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笔记（组章）

陈西伯/贵州

彩虹

两道彩虹悬挂在刚从大雨中苏醒的城市之上，突兀地将城市南北衔接在一起。低矮的楼群，在彩虹两端，被中间的大厦阻隔。

没有人发现它是怎么出现的，幸好，楼群也不在一起沟通生活。

我们站在更高一些的楼层上，惊呼：原来是两道彩虹。

楼下行走的人群，犹如一个个移动的黑点，车辆犹如缓慢的爬行动物。也许，大多数人未能发现，头顶正悬挂着两道彩虹。

就像此前，我从未理会夏季万物如何疯长……

彩虹斑斓多彩，却不指引生活的道路。微信工作群中发来的文件，文字规矩、方正，指示明确……

此刻，依然是工作时间。所有不明晰的道路，在工作中都变得明确。我不知道彩虹是怎么消失的，等我再次走向窗边，天空中只剩一层薄影。

我知道，再过几分钟，彩虹将会消失殆尽。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松树是独自成长的

这一次，我们走进的是深秋的松林。落日正进行着一天最重要的工作，将余晖均衡分布。

看着一层又一层的落叶，你不免陷入深深的孤独之中。

你想起郊区山脚的学校，一年级的孩子提前进入寄宿制民办学校，在教室大声朗诵，在课间奔跑……

在黑夜，在黑夜会怎么样呢？

此刻，金色的天空悬挂在松林之上，大风吹刮着树枝，我们并没有拥有更多的天空。

还是得说起那个孩子，那个周末不回家的孩子。

当所有人都走光之后，白日犹如喧嚣浪潮，只剩寂静。夜晚，山间的风一遍又一遍吹刮着……

你不再说孤独，白日的嬉戏依次进入深夜的梦中。

而在这座城市环绕的山上，茂密、高耸的松林正在独自成长。山下不远处，是另一间寄宿中学，孩子们正在球场上奔跑，风中传来一些欢乐的笑声。

更远一些，一栋栋高楼正将头颅努力延伸到天空，争取更多的天空。

我想，孤独少年亦是如此，如同松林、如同城市……

蔬菜

湿气笼罩的南方冬天，小雨下个不停。

从超市出来，我才看到她以及篮子中的蔬菜。豌豆尖、白萝卜、小白菜……初来乍到的蔬菜，还附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老人的身躯却佝偻着，像村里所有老人一样，以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她在这儿待了多久呢？竟如此容易让人忽略。

路上行驶的车辆打开车灯回家。

她还在吆喝着，“老板，买点蔬菜，都是今天中午刚摘的，新鲜着呢！”几个行人听到这微弱的吆喝声，但又因不能手机支付而被劝退。

这是夜幕降临之时，我在小城之中看到的一切，也是常常忽略掉的一切。

不免想起城郊结合之处，城市一路向前，巨大的胃口，在吞噬掉无数钢铁的同时，也吞噬掉无数的蔬菜。

而这些由老人精心照料的蔬菜，它们可没想到这场城市之旅还有归途……

在傍晚，坐着一辆摇晃着的公交车，再次回村。

长梦

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我面前，二十多年过去，我在上面涂涂画画，遗憾、脚步、贫穷、时间……

却没能涂下，关于人生意义的只言片语。

空白的地方依旧很多，我邀请那个朋友，用感性的话语，写来两封信件。

他说：“我才24岁，却感觉大半辈子已经过去。”

他还说：“我又何必再苦苦寻觅，隐藏在时间深处的真相？”

两封邮寄了两年的信件，未能写出现实生活的全貌。想来也是，关于现实的信件，可不能过于简洁、潦草。

昨日，他收拾好行囊，隐进山里的小屋，想要学做陶先生种豆南山。可不知他是否提前问过陶先生，南山下的豆苗如今长势如何？

南山草盛，虚构如同一个巨大的古老花园，除了大风吹过的声音，已无人烟。

想象中，牛马犁田，耕者如云。

——而现在，空白的纸上，留下一个缭乱的长梦。

落日越过群山

落日的光芒柔和，我试着以明目对之，光线散布群山。这落日，将要落向何方？我无数次想象过长河落日、夕阳无限好的情境，但没有一次想象能与此刻亲临盛景相比。这即将消逝的光亮，这逐渐沉落的圆——

在这之前，我见过清冷的缺月，也见过辽阔秋日中颓败的梧桐树。

但所有缺憾与凋零之美，都无法与今天的落日相比。

天空之上，云朵飞行，用变幻的笔调，涂抹出斑斓的色彩。

落日之下，流水疾行。

落日缓慢翻过群山——

林间飞行的鸟，金色鸟鸣在嘶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