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伟廷
在俄国十月革命期间,任辅臣作为一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卓越的军事指挥员、伟大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率领中国红鹰团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红色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而战斗,并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任辅臣,字佐卿,1884年4月28日出生在辽宁省铁岭县镇西堡乡河夹心村的一个农民家庭。7岁时,家中无力供他上学,母亲只好把他托靠给舅父吴秀才,读了5年私塾。12岁考入铁岭银冈书院,在校学习4年。他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刻苦学习,取得优异成绩。生活的苦难和流离失所的艰辛,磨砺出任辅臣吃苦耐劳、不怕困难的性格。1899年,根据《中俄密约》,沙俄当局开始在铁岭至大连修筑东清(中东)铁路支线,为此招收雇员。15岁的任辅臣应招成为一名录事(即书记员),在做工期间,任辅臣学会了俄语。1901年,任辅臣考取了奉天警员教练所。1902年,他毕业回到家乡铁岭,在县警察署当警官。第二年春天,他与银州城内泥塑匠人的女儿张含光结婚。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他们在中国东北展开了争夺殖民地利益的战争。战火很快蔓延到铁岭,因会俄语,任辅臣在俄军做翻译。由于工作之便,任辅臣结识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瓦夏,接触了无产阶级革命思想。
1907年,为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任辅臣只身到哈尔滨,经瓦夏介绍在东清铁路护路军司令部主办的俄国军官学堂任汉语教官。这时,他参加了还处于地下状态的布尔什维克哈尔滨工人团,开始从事革命活动。1908年,任辅臣秘密加入布尔什维克,成为一名共产主义战士。根据目前所能查询到的确切史料来看,任辅臣是中国第一个布尔什维克党党员。1911年,沙皇政府趁中国军阀混战之机,对中国边界地区进行无所顾忌的蚕食。任辅臣率领巡逻马队,受命于黑龙江省都督宋小濂,负责巡察黑龙江沿岸中国一线以及外蒙边界。布尔什维克党给任辅臣的任务,则是掩护那些被沙俄流放到东西伯利亚地区的“政治犯”越境到中国避难。
1913年,任辅臣离开东宁县回哈尔滨,经人介绍任税务局局长。在这里,任辅臣照常接受布尔什维克党的指示,除继续转送、掩护布尔什维克“政治犯”外,还经常越过绥芬河出境,到指定地点参加布尔什维克党的秘密会议,传递重要文件,受到布尔什维克党组织的高度信任。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作为协约国成员的中国无力出兵,根据协定,只能以派遣劳工到协约国后方做工的方式参战,一时间大批华工流入欧洲,仅去俄国的就多达几十万人。由于这一时期沙俄在华招工极多,而且赴俄华工惨遭迫害的消息也时有传闻,因此社会舆论越来越强烈地要求制止沙俄招工,并要求政府派人保护出国华工。当时的北洋军阀政府迫于压力,曾将驻俄公使拟订的《募工章程》发给招工地区的地方政府,提出向华工集中的地区派驻“通商事务员”,兼管通商和华工事务。任辅臣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当时他才刚30岁,风华正茂,为人正直,还在中东铁路工作过,通晓俄语、英语、日语和法语。1914年年底,任辅臣接受指派,以中国外交署官员、华工总办的双重公开身份,率2000名华工前往俄国乌拉尔地区的阿拉巴耶夫斯克矿区。一年后,其妻张含光带着3个未成年的孩子前往。
在布尔什维克地下党的指导下,任辅臣开始在华工中秘密建立革命组织,给工人们上文化课,并讲解列宁的著作,把俄文传单译成中文散发到华工中,提高工人的思想觉悟,他在华工中威信很高。1917年俄历10月25日,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发动了十月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了苏维埃政府,向全世界宣告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当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到矿区时,任辅臣激动不已,他把俄文报纸译成中文,激动地向华工们宣讲:“苏维埃俄国的今天就是我们中国的明天,我们全体华工目前立足俄国,将来回到祖国,以列宁为榜样,终有一天受苦受难的同胞也能得到解放!”华工们听了任辅臣极具号召力的讲演,深受鼓舞。
任辅臣(二排右三)及其战友在苏俄乌拉尔
1918年,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处境极其艰难,国际帝国主义企图利用战争把年轻的苏维埃政权扼杀在摇篮中。国内的匪军及各种反革命势力里应外合,旅俄的中国劳工面临的形势危急,纷纷自愿加入苏俄红军。1918年年初,在任辅臣向当地的布尔什维克组织提议下,专门成立了由华工组成的红军部队,被编入苏联红军第三集团军第二十九步兵师,命名为“中国团”,任辅臣任团长。
