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2022-04-21 12:13李师傅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护卫雪莲书生

李师傅

刑止是被女人凄厲的呼救声唤醒的。

耳边女人的呼救声尖利,让他脑袋阵阵发疼,没来得及反应,他本能拿起手边跌落的刀,撑着站起来,几个飞跃跳出层层碎石堆叠的塌方,便见到不远处一名衣衫凌乱的女子和两个护卫打扮的人在扒拉着一堆碎石。

女子似是体力不支,起身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下去,刑止纵身而上扶住那女子的手肘。

女子跌进他怀中,惊愕地抬起脸看向来人。刑止低头,便是看到一张绝美的脸,饶是狼狈也无碍她柔美半分。

女子愣了一愣,目光从他脸转向手里的刀,眼睛一亮,喜极而泣:“少侠、少侠,劳驾您救救我丈夫,他被埋在了塌方里。”

这张脸晃得他脑袋更疼了。

“还有我家主人。”身后的护卫也急忙道,指向他们身后那块巨大的塌方。

山崩了?刑止模糊地想。

他轻轻侧身,躲开女子欲抓过来的手,闪身到石堆前,拔刀出鞘,刀身刺入压在上头最大也最难搬动的石块上。

“帮忙。”他沉声朝那两个护卫喝道。

两个人急忙上前,学着样把刀插进缝隙中,合力把石块撬出条缝隙。刑止探头朝里边看去,只见里面模模糊糊现出几个人影,不知生死。他把半个身体探进去捞人,两个护卫咬牙撑开那条缝隙,双手几乎酸软,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很快从里边拖出两具与一旁护卫同样打扮的尸体,女子颤抖着手去探他们鼻息,眼里泪水一串跟着一串落下,神色惊恐,然后死死盯着刑止迟缓却有力的动作,等他把最后几个人拖出来的时候,两个一旁的护卫终于支持不住,虚脱瘫软在地。

刑止微微喘气,看向还活着的三个人: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青年,一个锦衣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护卫。他垂下发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柄的双手,觉得脑袋记忆一片模糊,根本没办法思考,不知是不是因为磕到了脑袋,加上体力透支,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一头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刑止感觉脸上一片温热,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低声交谈。

“看他一身行头,颇有侠者之风,竟如此神力能将我们从绝地救回,武功肯定非凡,待他醒来,不如东家且将他留一留,毕竟我们此番护卫损失之大,若有此人护送,倒也可以弥补一二。到目的地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付一些报酬便是。”一个儒雅的声音这样说道。

“且等他醒来再说。”另一个沉一些的声音说道。

女人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拂过,刑止感觉周遭的世界越来越清晰,终于他睁开眼。那双凉薄的眸子看向正拿着帕子替他擦拭脸上的女人,女人见他忽然醒来,吓了一跳,急忙退开。

“奴家邈娘,见少侠昏睡多时,这才用些温水替少侠润润脸,失礼了。”声音如黄莺,有些娇弱。

刑止持刀坐起,脑子一片空空,他试图想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邈娘身后,一书生、一中年锦衣男人分坐在火堆旁,剩下来的三个护卫护在中年男人身侧,齐齐看向刑止。先是中年男人上前,朝刑止施了一礼:“在下是东都来的商旅,谢少侠救命之恩。”

“在下张瑞。”那位瘦弱些的青年上前,拉起邈娘,也施了一礼,是文人的行礼方式。

刑止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呆滞。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商人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不知道少侠从哪里来,又欲往哪里去?”

“进雪山。”刑止脱口而出。

商人表情愣了一下,又笑道:“那便是同路人,我们几个也是进雪山找一味罕见的雪莲花,少侠若不介意,不如就随我们一同进山,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刑止有些空洞的目光落到女人有些娇怯的脸上,直直看着她,但是目光却是没有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点点头道:“我不太记得要去哪里了,若是我想起来有别的方向,我还是要离开的,但在这之前可同行。”

书生见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先是有些阴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尔后又看向若有所思的商人。

当晚休整入睡的时候,刑止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争吵。

进到雪山地域还有一天的脚程。他们一路过去,起点从只有一点积雪的山陵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朝上,穿梭过身边挺拔高大的树木,接着就要穿越过比人还高的灌木丛。山里的气温慢慢下降,雾气氤氲,吸入鼻腔中是清冷潮湿的空气。一路遇上些毒虫蛇兽,却因为有护卫几人以及刑止而得以安然越过。原本以为带着一个弱女子几人行程并不快,然而邈娘却是意外的坚韧,也从未喊过累或者要歇息。

