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飞越中轴线

第一章" 雨燕大使

那一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给罗燕凌留下很深的印象。

刚刚上初二的语文课上，老师把一个作文题目写在黑板上—《说说我自己》。

罗燕凌想都没想，老师的粉笔从黑板上抬起的一刻，她的笔尖已经碰到了作文本上。

她提笔写道：我叫罗燕凌，贝府中学初二女生，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保密，自我感觉是，品德中上等、学习中上等、身体中上等，相貌也是中上等……

环顾四周，有的同学刚刚拧开笔帽，有的还在托着下巴思索，罗燕凌已经写完了两段，加上题目几乎占满了一页。老师好奇地走到罗燕凌身边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罗燕凌递上了作文本。

老师看了一会儿说：“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罗燕凌点点头又询问道：“是不是太谦虚啦？”

老师微笑着摇摇头：“没看出什么谦虚，自我感觉蛮好的嘛。”“老师说得对，我把这个上字去掉。”罗燕凌接过作文本，当场就把四个“上”字勾掉了，变成品德中等、学习中等、身体中等、相貌也是中等……

老师拍拍她的肩膀：“脾气有点儿急，可以再加上个性什么等”说完径直走开了。看着老师的背影，罗燕凌有点儿后悔，可是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呀。

罗燕凌忽然听见左边的窗玻璃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抬头一看，窗外好像是一只鸟在扑棱。

罗燕凌所在的贝府中学原来是一座王府。图书馆、会议室、他们的教室都是那种大屋檐带走廊的房子。教室的窗子下面是固定的大玻璃，大玻璃上面才是可以开启的小窗……那只鸟就在大玻璃下方的窗台上挣扎……

几个同学也看见了那只鸟，一半的同学探出身子。

“老师，让我出去看看吧—”罗燕凌举手，身子已经离开了课桌。老师点点头。

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教室，就好像老师答应了大家一样。老师也跟着走出来。大家站在走廊上，只见那只鸟又扑棱了一下，从窗台掉在了走廊的地上，走廊的地面与院子的地面还有半米的距离，有石阶连接。飞翔的鸟都很美、飘逸潇洒，坠落的鸟就显得很狼狈、可怜无助……

“一定是受伤啦，送到医务室看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说着很容易，可没有人下手去捡起这只鸟，围观的有女生也有男生。倒不光是因为胆小，还因为陌生，因为不了解，不知道怎么救助。

罗燕凌蹲在那只鸟的旁边，又挪着脚前后左右看看，说：“这是雨燕……好像没有受伤……”说着她就伸出双手托起了那只叫作雨燕的鸟，雨燕微微挣扎着，罗燕凌看了看雨燕的脚，雨燕的脚或者说爪子与别的鸟是不一样的，它的每个爪子有四趾，可惜都是朝前长着。

大家看着罗燕凌的举动，有点儿惊讶，有点儿佩服……那女孩很大胆！大家都没有作声。他们看着罗燕凌捧着雨燕下了台阶又走上院子中央的那片高出地面半米高的甬道，天有点儿阴，但远处却微微有光亮。只见罗燕凌捧着雨燕慢慢垂下双臂，忽然猛地向上扔去……

只见雨燕就在要从最高点下落的时候开始抖动双翅，边滑翔边下落。大家的心都被悬了起来，就在雨燕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大家惊喜地看到雨燕几乎是擦着地皮向上飞翔起来—雨燕没有受伤，雨燕活过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罗燕凌。

“给大家讲讲刚才的事情好不好？”语文老师对罗燕凌说。

罗燕凌站在黑板前。她头顶上恰好就是那几个字：说说我自己。不过她现在有点儿不自信，再说，她是插班生—在这个新的班上，她还有一半叫不上名字的，她说：“刚才那只鸟叫雨燕，或者叫北京雨燕。它和家燕不一样，翅膀格外长，但是长翅膀的雨燕却是一个小短腿，四个脚趾都朝前，抓握力很弱，如果一不小心飞到地上会非常危险，它并不能在平地站稳起飞，一旦落在地上，只能在地上扑腾挣扎，等待死亡……我刚才看见这只鸟，就觉得可能发生了这种情况，我把它扔上天试一试，延长它的飞行时间，结果成功了。”

“如果还飞不起来呢？”一个同学问。

“可能是高度还不够，我会再找个更高的地方。”

大家鼓起掌来。老师一面鼓掌，一面点头。

“你这个知识从哪儿学来的？”老师问。

“好多书上都有雨燕凌空飞翔的描述……但是我还注意了它的短处，今天也是第一次试了一下。”说完，没等大家称赞，罗燕凌就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上。她很激动，不只是为老师和同学们的表扬，她今天能毫不犹豫地把一只落难的雨燕扔起来，雨燕就真的奇迹似的飞起来，她觉得运气太好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鸟类学家。

老师一面轻轻鼓掌，一面指着罗燕凌的作文本说：“我建议你在今天的作文里加上你往天上抛雨燕的情节，这篇作文会更加生动和有意义。”

罗燕凌点点头。

两天以后，生物课的老师找到罗燕凌，希望她参加少年宫的一个会议。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罗燕凌来到少年宫。几十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中学生坐在会议室里。会议开始了，从台下的中学生中走上来一位大姐姐。她不慌不忙地介绍自己。才讲几句话，她的身份和经历一下子就把罗燕凌吸引住了。

“三年前，我也在上中学，和你们年龄差不多。现在我是个大学一年级的学生。那时，我参加了爱护鸟类协会。那一年我们北京出台了一个计划，叫作北京雨燕保护计划。雨燕是我们的邻居，是种神奇的鸟类。但是鸟类学家们注意到，雨燕的数量在近三十年急剧减少，其中雨燕繁殖地的减少是主要原因。随着城市扩建，北京的城门楼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见棱见角的楼房。有些大楼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雨燕是不能在那里安家的……还有，很多公园为了防止鸟类粪便侵蚀古建筑，纷纷在屋檐下架起防雀网，这也阻挡了雨燕在屋檐下筑巢。

“顺便说一句，雨燕的粪便对建筑物是没有侵蚀的。

“据统计，北京的雨燕已经从以前的三万多只，变成现在的三千多只……我很荣幸，三年前我被选为保护雨燕大使—简称雨燕大使。几年来，我投身这项事业，我上了生物系。我热爱这个和鸟类打交道的工作，有时候甚至有点儿疯魔，为此我还得了个绰号—鸟疯子。”

没有人发笑，这个时刻，“鸟疯子”似乎成了一个赞美词。

第二章" 五线谱上的燕子

那一天中午饭后，罗燕凌坐在图书馆里，眼前是一本摊开的书—《北京雨燕故事》。

说起北京雨燕，简直就是个传奇……在没有虚构，没有夸张的叙述中，你听完了雨燕的身世，你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是真的吗？

北京雨燕具有超强的飞行能力：飞行速度最快达到每小时110公里。可以做个比较，麻雀的飞行速度是每小时50公里，世界上飞行速度最快的鸟尖尾雨燕平均每小时飞行170公里。

北京雨燕飞行高度可以超过5700米，不仅飞得高，而且飞行距离远，它们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空中度过的。它们可以在飞行中捉虫子、喂食、饮水、交配、睡觉，只有在生蛋的时候才需要着陆。

饮水的时候，雨燕会降低飞行高度，在掠过水面的时候，张嘴抄起一口水喝，有时候它也会在下雨天接雨水喝。睡觉的时候更是神奇，雨燕是一半大脑休息，一半大脑保持清醒。也就是说，在左脑休息的时候，会闭上右眼。至于进食的话，雨燕是在空中张口捕捉飞虫的，大嘴巴就像张开的虫网，能够一下子在空中兜住虫子吞咽下去。

据鸟类学家观察，北京雨燕大多栖息在皇家园林里那些高大古建筑的屋檐下。每年四月中旬到七月，人们常常可以在北京故宫、雍和宫、颐和园以及北京的城门楼上找到雨燕的踪迹。每当清晨和傍晚，北京雨燕在天空翱翔，是夏季古都一道亮丽的风景。

罗燕凌想起了，有一次她和爸爸去天安门广场玩，那是个黄昏，天忽然阴下来，好像要下雨，无数的雨燕仿佛从天而降，几乎是擦着地皮俯冲掠过，它们的叫声不大，但却格外清晰，好像为即将来临的风雨欢呼……那景象在罗燕凌的脑海里久久不肯离去。

罗燕凌合上书本，心里也随着北京雨燕在空中翱翔，从历史到现在，从地上到蓝天……

罗燕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视野所及，几根电线横在空中，电线的位置比较高，偶尔有一两只鸟落在上面。有时候竟然是燕子。五条电线构成了乐谱中的五条线，上面站立的小鸟就好像五线谱上的音符……现在，上面站立着十来只小鸟，它们并排站在同一根电线上，很安静。

忽然那些鸟飞翔起来，然后站到了不同的位置，落到电线上的时候，罗燕凌隐隐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旋律，那旋律是她小时候经常哼唱的……小燕子……穿花衣……

那些鸟飞起来，离开电线，那旋律消失了。当它们又飞到刚才的位置的时候，那旋律又响起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你好，罗燕凌。”

“谁在说话？”罗燕凌四下找寻。

“是我，小燕子，抬头，我就在电线上。”

罗燕凌抬起头，她看见一只燕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褐色的羽毛，胸部那绺白色的羽毛格外显眼，说话的时候，小巧的脑袋左右机械地摆动。

“你能听懂我说话？”罗燕凌惊讶地问。

“不是，是你能听懂我们的话。”燕子说。

“我怎么能听懂你的话？”

“你也是一只燕子呀—”

罗燕凌不由得看看自己的身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两臂成了两只修长的翅膀。不由得愣住了。瞬间，她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影影绰绰地觉得自己在梦中。她对空中的燕子说：“我可以飞吗？”

燕子回答：“你试试呀。”

罗燕凌往上一跳，振动双翅，真的飞翔起来。她边飞边问：“我是雨燕吗？雨燕怎么从平地起飞呢？”

“你不是普通的雨燕啊。”

那一刻，她也觉得燕子说得有道理。她又问：“你们的爪子脚趾朝前，怎么能站在电线上呀？”

那只燕子咯咯地笑起来：“我们是家燕。不是雨燕，我们的脚和它们不一样。”

“哦—误会了，你们是家燕呀—”

“我有个雨燕的朋友，它让我给你带句话。”燕子清晰地说。

“给我带话？”

“是的，它说你救过它，它要谢谢你。它就住在你们学校配殿的房檐下。如果你想见到它，你就在房檐下叫它的名字，化纤……化纤……”

就在这时候，罗燕凌醒了，她没有变小，手臂也没有变成翅膀。她面前那本《北京雨燕故事》翻开着，还是那张雨燕的照片。自己可能太关心雨燕，太投入，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但是她清清楚楚记得刚才雨燕最后那句话—如果你想见到它，你就在房檐下叫它的名字，化纤……化纤……

化纤—怎么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要不要到配殿去看看？原来的王府配殿现在是学校的科学活动中心，许多课外小组都在那里，什么航模组、舰船组、天文组……

到配殿去看看……可是梦里的事情能当真吗？她转念又想，去看看，真的假的，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下午课的预备铃声响了，罗燕凌依依不舍地把书放到书架上，走出图书馆。

下午五点多钟，等同学们陆续离开了学校，罗燕凌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府配殿的房檐下，虽说是王府的配殿，但也是非常壮观，它的高度比现代的二层楼房还要高。如果算上歇山顶的顶端，三层楼高都不止。

夕阳的余晖照在飞檐翘起的地方，那里也有小怪兽。最前面是一个仙人骑着凤凰，后面跟着五个小怪兽。这些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看不见雨燕筑的巢。当然，小怪兽在房檐之上，鸟巢在房檐之下。

罗燕凌往后退了退，站得离配殿远一些。还是看不清，似乎有些树枝类的东西，但只看到了个顶部。

“还不回家呀？”背后有问话传来，罗燕凌回头一看，原来是历史老师从这里路过。她急忙和老师打招呼。

“什么东西掉房顶上啦？”

罗燕凌摇摇头。

“论文准备得怎么样啦？”

“正在准备。”罗燕凌回答。

历史老师微笑着走开了。整个宽大的院子里就只有罗燕凌一个人，面对东西南北四座殿堂，既感到空旷，又觉得压抑，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有点儿害怕，但是很刺激。罗燕凌又走近配殿，咳嗽一声壮壮胆，大声喊道：“化纤—化纤—”喊完了，周围静悄悄的，一时间，罗燕凌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就在她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见配殿的石阶上站着一位少女，这少女穿着古代的衣裙，就像古装戏里的小姐或者丫鬟，什么朝代的也说不清楚。这位古装少女站在古色古香的配殿前，非常搭配。而现代服装的罗燕凌倒显得和配殿有些违和了。

罗燕凌说不出话了。

古装少女莞尔一笑，双手合十，深深作揖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慌乱之中，罗燕凌也双手合十，以前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那天你在教室门前救了我……”

罗燕凌猛地想起那天她向天空抛起的那只雨燕。

“你是那只雨燕？”罗燕凌问。

古装少女颔首微笑。

“你怎么还能变成人？”罗燕凌又问。

“我本来就是人，不过现在变成了雨燕。”

