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之爱的爱而不得
——托马斯·萨拉蒙《读:爱》解读

2022-04-15 15:55
星星·散文诗 2022年35期
关键词:墓穴篝火萨拉

蒙 晦

读:爱

[斯洛文尼亚]托马斯·萨拉蒙

读你的时候,我在游泳。像只熊——带爪的熊,

你将我推入天堂。你躺在我身上,

撕裂我。你让我坠入情网,直到死去,又第一个

出生。只用了片刻,我就成为你的篝火。

我从未如此安全。你是极致的

成就感:让我懂得渴望来自何处。

只要在你之内,我便是在温柔的墓穴里。你切割,你照亮,

每一层。时间喷发出火焰,又消失无踪。凝望你的时刻,

我听见了赞美诗。你苛刻,严格,具体。我

无法言语。我知道我渴望你,坚硬的灰色钢铁。

为了你的一次触摸,我愿放弃一切。瞧,傍晚的太阳

正撞击着乌尔比诺庭院的围墙。我已为你

死去。我感觉着你,我用着你。折磨者。

你灭绝我,用火把点燃我,

总是如此,而乐园正流进你摧毁的地方。

(高兴 译)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句名言,“要爱具体的人,不要总是想着爱抽象的人。”这一论断,在托马斯·萨拉蒙的这首诗中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读完该诗会发现,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具体的爱之对象是谁,但托马斯的爱之热烈程度可以说是剧烈甚至恐怖的;从其对诗人的“摧毁”力度来看,这个对象一定不简单。不像我们读过的其他情诗,托马斯没有在诗的标题中将其寄赠给某位漂亮的姑娘,而是通过抽象的神秘,对具体的爱之本质进行歌唱。换言之,它是从抽象抵达具象。

诗的首句就显得不同寻常——“读你的时候,我在游泳”——这与我们平常想到的地点不同,不是在咖啡馆、电影院或者公园里,而是在一种被强烈包裹的场合中。它既暗示了爱的力量施加于我们的身体,也提醒我们,任何不可能的场合都有可能陷入对爱的阅读中,哪怕“读”和“游泳”作为不同属性的二者很难被结合起来。随后的句子也具有这种奇特性,“像只熊——带爪的熊,/你将我推入天堂。”从翻译的结果来看,这里有两种可以理解的方式,一种是“你”像只带爪的熊将我推入天堂,另一种是你将我推入天堂的这种感觉或者状态像一种带爪的熊。我们很难判定具体理解为哪一种,但幸运的是,二者都提供了阅读上的奇特体验。推入天堂本就难以想象,更何况让一只熊这么做。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第一个句子和第二个句子之间的关系问题。除了想到熊可以游泳之外,我实在很难想象两个句子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这也是托马斯在这首诗中创造的一种非常奇特的风格——我们暂且抛开诗人对于分行的运用,诗中每一个使用了句号的独立句子之间,仿佛都不具有密切的联系。这是导致阅读变得困难的原因,也隐现了“读”的主题,似乎是在告诉我们,要“读”出“爱”这种事物本就是困难的。形式与内容在诗中得到了高度统一。对于现代诗的阅读而言,阅读的难度确实是一个人所共知的“弊病”,但在托马斯这里,这种“弊病”实则是一种必要,因为只有确定了文本与事物之间的真实关系(有时这种关系就是一种困难),写作和阅读才有可能成立。

接下来的句子同样显示了不同场景和体验的转换。比如,第一个出生的地点,燃烧着篝火的地方,温柔的墓穴或者某个乐园里,虽然这种陌生化需要读者对不同场景之间少得可怜的关联进行深挖,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毫无显见的连接点。诗中最重要的一组意象围绕着火的形象——“篝火”“火焰”“太阳”“火把”——将不同场景进行了深层的勾连。相对应的是另一组事关生死的重要意象——“天堂”“死去”“墓穴”“灭绝”“摧毁”,我们完全可以这样理解,不论托马斯将“爱”置于何种场景中进行体验,都难逃火焰和生死的热烈。托马斯的强烈感受是通过一系列高强度的动词来传达和实现的:撕裂、切割、照亮、渴望、触摸、放弃、撞击、灭绝、点燃,正是这些意象的反复上演,使得整首诗始终洋溢着幸福、矛盾、炽烈和欲言又止的煎熬,充满了各种想象奇特的比喻和隐喻,其情感体验是无比热烈的。

我们可以从作品中发现明显的浪漫主义风格,因此,阅读时常流连在诗歌所创造的幻境中。对于好奇的读者而言,发现其中的真实性似乎是一件有意思的考究工作,这并非不可能。“乌尔比诺庭院的围墙”很明显就从幻境中遗漏出了一个真实的场景,这使得首句所述的“我在游泳”很可能也是一个真实发生的事,而并非仅仅是作者的虚幻想象。我们可以以此得出本文起始的论断,托马斯在真实世界中幻想和体验着爱的抽象“折磨”,他一次次触及那些不及物之词,原因不外乎是他难以在真实世界中触及那个具体的爱之对象。简言之,抽象之爱是因为具象之爱的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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