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书店走向寡头垄断？

文｜李 丽

挂牌出售的布莱克威尔书店（Blackwell's）被水石书店（Waterstones）收购，英国业界担忧：一家在线垄断企业与一家巨无霸实体书店相对抗，算是健康的业态吗？

同时领导英国最大书店和美国最大书店的詹姆斯·当特

2022 年3 月2 日，美国亚马逊公司宣布，计划关闭其在美国和英国经营的全部实体书店以及销售非书籍商品的一些实体店。对此，有网友评论：“实体书店在地球上无论哪个国家，都很难活下去。目前，还没有看到像样的创新，能够容纳下人类的精神食粮——书籍，同时还能获得商业上的成功——活下去、活得好。”

在持续的新冠肺炎疫情压力下，全球各地不断爆出实体书店关闭、破产或出售的消息。这其中就包括今年2月初，已度过了一个半世纪的英国家族所有制企业、独立连锁书店布莱克威尔（Blackwell's），在其143 年的历史中首次挂牌出售，以寻求新的投资，确保书店能拥有稳定的未来。

2 月28 日，英国水石连锁书店（Waterstones）宣布收购布莱克威尔书店。尽管具体的交易细节未披露，但英国《金融时报》援引消息人士的话称，布莱克威尔最终接受了“寥寥百万”的收购价。而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英国最大的书店水石书店、美国最大的书店巴诺(Barnes & Noble)、英国最大的独立连锁书店布莱克威尔，以及2018 年9 月被水石书店收购的另一家英国知名独立连锁书店福伊尔斯（Foyles），都属于同一家投资公司——艾略特投资管理公司（Elliott Investment Management）。

在众多英国书业人庆幸依然有资本没有放弃实体书店，得到资本支持的布莱克威尔书店及其员工，将拥有更加稳定未来的同时，也有书业人士担忧，商业街区实体书店正在走向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而这可能导致更多的独立出版商和独立书店从行业中消失。

收购引发业界对实体书店寡头垄断的担忧

据英国《书商》杂志报道，关于此次并购，布莱克威尔书店的原所有人兼总裁托比·布莱克威尔表示：“在经历了143 年的家族经营之后，为我们的业务和我们出色的员工找到一个新家，一直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很大挑战。而前几年水石书店对福伊尔斯书店的收购表明，他们非常理解在自己的投资组合中持有不同的图书销售品牌所具有的优势和特色。我认为他们不仅是企业的买家，而且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的正确买家。此次收购对于水石书店、布莱克威尔书店，以及双方在英国和英国以外的所有顾客来说都是一个积极的结果，顾客们将仍然能够享受到这两个零售品牌所提供的个性化服务。我要感谢我们的董事会、董事会主席以及所有优秀的员工，感谢过去和现在，他们多年来为维护布莱克威尔的品牌声誉所做的一切。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这新的篇章中一切顺利。”

水石书店的总经理詹姆斯·当特说：“布莱克威尔及其旗下的剑桥赫弗斯书店（Heffers）是图书销售领域最知名的品牌，我们对这些文化遗产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们非常期待与布莱克威尔书店的员工合作，确保这些优秀的书店拥有稳定的未来，使英国各地城镇和校园中的学术图书销售得以延续。”

对许多人来说，确保布莱克威尔书店继续运营并繁荣发展令他们感到宽慰，而不是看着它在英国各地的18家门店被迫关闭。詹姆斯·当特早就表明了他的立场，支持水石书店和实体书店反击来自亚马逊网上书店的威胁。2018 年，当水石书店收购福伊尔斯书店时，他曾经说过：“我们在一起，将更加强大、更具优势，能够更好地保护和捍卫真正的书店带给人们的乐趣，以对抗亚马逊对消费者的诱惑，优秀的实体书店正在重新发现自身的存在对于反击在线销售和电子阅读的价值。”