“啊—太神奇了—你还变回去吗？”

“我变成的人是个幻影，只有你才能看得见。”

“只有我？我有特异功能吗？我的眼睛超常吗？”

古装少女摇摇头：“我只知道你救了我。也许是上天给了我们能互相看见的机会吧。”

罗燕凌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我在变成雨燕之前就是这样的装束。”

“你怎么变成雨燕的？为什么？”

“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的，我没有想到你能来找我，更没有想到你能找到我。”

“我还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见到你，能向你表示我的感谢，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的愿望就是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罗燕凌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

“我能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变成一只燕子，带你在空中飞翔—”古装少女说。

罗燕凌一愣—这个许诺太有吸引力了：“好啊！你变一下我看看。”

“明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你还到这里来，叫我的名字。”

“好的，你的名字很奇怪，化学的化，纤维的纤吗？”

古装少女笑了：“我叫华仙，华夏的华，仙人的仙。”

罗燕凌点点头：“明白了，华仙—”

“你到这里来，呼喊我的名字，然后念一首诗，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什么诗？”

“我告诉你，你记下来。”

“你说—”

古装少女慢慢念道：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一声谁侧耳，

千古唤愚痴。

罗燕凌没有学过这首诗，于是一字一句地重复着。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一声谁侧耳，

千古唤愚痴。

“这是唐诗吗？”罗燕凌问。

古装少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念了这首诗就可以见到你吗？”

古装少女点点头。

“哪一天都可以吗？”

古装少女点点头。

“守密—”

“保守秘密—”罗燕凌点头。

“再见—”

“再见—”

古装少女—华仙不见了。

第三章" 传奇中的鸟

回家的路上，罗燕凌有种奇妙的感觉，路边的行人、商店、剧场都被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氛围之中。好像雨燕说不定会从什么地方飞出来……

路过小吃店，玻璃窗里摆着北京小吃艾窝窝，想买几个带回家，她开口对人家说：我要买燕窝窝。售货员奇怪地看着她，她也奇怪地看着人家。最后售货员说：“小姑娘，我们这里有窝头，有艾窝窝，就是没有燕窝窝。”

罗燕凌这才明白了，连忙说着不好意思。

路过书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还是进去买了一本《北京雨燕故事》。她想早点儿知道雨燕所有的秘密。

回家吃过晚饭，罗燕凌急不可待地翻开刚刚买来的书，继续了解这种神奇的鸟。

北京雨燕是一种迁徙的鸟类。每年来到北京的时候，它们会在那些古建筑的窝里产卵，小燕出生后，就会和成年雨燕一起告别北京飞向远方。那么雨燕到底飞到了哪里呢？是中国的南方，还是东南亚或者是澳大利亚？

2014年，来自中国、瑞士、英国和比利时的科学家为三十一只雨燕装上了光敏定位仪，跟踪了雨燕的飞行路线，雨燕迁徙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了。

原来，北京雨燕1-3月都在奔赴北京的旅途上，到了北京住上几个月，7月份又踏上旅途，从北京启程，飞越蒙古戈壁，从天山向南，穿过整个非洲，最后在10月份终于到达目的地—南非。有的时候单程就会飞过2.6万公里，穿过将近三十个国家。

这些只有几十克重的小鸟，在三个月内飞越数万公里，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惊叹的事情！

更神奇的是，专家们发现，这些雨燕在迁徙中一次都不会落地。

成年后的雨燕，在一年当中有十个月都在连续飞行。雨燕可以活二十年的时间，人们计算了一下，它一生中的飞行距离有地球到月球那么远。

北京雨燕与北京城的渊源可追溯到15世纪。它们以飞虫为食，对环境有不小的贡献。繁殖期的北京雨燕还有一个特点，它会把抓住的昆虫囤积在喉咙里，形成一个食团回去喂幼鸟。一个小小的食团里就可能有超过一千只飞虫。所以说，一只雨燕夏天能捕五十万只飞虫，它实在是一种益鸟！

看到这里，罗燕凌脑海里产生了一个问题—雨燕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些古代建筑里的，几百年前？还是上千年前？没有这些建筑的时候它们住在哪里呀？

书中写道：最早，野生的北京雨燕会借助啄木鸟的树洞筑巢。但是随着人类发展进步，城市中逐渐出现了宫殿庙宇这样的建筑。古建筑的房顶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巢穴，为雨燕提供安全、保暖和通风的环境，比野外的巢穴更加舒适。

但是近些年古建筑在不断减少，原来的城墙城门变成了现在的二环路，内城外城皇城三十二座城门只剩下了三座城楼，十六处跨街牌楼只剩下了两处，故宫被许多的新建筑包围着，为了保护建筑安装的防鸟网，也在压缩雨燕的筑巢空间。

为此，爱鸟人士从2019年开始尝试为雨燕提供草编的人工巢穴，分别选择实际大小和大一倍的两种尺寸摆放至雨燕经常出现的位置供其选择，结果当年就发现有一窝雨燕选择了一处人工巢穴，由此成功帮助了雨燕利用人工巢穴进行孵化。小鸟刚从蛋壳出来时双眼紧闭，需要成年雨燕用自己的身体为它们保温。大约两天后，小鸟开始接受大鸟喂食；一周之后开始长出羽毛；十五天后羽毛基本长成，开始在窝内舞动翅膀、学习飞行。三十天左右可以出窝。出窝后，幼鸟不再回巢，推测应该在巢穴附近学习飞翔、锻炼耐力，之后便随成年雨燕一起踏上迁徙之路……

1870年，英国博物学家罗伯特·斯温侯在北京第一次采集到雨燕的标本，并命名为“北京雨燕”。

春天的时候，许多风筝都飞上了蓝天，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仿照着雨燕的样子制作的雨燕风筝。

它们的存在也是北京健康生态系统的一个佐证。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妮妮”的原型就是北京雨燕。

第二天的下午，罗燕凌下了第二节课就来到配殿的附近，她相信奇迹会出现的。原来，她觉得第一个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是居然发生了—她在配殿门口看见了一个古代少女，不论是古装少女穿越到了今天，还是罗燕凌穿越到了古代，反正是穿越了。既然穿越变成可能，那么自己能变成一只燕子也有可能，不过难度大一些就是了。

信心满满的罗燕凌眼看时间到了下午六点，一点儿雨燕的动静也没有，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屋脊上的小怪兽也渐渐暗淡下来。她的信心开始动摇：又是幻觉吧，或者那位古装少女是学校话剧队的同学假扮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要念诗：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一声谁侧耳，

千古唤愚痴。

配殿的大门开了，罗燕凌定睛看去，只见那位古装少女急急匆匆走出来，走到罗燕凌跟前深深鞠躬施礼：“对不起，耽搁了许久。”

“没有关系，我们开始吧。”

“请你到屋子里面找个舒服的位子坐下，我们才能开始。”

罗燕凌将信将疑地跟着华仙走到门前，推开配殿的木门，罗燕凌觉得那扇门格外沉重。

罗燕凌找了一把舒适的圈椅坐下说：“挺舒服的，你开始吧。”

华仙说：“其实不是你的身体变成雨燕，而是你的意念变成雨燕了。”

“不太明白……”

“请闭上你的眼睛，听我慢慢说，北京雨燕是一种神奇的鸟，没有雨燕的帮助，就没有我现在的生命，变成雨燕我才知道。雨燕能看到我们人看不见的东西……罗燕凌……你现在就要成为一只雨燕……好的，开始飞了。”

第四章" 在细雨中飞翔

罗燕凌听着华仙娓娓道来、渐行渐远的话语，她困了，不由得闭上双眼。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凌空升腾起来，有种身轻如燕的体验……不知不觉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雨燕。

她在配殿屋顶的上空飞翔起来，非常灵活，马上就要撞上的横梁，身子一闪就过去了。她惊讶地看见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罗燕凌—一个不会飞翔的自己。

古装少女不见了—另一只雨燕跟随着罗燕凌一起飞翔。

“我们出去吧—”华仙说。

“好—我们出去吧—”

两只雨燕一个俯冲，飞出配殿的大门，又昂起头飞向天空。就在这个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她们不由得欢叫起来。转瞬之间，她们飞出了校园，飞过了一条街，飞越了隔壁的恭王府，飞到了北海公园，她们开始高兴地在北海白塔的四周盘旋—

她们听见许多人发出赞美—雨燕—雨燕—看呀—北京雨燕—

在此之前，罗燕凌来过北海公园，而且是许多次，她从学校出来，步行不远就可以到达北海公园的后门。经常光临—有时候都不是作为一个节目，只是和同学们散步就走到了这里。以前，从学校出发到公园北侧的五龙亭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可是今天她在天上飞翔，飞到了白塔，居然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我们可以再飞高一些吗？”罗燕凌问。

“当然可以—”华仙响亮地回答。

于是，两只雨燕就像凌空射出的箭，飞呀、飞呀，穿过云朵，再看地面已经模糊一片。渐渐地，罗燕凌感到有些寒冷。华仙说：“我们已经到了五千米的高空，现在地面的温度是三十摄氏度，这里的温度是零度。”

啊—五千米的高空！罗燕凌不由得想：五千米高是什么概念？那就相当于一千六百多层的楼房那样高呀！

她们翻身往下飞，眼下是一团一团的白云，白云的下面是绿色和黄色交织的山峦和土地。越往下飞，绿色越加浓郁……忽然，在这浓郁绿色的中间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金色闪闪的丝带……

“那是什么？”罗燕凌问。

“那是中轴线呀—”

“是北京的中轴线呀！”罗燕凌恍然大悟—从空中俯瞰中轴线原来是这样壮观呀！她看到的金黄色，可能就是宫殿屋顶上黄色琉璃瓦反射太阳的光芒吧。

罗燕凌心中一动，那天在学校的配殿前遇到历史老师问起的论文就是这件事。历史课上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题目就是：《我心中的北京中轴线》。给同学们两周的时间，看书看资料、实地考察，然后写一篇三千到五千字的论文。这些天罗燕凌正发愁呢！她预料大家写这篇论文会千篇一律，可是罗燕凌是个有个性有追求的女生，她一定要写出一篇与众不同的论文来！一定！现在角度有了—就是雨燕的视角。可是内容呢？

身上暖和起来，她们又来到北海团城的上空。罗燕凌看见了一棵高大的白皮松树，她很想飞到树上休息一会儿。华仙阻止她说：“我们雨燕不在树上休息，我们的爪子抓不住树枝，我们可以在房檐下待一会儿。”

罗燕凌看着眼前这棵大树，不由得感叹：“这么大的树一定长了几百年了。”

华仙大声说道：“有请白袍将军……有请白袍将军……华仙问您安好。”

短暂的寂静之后，罗燕凌听见大风吹过白皮松树的声音，眼看着眼前的树枝有节奏地左摇右摆，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是白袍将军，谢谢大驾光临。”

树枝停止了摇曳，表达着无比的恭敬。

“我是在金代种下的一棵树……”

“金代？”罗燕凌好奇地问。

“对，就是中国历史上的金朝，距离现在已经九百多年了。”

“啊—也就是说您都快一千岁啦。”罗燕凌不由感叹。

“我现在身高三十多米，树干周长有五米。三个成年人手拉手勉强抱着我的腰。因为我的外表是白干绿冠、高大挺拔、威风凛凛，好像一位身披白色盔甲的勇士，荣幸的是，清朝的乾隆皇帝封了我叫‘白袍将军’。从此便名正言顺。我们这种松树的针叶是三针一束。因此，乾隆皇帝在封我为‘白袍将军’的时候，还专门写了一首诗：‘五针为松三针栝，名虽稍异皆其侪；牙槎数株倚睥睨，岁古不识何人栽。’”

风停了，雨住了。

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哪位贵客来了—”

罗燕凌抬头观看，她看见在大殿的东边还有一棵大树。那棵树树干苍劲挺拔，枝叶苍翠繁茂，树冠像一把巨伞。

华仙又大声说：“有请遮荫侯。华仙问您安好。”

华仙的声音刚一落地，只听见大树的枝叶开始晃动，紧接着浑厚的声音朗朗说道：“我是一棵两针一束的油松，封号遮荫侯，我比白袍将军年龄小一点儿，但是也有八百多岁啦，咱没有它个子高，不过也有二十多米，腰虽然没有它粗，也有三米多了。我最大的特点就是树冠特别大，巨伞一般。那一年夏天，乾隆皇帝游团城，宫人摆案于树下，清风徐来，顿觉暑汗全消。乾隆皇帝十分高兴，就封我为遮荫侯，我可是北京爵位最高的树啊……”

华仙对罗燕凌说：“这两棵都是中轴线上很有名气的大树。团城还有许多古树，它们胸前的红牌和绿牌就像勋章一样记载着它们的历史和功绩。”

罗燕凌问：“红牌和绿牌是怎么回事？”华仙正要回答，突然，罗燕凌耳边响起静校的铃声。她睁大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把圈椅上，配殿的大门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罗燕凌坐在那里恍惚了一会儿，她觉得，刚才与华仙的飞翔和游历像是梦又不像是梦，她是不是以这种方式在和雨燕交流呢……