据苏联档案记载,十月革命前后,在苏俄的中国国际主义者达20万人,其中有几支战斗力较强的武装部队。任辅臣率领的中国团很有影响,是苏俄红军中最大的中国国际主义者部队,受到苏维埃政府的高度重视和热烈欢迎。中国团组建后,更换苏维埃制式服装和武器,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军事训练,迅速开赴炮火连天的东线战场,他们穿过高山,越过丛林,涉过沼泽,艰苦战斗,用血的代价独当一面。中国团与白匪军的第一次战斗,是在阿拉巴耶夫斯克矿区附近的村镇展开的。白匪军自恃人多势众、武器精良,对中国团的战斗力缺乏足够估计。任辅臣抓住敌人骄狂至极的弱点,趁夜出击,攻其不备,首战告捷,军威大振。从1918年春季到秋季,任辅臣率领中国团转战于东部战区的几个战场,在乌拉尔山西部的杜拉河、卡马河、阿克塔伊河一带,与敌人交战近百次,杀得白匪军丢盔弃甲、望风而逃。为了确保部队的持久战斗力,任辅臣将中国团分为前线和后方两部分,前线作战部队由他指挥,在后方相对安全的地方成立办事处,由其夫人张含光主持,负责救护伤病员、安置随军家属、筹集运送军需物资、收容训练流散华工、补充一线兵员等各项工作。
对于中国团旺盛的士气和卓越的战绩,当时的《共产主义者报》评论说:“中国军队是我们战线上最顽强的部队。”1918年8月1日,《乌拉尔工人报》这样报道:“在我们前线上战斗着来自中国的战士,他们顽强、坚毅、纪律严明、无所畏惧,越是残酷的环境,越能激发他们的战斗力……他们的信条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他们曾夺取彼尔姆,血战阿克塔伊,后又多次将敌军击溃在都拉河和上都拉河一带。光是他们缴获的机枪就可以装备一个师了。他们是我们战线上最好的战士……”
鉴于中国团在保卫政权的战斗中勇猛抗击敌人,为表彰中国团的卓著战功和卓越指挥者任辅臣,苏维埃中央军事委员会颁布嘉奖令,将“中国团”命名为“红鹰团”。1918年10月27日,在库什瓦城(中国团后方办事处所在地),举行了隆重的授旗仪式,向中国团授予“红鹰团”团旗。授旗后,中国团更是军威大振。10月,任辅臣指挥“红鹰团”转战乌拉尔地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一线,接连打了几个硬仗。11月5日,任辅臣从前线返回团后方办事处,参加纪念十月革命1周年大会。当时,东部战区第三集团军再次面临危机,反共外援军和白匪军从武器装备到作战人数都得到了提升,战斗力大大增强,开始向西反扑,很快推进到乌拉尔山以东地区,并占领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以北一座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桥梁——托博尔河铁路大桥。形势对红军十分不利,苏俄红军司令部下令必须夺回这座大桥,可是驻防该地的红军部队几次冲锋都失败了,形势十分危急。最后,司令部决定命令“红鹰团”完成夺桥任务。
任辅臣率团火速赶到阵地,投入战斗。敌人在桥对面架起多挺机关枪,组成严密的交叉火力网,封锁住桥面,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红鹰团”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了巨大牺牲,长长的铁桥上到处都是阵亡的将士,不少人刚冲上桥面就中弹掉入河中,鲜血染红了托博尔河的河水。接连两次冲锋都失败了。在这紧急关头,任辅臣命令第二营营长桑来朝重新组织力量,在重机枪的掩护下,不惜一切代价发起第三次猛攻。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向前冲击,前仆后继,终于接近了敌人的机枪阵地,与敌展开肉搏战。任辅臣率领后续部队迅速冲过桥去,一举歼灭守桥白匪军,成功夺回大桥。在这场恶战中,“红鹰团”共阵亡600余人,只有160多名战士没有负伤。“红鹰团”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们英勇无畏的精神也深得苏俄人民的敬佩,被亲切地称之为“中国英雄军”。
在苏联军事档案中,现今保存的为数不多的“红鹰团”档案资料,其中有1918年11月17日,红军第二十九步兵师师长瓦西里耶夫和政委穆拉奇科夫签署的一份作战报告,对任辅臣指挥“红鹰团”战斗的情况有如下记载:“上图里耶前线的几场战斗中,红鹰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不论该团身处何种险境,或是敌众我寡身陷包围圈,或是连续鏖战了数天,这些中国籍军人总能凭着自己的顽强,以及指挥员对战局的出色判断和卓越指挥硬撑过来。他们的指挥员(任辅臣)每次都能适时地调整战术、扭转局面,重夺战场上的优势。敌人曾偷袭夺下图林斯克工厂,多次攻击我师腹背,而这些企图都被中国团粉碎了……”
任辅臣烈士雕塑像
