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
关于石榴,有两个有意思的说法。第一个与捉鬼的钟馗有关。钟馗画像的耳边都插着一朵石榴花,因此他被称为花神。钟馗是火暴脾气,一向见鬼打鬼,见魔降魔,与火红的石榴花匹配,有鲜明的个性。
第二个有意思的说法,始自南朝梁元帝的词《乌栖曲》,其中“芙蓉为带石榴裙”一句,让“石榴裙”从此成为典故。
西汉时,石榴被张骞由西域带入中原,牢牢扎下了根。如今在新疆,到处都有石榴。
我第一次吃新疆的石榴是在叶城,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维吾尔族姑娘。她问我要吃甜石榴还是酸石榴。我因为不了解石榴,便不知该如何选择。她笑着说:“如果你的嘴是不怕酸的厉害嘴,就甜的酸的都吃;如果不是厉害嘴,就只吃甜的不要吃酸的。”我买了两个甜石榴,迫不及待地掰开,便看见饱满、圆润、鲜红的石榴籽,它们一颗挨一颗,像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抠下一把石榴籽放进嘴里,一咬便有浓烈的甜汁冒出,口腔中犹如浸入了蜜糖。
我问她:“这么好吃的石榴是哪里产的?”她惊愕地对我说:“有站在家门口问大门在哪儿的人吗?”我遂知道我吃的石榴是叶城产的,我在无意间走到了“石榴之乡”。
叶城的背后是昆仑山,雪水流下来,与塔克拉玛干的气候融合,形成最适合石榴生长的气候。叶城的石榴个大、籽肥、汁多、味美,品种也十分丰富。
在维吾尔语中,石榴称“阿娜尔”。因维吾尔族人十分喜爱石榴,很多少女的名字都叫“阿娜尔古丽”(石榴花)“阿娜尔汗”等。因为用这一名字者甚多,在巴扎(维吾尔语,意为集市、农贸市场)上喊一声“阿娜尔古丽”,或者言谈中提到“阿娜尔”,会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少女或下意识地回头,或本能地应答。
我在部队营区旁边的一户人家见到过吃石榴的情景:他们盛一盆水,将石榴放进去清洗一番,捞出晾晒干,用小刀切成莲花瓣状,每人拿一瓣慢慢剥下石榴籽吃。大多数人吃石榴是将石榴籽掰下来吃,但这家人的吃法如此庄重,让我在一旁看得肃然起敬。
后来的一天,我們连长借了一辆吉普车去买石榴,我跟他一同前去。我们进了石榴园,满树石榴红彤彤的直晃眼,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来。石榴园的主人说,即便石榴红透了,也得再等些天,那时候摘下的石榴才好吃。她把我们领到几棵石榴树前说:“这几棵树上的石榴都长好了,你们随便摘。”
后来,我调驻疏勒县的南疆军区。一天,去喀什一户人家买石榴。他们将石榴保存在地窖中,取出时有湿漉漉的水分。在院子一角有一棵石榴树,挂着几个红彤彤的石榴,我便问主人那几个石榴什么时候能吃。他说:“能吃的石榴多得很,长在院子里的石榴是看的,吃它们干什么?”
主人说起这棵石榴树的来历。有一年,他在地里栽石榴树,把看上去干枯或有折痕、断裂、无根的树苗挑出来,拿回家准备当柴火。不料几天后,发现其中一棵冒出了绿芽,便将它栽在院子一角,当年就长出叶片并开出了花,四年后就结出了石榴。主人笑着说:“它是自己找到我们家的,我不能让它白来一趟,就让它常年在这里陪着我们,多好!”
我们聊了一会儿便离去。我走到大门口时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棵树上的石榴,不料脚下一滑,手里的石榴掉到了地上。这时主人隔着大门喊出一句话:手里有石榴的人,心里一定很甜。
我一愣,捡起石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