她拿起书包，站起身来，推开配殿的大门，匆匆朝校门跑去。

第五章" 幻想中的现实

罗燕凌回到家，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姥爷和姥姥在等她。

罗燕凌有些内疚地说：“对不起，姥姥姥爷，我们课外小组活动时间有点儿超了。你们先吃。”

“我们也不饿，来吧，洗手吃饭。”姥姥走进厨房。

“我爸妈呢？”罗燕凌问。

“来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了。”姥爷说。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忙呢？”姥姥端上一盘菜。

“要我说，人浮于事，忙也是‘内卷’，把大好的时间都糟践了。”姥爷说。

“姥爷，您说的‘糟践’就是浪费的意思吧，这也是老北京话吗？”

姥爷伸出大拇指：“是的—”

罗燕凌很佩服姥爷，“糟践”这样的老北京话他会说，“内卷”这样的时髦词儿他也会用。罗燕凌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老师，姥姥退休前也是老师。只有姥爷的工作说起来复杂一点儿，懂行的人称他为民俗学家。

小时候罗燕凌问姥爷：“民俗学家是干什么的？”

姥爷正要回答，姥姥说：“大事儿他不管也管不了，鸡毛蒜皮他都知道。比如南方人为什么爱吃肉粽子。北方人为什么爱吃饺子。人家都说端午节是为了纪念屈原的，他说端午节和屈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姥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呵呵地笑。

罗燕凌还是不太懂，她只知道姥爷会说许多老北京话，比如刚才的“糟践”，再比如什么“念秧儿”，什么“您就擎好儿吧”……和姥爷聊天特别有意思。

吃晚饭的时候，好几次，罗燕凌想和姥爷说说遇到雨燕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觉得应该守信用。

第二天，罗燕凌坐在教室里，这节正好是历史课。昨天那似梦非梦的旅行让她的思路忽然开阔起来，她见到了团城的古树之后，觉得中轴线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幅活生生的画卷。

她又想起另外两棵树。贝府中学离著名的前海、后海、什刹海都很近。那里有个大院子是国家原副主席宋庆龄的故居。她和同学们去参观过，院子里有一棵树很奇特。

那是一株大约有五百年历史的古槐树。它西面的枝干昂首向天，东面枝叶则匍匐于地，身姿飘逸轻盈，繁茂的绿叶好像长长的羽毛，就如同展翅欲飞的凤凰。宋庆龄生前特别喜欢在小楼的二层欣赏这棵古树，并给它取名为“凤凰国槐”。

国槐在古代就被当成“尊贵之树，希望之树，神奇之树”，很多庭院都会种植。很多人对宋庆龄故居的这棵“凤凰国槐”的形态都会啧啧称奇，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形态呢？据说它早年曾经受过雷击，是大自然用它的鬼斧神工雕琢成这样的。目前，故居的这株参天古树主干粗壮，要五六个小孩子手拉手才能将它合抱，晴天时，星星点点的阳光穿透树枝洒在草坪上，一片安静雍容。

什刹海附近还有个大院子，是科学院原院长郭沫若的故居。那里有棵树叫作“妈妈树”。走进院子内，左手边有一株显眼的银杏树，这就是充满温馨亲情的“妈妈树”。

那是在1954年春天，郭沫若的夫人因为病重去南方治疗，留下六个年幼的子女，郭老把夫人送上火车后，带着孩子们到西山古刹大觉寺移来一株银杏树苗。因为郭沫若觉得银杏树是活化石，他希望夫人可以像银杏一样坚强，身体逐渐好转起来。于是他们将移植来的银杏树苗种在自己的住所，为了祝福夫人早日康复回到孩子们身边，郭老特意为这棵小树取名“妈妈树”。

郭沫若喜爱银杏树，因为他觉得银杏的树干端正挺劲、独立不倚，它美，却美得低调，可称为“中国的国树”“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其实满院都能看见银杏树，但这一棵“妈妈树”最为特别。到了1963年，郭沫若一家迁至前海西街的时候，这棵树也一同搬迁过去。自那以后，“妈妈树”就像一个家庭成员一般在院子里茁壮生长，郭沫若在树下读书，孩子们在树下玩耍。

再后来郭沫若和夫人相继去世，不久，“妈妈树”仿佛有灵性，竟然也大病一场，树皮大片开裂脱落，树枝近乎枯槁，一病好几年，后来才慢慢恢复生机。

北京有那么多出名的树，我干吗不写写那些让人惊讶的树呢？

罗燕凌开始构思历史老师布置论文的提纲：中轴线上的树。

永定门—天桥—前门—天安门—皇城—景山—钟鼓楼。北京中轴线南起永定门，经过正阳门（前门）、天安门、端门、太和殿、乾清宫、坤宁宫、神武门、寿皇殿、鼓楼等建筑，直抵钟楼的中心点，中轴线连着四重城，好似北京的脊梁，鲜明地突出了九重宫阙的位置。著名的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说：“这条中轴线南起永定门，北至钟鼓楼。时至今日，它仍如北京的脊梁一般，支撑着城市不断发展与成长。”

罗燕凌为自己的构想而得意：中轴线上一定有许多让人赞叹的树！

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就越多。罗燕凌有着理科的思维，她喜欢把思路整理得有条有理，有因为，才有所以，事情的发展都应该是符合逻辑的才对。最近经常听到称呼某人为理工男，可是怎么没有人称呼某某女士为理工女呢？罗燕凌觉得自己就是个有理工科思维的人。她就是个理工女！

她觉得要想了解中轴线上的树，就应该从中轴线的最南端开始。

永定门，是明清北京外城城墙的正门，位于北京中轴线上的最南端，地处左安门和右安门中间，是北京外城城门中最大的一座，也是从南部出入京城的交通要道。

永定门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寓“永远安定”之意。

好！首先要看看永定门周围的树！

第六章" 永定门和天坛

华仙和罗燕凌双双飞到永定门的城楼上。她们朝北看去，正阳门（前门）的城楼就在眼前。再远眺南面，一条宽阔的绿化带一眼望不到边。

华仙对罗燕凌说：“永定门城楼分为瓮城、城楼和箭楼。永定门瓮城城墙是在1950年开始陆续拆除的。”

“我们不是就在永定门城楼上吗？”

华仙说：“我们现在脚下的城楼是2004年重建的，但瓮城和箭楼还没有修建，它成为北京城第一座复建的城门。重建后的永定门城楼门洞上方所嵌石匾，楷书‘永定门’三字，苍劲雄健，是仿照明代原配石匾雕刻的。

“说起这块石匾，还有一个故事：在重建永定门城楼的前一年—2003年，人们在先农坛门口的一株古柏树下，发现了一块保存完好的永定门石匾。据考证这块石匾正是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始建永定门时的原配石匾。现在人们看到的，重建的永定门洞上方所嵌石匾上的‘永定门’三字，就是仿照这块石匾雕刻的。永定门重建使用的城砖，是原来嘉靖年间制造的永定门老城砖。这些嘉靖年间制造的老城砖在永定门拆除近半个世纪后，又重新砌在新建的永定门城楼上。重建时，围绕永定门城楼，还修建了一座小巧精致的公园—”

罗燕凌低头望着城楼下的永定门公园。只见公园的树木种植有序、排列整齐；城楼广场，白栏环绕、平坦舒适。

罗燕凌耳边响起了华仙的声音：“你看着平坦舒适的绿地，能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吗？”

“什么战斗？”

“明朝崇祯二年，也就是1629年的12月，清朝开国皇帝皇太极率清八旗军攻打北京，为解京城之危，蓟辽督师袁崇焕率领九千骑兵，日夜兼程两个昼夜，到达北京的城门外。在崇祯皇帝不准进城的情况下，袁崇焕的几千人马与清军数万人在城门外展开了浴血野战，激战十多小时，转战十多里地，明军终于克敌获胜。

“据说当时袁崇焕横刀跃马，冲在阵前，左右驰突，中箭很多，身上就像个刺猬，幸亏他穿着厚厚的铠甲。就连皇太极也慨叹道：‘十五年来，未尝有此劲敌也！’

“然而战后，崇祯皇帝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使立了战功的一代名将袁崇焕被下诏入狱。

“袁崇焕被害后，他的部下把他的尸体偷出来，葬于东花市斜街，并世代为他守墓。听说袁崇焕被杀，皇太极又开始反攻。再以后的永定门之战，明朝四个总兵两个阵亡、两个被俘……”

听着华仙讲述这段让人心酸的历史，罗燕凌望着永定门前面那片黄色的银杏树林，犹如金色的锦缎，黄得耀眼，不由得想到，那树林里一定有被冤枉的袁崇焕和那些忠勇将士的英灵吧……不然它们的颜色怎么会像燃烧一样的炽烈呢？！

再抬头向右看去，蔚蓝的天空下，三层蓝色塔顶的祈年殿映入眼帘，它似乎在与蓝天交谈，它独特的造型与颜色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罗燕凌记得历史老师曾经说过：要说中国最恢宏威严的建筑一定是故宫，最气势磅礴的建筑一定是长城，而最具有东方玄学和美学的建筑非天坛莫属。很多人对天坛的印象就是这三层圆顶建筑的祈年殿，它确实美妙绝伦，望着它，你会觉得那里蕴藏着无处不在的玄妙与乾坤。

“那是天坛—”罗燕凌激动地高喊。她能听到自己发出雨燕一样的声音。

罗燕凌和华仙朝着天坛飞去。

天坛和故宫一样，都是在永乐十八年（1420年）建成的。

天坛的前身是始建于永乐年间的天地坛，后来经过嘉靖与乾隆年间的改建，最终形成了如今天坛的格局。

罗燕凌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来天坛公园，哪个大殿叫什么名字，听完了马上就忘记了，哪棵大树有什么历史，她更不知道。她只记住了“回音壁”和“三音石”。

站在回音壁墙根下，小声说一句话，离得很远的同学就能听得见。科学课老师的解释她也记得很清楚：

回音壁的墙壁是用磨砖对缝砌成的，墙头覆盖着蓝色的琉璃瓦。围墙的弧度十分规则，墙面极其光滑整齐，对声波的反射是很有规则的。只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东、西配殿后，贴墙而立，一个人靠墙向北说话，声波就会沿着墙壁连续反射前进，传到一二百米的另一端，无论说话声音多小，都可以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声音悠长，堪称奇趣，给人造成一种“天人感应”的神秘气氛。所以称为“回音壁”。

上物理课的时候，罗燕凌回答声学原理用的就是回音壁的例子。老师对她用回音壁做例子讲解非常赞赏。

再说“三音石”，那是处于不同位置的三块石板。从宫殿台阶下开始的第一、第二和第三块铺路的条形石板就是三音石。

站在第一块石板上面向殿内说话，可以听到一次回声。站在第二块石板上面向殿内说话，可以听到两次回声。站在第三块石板上面向殿内说话，可以听到三次回声。人站在第三块石板上面拍巴掌，可以清晰地听到三声回声，故名“三音石”。

今天故地重游，罗燕凌才知道那个有三层房檐的圆形建筑叫作祈年殿。那个有回音壁和三音石的，只有一个房檐的圆形建筑叫作皇穹宇。

罗燕凌随着华仙来到天坛公园皇穹宇的西北侧，她看见了一棵奇怪的柏树，那棵树上有不少的皱褶，弯弯曲曲的。

“这就是九龙柏！”说着话，华仙又客气地说道，“华仙问候九龙柏安好。”

没有树的声音，却有一个解说员的声音传来：“很抱歉，这两天九龙柏有点儿累了，就由我来替它做个介绍……”

罗燕凌和华仙点点头。

相传这株古柏种植于明永乐十八年。也有六百多岁了。这株古柏树最大的特点是树干自下而上有九条纵向褶皱，将整个树身分为九股，扭曲缠绕，宛如九龙盘旋的粗大龙柱，故称 “九龙柏”。由于明清两代的皇帝每年到天坛祭天时，都要路过这棵柏树，所以又被称为“九龙迎圣”。

关于“九龙柏”的由来，还有一段故事。据说在清乾隆年间，京郊大旱，乾隆皇帝微服出宫，前往天坛祈雨。可是，天空竟然没有一丝雨意。乾隆皇帝决定先返回紫禁城，来日再率百官前来进行隆重的雨祀。当他走到西配殿后面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卫士们仔细查看，发现原来是有几条小蛇正扭打嬉戏，卫士为了安全，想把蛇打死。乾隆皇帝问明原委后说，几条小蛇何以治罪，赶走就是了。可是无论怎么驱赶，几条小蛇就是不走。乾隆皇帝想想说：不要赶了，说不定是哪路仙客前来助我祈雨了。他的话音刚一落地，那些小蛇忽然化作一团云雾腾空而去。伴着隆隆的雷声，大雨哗哗从天而降。大雨过后，人们发现生长在皇穹宇西北角的那株柏树树干上出现了扭曲盘绕的九条龙纹。

第七章" 不该被遗忘的地方

从天坛飞起来，罗燕凌正要往北飞往前门，华仙叫住她：“我们还要去先农坛。”

“先农坛？”问着话，罗燕凌急忙改变了飞行方向，“你说的是先农坛体育场吗？”

