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强华
莫家街,马忠食府。
摩肩接踵,喧闹的人间气息混杂着羊膻味、烧烤味和锅碗瓢盆碰撞的焦灼味。来自全国各地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们拥挤在一起,在一个个小窗口前排队,端出各色不同风味的小吃,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把高原的气息全部装进自己的肚子里才不枉来此一游。
在挤来挤去的人群里,我感到温暖、沉静。一个城市骨子里的人间烟火如此浓烈地包围着我们,贯穿了我们的鼻腔、肺、胃以及全身的血脉,每个人的血液里沸腾着同样的美味带来的兴奋,没有比这更亲密地接触能够如此感动我。
羊肠粉、羊灌肠、羊肉串、炒年糕、炒拉面、炒米饭、辣薯片一一都品尝过来,最后再来一碗西宁酸奶,心满意足,肠胃里充满了与这个城市亲密契合的烟火气息。
我知道,在嘈杂的人群之外是茫茫无边的高原之夜,安静的草原,牦牛归圈,毡房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陆续熄灭,喧嚣的人群其实始终被偌大的沉静包裹着。高原之夜,每个人都有深藏内心的寂寞,但我们看起来都不孤单。
塔尔寺。
同样的寺庙、僧侣,朝圣的人群。无法过滤掉的尘世的喧嚣……
艳丽的酥油花朵,静静地绽放。
静静地,倾听内心花开的声音。十指冰凉!
一直在这条河流里行走,但始终没有驻足。仿佛只有隐形的水流声就够了,河床和奔流的速度都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倒淌河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拥有多大的勇气才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逆行。
夜宿青海湖畔。
夜色漆黑,大得没边。风摇晃着,将夜晚的墨色一滴滴渗入我们的骨髓。
白色的大帐篷,十个人一字儿排开,睡在草地的垫子上。
八月,彻骨的冷从地底深处、湖底的冰川上漫过来。穿保暖裤、羽绒服,钻进睡袋里,再加一床被子,喝下两杯烈酒,我才安然入睡。
今夜在青海湖的臂弯里冬眠,我梦见一群没有鳞片的鱼,在我的身体里游来游去。
哗啦哗啦的水声。
青海湖似乎整夜未睡。
想起古马的诗句,“哗啦哗啦,湖水快要冻成美玉”,那让人心碎的美……
灰黑色的黎明,风贴着草根,用力叫醒每一根低矮的青草。
踏着草甸过去,接近湖边的时候,每一个脚印都渗出浅浅的水印。
没有细腻的沙子,湖边全是碎石,波浪汹涌,水里暗藏着金石之声。
清晨的青海湖是灰色的。用手指蘸了冰凉的湖水放到舌尖,咸咸的,再尝一次,还是咸咸的。
太阳开始只是一个小红点,很快,半个身子探出水面,已是足球般大了,恍惚间,再眨几次眼,火红的球体跃出水面,东边的半湖水都被染成了金红色。
阳光照着湖水,越来越清亮,波浪一次次冲刷着岸边的碎石。高原上的石头似乎具有坚硬的骨头,这里都是棱角分明的小石块,几乎找不出浑圆的石子。
渐渐暖了。草场上,田鼠们纷纷将半个身子立在洞口,迎着太阳。
我们也脱去厚厚的棉衣,换上了夏装。
高原的夏日用寒冷的夜露和灼热的光芒接纳了我们。
满面煤灰的热水镇,不问便知是产煤的地方。街道不長,拉煤的大货车来来往往,街两边的二层小楼和门面也皆是黑灰的门脸。在这里停下来喝一碗热水,碗底也会沉着一层黑黑的煤渣吧。
但为什么叫热水?难道除了煤这里还有一处温热的泉水吗?
镇子之外仍是高原草场。帐篷、牛羊、兔子般奔走的田鼠。
在路边的帐篷里四十岁的卓玛为我们烧奶茶,拌糍粑……
也许,热水这个名字仅仅来源于青藏高原上一个给我们带来温暖的小帐篷。
翻山去祁连,看着路边大牌子上的“东方小瑞士”,我们都笑了。
但车子拐过一道弯,视线豁然开朗。所有的山坡上都铺着厚厚的绿绒毯,成千上万的黑牦牛和白羊群徜徉在水草丰美的山坡上,安详得像一幅画。孩子们忍不住惊叫起来。
祁连山下好牧场,果然不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丰美的草场,辽阔、干净得让人想流泪。
在祁连山下做一头牦牛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