep”。
两位译者都将原文呈现的温馨画面进行了还原,再现了原文的情感。两者相比,朱譯的语言又比杨译的语言更符合散文的文体语言风格,对原文情感的表达效果更好一些。
例(10)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在翻译这句话时,三位译者的翻译大致相同,但细微处的理解还是会略微不同。
首先是对“热闹”的理解。朱译为liveness,王译为merry-making,杨译为animation。三者相比,王译对“热闹”的理解更为贴切。Merry-making一般指一群人的狂欢,其中含有“liveness”之意;animation更偏重“vigor,energy,enthusiasm”之意。因此marry-making更符合作者所描写的场景,更能体现当时蝉鸣与蛙叫的热闹程度。无论是朱译的“I have nothing”,还是王译的“in which I did not have the least share”,抑或杨译的“I had no part in it”,都体现了主人公内心的孤独、落寞之情,与热闹的蝉鸣、蛙叫形成强烈对比,达到了再现原文情感美的效果。
四、结论
通过对比、研究《荷塘月色》的三个英译本,可以发现散文翻译作为一种文学翻译类型,对审美再现的要求较高。译者在进行翻译的时候应该多角度分析原文的美学因素,基于中英文语言表达习惯的不同,采取恰当的翻译手段,再现原文多维度的美,例如:语言措辞美、音韵美、修辞美、情感美等。
刘宓庆的翻译美学理论贯穿译者的整个翻译过程,不仅为译者提供了鉴赏原文美的方法,也为译者在翻译时再现原文美提供了标准与手段指导,可以很好地指导散文翻译的翻译实践,提高散文翻译译文的质量。
参考文献:
[1]张淼.浅析中国翻译美学的发展历程[J].金田,2015,(4):300.
[2]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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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玉婉.从翻译美学视角浅析《荷塘月色》两个英译本[J].北方文学,2019,(30):246-248.
[5]韦晓军.朱自清散文语言的色彩魅力[J].学术论坛,2006,(06):192-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