头顶的草木葱葱郁郁,因为缺少阳光而有些阴沉,脚下的积雪踩上去松软,行走异常费力。走到精疲力竭之际,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集的草木丛。邈娘跟在商人和书生身后,看到他们拨开草木那一刹眼前的景象,惊呼出声。

漫山火红的杜鹃临风而立。她看到有蝴蝶轻轻地立在红色的花瓣中,宛如一幅静止的画面。

刑止看着那些花,脑中有些什么翻涌而来。接着他看到邈娘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丛杜鹃前,采下一朵硕大的花,将它插在自己鬓边。他眼前似乎闪现出类似的景象,女子的脸是模糊的,但是如云鬓边的鲜花却格外耀眼。

脑袋又要炸开了。

邈娘紧皱的眉头松开,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比起前些日子的愁眉苦脸,此刻显得格外娇艳。她提裙回身,有些喜悦地朝书生说:“夫君你看……”

裙子被花枝绊住,她话没说完就惊呼一声,要朝地上倒去。一阵风略过,刑止迅速上前轻轻扶住她,邈娘见是他,一双柔荑紧张地揪住他衣领,垂下头去红了脸。

他垂眼,看着她有些生涩劣拙地低下头,轻轻放开手。

“这种成色的杜鹃,在城里难得一见,若是能挖出来带回去卖给王公贵族们赏玩,怕是可售到千两。”商人看了看自己所剩不多的人,又看了看满眼的花,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这种花若是真的能够拿出去卖,怕不是这座山都要被逐利的人都挖空。”书生感叹一句,目光瞟到商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悻悻住嘴。他看到回到他身边,脸颊还带点红晕的邈娘,神色越发阴沉,一路上没有再开口说话。

刑止入睡时,依然能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是这回声音更加大了。

“你能做一回,便能做第二回,又不是真的让你委身于他,你为何又要这般抗拒?”书生的声音有些刻薄。

“可是我害怕……”那个弱弱的女声道。

“别怕,你看他不是对你还挺温柔的吗?邈娘,我们一行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莫要让东家失望。”书生放轻声音,带点哄骗的意味,“我们的儿子还等着我们拿救命的药回去。”

女子沉默。

书生急了:“我们已经在这座山迷路多时了,之前我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山里乱转,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认路的,我们若是不紧跟着他,被他甩下,想找到雪莲活着出去,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小声些。”传来商人的呵斥。

那边再也没有了声息。

半夜里刑止是被女人的抽泣声吵醒的。

他睁眼,起身走出背风的歇息地,看到邈娘默默抱膝在炭火旁落泪。听到有人走来,邈娘急忙忙擦去脸上泪珠,仰头看向高大的刑止。

“公子。”她轻轻地道,嗓音娇柔,带点委屈。

“为什么哭?”刑止坐下来,离她有好一段距离。

“思念家中小儿。”她默默道,“他等着我们找到那味雪莲回去救命。”

刑止默默看她我见犹怜的脸,皱眉:“你不应该这样哭。”

“什么?”邈娘回头看他。

刑止感觉自己脑袋又有些痛,总之不对,她太娇弱了。

邈娘见他在看她,试探性地靠近他一点:“公子,你留下来可好?”

刑止继续看着她,目光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依稀还有些不知名的情愫。

她试着继续靠近,柔软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袖:“邈娘……害怕,一路走来……着实惊险。”她温柔地道,“邈娘快撑不住了,公子留在邈娘身边可好?”

刑止只是看着她的脸,被风吹得惨白。眼前似乎同样浮现起这样的女子的脸,同样惨白的肤色。他魔怔一样伸出手去拂上女子的脸,手上的温度不对,邈娘的脸还是温热的,并不冰冷。

他收回手,浅浅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邈娘见他走了以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炭火。

“做得不错。”黑暗中传来商人的声音。

天晴无风,地上积雪慢慢变硬。刑止一行人进入到高山草甸区,草木稀疏,不见人影。

连日的跋涉,几人感到很疲惫,干粮也所剩无几,唯有前几日还恹恹的刑止,精神越来越饱满,步伐快到另外几个人要跟不上了。

商人为了让其他人打起精神,說起自己在以往经商的见闻。

“传闻那朵雪莲长在悬崖的冰面上,遗世独立。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打听到所在,算好了季节,算好脚程这才带着人过来找。京城有贵人花重金悬赏行商要求此花,若是真的能找到,除去路上损失,这笔钱也足够我还上以往做生意亏损欠下的巨额银两,然后再做一笔大买卖了。”