在水石书店持续反击的同时，也有人对它这桩最新的收购交易表示反对和担忧，他们质疑：一家在线垄断企业(亚马逊)与一家商业街区的巨无霸实体书店(水石书店)相对抗，算是健康的业态吗？爱丁堡书店的老板玛丽·莫泽说：“没有人希望实体书店数量减少，但鉴于水石书店此前已经收购了福伊尔斯书店，可以说它们在商业街区将形成一种有效的垄断，我不确定在其他零售领域是否会允许这样做。”

位于伦敦南部达利奇地区的乡村书店（Villag e Books）的经理黑泽尔·布罗德富特也持类似观点，他说：“我很遗憾看到布莱克威尔书店失去它的独立性……我认为水石书店是书业中一股很好的力量，对我们商业街区生态经济的健康发展至关重要。然而，我不希望看到独立书店受到更多的侵蚀，这会导致少数大型零售商和较小的独立零售商之间的力量对比更加悬殊。”

水石书店收购布莱克威尔之后，布莱克威尔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大卫·普雷斯科特将继续担任原职务，他说所有布莱克威尔公司的员工都将保有他们的工作，并且书店的品牌名称也将继续保留。他告诉《书商》杂志：“布莱克威尔书店因其出色的店员和在书业中的独特地位而受到顾客的珍爱。水石书店的收购将确保布莱克威尔书店及店员们的未来是安全的。水石书店已经承诺对我们的人员、店铺和我们不断增长的电子商务运营进行投资。他们的收购将确保布莱克威尔书店能长期存在于图书销售行业。”

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清晰地显示出，被收购的布莱克威尔书店能否保持自己的个性和自主性。在一个大型公司的保护伞下，人们会看到犹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图书和同质化的书店吗?来自霍夫市城市书店(City Books)的保罗·斯威特曼表示，他很担心“连锁书店式的集中采购将不可避免地给商业街区的书店带来更多的平淡”。

位于英格兰东南部科尔切斯特市的红狮书店(Red Lion Book)的乔·科德威尔也表达了她对水石书店集中采购影响力的担忧。随着在商业街区主导力的加强，水石公司可能会要求出版商给予特别的优惠和折扣。这些交易条件往往是独立出版商无法承担的，不平等的供货价格也可能将独立书店逐出行业。科德威尔说: “当消费者在其他地方看到更划算的图书售价时，这会对在产业链中居于劣势地位的独立书店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因此，很多英国书业人士表示，在庆幸、感恩布莱克威尔书店将继续存在的同时，也要确保人们认识到了独立书店存在的重要性、消费者拥有多样选择的重要性，以及独立书店对于社区的重要性。

美国同门巴诺书店逆势增长有何经验

如今，英国最大的连锁书店水石书店和美国最大的连锁书店巴诺，不仅背后的投资方同为艾略特投资管理公司，负责经营管理的一把手也是同一个人——詹姆斯·当特。毕业于剑桥大学的詹姆斯·当特，曾经在伦敦创办了专注于旅游和文学类图书销售的当特连锁书店，2011 年5 月，他被任命为水石书店的总经理。2019年6 月，水石书店的母公司艾略特投资管理公司以6.83亿美元（约合43.4 亿元人民币）收购了美国巴诺连锁书店，同年9 月，当特接手巴诺书店的管理，在担任水石书店总经理的同时，兼任巴诺书店的首席执行官。在英国，詹姆斯·当特被誉为“拯救了水石书店的人”，此后，他带领巴诺书店也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并经受住了近两年新冠肺炎疫情的考验。前不久，詹姆斯·当特告诉美国《出版商周刊》，尽管受到新冠病毒变种奥密克戎毒株传播激增的不利影响，但2021 年依然是巴诺书店“又一个稳健增长的一年”。他说，巴诺书店2021年前8 个月的销售额比2019 年同期高出5%～6%，之后的11 月表现也异常强劲。

