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华
小区广场上总是热闹异常,跳舞的、下棋的、打太极拳的,各展其艺,各尽其兴。
我每次去广场散步,总能看到一位老人,一手握着特制的毛笔,一手拎着小铁桶,悠悠然蘸着桶里的清水,在路面一块块整洁的青石板上写字。从这块青石板到另一块青石板,从这条路面到另一条路面,那支比手杖短点的笔,在他手里左右开弓、运用自如,或行书或隶书,留下清晰的水迹。写完后,他不时地侧目品评着,那神态、那心中的欣喜不亚于广场上跳舞的或下棋的,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
时间一久,我和老人有点熟悉后,开始自报家门,互道姓名,他姓龚。我发现老人书写的字内容相当丰富,唐宋诗词、名人警句、时下热语,都能在他笔下涌出,显现出老人的博学和对新事物的接受。
有一天刚好是南京解放日,我在小区广场见他正在书写毛泽东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鐘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已是4月下旬的天气,当他写到“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时,前面写的水迹已被风吹干了,于是他拎着小铁桶,将前面几句重写了一遍。我细细地品味着,尽管不着色彩,只是纯净的清水,却能看出他的笔力非一日之功。
我悄悄问老人:“龚师傅,你那支笔在你手里挺听使唤的?”
他笑了:“七分家伙,三分手艺,这管笔是我特制的。”说着他举起那支笔,和我聊起来。
原来那支笔的笔杆是杉木棍做的,笔头处有一凹洞,他跑了好几家文具店去配毛笔芯,总没有称心的,文具店虽有现成的“地书笔”,但他觉得施展不出身手。最后,他在一位画家朋友家里,一眼看上这个如椽的大毛笔芯,带回家装上去后,果然非常合适。他说,以前用惯了毛笔、排笔、毛刷,再用这种笔起初有点生硬,后来才显得自如起来。
我看到那支笔杆,经他常年摩挲,显得很圆润光滑。说笑间,我顺便问道:“你退休前在哪里高就?”
他抬起头,说:“高就谈不上,在一家国企工会做宣传工作,刷了几十年标语,写了几十年的字,也画了几十年墙报宣传画,退休后改不掉了。”说着他指着右脚,“这是我早年在厂区二层楼高的墙上刷标语,一不小心,从人字梯上摔下来的。好在那时年轻,只是脚踝骨折了,养好后走路有点吃力,留下了这个后遗症……”他爽朗地笑着,不把跛脚当回事。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龚师傅送了我一幅字,用一张报纸裹着,两头还扎着牛皮筋。我回家展开一看,宣纸上“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十个大字,笔力纵肆,遒劲矫健,左下角落了款,还钤有一方印章。特别是那“人”字,双脚站立,脊梁直挺,形成物理学上最稳定的三角结构,风雨不摇,磐石不动。
看着、品着,老人的形象在我眼前渐渐高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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