华仙摇摇脑袋：“先农坛原来没有体育场，早先那是明朝建造的庙宇，和天坛一样。天坛是皇帝祭天的，先农坛是皇帝用来祈求风调雨顺，护佑天下农物丰收的地方。”

“哦—”罗燕凌恍然大悟，以前她知道先农坛这个词，完全是因为大人们说起中国的足球，许多比赛都是在先农坛体育场进行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像天坛那样的地方。

她们飞到了一座有三个券门⑨的庙宇模样的门前，罗燕凌看见中间券门两侧各挂着一块牌子，一块牌子是“北京育才学校”，另一块牌子是“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

罗燕凌有些奇怪。先农坛的名字呢？华仙告诉她，先农坛三个字在券门的墙内侧。出于好奇，罗燕凌特意飞越穿过中间的券门，她真的看见了有块不大的石碑立在地面上，上面写着：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先农坛。

飞在空中，华仙告诉罗燕凌，现在看到的只是先农坛的一部分。

“为什么？”罗燕凌问。

“很多地方被挪作他用了。”华仙回答。

先农坛落成于六百年前的明朝，曾经风光无限，充满皇家专属的庄重与森严，因为除了皇帝和他的随从之外，老百姓连门口都不能靠近……而如今它的大部分却被胡同分割，被民居包裹，几乎快要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如果没有那座后来兴建的体育场，如果没有二十多年前北京国安足球的名声在外，这处昔日盛极一时的皇家建筑群，真的要被埋没在了历史的洪流当中。

华仙和罗燕凌飞进了大院子，眼前都是错落有致的殿堂—进院门向右， 首先面对的是以拜殿为门面的太岁殿院落。庭院的南北东西分别坐落着拜殿、太岁殿、东配殿和西配殿。

太岁殿是先农坛里面最大的单体建筑，建于1420年，也就是紫禁城完工的那年，又叫太岁坛。明代嘉靖皇朝以前，在这里供奉了各路神灵。明清两代，每年到了冬至节气，或者第二年的立春， 或者是遇到了旱涝灾害，皇帝都要在这里进行祭祀太岁的典礼，以祈求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辛亥革命以后，皇权被推倒，普通老百姓才有机会一睹先农坛的真容。1913年的新年，当时的管理者为了给“纪念共和一周年”助兴，把天坛和先农坛开放了十天，市民可以随意游览观光。

1917年，当时的管理者又决定拆除先农坛外墙，北面改成了市场，南面盖了一所“城南公园”，面向所有人员开放。先农坛内的旧建筑也得到了大规模的维修，并且种植了大量的桃树。终于，历朝皇帝为了劝课农桑而祭祀先农、亲耕耤田的先农坛，变成了可供普通百姓游览观光的公园。

现在古老的先农坛，敞开大门，迎接着每一位对古建筑和文化感兴趣的客人。虽然券门上仅仅悬挂着“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 和“北京育才学校”的招牌，但毕竟坛庙还在。只可惜它原址的许多地方都被其他用途占用了。

先农坛的东面有个观耕台，是皇帝行耕籍礼的主席台。

观耕台的南面有一块空地。每次皇帝行耕籍礼就是在这块田地当中，在众多臣子的护卫之下，皇帝扶着黄牛拉着的犁，身边随着伺候左右的官员，正经八百地推上三四下，以起到昭告天下、劝课农桑，显得皇家重农务本的效果。

“这里也有树吗？”罗燕凌好奇地问。

随着华仙的引导和呼唤，罗燕凌看到了三棵老柏树—“独臂将军”柏、“老将军”柏和“大将军”柏。三棵古树一棵比一棵粗。

“独臂将军”树干粗3.16米。树干很粗，但是十几米的地方却只有一个巨大的枝杈伸向天空，另一侧则显得空荡。真的好像一位屡建奇功的独臂将军。

“老将军”树干粗4.8米，给人的感觉真的像一位饱经沧桑，但仍然充满活力的老人家。

“大将军”是这里最粗的树，它的树干居然有5.15米，它的树龄是500年以上，但依旧是绿叶青枝，就像现在青年人经常称呼的大叔……先农坛里古树很多，其中三百年树龄以上的古树就有八十多棵。

讲述它们身份和历史的牌子上有一首清代诗人写的诗：《先农坛古松》，诗挺长，罗燕凌记住了前四句。

古坛数百载，石屋傍长松。

一松荫一亩，翠色撑空蒙。

看着这些将军树的模样，罗燕凌不由得将它们和先农坛的遭遇联系起来。她原以为先农坛也会像天坛一样，宫殿错落有致，雄伟壮阔，被后人铭记。现在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先农坛居然也经风历雨，遭遇想不到的变迁和冷遇……

这几棵号称将军的古树现在站在这里，都有几百岁了，它们一定目睹了先农坛的兴衰和变迁。它们就没有什么记忆和爱恨吗？它们就没有喜怒哀乐吗？罗燕凌想。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不是华仙，而是一个男声。罗燕凌醒了，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她知道自己刚才又“梦游”了。老师在叫她回答问题。于是她急忙站起来说：“独臂将军柏，还有老将军柏……”

同学们哄堂大笑。

罗燕凌这才清醒了，现在是语文课，刚才的问题是：《劝学篇》的作者和年代。这个问题罗燕凌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答对呀，现在就是闭了一下眼睛才闹出笑话来。老师也笑了：“多注意休息。”罗燕凌觉得很羞愧，老师虽然没有批评她，但比批评还要让她难受。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刚才睡了多长时间。

坐下以后，她看看表，刚刚过去了五分钟。五分钟的梦能经历能看到那么多东西……一句小诗跳进了脑海—现实方一日，梦中已千年。刚才怎么就睡着了呢？自己真是比不了雨燕，不能睡一半、醒一半……不过五分钟还真的不算多……罗燕凌安慰自己。

可是随时随地就睡、说睡就睡太危险了，刚才怎么就睡着了呢？哦—她猛地想起了，刚才她在笔记本上又写了一遍那首与华仙联络的诗句，边写还边小声诵读……

以后可要小心了……

第八章" 天桥和大栅栏

回到家里，罗燕凌打开日记本，她要把一天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她的脑子里转悠的总是那几个词儿—皇帝、松柏、庙宇、跪拜。如果离开这几个词儿，都记录不下去。中轴线上就没有普通的老百姓吗？有首诗不是说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燕凌，写什么呢？”姥爷走了进来。

“写论文。”罗燕凌说。

“啊—中学生就写论文，现在的中学可真的不得了。哪门课呀？”

罗燕凌转过身来对姥爷说：“姥爷，您是老北京人吧……”

“是啊。”

“您是位民俗学家吗？”

“就算是吧。你是要为姥爷找工作吗？”

罗燕凌忍不住笑了：“问您个问题，中轴线上都是皇帝的事情吗？”

姥爷说：“你这个问题特别好，中轴线上除了皇宫还有老百姓的房子，还有老百姓的生活呀。比如天桥、大栅栏都在中轴线上……”

“您就给我说说天桥吧。”

罗燕凌扶着姥爷坐在沙发上。

姥爷开口讲述起来：“老北京人说起天桥，都要带儿化音，但是又不能突出‘儿’这个音—天桥（儿）……”

“天桥儿。”罗燕凌笑着重复。

姥爷说：“天桥在北京城中轴线的珠市口南边、永定门北边。明永乐十八年，也就是1420年修建天坛以后，在中轴线与河流交汇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单孔高拱桥。整座桥用汉白玉石料砌成。桥长约八米，宽约五米，桥基外撇成八字形。清朝雍正年间正式得名天桥。为什么叫天桥呢？因为皇帝要在上面走呀。”

“皇帝去那儿做什么？”罗燕凌问。

“天桥的地理位置处于明清皇帝前往天坛祭天时所必经的道路上，在祭天时供天子走过，天桥也因此得名。”

“那桥底下有水吗？”

“有水，开始还挺多，后来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脏，就是龙须沟呀！”

“就是老舍先生写的话剧《龙须沟》吗？”

姥爷点点头：“那会儿，老百姓的日子可苦了。”

姥爷叹了口气接着说：“清朝光绪年间，天桥改建成矮矮的石桥。后来，因为有轨电车行驶不方便，就将天桥的桥身修平了，但两旁仍有石栏杆。再后来，为了加宽正阳门（前门）到永定门之间的马路，就将天桥两旁的石栏杆全部拆除，天桥没有了。只剩下了名字—天桥（儿）。

“我小时候见过那个只剩下石栏杆，下面还有条臭水沟的天桥……比我岁数小的人可能都没有见过老天桥的模样。

“为了保护文化遗产，前两年，政府又修了个新的天桥—新修复的北京老天桥向南挪了四五十米，修了两座石碑和一座拱桥。”

“哪天我一定去看看。对了，您还没说老百姓呢。”罗燕凌很兴奋。

姥爷点点头：“天桥之所以有名，不只是因为那里是皇帝走过的桥。那还是老百姓经常光顾玩耍的地方。那里是老北京曲艺、杂技的发祥地。说相声的、唱大鼓的、说评书快板的、说山东快书的、耍中幡的、摔跤的、顶坛子的、硬气功等都是北京老天桥的绝活。中幡作为北京老天桥绝活之一，还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什么叫中幡呀？”罗燕凌好奇地问。

“说起中幡，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听我给你聊聊。中幡来源于明、清两代帝王仪仗队行军、打猎时，帝王旗的旗杆。在行军或打猎休息期间，旗手们为给皇上解闷，耍动挥舞大旗以博得皇上欢心，鼓舞三军斗志。到了后来它也成为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和艺术，因为它具有独到的表演性。所以就常出现在年节和庙会上。它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

“失传了吧，我怎么见都没有见过呀？”罗燕凌问。

姥爷苦笑一下说：“练中幡太辛苦，先用荆条打头皮，起包乃止，第二天再打，就这样反反复复，头皮丧失了痛感，才可以试试顶中幡的训练。天桥有个耍中幡的著名艺人叫宝三，有一次，宝三在北海表演中幡，东西有两座牌坊，中幡讲究‘见桥不倒’，也就是说遇到障碍不能把中幡放倒，宝三有能耐，他居然将中幡垂直抛过牌楼，然后自己迅速从牌楼下跑过，在另一边用手接住，轰动一时。”

“哇—真苦啊—您说，天桥是不是贫民区呀？它能代表老北京的文化吗？就是说，它能代表中轴线的文化吗？”

姥爷想了一下说：“几句话还真说不清，甭说几句话，就是几本书也说不全天桥，贫和富也代表不了天桥的文化。这么说吧，老北京的文化有三种：一是以故宫为中心的皇家文化；二是以前门大栅栏为主的商业文化；三就是以天桥为中心的平民文化。天桥有各种老百姓需要的东西，有各种货摊和百货店，食摊和酒馆，有江湖医生和看手相算命的，杂耍、摔跤场、戏园子、茶馆、古玩字画花鸟虫鱼小货摊，给我们这样的老北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你别看天桥这地方穷，可是好多艺人都是在天桥成名的，他们在天桥也吃过不少苦，但就是天桥这块地方培养了他们。从天桥走出的各行当表演名人我能说出一大串，比如说相声的侯宝林、郭启儒、刘宝瑞、郭全宝，大鼓表演名家魏喜奎，说评书的连阔如，说北京琴书的关学曾，说快板书的高凤山，评剧名家新凤霞……”

“姥爷，您看过他们的节目吗？”

“看过呀，我看他们节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大剧场，还走上了电视、电影……侯宝林就拍过一个叫《游园惊梦》的片子……”

姥爷的话不长，但是有老百姓的事情，有烟火味儿、接地气。罗燕凌心中的中轴线变得立体起来。

“您再给我说说大栅栏（Dà zhà lɑnr）吧。”罗燕凌又说。

“大栅栏（Dà shｉ lànr）。”姥爷纠正她。

“大栅栏（Dà shｉ lànr）—”罗燕凌笑着重复⑩。

“好！我再给你说说大栅栏。大栅栏是北京前门外一条著名的商业街。

“老北京有句顺口溜：‘看玩意儿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说的都是早年间大栅栏的地位和繁华景象。解释一下，马聚源是帽子店，内联升是鞋店，八大祥是八个店名带祥字的卖绸缎的商店，四大恒是四个店名都带恒字的钱庄。那时候，银行都叫钱庄。腰缠四大恒，又是腰缠万贯的意思。

“大栅栏，兴起于元代，建立于明朝，从清代开始繁盛。1900年义和团曾一把火将整条街付之一炬，重建后依旧繁华。但这次复原以民国初期风貌为基础。”

“为什么起了个这么怪的名字？”罗燕凌问。

“为什么叫大栅栏呢？明代有个皇帝明孝宗，他下了命令：为了防止盗贼隐藏在大街小巷之内，由朝廷批准，在北京很多街巷道口，建立了木栅栏。从此以后直到清朝末年在北京的街道上共修建了一两千座栅栏。晚上关上，白天打开。这里是主要的商业中心，因为买卖多，为了能够有效地防止盗贼，栅栏建造得比其他地方都大，也都好看，所以才叫‘大栅栏’。

