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丁香花的梦想，在现实中悄然绽放

●文/飞扬

本文主人公

每一条花枝都在向他点头，每一片花瓣都在向他微笑……

2021 年12 月的一天，合肥师范学院的一处宿舍里，袁琴像往常一样，来探望刚刚下课的儿子杜程。母子俩路过一处灯光略显昏暗的楼道时，袁琴习惯性地一步跨到杜程前面，同时向后伸出一只手去，准备牵拉住杜程的衣袖。

就在这时，杜程突然在原地站住了，他微笑着朝母亲摇了摇头，袁琴一下明白了杜程的心思。漫漫六载的暗夜时光，她成为儿子不折不扣的一双眼睛，尽管儿子的目光仍然模糊，但是此时此刻，前方颠簸不平的路途，他需要一个人勇敢地去走……

丁香飘落，破碎的人生长夜漫漫

杜程1997 年出生在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桥头集镇的一户普通农家，父亲杜建方与母亲袁琴在当地以务农为生，勤劳的夫妻俩还去建筑公司打工。在杜程的记忆里，他最怀念的是在收割的季节里，一家三口在麦田里各自忙碌又相互守望，那挥之不去的浓浓亲情，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灵深处。

让杜建方与袁琴欣慰的是，虽然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长大，但是杜程勤奋好学，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家里的一整面墙壁，贴满了他获得的各类奖状。

2012 年7 月，杜程顺利考入当地一所高中，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朝着更加高远的目标进发之际，生活的阴影毫无征兆地向他逼近。一天早上，正在校园里读书的杜程感到浑身关节疼痛，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孰料接下来的几天，他持续出现低烧，吃了许多感冒药也不见好。

袁琴领着杜程到医院检查后得知，儿子竟然患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医生严肃地对袁琴说，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会引发各种感染，如果愈后不理想的话，肝脏肿大、贫血、肾衰是常有的事情，严重时会危及杜程年轻的生命。

一瞬间，袁琴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她哀求医生：“您再想想办法吧，他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医生在惋惜之余表示，这种病虽然难以治愈，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够通过联合疗法稳住病情，再加上有效的后续手段，杜程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带着说不出的伤痛，年少的杜程办理了长期休学手续。他多么舍不得离开校园啊！此时的教学楼一角，那株一人多高的丁香开得极为繁茂，无数洁白的花朵如同细碎的银子一般，细细密密地挂满了纤细的枝条。

沁人心脾的花香里，微闭着双眼的杜程不断地为自己打气：一定不要忘了这里，假以时日，我要以一个鲜活而健康的生命重回校园，重拾那个绚丽夺目的大学梦想……

此后两年间，杜程在妈妈的陪护之下，多次往返于老家与上海之间，先后做了3 次手术，同时进行了多次化疗。

一次，经过大剂量的化疗后，杜程身体各项指标降至临界点，虚弱到极点的他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由于肾脏功能受到严重影响，杜程无法立即补充水分，喉咙好似被烟熏过一样发紧，阵阵刺痛不时从咽喉传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难受。

就在杜程神志迷离时，一种湿软的东西在他的唇边轻轻移动。杜程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袁琴一手端着一碗温开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巧的木制棉签，正不停地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涂润着。不知不觉间，母爱的清泉汩汩地注入杜程的心田，身体的各种不适，好像片片鸿毛，四处散开……

前路迷茫，不舍心里倔强的执着

2015 年初，由于出现并发症，杜程的视力迅速下降，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这样的状态下，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一次，袁琴做了他平日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但是脸色阴郁的杜程将筷子拿起后，又重重地放下了。默默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后，袁琴柔声说：“儿子，最难捱的时刻，可能就是成功前的最后一刻。你常常对我提起那棵茂盛的丁香花。但是，你要继续这样下去，怎能回到那棵美丽的花树下？”

杜程瘦弱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看到这些话明显戳中了杜程的心事，袁琴继续说：“校园里依然有你的位置，只要你正视现实，就能跨过那些难关！”杜程望向袁琴，目光中有丝丝缕缕的愧疚，他又将放下的筷子拾了起来……

2016 年4 月，杜程的视力退化得更加严重，有一只眼处于近乎失明的状态，白血病治疗也到了最关键的“窗口期”。为了防止杜程病情复发，袁琴进行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护理，每天早晨只要一起床，袁琴就开始准备杜程一天需要的衣物，小到薄薄的背心，大到厚实的外衣，袁琴都会对舒适度与保温程度严格把关。因为对于杜程这样的患者来说，免疫系统极为脆弱，最怕感冒发烧。

有一次，杜程出现呼吸急促的现象，袁琴如临大敌，在医院寸步不离地陪护着。两天后的一个清晨，感到呼吸顺畅许多的杜程揉搓着双眼，准备下床活动，伸腿之间碰到了什么。原来，整夜未眠的袁琴困乏至极，趴在床尾睡着了。

轻轻摩挲着母亲的头发，杜程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母亲原本又黑又密的头发稀疏了不少，刺目的白发也恣肆地钻了出来。母亲竟然悄然地苍老了，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如同潮水般涌上杜程的心头……

2018 年9 月，病情趋于稳定的杜程重新回到肥东一中。杜程的肠道消化能力比普通人差许多，因此饮食上要格外注意。为了更好地照顾杜程，袁琴租住在学校旁边，每天做饭送饭。有一次，天空飘起零星小雨，袁琴担心饭菜变凉，走到半路索性拉开外衣的拉链，将饭菜裹在怀里。可是，盛放饭菜的保温杯实在太大了，拉链根本无法闭合上。袁琴只好紧紧地收好腹部，尽可能最大限度地拉紧衣襟，然后一路快跑。