商人有些气喘吁吁了,神态疲惫,可眼里的神往却是愈加炽热。几天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一行几个人都已经绷到极限,护卫们脸上焦躁不安之色越加沉重。书生也不再说话,邈娘也只是默默跟在后头,眉头未松开过。

“牺牲这么多人也不要紧?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刑止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活到这把岁数才知道,没什么比手里的银子重要,包括人命。不过这对小夫妻,为儿千里求药,是真的难得。”商人道。

书生抹了把脸,没有回答,也许是累得根本说不上话了。

“在京都里啊,送到贵族手上的珍稀物品不仅仅是用钱来衡量的,有时候还要搭上很多条性命。”商人话里的兴致更浓了。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竟然能有今日这般经历。”邈娘替书生擦去额上汗珠,“我们只想拿到一瓣药材,能救儿子,一家人安安稳稳一起生活就够了。”

“这个世道哪里来的安稳?手中有银子才是最实在的。”商人笑笑,“少侠你呢?进山是为什么?”

刑止脚步顿了顿:“记不太清楚了。可能也是去找东西吧,但我只是去看一看。”

商人狐疑地看他一眼。

一行人走到粮草差不多要耗尽,快到山巅的时候,偶一抬头终于看到悬崖上的那朵传说中的雪莲了。

它几乎和周边白色的积雪融为一体,但是存在却如此强烈。商人贪婪地盯着那朵花,像是看到一堆触手可得的黄金。他失了形象,有些疯狂地呵斥身边的护卫上去采花。

邈娘则有些激动地抓住衣袖,看着想上悬崖却不得法的几个护卫,然后回头求助似的看向刑止。

刑止此刻眼里也只有了那朵花,它的存在感如此的强烈,花瓣四周散着柔和的光晕。

花朵在他眼里慢慢放大,模糊成一个女子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脸很熟悉,似乎是近日他想不起来的人。

他足尖轻点,如燕子般轻巧踏过冰面,涉足而上。他用刀插进冰上借力,一点点往上攀去。商人见状,眼里的疯狂稍退,还是冷静下来,抬手召回几个护卫,低声吩咐。书生见状,袖中滑落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邈娘。

“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几个商量好的。”他阴沉沉地道。

商人满意地回头看他们一眼:“放心,事成之后,我决不食言。”

花只有一朵,这对夫妇只要一瓣,但若加上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三个人一定是不够分的。诚如他所说,有时候为了得到利益,牺牲一些性命也是没问题的。

邈娘接到匕首,因为儿子有救而激动的心情瞬间变冷,冷得她发抖。

刑止摘到了雪莲,安然无恙地从悬崖上下来了。

他张开手,一朵透明的,精致小巧的花静静躺在他手中,他朝他们几个展示着这朵花。而他看着花,一向呆滞空洞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丝情愫:他看到了他妻子的脸。曾经是如此张扬明媚,说要将天下最美丽的花戴在自己发髻上。他出了神,想起他因何故来到此地,也想起她僵硬的尸体和惨白的脸。

书生不着痕迹地把邈娘往前推了一把,邈娘发着抖朝他慢慢走去。

“公子。”她轻声唤着。刑止这才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眼里还有未曾消退的温情。

邈娘对上他柔软的目光,尽管那道目光不是看她,可是里面的深情也足以让她停下脚步。她的手再也握不住匕首了,那把由她丈夫递过来杀人的匕首掉落在地。

叮——

这一声足以挑动所有在场人的心绪,也点燃了沉寂已久的贪欲、渴望。

刑止抬眼,看到了商人的护卫拔出刀,书生抓住了邈娘,上前抢花的人冷酷、疯狂。

他手中的刀出鞘了。

咔擦——

刀光落下,邈娘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在她面前头首分离的商人连同他的护卫们。她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商人的颈子鲜血涌出,洒在雪地上,冒出一点热气,而后满腔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被极寒的风吹得冻结了。她哆哆嗦嗦地抓住身下衣裙,却觉得手下的衣服浸了一手的融化的血水,刺骨冰凉。她求助似的看向她那书生丈夫——半刻钟前她被她丈夫推出去挡那年轻人挥出去的,杀人的刀。

他们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雪山找那劳什子雪莲去救他们因为疾病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小儿子,没想到半路遇上那位商人和一队护卫——据他们说他们也是找花的,皇宫里的贵族喜欢这些玩意,卖出去能有个好价钱,那商人破产了,非常想找到那朵花卖出去得到一笔银子借此机会翻身。那商人当时闻言,见书生博学,便打算带上他们一起,并且承诺他们找到雪莲花以后分给他们一些作为他们带回去救儿子的药材。

说这话的时候,那商人的眼睛一点也不落地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

那天晚上,她的相公在商人房间呆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地握住了她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都是为了孩子……她麻木地想。那晚她去了商人房间,第二日清晨一身青紫地回来,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这时候,他还是她的天啊,尽管他一直都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

“夫君……”她喊。

没想到原本呆若木鸡的书生听到这话,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扑通跪在地,对着那位提刀杀了想要取他性命的商人一行的年轻刀客磕头求饶:“少侠饶命啊!都是那个婆娘!我也不知道她背地里居然和那奸商勾搭在了一起商量这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等她继续说话,那书生立马连滚带爬地起来,迅速扑向她:“你个臭婆娘!居然背着我干这种事!”