“清朝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进北京烧了大栅栏，包括许多店家房屋，木质栅栏被烧毁，从此以后大栅栏就光有名字了，直到2000年的时候，北京市政府又在大栅栏街口修建了铁艺栅栏，真正的栅栏才又回到大栅栏。

“前两天我听了个顺口溜，记得不全，给你说说，没准儿有用处。”

“您说—”罗燕凌拿起笔。

姥爷弓起手指在桌上打着点说起来：

前门外的大栅栏

商店小摊连成片

进了小街钻胡同

出了胡同进小院

小院前面是铺面

古玩珍宝和字画

珍珠玛瑙金刚钻

瓷器电器大锅盖

耳环戒指金项链

喝豆汁儿有小菜

各种糕点八大件

冰糖葫芦羊肉串

干果鲜果和杂拌

南北大餐什锦馅

看杂耍，双飞燕

您想听戏有大碗

说相声，数来宝

拉洋片的大妖怪

您来啦—里面请—

劳驾了您呢，大栅栏

最后一句老北京话太地道了，罗燕凌笑起来，她不由得给姥爷竖起大拇哥。

第九章" 社稷坛与太庙

罗燕凌和华仙飞到了天安门城楼上，罗燕凌知道天安门是进入故宫的正门，她对华仙说：“故宫我来过好多次，从天上看还是第一次，一定很震撼。”

华仙大声说：“咱们先不急着进故宫，我们看看天安门东西两侧的公园吧。”说着，她离开天安门，飞到了西边的公园。

罗燕凌紧跟上去大声说：“我认识，这里是中山公园。”

华仙点点头：“现在叫中山公园，在明代和清代的时候，这里叫社稷坛⑪。”

“为什么叫社稷坛呢？”

“古时候，‘社’指的是‘土神’⑫，‘稷’指的是‘谷神’。社稷坛就是祭拜社神和谷神的地方。”

哦—罗燕凌现在明白了，中山公园原来叫社稷坛，是拜祭土地和粮食的地方。

社稷坛不是个带屋顶的大房子，而是一个正方形的，有三层台阶的平台。社稷坛上因铺着有五种颜色的泥土，所以大家又叫它“五色土”。所谓“五色土”，就是五种颜色的土壤，按中间黄、东面青、南面红、西面白、北面黑五个方位填实。

为什么要按五个方位选取五种颜色的土壤呢？在中华传统文化中，“五”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概念，而是内涵丰富的特殊数字，天数中“九”为最大，地数中“五”为最大。在各个领域中，都存在着五个基本元素，“五”代表的是全部，涵盖着整体。五种颜色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也代表东、西、南、北、中“五方”，因此“五色土”象征着我们祖国辽阔的大地和疆土。

华仙告诉罗燕凌，这里的树也是非常奇特的。

中山公园社稷坛南门外的七株辽柏就非常著名，通常称为“中山辽柏”，或俗称“七柏”。一字排列在社稷坛南侧红墙外的这七棵参天的辽柏，树冠高达二十多米，树干周长达六米多。社稷坛原来是辽代兴国寺的遗址，这七棵古柏就是当年的遗物，距今已有千年。

罗燕凌不由得叫起来：“这是我们看过的年龄最大的树吧？”⑬

其中最东边的一棵古柏更为奇特，在它树干的裂缝中，又生长出一棵高大的国槐。不是柏树而是槐树呀！槐柏两树，枝繁叶茂，已天然共生三百多年了，是园林中罕见的古柏奇观之一，被称为“槐柏合抱”树。

“大自然太神奇了！”罗燕凌不由得感叹。

看过了“槐柏合抱”树以后，罗燕凌和华仙又飞到了天安门东侧的公园。

“这儿是劳动人民文化宫，好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过队日，在这里唱过歌。”罗燕凌说。

“这里以前叫太庙，就是皇帝的家庙，他们的祖上的牌位都供奉在这里。”

离地面越来越近，首先映入她们眼帘的也是一大片高大的柏树。其中有一棵大树周围围着许多参观的人。

罗燕凌问：“这些人围着的那棵树有什么特别吗？”

“那棵树是当时的皇帝朱棣亲手栽种的。”华仙说。

“有什么故事吗？”罗燕凌问。

华仙告诉她，太庙和社稷坛是朱棣⑭做皇帝时建造的。太庙建成后，院内要种柏树。因为古人认为柏树可以沟通天人，营造肃穆气氛，翠柏常青象征江山永固。

太庙建成初期，皇帝下令遍植柏树，但是种了三次都不成活。皇帝大发雷霆，还下令杀了工匠。有人给皇帝献策说，皇帝是天子，皇帝要是亲手栽种，妖魔鬼怪一定不敢捣乱。朱棣听了大臣的话，亲自种下了树苗，没有想到，种下的树苗还真的活了，不但这棵树活了，其他的树好像沾了光，也都活了。皇帝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真是真命天子，树也服从自己。

其实不是皇帝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而都是一位姓鲁的工匠的功劳。鲁匠接到了种树的任务，可到了太庙工地却也犯了难。因为太庙院里原来是河滩，要种树的地方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如果这柏树再种不活，不光个人性命难保，其他人也会受牵连。这天晚上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起床出门散心，当他走到紫禁城东边，突然感觉脚下非常松软，眼前一亮，猛地大叫一声：“天助我也！”

原来他发现了在皇城东面的质地松软肥沃的黄土。于是他采取了换土、包裹树根、带土移栽等办法种植柏树，一切准备就绪后，上报皇帝选择好日子亲自来种树。太庙换了好土后种树大获成功，一年下来，不仅柏树苗棵棵成活，而且非常茁壮。

但是大臣和工匠们不对皇帝提起换土的事情，只是说，这树所以能够成活，长得好，都是因为这是皇帝亲手栽植的结果。

柏树林的嫩绿簇拥着红墙黄瓦，非常好看！特别是朱棣皇帝种的太庙第一棵柏树，长势更好。从此以后，这棵柏树被尊为“神树”，凡是后代皇帝和王公大臣来此祭祖，来到这棵树下，皇帝要下辇，文官要下轿，武官要下马，以示尊重。这棵柏树现高15.5米，树干周长5.15米，枝叶繁茂，独领太庙群柏之首。

为了好记，罗燕凌给这棵树起了个名字叫作—朱棣树！

除了皇帝种的树，太庙的西北角还有一棵大树叫“树上柏”，就是在一棵大柏树八米高的位置上又长出了一棵柏树，成为太庙众多树上的一个奇观。

第十章" 故宫里有树吗？

那一天，华仙带着罗燕凌飞到故宫的上空。

她们飞过故宫中轴线上的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又飞过了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的广场周围，竟然看不到一棵树。

在罗燕凌的记忆中，故宫里是没有树的。今天在空中鸟瞰，大殿周围依然没有树。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树吗？”华仙问。

“据说有了树，刺客就可以躲在树后面，刺杀皇帝。”罗燕凌回答，“导游也会告诉你，这些地方周围所以不种树，主要是为了防止有刺客藏在树上行刺皇上。”

华仙说：“乍听上去好像有点儿道理，可是仔细一琢磨这个原因站不住脚。因为故宫里不是全部没种树，御花园中绿树成荫自不必说，两旁的宫殿周围也有不少的树。皇帝不是也经常到这些地方去吗？如果真是怕刺客行刺，那么在这些地方为什么可以种树呢？”

罗燕凌点点头又问：“还有人说，故宫整体是个长方形的‘口’字形状，如果在中间种树，那就相当于在‘口’字里加了‘木’，变成了‘困’字。把皇帝困在里面，很不吉利呀。”

华仙摇摇头说：“这种说法其实更没有道理。因为皇帝还是个人呢。‘人’在‘口’中间，那就成了‘囚’字，不是更难听了吗？”

“你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吗？”罗燕凌好奇地问。

“这些宫殿广场之所以要建造得这么开阔，第一为了要体现皇家的威严。第二方便进行各种各类的典礼仪式。你想象一下，每到大型典礼的时候，整个广场整整齐齐地站满了文武百官。如果广场上种了树，那百官站立的队伍就要受树木影响而变得参差不齐，有的还会被树木遮挡，这样显然有失体统。另外，当典礼进行时，皇帝站在高处，放眼望去，群臣在广场上三跪九叩，自然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可一旦种上了树，那皇帝的目光都被树挡上了，皇帝就不高兴了。”

“那可以种点儿低矮的灌木，或者铺点儿草坪什么的呀。”罗燕凌还有点儿不甘心。

华仙又补充说：“故宫的地基打得很结实，而且故宫有很多地下设施，所以树木很难扎根。尤其是在故宫的中轴线上最难扎根。古人的智慧绝不能小看，当时已经考虑到了地下排水系统，树根会给排水系统造成伤害的。”

“哦—”罗燕凌恍然大悟。

几只雨燕飞过来喊道：“华仙，快来呀—我们在御花园等你—”

“就来—”华仙和罗燕凌一起飞到了御花园，她们停在东侧的万春亭上。

御花园的树可真不少啊！但是大多都是松树和柏树，寓意松柏常青。据说这里现存的古树有一百六十多棵，多数在三百年以上，苍松翠柏，千姿百态，各领风骚，与广场大殿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里有特别有名的树木吗，比如皇帝给了封号的？”罗燕凌问。

“给没给封号我不知道，但是前面的那棵‘连理柏’很有意思。”

“快指给我看。”随着华仙的飞翔，她们来到了御花园中间的钦安殿，这个钦安殿是个不大的宫殿，背后的红墙上有个门，叫作天一门。

华仙绕着门旁的树一面飞一面说：“你看看门旁的那棵树。”

罗燕凌看到一个有意思的景观：

两棵古柏树的根部都是独立生长的，但是长到了一人高的地方忽然合二为一，成为一棵树，好奇怪呀！上部相交缠绕在一起，相交的部位里面已融为一体，成为一棵树。

华仙说：“这样的树就叫‘连理柏’⑮，它是由两株古柏组成，它们好像相互吸引，树干倾斜生长，到了一个成人高度的地方合二为一，正值中轴线上方变为一棵。”

看到这个景象，罗燕凌不由得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里诗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就是连理枝吧。

“天一门内和天一门外的这两棵‘连理柏’久负盛名，树龄都在三百年以上。这是参观故宫很重要的一个景点。”

“我发现有名的树怎么都是柏树呀？”罗燕凌发现这一路上的树不是松就是柏。

“柏树是不少，皇帝就是要取松柏常青之意啊！但是也有其他的树呀，比如槐树。”

罗燕凌随着华仙来到了御花园的东南角。她看到一棵树形非常奇特的大槐树。

“这棵槐树叫作蟠龙槐。又叫作龙爪槐。”华仙说。

罗燕凌发现这棵大树树枝扭曲着向下低垂，就像传说中龙的巨爪，树冠又大如巨伞。这株龙爪槐覆盖面积比一间教室的面积还大，树干虬曲盘旋，气势宏大，树冠上的几个大枝杈就像几条巨龙凌空飞舞，所以被称为“蟠龙槐”。由于这株古槐枝干过于繁多、庞大，树干虽然相当粗壮，但是还是难以支撑。工人师傅在枝干下面搭建了一个好大的木架子。

罗燕凌这两天虽然看到许多有名的树，但这株“蟠龙槐”仍以其独树一帜的巨大“龙爪”，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第十一章" 景山的树

故宫的北面是景山，是建造故宫（紫禁城）时人为构建的一座“风水山”。中国风水观念讲究“前有照，后有靠”，面对水背靠山的地方风水最佳，紫禁城的西边已经有三海（北海、中海和南海），但没有山，所以工匠们在紫禁城的北面建了一座山！这座山就是“风水山”，或称为“万岁山”。

景山是北京城区最高的山了。站在景山之上，北京城尽收眼底，西边是北海，南边是紫禁城，一眼就能望见。

华仙带着罗燕凌飞到了景山最高的地方—山顶最中间的亭子上。

“这里是万春亭。”华仙说。

罗燕凌点点头，她看见地面上镶嵌着一块圆形的黄铜标志，上面镌刻着“北京城中心点”几个字。

一种神圣的感觉袭上心间，这几个大字，清晰醒目。一条笔直却无形的线，从这一地标上贯穿而过。这条线将北京城的布局结构在空间上一分为二， 穿插上演了将近八百年的人间烟火， 像是一根跳跃的主动脉，里面流淌着北京特有的文化血液。

“刚才在御花园里也有个万春亭？”罗燕凌忽然记得另一个万春亭。

“说得对，皇城还真的有两个万春亭，一个在御花园，一个在景山上。”

“景山有几个地方的树值得一看，有让人高兴的，也有让人伤感的，不知道你想先看哪一棵？”

“先看让人高兴的吧。”罗燕凌回答。

“好的，我们先去东门的观德殿。”

华仙说的观德殿建筑群是在金、元时期建筑的基础上，在明朝的时候修建的。至今院中还生长着几十株明代以前的古槐。在明代，这里是皇帝观赏儿臣们射箭的场地，到了清代，观德殿前仍然作为皇帝观看儿臣们射箭表演的地方，康熙、雍正都曾在这里为儿臣们亲射示范。