上述这份报告是1918年11月26日公布的,但仅仅在3天之后,即29日夜间,就传来了任辅臣在维亚车站阵亡的噩耗。当时,白军总共集结5万多名士兵,而红军仅仅不到3.5万人,且分布在大约400俄里的漫长战线上。在这场敌我实力悬殊的战斗中,“红鹰团”先以骑兵为先锋斩杀敌军,进而步兵近身肉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重夺白匪军占领的维亚镇。这一战,杀敌近千,俘虏敌兵300多。这就是著名的维亚保卫战。这场战役的胜利有着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它阻断了白匪军对彼尔姆至莫斯科的直接进攻,为1919年春苏俄红军东线大反攻赢得战机,振奋了全军士气。
敌人的目标是夺取维亚车站和下图林斯克工厂,而任辅臣率领“红鹰团”仍然坚守着的阵地,正是下图林斯克工厂和维亚车站。位于乌拉尔地区的维亚火车站是个小站,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高尔察克白匪军疯狂叫嚣,要把维亚车站变成英美国家武装起来的“坚壳核桃”,固守车站的“红鹰团”则寸土不让。任辅臣一面组织力量同白匪军、地主武装作战,一面率兵阻击从魏尔霍图利耶方向来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进攻,战事异常频繁、紧张。为封锁和围困车站,敌人炸毁了维亚至韦尔赫纳之间的铁路线,使得红军后方相继开出的几列供给“红鹰团”军火的军用列车无法到达维亚,等于切断了“红鹰团”的后勤补给线。任辅臣在缺少弹药和食品的艰苦条件下,率领全团战士与人数占优、武器精良的敌人进行不屈不挠的殊死战斗。
11月末,第二十九步兵师对面共集结了11个团的白匪军,主要打击方向是维亚车站、萨尔达村和拉亚村。在维亚车站北面,双方进行了激战,而敌人还在继续准备着对维亚车站进行大突击的力量。29日,任辅臣指挥全团官兵与白匪军鏖战了一天。尽管白匪军组织大批兵力轮番进攻,来势凶猛,维亚车站仍然没有被攻下。当夜北风凛冽,天寒地冻。经过连续作战,疲劳至极的“红鹰团”战士们都在军用保暖列车里休息。白匪军分成几路偷偷地靠近了维亚车站。由于敌人耍了一个花招,在皮帽子上系一条与“红鹰团”战士同样的红色带子,从而欺骗杀害了当时值守岗哨的战士。此外,当地一名对“红鹰团”充满仇恨的富农分子,偷偷跑到驻扎在普拉吉那的白匪军指挥部向敌人提供情报,并自告奋勇做向导,带领白匪军经过一片沼泽地,从“红鹰团”不曾预料的方向包抄过来,使得“红鹰团”的军用列车被敌人层层围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敌人用机关枪向“红鹰团”疯狂扫射,车厢壁打得千疮百孔。任辅臣迅速指挥全团官兵沉着应战,他们凭借车厢拐角、车厢连接处,奋起反击。任辅臣命令机枪队火力全开,杀出一条血路,大家高喊着:“为第一个工农政权而战!”他们不怕牺牲,前仆后继,与白匪军进行死战。白匪军此番计划严密,依仗人多势众,兵分几路出击,在包围“红鹰团”的同时,也攻击了其他部队,致使红军部队首尾难以兼顾。
战斗持续几个小时,“红鹰团”终因车厢狭窄、兵力施展不开而失利。团长任辅臣在左肩、右腿负重伤后,仍然坚持战斗,直到打光最后一颗子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红鹰团”的拼死抵抗,使得白匪军死伤惨重,恼怒的敌人冲进车厢,用刺刀将任辅臣挑杀在列车车厢的过道上。据称,“红鹰团”仅有62人从敌人包围中突围出来,其余全部牺牲,没有一人变节投敌。任辅臣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工农革命政权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壮烈牺牲时,年仅34岁。
任辅臣牺牲后,苏维埃俄国政府和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对任辅臣的牺牲表示深切哀悼,并高度评价了他的功绩。1918年12月28日,《公社社员报》(《真理报》前身)刊发苏维埃俄国政府悼念任辅臣的俄文讣告:“在维亚战役结束时,中国团团长任辅臣同志壮烈牺牲了。任辅臣在中国侨民中享有很高威信,他把他在中国人中间的影响和威信全部贡献给了苏维埃俄国。由他组织领导的中国团部队曾是我们战线上最坚强、最可信赖的部队。作为国际共产主义忠诚战士,他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伟大的事业。他的精力并没有白费。革命战士们将永远记着为全世界被压迫者的事业而献出了生命的中国人民的儿子——任辅臣同志。”苏维埃政府把任辅臣的遗孀张含光及3个孩子接到莫斯科安顿下来。在莫斯科生活了一年后,张含光正式向组织提出了回国的申请。1920年5月,张含光一家回国之前,无产阶级的革命导师列宁派车接张含光一家到克里姆林宫,接见了他们。在谈到任辅臣英勇作战时,列宁称赞他是卓越的指挥员、优秀的布尔什维克,并高度评价中国工人阶级的国际主义精神。1958年春节,周恩来总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张含光还健在的消息,非常高兴。他满怀深情地说:“任辅臣在苏联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就为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献出了生命,他是我们的先烈,他的革命业绩是我们国家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