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形针（四章）

张 悦/河南

回形针

小檗的平头，小叶女贞的圆颅，小花园定制的阴凉，小瓷盆里失血的薄荷绿……张张截图，批量插入都市生态报告。

你谨慎接管的每个小型项目，仅有七页。预案、进度和小结相互篡改。所有定稿，只能是初稿。

你忍耐弯曲，把首尾的尖锐分别盘入内心，甩向边缘。从而夹紧绩效，折扣，房贷，车位，学区，专家号……

自动化程式，一枚挣脱迂回的针，能解除镣铐，也能打开铁栅，放出整片原始森林。

空木船的黄昏

母亲急于离开城里的新居，脱下那件过于奢侈的紧身外套。面积、层高，拘束村庄依托旷野放养大的自由。

在返乡路上调转车头。把潮湿的路面当作磷面,一枚湿火柴头，每次划动，压抑住火星。

送还暂借的汽车，见习驯兽师，紧慎地安置一位临时搭当。谢幕后的松弛，恍如空木船，被暮晚末端的绳缆系在水岸。

咬住雨滴垂下的饵香，翕动绿腮的梭鱼草，不会轻易脱钩。睡莲笑不露齿。

暮云的青色舌根下，仍压有倾诉未尽之雨。

南下北上，装卸过多少黄昏，依旧漂流于故乡的支流。似乎从未驶出母亲体内那些隐秘的、隆起的蓝色脉管。

三月，即将驶离

三月，以落花为明线，延续着众人眼中轻微跌宕的叙事。

行云偶尔降帆，折放怀旧的海风。过时的憧憬，如老式望远镜，抽拉出加长的单筒。

感官尚未注明下一个起点。

航海图中潮湿的航线，模糊不清。猜中星象的蟹鳌，残缺不全。

记忆，坐在草尖，躺在波心。锁住每个瞬时的锁头，谨慎地回避钥匙。

陈旧之词，因循理性矗立的航标，布下暗礁。约束想象的吃水线。

绿色空泛扩张，无法锚定于海水背面。

隐藏的暗线，难以缓解罗盘颤抖的惊悸。

三月，同新雨润湿的古意结网。打捞起遗骸、锈迹，一盏有待摩擦的旧念。

草海势必摔碎漂流的鸟笼。

意义，宕开分叉的殊途，营救每个濒死的尾声。

必修课

一间向阳的画室，也有阴暗角落。

光，爬过拥挤的陈设，叩响白纸、空画布紧闭之门。阴影递来钥匙，火烛，台阶，梯子。

光钻进，又爬出头骨赤裸的空洞。阴影同样牵引笔锋，译注光的存在，成就各种视角。

审视一具骷髅，是丰满血肉的必修课。

未知，蜿蜒着不见尽头的葡萄藤。

你渐渐学会卷起夜之舌，分辨青中的奶香，红里的玫瑰，风与光内部酸甜度的差别。

让日益饱满而无籽的黑，在画笔下熟透。

缘枝而上。每缕光舒展的笔力，将带领追逐它的绿波，冲释爆汁的惊恐，覆盖底层蔓生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