观德殿这个名字取自《礼记·射义》中“射以观德”四个字。在历代皇帝看来，射箭不仅是一个射猎和打仗的本领，射箭的礼仪还可以培养一个人的道德。

在眼前这片开阔地上，有两株高大的柏树，苍劲挺拔，枝若龙爪，是辽金时期种下的树。

华仙对罗燕凌说：“这两棵柏树叫作二将军柏。”

“这个名字也是皇帝赐给的吗？”

“是的，清朝的康熙皇帝登基后，为了让八旗子弟不忘马背民族的骑射传统，经常在殿前考查儿孙和臣子骑射的本领，并经常亲射示范。为了提倡忠勇神武、纯心取义和亮节成仁的精神，康熙皇帝还为观德殿东边的关帝庙题写了‘忠义’匾额，并将射场边的两株并立古柏命名为二将军柏，这两棵树的年龄已经有九百多岁了。”

围着二将军柏飞了两圈，华仙和罗燕凌来到后山北面一个幽静的地方。罗燕凌看见一棵与众不同的老树。罗燕凌觉得这棵老树的气场特别强，似乎能感觉到它浑身散发着古韵，犹如一位忠厚的长者静静地回顾着往昔的岁月……

“这棵老树的名字叫作‘槐中槐’或者‘母子槐’，它是景山公园树龄最长的古树。”华仙说。

“这个名字好奇怪呀，你要是不带我来，我还真不知道它是一棵有名的树。”

“你仔细看看这棵树有什么特点？”

罗燕凌围着古树盘旋了几次：从远处看，这棵古槐的树干高耸挺拔，枝干舒展昂扬，生机勃发。但飞到近处仔细观看，却发现它的主干早已朽空，只剩下很薄的木栓层和苍老的树皮支撑着树冠并维持着生机。

“它的特点就是生命力顽强，主干都已朽空了，可还顽强地生长。”

“真了不起。”罗燕凌也不由得感叹。

华仙说：“还有更顽强的现象，人们传说这棵古槐的树杈上曾经悬挂着一块铸铁的云板用来报时，后来铁云板随着大树的不断生长，逐渐镶嵌长入树里，树干开始空朽，因年代久远，树上的铸铁云板早已不知去向。有趣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在朽空的树干中又生出一棵小槐树。天长日久，小树的胸径长到一尺多，树冠伸出了树洞，外皮与大树的枝干也慢慢地长在了一起。这棵古槐的怀中生出小槐树，成为北京城中极其罕见的‘母子槐’。”

罗燕凌果然发现，另一棵槐树从中空的大槐树里面长出来。她这才明白，这棵树为什么叫“母子槐”了。

罗燕凌觉得信息量有点儿大，她要整理一下了。到现在为止，她发现树里长树的树已经不止一棵了。掰着手指头数一下：眼前的“母子槐”、社稷坛的“槐柏合抱”、太庙的“树上柏”。其中“槐柏合抱”最奇特，柏树上长出不同的树来。

“好的，我们去看那棵最有名的树吧。”华仙说。罗燕凌知道华仙说的那棵树指的是谁。

景山的这棵树是许多同学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的，因为它有故事，有人物，还有朝代更迭的情节，它是一个悲剧。这棵树的名字也不好—叫什么歪脖子树。以前罗燕凌只知道皇帝在这棵树上吊死，其他就都不知道了。

罗燕凌和华仙飞到了景山顶上的万春亭，又向东飞到观妙亭，看见亭子旁边有棵枝杈扭曲，似乎是长得很痛苦的树。

“这就是那棵可怜的树。”华仙说。

看看说明的告示牌，罗燕凌更详细地了解了那段历史：

1644年，那是明朝的末年，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到明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崇祯时，已过二百七十六年。李自成造反到了北京城下。

3月18日，崇祯皇帝想乘着夜色出城去逃命，但是从安定门、 德胜门到朝阳门，没有一个门为他打开。他赶到朝阳门的时候天已大亮，而守朝阳门的，正是他非常信任的成国公朱纯臣。崇祯当时已经写好命令让朱纯臣辅政太子，太子也已被送往成国公府避难。他自己则要移驾南京。

可是这个朱纯臣已经想好要投降了。但是他是明朝的皇亲国戚，要投降李自成就必须有足够的诚意。他心中早已想好把府中的太子连同城中的崇祯一并献上。于是，他拒绝了准备从朝阳门出去的崇祯。

朝阳门上守城的太监也和朱纯臣串通一气，大骂崇祯是奸细，放炮差点儿把崇祯打死。其他的宫门都已经挂上了白色灯笼，表示投降。 深得崇祯信任的太监曹化淳，则早早地打开了皇城的彰义门⑯，投敌叛变了。

崇祯知道无处可逃了，而且，他也不打算逃跑了。眼看天要亮了，他出宣武门，孤独地走向了景山……他决定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重新换上龙袍，打算上吊而死。眼前的树全是参天大树，即便解下衣带，也够不着。寻了好久，他才在景山东面山坡上找到一株低低矮矮的歪脖子树，正好适合上吊，好像那株树正是给他预备的。

于是，崇祯就在这株歪脖子树上自尽而死，时年三十三岁。

自尽前他还写了遗书：“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看完歪脖子树前的说明，罗燕凌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不像以前想的那么简单，以前光知道崇祯是个亡国皇帝……

“我们飞走吧。”罗燕凌说。

华仙没有动。

“你知道这棵树的故事吗？”过了一会儿，华仙说。

“不是讲完了吗？”罗燕凌有点儿奇怪。

“对于这棵树来说，它的故事刚刚开始。”

“刚开始？后来呢？”

“因为在它身上吊死了皇上，它就成为一棵不祥之树，它就成了一棵有罪的树……人们厌恶它、鄙视它。在清朝顺治皇帝的时候，皇帝还下令给它戴上一副铁链，因为它是罪树，它是囚犯……这是一棵槐树，那时就被称为罪槐，时间飞快流逝，这铁链一戴就是两百多年……”

听到这里，罗燕凌觉得这棵树真的很可怜，它有什么罪？不过是替皇帝背锅罢了。

华仙接着说：“后来八国联军侵华占领这里的时候，看到这副铁链—这锁着罪槐的铁链子被他们视若珍宝，在他们眼中这铁链子虽然平凡，却极具历史意义，是一件值得收藏的宝贝。于是就把它‘顺’走了……这个铁链子被带到了异国他乡没有了消息。而罪槐的命运却在一直不幸下去，没有了铁链的禁锢它本可以肆无忌惮地生长，不料 ‘破四旧’的人剥了它的树皮，最终导致它干枯而死。”

“死了？这不是还在吗？”罗燕凌惊讶地问。

“1966年，‘罪槐’遭到人为破坏，1971年已经是一棵枯树了，在有关部门的同意下，它被砍掉了。现在为了发展旅游业，有关部门又在同样的地方栽了一棵差不多的槐树，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罪槐’是一棵替代品。”

罗燕凌没有说话，这棵“罪槐”如果有灵的话，它受的罪一点儿也不比崇祯皇帝少，一点儿也不轻呀……她又想起了被冤死的袁崇焕……人也像树，树也像人，人就是树，树也是人啊……

她们默默地从景山公园的后门飞出来，华仙说：“前面本来有个皇城的后门—地安门，可惜现在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燕凌，怎么啦？吃完饭再睡觉。”

罗燕凌醒了，她发现自己正坐在饭桌旁。爸爸、妈妈还有爷爷都在看着她。

妈妈说：“现在课业负担太重了，怎么周末吃饭还能睡着呀。”

“我睡了多久？”罗燕凌问。

“哇，还要多长时间啊，吃饭打盹就很不正常了。”

“有五分钟吗？”罗燕凌问。

“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们能让你睡五分钟吗？”妈妈说。

罗燕凌放心了，她可能打盹一分钟，这一分钟居然跟着华仙飞过了皇城。这话也没有毛病呀，一只雨燕飞过皇城也有可能呀……

罗燕凌猛地想起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想问问华仙的那首诗的意思，也顺便在爸爸妈妈面前卖弄一下她的“水平”。她问姥爷：“姥爷，有首诗的后两句是，一声谁侧耳，千古唤愚痴，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对！她就是这么开始“梦游”的……

第十二章" 地安门和万宁桥

午休过后，罗燕凌来到姥爷的房间，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姥爷，现在您有时间吗？”

“什么事儿？”

“地安门没有了，您能给我说说前因后果吗？”

姥爷摘下眼镜，罗燕凌赶紧给姥爷倒上杯茶，毕恭毕敬地坐下。

姥爷笑了：“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会详细给你说的。”

姥爷开口了：“地安门（后门）是北京皇城四门之一，是明清皇城北门，也是北京中轴线上的标志性建筑。地安门处于景山以北，鼓楼以南。天安门是皇城的南门。南北互相对应，寓意天地平安，风调雨顺。皇城正门称天安门（明称承天门），东面的门称东安门，西面的门称西安门，北面的就叫地安门，也叫后门。可惜为了交通方便，在1954年拆除了。”

“没有啦？”

“没有啦—”

“真是太可惜了。”

姥爷点点头：“地安门没有了，我给你说说万安桥吧。这座桥又叫后门桥。说的就是地安门后面那座桥。”

“这座桥还有吗？”

“桥还在。”姥爷点点头说，“北京有两句老话，一句是‘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另一句是‘先有什刹海，后有北京城’。”

“第一次听说还有第二句话。”罗燕凌来了兴趣。

姥爷娓娓道来：“前面那句说的是西晋时期，也就是307年修建的北京第一座寺庙—潭柘寺，后面那句话说的是东汉末年，大约是184年至220年，因为永定河改道而形成的什刹海、北海、中海等一连串大小不一的湖泊。八百余年的北京建都史，几乎离不开这一连串美丽的湖泊。”

“北京那时候水特别多是吗？”罗燕凌问。

“对！北京那时候的河流与湖泊特别多。有了河，有了湖泊。人要活动，就要有桥。”

罗燕凌点点头。

“地安门外大街那一带就兴建了一座石拱桥，这就是‘万宁桥’。因位于北京地安门（俗称后门）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老百姓又叫它后门桥。它建于元代，取‘万年永宁，坚固不朽’之意。元朝皇帝忽必烈采纳水利专家郭守敬的规划方案，让京杭大运河与大都城首尾相衔，南粮北运的运输船可以从北京的通州直接驶到积水潭，当时，所有进入的船只，都要从万宁桥下通过，万宁桥也是大运河最北面的桥。

“它先是座木桥，后来又改成石桥。万宁桥在元大都粮食供应上发挥过巨大作用。

“现在万宁桥下水道旁，还有六尊形态逼真的石头镇水兽，特别是桥西侧的石兽整只趴伏在河边，清晰可见龙角、龙爪、龙鳞，龙头伸出，歪头盯着河道，龙爪中还抓着两团水花，一副严阵以待、洪水免进的模样。”

“想不到这座在城里的桥，还有这么大的作用。”罗燕凌说。

姥爷说：“就是现在，它的作用也不小。它还承担着城市主干道的功能，人车川流不息。加上商铺、民居密集，从鼓楼大街到什刹海地区和南锣鼓巷的旅游的都要经过这里，听说这地方的拥堵指数一直居高不下。”

“哦，去南锣鼓巷玩也可以经过那里呀？”

姥爷点点头。

“爷爷，那里有树吗？”

姥爷奇怪地问：“什么意思呀？地安门没有了，就是有也不可能在城门上种树，万宁桥上也没有树。”

“可是老百姓的院子里会有树呀！”

“那当然了。”

“您就给我说说出名的树。”

“树给人带来果实，带来绿荫，可是千百年来它们都是默默无闻的，就和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一样。”

“那您就给我说说默默无闻的老百姓的树吧。”

“那可多了……”姥爷喝了一口茶，好像要长篇大论一样，“常见的有桑树、枣树、香椿树、臭椿树、柳树、榆树、海棠树……”

“好，您先给我说说枣树。”

“我给你讲个民间传说，传说在古时候，人间没有枣树，后来人间连年遭受一场场大涝灾，老百姓叫苦连天。大禹带领天下百姓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制服了洪水。王母娘娘为了犒赏大禹治水的功劳，派金童玉女到人间，给大禹送两颗神枣滋补身体。谁知这两个顽童经不住那神枣的引诱，竟在路上把神枣给偷吃了。盛怒之下，王母将两顽童点化成两颗枣核，扔下凡间。

“这两颗枣核随风飘落到黄河西岸一个地方，入土生根，长出两棵枣树来。两棵枣树神奇般地疯长，当年就结出光泽闪烁、香气袭人的大红枣。再后来，枣核不但能生出枣苗，而且枣树根系亦能快速生出无数枣苗。人们便把枣苗移植到别的地方，这样就很快在黄河两岸发展成枣林。随着黄河水的东流，河水将枣核、枣苗推移东下，促使陕西、山西、山东、河北、河南的沿黄河两岸都繁衍出大量的大红枣树来。后来人们就把枣树最先成长的地方叫神木……”

“哦—枣树是神木呀，这地方还在吗？”罗燕凌好奇地问。

“有啊—就在咱们的陕西省啊！”

“哈—长知识了—您再给我说一个。”

“知道汉光武帝刘秀吧？”姥爷问。

“知道—东汉的开国皇帝。”