风雨渐渐大了起来，等到袁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校园时，嘴唇都冷得有些发紫了。接过母亲手里的饭盒，看到一绺绺头发滑落着雨滴，紧紧贴在妈妈的前额上，杜程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杜程哽咽着说：“妈妈，以后不要再送了，学校里也有快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袁琴果断地摇摇头：“别说傻话了，你的饮食半点儿也马虎不得。你只要安心去做一个‘大熊猫’，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关爱。”读懂了袁琴言语里的深意，杜程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次，时间有些紧迫的袁琴正加快脚步赶路，这时，一个胡同里窜出来一台速度很快的电动车，没有防备的袁琴被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上，疼痛难忍。

幸运的是，袁琴手里拎着的饭菜一滴也没有撒出去。急于送饭的袁琴没有与对方过多计较，一只手撑住地面，踉跄着爬起来后，便一瘸一拐地向学校方向走去。等到她站在儿子面前，这才发现左脚的脚踝已经肿胀得像个馒头……

静待花开，每一朵梦想悄然绽放

2019 年初，袁琴的胳膊和腋下出现若隐若现的红色斑块，她以为是过敏所致，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两个月后，这些红色斑块越来越多，就连面颊处也有了。这时候，袁琴半夜莫名发起低烧，感到有些不妙的她赶紧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她患上了“红斑狼疮”。

袁琴得知，“红斑狼疮”是一种极难治疗的免疫性疾病，随着病情发展，自己的免疫系统会逐渐变得脆弱，很快就会出现腹痛腹泻以及关节痛，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引发精神异常或是肾脏等器官衰竭。

母亲受到病魔的严重威胁，杜程十分痛苦，从母亲手里接过可口的饭菜时，他却一丁点儿胃口也没有。洞悉到儿子心理的变化，袁琴劝慰儿子：“你能健康快乐地过每一天，妈妈的这一天就同样充满了健康与快乐。”

妈妈那温柔里透着坚毅的眼神，让杜程心里一振，很明显，在妈妈心里，自己的分量有千钧之重。

在袁琴的倾情呵护和不断鼓舞之下，杜程的心里充满了澎湃昂扬的力量。为了尽量不麻烦别人，他上课期间很少饮水，这样一来，就大大减少了上卫生间的次数，偶尔上卫生间时，他也会小心翼翼地扶着走廊的墙壁一步步挪动，每一步都显得那样谨慎沉稳。

穿行在光线较暗的走廊，杜程不想让同学帮忙，他也摸索总结了一些技巧。他发现，一些同学的鞋面会出现微弱的反光。这种反光普通人难以察觉，但是对于杜程而言，就像在漆黑的夜里突然出现耀眼的光束一样光彩夺目。有这种微弱的光线“导航”，杜程能快速到达想去的地方。

辗转治疗的艰辛岁月足足6 年，杜程对在校园内的每分每秒都倍加珍惜。此时的他右眼完全失去光感，左眼的视力也仅剩下0.4，在光线稍弱或是强弱转换的地方，他完全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为了跟上老师讲课的进度，上学时的杜程总是戴着两副眼镜，一副是近视镜，另一副是远视镜，近视镜用来记笔记，远视镜用来观看教室里的黑板。就这样，杜程在摸索中一点一点地去努力适应课堂。

不久，杜程就发现，处于冲刺阶段的高中课程频率非常快，在课堂上不断地更换眼镜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且会漏掉许多学习上的重点。反复实践后，杜程不再使用近视镜，而是专心地用远视镜去听讲，课间休息时，他再戴上近视镜，借来同学的课堂笔记忙碌地补录。

有一次，当他低着头一路背诵着英语单词时，额头一下撞到一处带有棱角的水泥柱上，血流了下来。被送到医院后，杜程的前额处一共被缝了6 针，即便是这样，第二天早上他依旧顶着一块厚厚的纱布，准时来到校园。

眼睛可以“掉队”，但杜程要求自己绝对不能在学习上掉队。每天早上4 点，他会准时起床预习，晚饭后，他会一头扎入一尺多高的书本里，旁边那盏透明的小台灯，经常亮到深夜……

2021 年6 月，杜程以562 分的成绩被合肥师范学院录取，就读新闻传播学专业。消息传来，杜程的父亲正在工地上打工，接到袁琴打来的报喜电话，夫妻俩泣不成声。那天午后，杜程来到校园，看见丁香花恣意地开放了。杜程突然觉得，每一条花枝都在向他点头，每一片花瓣都在向他微笑，他的整个身心都陶醉在幸福之中……

休学六载，又奇迹般地完成大学梦想，母子俩非同寻常的经历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合肥师范学院考虑到杜程的视力情况，特意将他安排在一楼的宿舍。为了方便他进行后续治疗，还同意袁琴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并为袁琴提供了一份后勤工作。

2022 年2 月，杜程母子接受了笔者的采访。袁琴透露，进入大学之后的杜程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划，他希望通过有针对性的学习，从各个方面提升自己。杜程发自内心地说：“有了母亲的倾情呵护，我脆弱的人生才没有崩塌，并穿越了原本漆黑一片的暗夜。那个关于丁香花的梦想，也在现实中悄然绽放……

（应主人公要求，除袁琴与杜程外，其余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