当特表示，2021 年巴诺书店的图书销售业绩突出，玩具、游戏拼图和教育类游戏产品的销量也有所上升。但是，咖啡和报刊零售业务仍未从疫情的影响中恢复过来。虽然网上销售有所下降，但巴诺实体店2021 年的销售额比2020 年有所提升，不过仍未恢复到两年前的水平。

当特说，在抖音国际版TikTok 图书分享社区BookTok 的影响下，翻红的再版图书推动了整体图书销量的增长。他认为，BookTok 成功地吸引了年轻人对书籍产生兴趣，这与他多年来看到的一个趋势是一致的：青少年和年轻人是图书销售的主要驱动力。“我不从老年人身上赚钱，我赚年轻人的钱。”当特解释说。

事实上，巴诺书店的图书销售从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后就开始逆势增长，到2020 年夏天，图书销量开始大幅上升，尤其是大众平装书，巴诺书店的图书产品总监莎伦·德维托发现，这是由BookTok 的荐书视频推动的。“最先引起我注意的两本书是亚当·西维拉的《他们最终都会死去》（）和玛德琳·米勒的《阿喀琉斯之歌》。以前很长时间才卖出几百本，但突然间我们每两到三周就能卖出几万册。”她说，“现在我们有几百本书呈现这样的热销趋势。”德维托表示，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增长并不是来自电子书或在线销售，青少年反而频繁走进实体书店购买纸质书，有人一个月买10本。这些年轻人买书之外还会在书店里拍摄视频，进一步推动了年轻人来店买书的热潮。

当特说他无法预测BookTok 短视频荐书热现象将持续多久，但他表示，看到这个平台给阅读和图书购买带来的活力，令人振奋。他说：“当学校的放学铃声在下午3 点半响起时，我们的书店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学生们蜂拥而入。”

当特相信，巴诺花费时间和精力改造店面的举措是正确的，这让巴诺的门店变得更受欢迎，在吸引BookTok线上社区读者和其他消费者回流实体店方面发挥了作用。目前更多的翻新工程正在进行中。最初的改造主要是通过移动现有的家具来完成，现在，当特说，“我们要花一些钱”来添置新的家具和其他固定装置。巴诺书店目前正在改造30 ～40 家门店，并计划尽快完成所有门店的改造。

巴诺书店店堂改造有一部分涉及与文具礼品零售商Paper Source 的合作，这家公司和巴诺同属于艾略特投资管理公司所有，是艾略特投资管理公司于2021 年5月收购的，也由当特负责管理。当特希望在巴诺书店内增加更多的Paper Source 的文创产品销售，他说自己不反对在卖书的同时售卖其他产品。

当特希望在2022 年结束的时候巴诺书店能实现净增长，但他说，建筑材料的短缺可能会阻碍他想在许多地方开店的计划。他相信通过完善公司的网站建设可以像去年一样推动在线销售业务的增长，但他也指出，和其他实体零售商一样，巴诺过去其实正是受益于消费者正在寻找不同于亚马逊的线下购物体验。

尽管当特的首要任务是让巴诺的实体店成为消费者想去的地方，但他知道在线零售和电子书也需要成为巴诺所提供的消费体验的一部分。他说：“我们的业务就是售卖阅读，电子书在我们的业务中不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为此，巴诺公司将继续升级其Nook 电子书阅读设备。

2022 年巴诺书店的一项主要工作将是继续培训书店的员工。当特所倡导的将门店更多交由本店人员管理的做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他希望将此进一步发扬光大。该策略产生的积极影响力的一个例证是退货率的降低。通过保持较低的初始订数，并依赖门店经理基于本店销售水平适当补货，巴诺书店的退货率比两年前大幅降低。

展望2022 年，当特说，巴诺书店已经慢慢开始举办一些面对面的线下活动，主要是给儿童讲故事的活动。他希望各个门店能够很快恢复举办作家见面活动。他指出：“办活动是我们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