姥爷摘下眼镜，夸张地看看罗燕凌：“啊—我的外孙女历史学得不错呀。”

罗燕凌笑了：“谁让我是您的外孙女呢。”

姥爷说：“那我就剪断截说。”

“有一次，刘秀被王莽打败，刘秀躲过王莽的追兵，东躲西藏跑了几天，住没处住，吃没处吃，又饿又乏，累得他简直这个脚尖都迈不过那个脚尖去。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大树林子里。抬头一看，在一棵大叶子树上，结满了紫红的小果子。他摘下一个来尝尝，甜甜的，还带点儿酒味儿。他觉得从来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于是分开树叶，把果实大把地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然后躺在大树的阴凉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刘秀一觉醒来，肚子填饱了，体力也恢复了，又上到树上摘了不少小红果子，预备在路上吃。

“后来刘秀做了皇帝，回到了洛阳，有一天想起被王莽追赶他的艰苦年月，几天没吃没喝，幸亏有一种小红果子，救了自己的性命。于是命令他的大臣，派专人，去给那棵结小红果子的大叶子树挂金牌—封它为树王。大臣问他叫什么树，可是他不知道这树的名字。只知道是在黄河北面。

“那时候，皇帝的命令，谁敢不听！大臣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个没头没脑的差事，推给下边人去做。

“这个奉命给大叶子结小红果的树挂金牌的官，从洛阳来到河北，逢人便问：“喂！老乡，你见过长大叶结小红果的树没有？你见过……”

“但是遇着的人们，个个是摇摇头。

“他转来转去，既打听不出这树的名字，也找不见这结小红果的树，又怕过了期限，回去被砍了脑袋，心里很是烦躁。后来他又一想，反正你刘秀整年待在皇宫里，什么树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交差，他记得大臣说过树皮和树叶的样子，便揣摩着金牌随便给路边的一种大叶子树挂上了。

“他没有想到他给挂金牌的树是椿树。而那个救了皇帝的树是桑树—结小红果的大叶子树，原来就是能长桑叶喂蚕的桑树，那小红果子就是又解饥又解渴的桑椹。

“桑树眼看着金牌挂在一点儿功劳都没有的椿树身上，又伤心又生气，最后落下一个病—长着长着肚子就气出一个大鼓包……”

第十三章" 孔庙的树

从地安门往北，沿着中轴线就是钟鼓楼了。

华仙对罗燕凌说：“从这里往东的国子监值得一看，那里是孔庙还有最高学府。你这个学生最好看一看。”

罗燕凌跟着华仙飞到了国子监，以前她听爸爸说过国子监这个地方，因为那里有座首都图书馆，爸爸经常到那里去看书。现在首都图书馆搬家了，也不知道国子监是什么样子了。

她们飞到了刚进大门的琉璃牌坊上。华仙用嘴巴指指殿前的说明牌，红底蓝字，虽然离得远，罗燕凌发现自己的眼睛能把说明牌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称奇。

罗燕凌才知道国子监是元明清三代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又称“太学”或者“国学”。最高学府！是不是就像现在的科学院，或者社会科学院一样的级别呀！说到管理机构，它起码就是古代的教育部。

国子监始建于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明代永乐年间曾经大规模修葺和扩建，清乾隆年间又增建“辟雍”一组皇家建筑，形成现在的规制。

古代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称为“监生”。

“监生是博士生？还是硕士生？”罗燕凌好奇地问。

华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比秀才高一点儿，比举人低一点儿。”

“反正在国子监上学的学生就是监生—国子监的学生！”罗燕凌说。

“这话没有错，可能监生不是级别的意思。”华仙点点头，“我们还是关心一下这里的树吧。”

国子监里有许多古老的槐树，其中在彝伦堂前西侧的“吉祥槐”，很有传奇性，它的名字叫作“吉祥树”（或者“复苏树”）。

那是一棵在明朝已经枯死的大槐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清朝乾隆皇帝即位16年的夏天，枯死的枝干上竟然长出了新嫩的芽苞。这一幕被国子监的老师和学生们发现了，大家纷纷奔走相告，几天的工夫，槐树枯而复荣的事情便传遍了北京。

枯木发芽的当天恰巧是乾隆皇帝的生母崇庆皇太后的六十大寿，太后和皇帝非常高兴，大家都认为这是吉祥的征兆。朝廷内外的文武百官纷纷吟诗作赋，泼墨绘丹青，以表祝贺。

罗燕凌不由得又想到景山见到的“母子槐”，又联想到在北京有那么多槐树临街而立，在千万个院落里生长不息，槐树开花的时候，那乳白色的槐树花四处飘香。

和国子监紧挨着的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院子，那是孔庙，说起孔庙，罗燕凌和同学们都知道，那是祭拜孔圣人的地方。全国著名的孔庙在山东的曲阜。因为那是孔子的故乡。

在国子监旁边的孔庙也是非同小可。

孔庙占地两万多平方米，有三进院落。先师门、大成门、大成殿、崇圣祠。里面有许多楼阁碑亭。两侧排列着198座元、明、清三代进士题名碑，刻有51624名进士的姓名、籍贯、名次，是研究中国科举制度的珍贵实物资料。其中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主殿。

北京孔庙内生长有很多数百年历史的古树，其中最大的一棵柏树就生长在大成殿前的石阶下。这棵柏树枝干粗壮，郁郁葱葱，高达二十余米，周长五米多。这棵柏树为元代教育家、国子监第一任祭酒⑰许衡所植。这棵树有个奇怪的名字叫“辨奸柏”。

据说明嘉靖年间，奸相严嵩代表嘉靖皇帝前往祭孔。按照封建礼制，只有皇帝才可进入孔庙祭孔，大臣只能在孔庙外跪拜，但严嵩狂妄至极，认为自己有资格像皇帝一样进入孔庙祭孔。当严嵩神气活现地经过这棵柏树下时，突然狂风骤起，吹动树枝掀掉了他的乌纱帽，严嵩不得不仓皇逃离。没过多久就被嘉靖皇帝罢了官。百姓们觉得这棵树有“灵性”，认为柏树有知，能辨忠奸、惩奸佞，因此称其为“触奸柏”或“辨奸柏”。

闹钟的声音响起来，罗燕凌睁开眼睛。今天没有出丑。今天做梦是在自己的床上。看看周围，罗燕凌愣了一下。这不是自己的家，这是颐和园员工的宿舍。罗燕凌知道，这不是做梦。

前天下午，那位自称“鸟疯子”的大姐姐—雨燕大使—邀请她参加一场为雨燕体检的活动，前一天晚上住在颐和园。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早晨4点钟。她马上起来，大姐姐已经在洗漱了。罗燕凌来过许多次颐和园，但是夜晚在这里度过还是第一次。天刚蒙蒙亮。专家和志愿者来到颐和园的廓如亭⑱，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清晨5点，雨燕纷纷离巢觅食。颐和园廓如亭周边的天空布满密密麻麻一闪即逝的黑色斑点。志愿者在廓如亭的西北两侧张起一张由发丝般的细线编织而成的网。网子刚刚拉起，立刻就有收获。有几只雨燕扑到网子上。志愿者们小心翼翼地将鸟从网上取下，装入专用的白色小布袋，交付测量小组。测量小组详细测量、记录每只雨燕的体重、体长、喙长、翼长等数据，并在右爪脚踝处套入国际通用的鸟环，然后将雨燕放飞自然。大姐姐不但操作熟练，她好像还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看着她一会儿招呼大家，一会儿给雨燕称体重，罗燕凌非常佩服。

罗燕凌亲手为一只雨燕戴上鸟环。随后，她眼看着大姐姐用弹簧秤给雨燕称体重。

“会用游标卡尺吗？”大姐姐问罗燕凌。

罗燕凌硬着头皮点点头。她记得在物理课的时候，学过一次使用游标卡尺，但是从来也没有实践过。她接过卡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给雨燕测嘴的长度，还测量从腿到脚趾之间的长度—那个部位叫跗跖……大姐姐从罗燕凌手里接过雨燕，又用钢板尺测量雨燕的体长、翅长、尾长。一旁的一个大男孩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相应的数据。

大姐姐最后把雨燕交给罗燕凌。罗燕凌把雨燕高高托举起来，往空中一扔，她眼看着雨燕轻轻挥动修长有力的翅膀，瞬间，在昆明湖岸划出一道黑色的光影。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介绍说，从1997年开始，颐和园、北京观鸟会对颐和园廓如亭栖息的雨燕进行逐年跟踪调查。每只被检查完的雨燕的右爪脚踝处要套上一枚标有国家、单位、编码等一系列信息的小金属环。这项工作的专业术语叫“环志”。金属环编号唯一，信息上传，国际联网。当这只鸟被再次捕捉时，根据环志信息，可得出它的迁徙路线 。

他还说：“我们在2011年捕捉过一只有环志记录的雨燕，显示上一次环志时间为1999年，这让我们特别兴奋，说明雨燕野外生存的寿命至少能达到十二年以上。雨燕是一种很‘恋家’的鸟类，一般情况下，如果往年在颐和园廓如亭筑巢繁殖过，今年也会飞回来。”

第十四章" 鼓楼和钟楼

再次见面的时候，罗燕凌兴奋地告诉华仙说，那天她到颐和园参加了给雨燕进行体检的活动。华仙笑眯眯地听着罗燕凌的介绍。

当罗燕凌说到她给雨燕戴环志的时候，华仙说：“现在的条件太好了，从来没有人计算过我的年龄。”

“你多大了？”

华仙笑笑没有说话。

“告诉我好吗？”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太神秘了—”

华仙摇摇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越过了鼓楼，飞到了钟楼。

华仙和罗燕凌围着钟楼飞了一圈，落在钟楼的房檐下面。

华仙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的家不是在我们学校的配殿吗？”

华仙没有回答，却说：“你知道以前钟楼和鼓楼对人们是多么重要吗？”

“大家看日晷，看太阳影子的移动。”罗燕凌回答。

“黑天怎么办，看不到日晷怎么办？老百姓怎么会有日晷呢？”

“快给我说说。”罗燕凌说。

华仙慢慢说道：“在古代，是没有钟表的，老百姓就是按照钟鼓楼的钟声和鼓声来判断时间。

“鼓楼定更击鼓、钟楼撞钟报时是非常有规律的。古人将黑夜分为五更，每更次为一个时辰，即现代的两个小时。清代原规定报时方法为：定更（一更）及亮更（五更），都是先击鼓后敲钟，另外的二至四更则只敲钟不击鼓。乾隆以后改为只在夜里报两次更，每晚定更（即一更，晚7点至9点）和亮更（即五更，3点—5点）先击鼓后撞钟。定更时钟声响城门关，交通断，称为‘净街’；亮更时，钟声响城门开，所谓“晨钟暮鼓”。⑲

“钟鼓楼位于南北中轴线的最北端，两楼前后纵置，相距百米，鼓楼在前面，钟楼在最北面。”

华仙的口气渐渐变得舒缓起来：“我们已经看过了中轴线上的那些建筑，我们还看到了中轴线上的生灵—那些树，它们有的已经老去，它们曾经见过朝代的兴衰，有的还在朝气蓬勃地生长。”

“是的，谢谢你。”罗燕凌由衷地点点头。

“这里是中轴线的最后一站，我们的旅程就要结束了。”

“只可惜钟楼鼓楼没有树。”罗燕凌有点儿遗憾地说。

华仙摆摆头：“这里虽然没有树，可是我们这里有树的种子……”说着话，只见华仙转身飞进了燕窝里面叼了什么东西，来到罗燕凌的面前将嘴里的东西放到房梁上。那是一粒种子，一粒带着黑色泥土的种子。

“我们就要告别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你到底是个人，还是一只雨燕？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世。”罗燕凌依依不舍地说。

华仙说：“请你把它带回家放在花盆里，浇水……然后等着它发芽……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身世了。”说着话，华仙飞起来。

罗燕凌正想跟着飞出去，却发现自己的翅膀有点儿不听使唤。嘴巴也不能说话了。

罗燕凌醒了，她发现自己坐在家里的书桌旁。低头看去，自己的手里紧紧抓着一粒种子—上面还带着黑色泥土的种子。

抬头望望窗外，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一只雨燕凌空飞过……

罗燕凌不由得张口念道：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一声谁侧耳，

千古唤愚痴。

没有回应，也没有变化。

罗燕凌猛然想起华仙说的话，急忙在楼道里找到一个花盆，她用铲子把花盆里已经干裂的泥土翻松了，又浇了一点儿水，挖了一个小坑，小心翼翼地把华仙送给她的种子放了进去，然后培上了土。

花盆放在罗燕凌卧室的窗台上。每天有空的时候，她就看着花盆，希望有什么动静，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那颗种子不知道是不是会发芽？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根本发不了芽呀？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天早晨，罗燕凌刚刚起床就来到花盆前，她惊讶地发现小芽的头还没有出来，但是小芽的脊背却冒出泥土，弯弯的、白白的，就像天鹅的脖颈。

“发芽了—发芽了—”罗燕凌忍不住叫醒了爸爸妈妈，让他们也来分享她的幸福。

姥爷和姥姥也来了，他们似乎比罗燕凌还要高兴。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苗已经长成一株有花苞的植物。花苞上有一片花瓣稍稍掀起了一个小角儿。

