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旅行者

2022-04-12 00:00:00[美]康妮•马丁
十月·少年文学 2022年2期

1

杰米漫无目的地闲逛,她踢着人行道上的一大块碎水泥,水泥碎片在树叶和马路边缘之间跳来跳去,她也跟着蹦蹦跳跳。恍惚中,她走过了不知名的街区,经过了不熟悉的拐角,她的思想飘远了,以至于她没有感觉到夜幕的降临,直到寒冷的空气灌进了她的鼻子,一阵风把她从徘徊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阴森恐怖的破旧街区。在她的头顶上,一盏黄色的路灯照亮了渐浓的暮色。路边的招牌歪歪扭扭的,她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这地方叫藤蔓街。之前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黑暗笼罩着交错的街道。回去的路是哪条? 她败下阵来,扑通一声瘫坐在她的背包上。远处的雷声隆隆作响。她的手表突然开始闪烁,那些发光的数字,好像是在嘲笑她。现在到了在家吃晚饭的时间。五点半开饭,这样她的继父就不会错过他最喜欢的新闻节目了。今天是星期五,这意味着今天的菜单是油腻的烤肉饼配速食土豆泥外加绿色果冻配上梨子罐头。

她真希望自己在那里,或者说,她的胃在那里。她感觉胃里像是塞着一团纸。午餐时,她只喝了点儿汽水,还吃了一袋薯片。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脚踝上掠过。她猛地转过身来,低头一看,一只纯白色的波斯猫坐在她的脚边。它坐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一尊雕像。

“回家去吧。”她对猫咪说。它没有动。“回家去吧!”她重复了一遍,向它靠拢。它慢慢地眨了眨眼,歪了歪头。“嘘!” 她站起来想绕过它,但那只猫却突然扑到了她面前。它又坐了下来,发出很大声的呼噜声,就像她弟弟的水族箱马达一样吵。她想象着给这只猫喂他养的那些鱼。这让她忍俊不禁。

“也许你也迷路了,而且还很饿?”她问,“我和你做个交易。你给我指出回家的路,我就给你一些好东西吃。”

猫咪向她眨了眨它的大眼睛。

“寿司,新鲜的。”她补充道。它继续抬头盯着她,好像在听每一个字。

“不行吗? 那么,你有什么东西给我吃吗?猫薄荷?金枪鱼?”就在这时,这只猫跳到了街对面,回头看着她,就这么等在那里,仿佛是在暗示她什么。

“好吧,好吧,我来了。”

杰米拿起她的背包,跟在那只猫后面,穿过了一间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周围的破篱笆。即使在这么暗的环境中,杰米也能看到油漆从侧面卷起。百叶窗松松垮垮地挂着,也许早已经完全脱落。水沟像一条巨蛇躺在齐膝高的杂草中。在昏暗的街灯下,窗玻璃上那像蜘蛛一样的裂纹闪闪发光。屋顶上长了树木,门廊的栏杆上则被灌木和藤蔓给占领了。

“这个地方很适合万圣节,”杰米对猫说,“即使是墓地也没有这么令人毛骨悚然。”

那只猫穿过前门上的一个方洞冲进了房子。杰米听到了喵喵的叫声。这是在邀请她跟上吗?这是否能换来一罐生锈的罐头?她那饿瘪了的肚子发出了呱呱声。哎!

当她穿过杂草时,尽量不去想自己的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滑动。直到走到门廊,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她吐出一口气,一只脚踩上了第一个台阶。木板因为她的体重而吱吱作响,陷了下去。后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猫在喵喵叫,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你这样抱怨听起来就像我妈妈似的。”她低声回答。

当有什么东西从侧窗滑过时,她觉得脊背发凉。只有那只猫,她想。她强迫自己想象里面有一罐食物在等着她—很可能是猫粮!她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然后抓住了金属门把手。门里有东西吱吱作响。她的手僵住了。

快跑,掉头就跑!她想。但要是她这么做了,她会恨自己是个胆小鬼。她慢慢地转动把手。它发出呜呜声,突然啪的一下打开了。她紧张得跳了起来。她推开了门,现在与其说是害怕,她其实觉得主要还是寒冷和饥饿。她眯起眼睛向黑暗中望去。渐渐地,她能看清房间的内部了。地毯上有一张沙发和一张咖啡桌,靠墙的是一个看起来像瓷器柜的东西。然而,那只猫在哪里?