泪眼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他手中有银光隐隐约约,可是她没办法躲开——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朝她扑过来。

死了也好,这一路上她所受的屈辱已经很多了,她这样想。可是偏偏,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年轻人一脚过来把她那书生丈夫手中的匕首踹飞,人也被他第二脚踹翻在地,没能爬起来。

书生发出惨烈的哀号,那面容冷淡的年轻人却兀自走开,将手中方才采下来的花递到邈娘眼前:花瓣晶莹剔透,在这一方冰天雪地之中显得格外柔弱,无处可依。

“你的儿子有救了。”年轻人的嗓音也是冷冷淡淡的,分不清喜怒。

她放声大哭,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不知道他们竟会做这般心狠手辣的事情……他们只是让我引得你为我动情,留下来一路护送我们……我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为了私吞雪莲而做出这样杀人的勾当……我……”

年轻人叹息:“别哭了,你長得很美,美到任何人都会心动。”他替她揩去眼角的泪水,“我说了我只是来看一眼这花长什么样,不会和任何人抢。”

邈娘含泪,愣愣地看着他:“可、可哪里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就只为了看一眼这种东西。”

“这世上有人为利益不顾生命危险来找这花,有像你们为了救命来找这花,如何没有人因为想见一见就来找这花?”他又叹息一声,把花放在她手中,“我妻子曾经是个很虚荣的人,她想在自己鬓边插上世界上最美丽的鲜花,曾要求我去找这朵雪莲,但是我没同意,于是她一气之下独自一人进了雪山。”他顿了顿。

邈娘接过花,嗓音沙哑地问:“然后呢?”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还在染血的刀:“找到她的尸体的时候,我就想去看看这朵花是什么样的,路上就遇到了你们。其他事,我记不清楚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早就死在那场山体崩塌里了,因为我记不清我妻子长什么样,记不清自己以往的人生,只记得自己要进雪山。”

他把刀放到她手中。

刀柄落到她手里,还有温热的触感。她觉得手臂一沉,几乎拿不住刀,与此同时,她看向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喊疼的,自己的丈夫。

见她看过来,书生有些欣喜:“邈娘、邈娘,快救救我,帮我解释……”看到她拄着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更加欣喜,“对,邈娘,过来扶一下我,帮我和这位少侠解释清楚。”

邈娘踉踉跄跄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看着他欣喜的脸。

“张郎啊。”她微微笑着,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书生见她身体前倾,似是想拉他一把,欣喜地伸出手去——下一刻,感觉颈间一凉。

书生断开的脖颈喷出来的鲜血溅到了邈娘的裙摆,她漠然低头,看向身体倒在地上的自己的丈夫——她力气小,一刀下去并没有完全砍断他的脖子,剩下点皮肉还把他的头颅勉强连在身子上。

他还保留着那个表情看着她,而邈娘眼里再也看到不到其他,眼前的景象只有刀上沾染的刺眼的鲜红色。

“后来呢?”我继续问,那个刀客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呢?”

“我不知道。”邈娘摇头,“我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山下一个农户家里了,雪莲还在,但那朵雪莲根本没有效果,我的儿子还是没被救活。”

“那个人,会去哪里呢?”我有点疑惑。

“也许死了,也许走了,又或者化作山间一缕风了吧,谁知道呢。”她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他都不是个普通人,反而像山间的一缕鬼魂。”

我认真地盯着邈娘,她真的很美,眼角的细纹都是蔓延出来的媚意。

我是个卖茶叶的过路人,途中在她开的这座客栈休息,原本打定主意与她春风一度的,在听完她的故事以后,竟然萌生了想要娶她的想法。

“不然,你跟我过日子?”我试探性问了一句。

邈娘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推开我,慢悠悠地穿上衣服。软玉温香骤然离开,我感觉到有点冷,便裹上了被子。

她窸窸窣窣地穿衣,下床。

“时候不早了,客官早些歇息吧。”她清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走出门外回身,啪嗒一声,关上木门,逐渐远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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