那天晚上，罗燕凌不肯就这样睡去，她要亲眼看看那个花苞开花。大约夜里12点钟，罗燕凌已经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她突然听见花开的声音——花开也是有声音的，绽放也是有声音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华仙的声音……

第十五章" 华仙铸钟

我是华仙，本名就是华仙，我原来是一个和你年龄一般大的女孩。请你听听我的故事。

钟楼修建于明永乐年间，当时的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永乐帝朱棣。关于这个钟楼的修建，真可谓一波三折。要知道，当年朱棣从南京城迁都北京城，整个北京城可是在他的委任和命令下，一点点地修建起来的。有一天，北京城北边，也就是现在北二环中轴线上的鼓楼修建完了。工部马上报给了皇帝，皇帝很高兴就亲自来验看，可到了这地方皇帝一看，不高兴了，说，怎么就只有一个鼓楼？

自古以来，不论什么习俗或者文章都会提到什么“钟鼓之乐”“晨钟暮鼓”“钟鼓馔玉”，比如李白的诗：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向来都是钟鼓不分家，既然修了鼓楼，怎么没有钟楼呢？

皇帝一发话，百官和工匠们顿时紧张起来，为了完成皇帝的圣旨，掌管建筑工程的工部连夜召集工匠，选好地方开始修建钟楼。

筑楼、铸钟，大概用了一个月时间，这钟楼在鼓楼不远的地方拔地而起，里边挂了一口大铁钟，个头还挺大。工程一完事，工部又上报朱棣，皇帝一听，立刻出了皇宫，沿着地安门那条街又来了。现场一看，这钟楼的建筑还可以，可是看到那口大铁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底下人为了讨皇帝欢心，忙说要给皇帝听听钟声。没有想到，钟声一响，皇帝更生气了，因为这个钟的声音太小了。

要知道那个年月的钟声是给全城的人报时用的，可眼前这口钟的声响不要说北京城，就连景山都听不到。生气的皇帝再看这口钟的外观—黑不溜秋的一点儿都不圆润，也不大气，跟那小县城小庙里挂的钟没什么区别。

皇上一发话，底下人又开始忙活，按照皇上提的要求，底下工匠一琢磨：首先得声音够响亮，其次看着气派。琢磨半天，决定铸一口铜钟。铜钟声音够响，看着也够圆润。当时的工匠领头人已经上了年纪，名字叫华严，他就是我的父亲，他干这行也几十年了，可听着皇上这要求，很是犯难。首先铸造一口大铜钟，得有足够的铜，可铜材料很少……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从民间各地搜集，凑够了两万多斤的铜，家父就带着手底下的工匠，开始铸钟。可没想到，又遇到麻烦事。铸一口普通大小的钟那是不在话下，但是这么大一口钟，按照以前铸造的手法，铸出来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一敲就裂了。只能把半成品熔化了重铸，可铸好之后一敲又裂了，如此反反复复整整弄了一年，这口钟还没有铸完。

皇上朱棣不耐烦地发下一道圣旨，限他们八十天之内把这口钟铸完，否则全都斩首。要知道朱棣可不是个仁慈皇帝，他说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家父和工匠们又急又怕，别说八十天，这么下去八年也未必铸得出来，因为他们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眼看时日无多，也只能夜以继日地铸，祈祷着上天显灵。

家父偶尔回家，饭不思茶不想，我们家里人只能暗暗叫苦，不知道怎么帮上忙。有一天晚上，我给家父铸钟的铺子里送饭，大伙儿吃饭的时候，又在研究这件事。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才知道老父亲为什么整日一言不发。

我猛然记起书上曾经写到过的，战国时期干将镆铘夫妇被吴王以性命相要挟，让他们铸剑的典故。据说当时干将镆铘夫妇也是怎么也铸不成，想起了师父欧冶子留下的“秘籍”，最后镆铘纵身跳下熔炉，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帮助干将铸造出了旷古绝伦的雌雄双剑，取名为干将镆铘剑。

我想来想去，一个心思觉得不能让老父亲完不成皇命，连同这些工匠们一起被砍头啊。古籍所提的铸剑方法虽然虚无缥缈，但我不能眼看着父亲和这么多工匠到时候葬送了性命。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试……

那一天，我决心已下，跟在家父身旁，就在熔炉的铜水就要凝固的时候，我起身就跳进了熔炉之中……跳进熔炉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变成了一只雨燕，从钟楼里飞翔出来……钟楼外一群雨燕在我的身边飞来飞去，它们说的话我听懂了……

它们说：华仙—老天不让你变成铜水，老天让你化成了一只雨燕……不要害怕……和我们一起飞吧—

再后来的事情都是雨燕们告诉我的。

当我跳进熔炉的瞬间，家父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去抓住我的脚，可没想到迟了一步，慌忙之下只抓住了一只绣鞋。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可闺女华仙舍生取义，不能白死啊，家父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吩咐工匠们开始铸钟。最终那口大铜钟铸成了，一敲果不其然，铜钟不仅完好无损，那声音悠远浑厚传遍北京城。

而铸钟一事立刻传开了，老百姓们被感动了，称我为钟娘娘。

华仙讲完了铸钟的经过，又说：“再后来，我就像一只雨燕一样生活在世上，看见北京无数的风景和朝代……”

华仙的声音没有了，罗燕凌看着眼前的那朵花依然绽放……居然一股清香飘然而至，那是华仙还没有讲述完的故事吧……

第十六章" 尾声

罗燕凌开始写她的论文，第一重要的是内容，她知道不能总写在梦中如何看见、看见什么。她把所有与华仙在天空飞翔的看见的段落的前面都加上了一句：如果我像一只北京雨燕翱翔在中轴线的上空，我会……

论文的第二要紧的是角度，没的说，就是中轴线的树为主线。

在给论文起题目的时候，可是很费了一番脑筋。最开始叫“神燕”，又改成“梦中的雨燕”，又改成“我的雨燕朋友”，又改成“在细雨中飞翔”，最后决定叫“中轴线上的树”，尽管不太文学，但是非常切合题意。

罗燕凌的论文写完了，交给了历史老师。老师给了她非常高的分数。论文的结尾有两句话，老师特意用红笔标了出来。第一句：北京的中轴线不光是皇帝的中轴线，它更应该是老百姓的中轴线。第二句：题外话—7.8公里是北京中轴线的长度。除此之外，7.8这个数字还是另外一个概念—每秒钟7.8公里是物理学上的第一宇宙速度。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或许这两个数字纯属巧合。不过这引起我的一个联想：中轴线不应该只是怀旧和历史，它还应该是创新与未来。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罗燕凌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那位“鸟疯子”大姐姐打来的。她对罗燕凌说，她在老师那里看到了罗燕凌的论文—《中轴线上的树》。她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她希望和罗燕凌一起，好好参观一下论文中提到的那些树……

“我们一周看不完，用两周的时间怎么样？”大姐姐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没准我还会成为一个树疯子。”

听见大姐姐的话，罗燕凌非常高兴，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愿望。景色固然好，但有了故事的景色就会格外与众不同。尤其是和自己有关系的故事，特别想去看望它，和它亲近……

后记：中轴线的前生和今天

明朝和清朝的时候，北京是首都（京都），那么在这之前呢？我告诉你，元朝的时候也是首都，也是京城，叫作元大都。

那么元大都和明清时候的首都一定有很密切的关系。好，那就让我们从北京地铁10号线的两个地铁站说起吧。

一个地铁站叫作西土城站，我上班的地方是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离西土城站不到100米，从我们办公楼北面的窗子看去，隔一条小马路就是元大都的土城墙。

从西土城站往东再过两站，还有个北土城站。

两个车站都有“土城”二字。原因就是邻近元大都北城墙遗址（俗称土城）而得名。遗址公园包含北土城和西土城两段，城墙全部夯土筑成，全长4.2公里，基部宽达24米，顶宽约8米，高约16米。

明洪武元年八月二日（1368年9月12日）明军进占大都，元顺帝和后妃、太子以及部分大臣仓皇北逃。明军占领大都城后对大都城进行了改建，将元大都北城墙放弃，向南推移2.5公里，在今天的德胜门、安定门一线重新修建城墙，并将元大都东西两侧的土城墙全部建成包砖城墙，从而奠定了明代北京城的北界。

大都北城墙被放弃后，逐渐变得荒芜，到了清末民初时已变成一道高高的土岗子。于是北部元代城墙（土城）便成为遗址。现在的元大都遗址公园就在这里。

离土城不远的三环路上有个蓟门桥。“蓟门”是个有历史典故的老地方。元朝的时候，这个地方属于城里。

明朝政治家、佛学家、文学家姚广孝曾作《蓟门诗》：“云树依依接远丘，时看飞雨洒征裘；不知铜马坊何在？惟有桑干水自流。”明朝内阁首辅李东阳也有《蓟门作》：“蓟门城外访遗踪，树色烟光远更重；飞雨过时青未了，落花残处绿还浓……”

这里曾经树木葱郁、花草茂盛，是古代人经常游玩的地方。金代时，这里的景色叫“蓟门飞雨”，到了明朝演变为“蓟门烟树”。

清代乾隆皇帝好古，寻访古迹，指元大都西墙残门为蓟门。不但写了诗，乾隆十六年（1751年）还立碑于此—蓟门烟树！

现在我们说到的燕京八景，“蓟门烟树”仍然在列。

明代的都城城墙往南推移2.5公里，那么南边呢？在明朝修建故宫的时候，南城墙向南推了0.5公里。就是现在北京前三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的地方，正中间就是现在的正阳门（前门）。

元朝的城墙是用泥土夯成的，遇到下雨还要用芦苇编成的席子遮盖。到了明朝，城墙被大规模修建。有些地方的城墙就是城砖砌成，大部分的城墙就在夯实的土城墙两面砌上城砖。

说起中轴线—

元朝首都元大都，是1267年元代科学家刘秉忠规划的，按照太极八卦所建，其中太极中心点为现今的北京后海银锭桥附近，北京城以此点向外布局，因此风水位置极佳。永乐十四年（1416年），朱棣开始翻修北京城，大规模营建城池、宫殿和园林，依据“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之说，紫禁城之北乃是玄武之位，当有山。并刻意将故宫北墙向南移500公尺，将元朝皇帝居住地延春阁移出宫外，还用护城河挖出的土，在延春阁遗址上堆一座山，取名为“镇山”，寓意就是压制前朝，而此山被后世称为“景山”，也称“万岁山”。明初，朝廷在景山堆煤，以防元朝残部围困北京引起燃料短缺。因此景山又称“煤山”。

但故宫北墙南移后，北京城的风水也受到影响，因此太极中心点也必须南移，而此位置正好就落于景山，使北京城跟着往南移动，也成为日后北京的城市基础。

景山公园的万春亭脚下，地面上镶嵌着一块圆形的黄铜标志，镌刻的“北京城中心点”几个大字，清晰醒目。一条笔直却无形的线，从这一地标上贯穿而过。这条线将北京城的布局结构在空间上一分为二， 穿插上演了将近800年的人间烟火， 像是一根跳跃的主动脉，里面流淌着北京特有的文化血液。

但是中轴线的方位延续下来，没有改动，依然是永定门—天桥—正阳门（前门）—紫禁城—钟鼓楼。

北京以前曾经叫作燕京，在永定门外有个建筑叫燕墩。

燕墩又名烟墩，是一座上窄下宽、平面呈正方形、上立乾隆御碑的砖石墩台，相传墩台始建于元代，位于北京永定门外400米处的南中轴线上，是南中轴的标志性起点，也是传说中北京五大镇物之一。

自明代开始，永定门是出入京师的交通要道和重要门户，朝廷在此还驻有营盘，彼时，燕墩不仅是作为瞭望台和烽火台，同时在人们心理上也是抵抗外敌入侵的一道有力屏障。可是，回望历史，即便最固若金汤的屏障堡垒，也没能挡住元末徐达大军攻克元大都，明末八旗子弟的铁蹄，清末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及日本侵略者的进犯，永定门总是北京陷落的一个攻破点。元代修建燕墩，与元大都的设计者刘秉忠有关，他十分精通《易经》，用道家的五行学说，分别在北京城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设置了不同的镇物，借以镇金、木、水、火、土，从而达到稳定都城和统治的目的。

由于南方在“五行”中属火，因此当时选在北京南城的永定门外堆建烽火台来做镇物，从此以后燕墩就一直履行着火神祭坛的功能。在清人李静《燕墩》一诗中，他清楚地把燕墩标注为“南方之镇”。其他四个镇物分别是：东方神木厂的金丝楠木，用来镇木；西方大觉寺的大钟，用来镇金；北方昆明湖的铜牛，用来镇水；中间的景山用来镇土。

这些所谓镇物到底有没有用不得而知，但是它们的存在寄托了人们消灾免祸的良好愿望。除了神木厂的神木早就消失了之外，其他四样镇物一直延续了几百年，其中燕墩历经沧桑至今仍巍然屹立在原地，实属难得。

再看今天，如果雨燕沿着中轴线往北面飞去，鸟巢和水立方映入眼帘；再往北飞去，奥林匹克公园的玲珑塔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