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芝
基围虾会这样表达疼
它们剖开的腹部伏在砧板抽搐
以狭长的头作尖刃
跳跃着刺探暗室的欲望
死后一搏并没有吓退
被饥饿或者节庆驱使的人
反而感到害羞
继而愤怒
带着无所不能的手腕使它们
重返水中再不能躍起
在惊悸的铁锅中
基围虾翻身
粉红色血红色的肉默语着什么
传递时代伤感的消息
可能只是一点点的遐想
院子里长着一棵榕树
它活得比我们长,遗世独立
大概因为“树大有枯枝”,遭到侮辱和肢解
先是转来吊车,其后伐木机顺着手势
夺走它的姿态和旧衣裳
乃至泥泞的脚踝,终于连根拔起
在城市的一隅
拥挤的院落一下子宽阔许多
——这普遍的错觉
秋风在头上吹。我注视着事件现场
锯末如血液散落流淌
突然觉得脚板在下沉,街道陷入黄昏
所有人都在榕树的深坑外
毫无回声地叫喊
有人总兴奋,学夏天的蝉在冬天唱歌
打开翅膀就唱
如暴雨啸叫,没有任何预演
夏天的蝉唱着就同聒噪裹进泥土
冬天的蝉,一夜到天明,不穿皮袄
在撕开巨大的花园
远播漫天音符。利……拉……兹……
吹到很远,像雪覆盖一切声响和草木
太阳已经升高
这些蝉唱完编织于心脏的语言
仍将难以沉默——它们无法选择
停下即产生偌大的孤单苍茫
那就刺破背壳,从自己体内钻出来翻身
揭掉“害虫”标贴
乔装成蝴蝶
飞进微微寒意的人间
责任编辑 张 哲F7D61EDC-C6B5-4AD7-801A-1F3690C6B2E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