“猫咪,猫咪,猫咪?”她轻轻地说,又往里走了一步。

有只爪子在门廊上划过,她转过身来。当她意识到这只是树枝刮到房子上时,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雨水轻轻地拍打着窗玻璃,雷声震得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道闪电划过,沙发对面有把宝座似的椅子闪闪发光。

杰米走到椅子跟前,摸了摸椅背。凉冰冰的,像金属一样。这是真的金子吗?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瓷器柜前,向里面张望。靠着闪电的照明,她看清了顶层架子上有一个瓷器娃娃。它的下面是一把东方的扇子,上面装饰着片状的宝石。旁边是一个玉雕花瓶和一把镶有宝石的匕首。

“这是一座博物馆!”她叹了口气。

“不,这是我的家。”

她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走了过来。

“可以问问你是谁吗?”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她目瞪口呆。然后她意识到这个人穿着破旧的浴袍和拖鞋。他只是一个拄着手杖的普通老人。

“你母亲给你起了名字,不是吗?” 他说话时带着爱尔兰口音。

“我叫—我叫罗茜·奥康纳。”她随口编了一个假名。他肯定没指望她会说出自己的真名,对吧?她在心里盘算着他和门之间的距离,以及在他抓住她之前夺门而出所需的速度。

“奥康纳,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你不可能是个坏人。”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在暴风雨中迷路了吗,小姑娘?”

“我是跟着一只白猫来的。”杰米说,“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我现在就走。”她紧张地等着他走开。

“是凯撒带你来的,对吗?” 他听起来很开心。“好吧,凯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埃迪。和我一起喝点儿茶吃点儿蛋糕吧?”

他看起来没什么恶意,而她确实饿了,所以她跟着他到了小厨房。他打开灯,那只白猫就蹲在那张有缺口的福米加塑料贴面桌子上。猫咪一边清理它的胡须,一边等待着他们。它盯着杰米看,眼睛就像海水一样蓝。

杰米坐在一把有裂纹的塑料椅子上,把背包扔在有斑点的粉红色油毡上。冰箱看起来矮矮胖胖的,当老人拉动一根粗大的银色金属条时,冰箱门砰的一声就弹开了。冰箱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灯泡正在闪烁。

他拿出一盘茶点,放在桌子上。那只猫喵喵地叫着,似乎在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埃迪关上冰箱门,拖着脚走向水槽,在那里装了一壶水。他把水壶放在煤气炉上,开火烧水。

“罗茜,嗯?好可爱的名字。既然你姓奥康纳,那么你是爱尔兰人吗?”

“我吗?不是。我并不是。”

他咕哝了一声,趿拉着步子走了四步,来到桌子前。他坐进椅子里,把手杖靠在桌边。他用手指抠着盘子边上包着的塑料膜。

杰米不耐烦地把胳膊搭在她那痉挛的肚子上。“你是干什么的?”

他笑了笑,剥开了塑料膜。“我活着。” 他给了她一块蛋糕。

她接过蛋糕塞进嘴里。等她能再次开口说话时,她问道:“我是说,你靠什么谋生? ”

“我是一个旅行者。” 他拿起了一块蛋糕,咬了一口。

“你是个推销员吗?我父亲曾经卖过一段时间的工具。”

“我没有什么可卖的。”

“那么,你靠什么赚钱来买那些漂亮的东西呢?”

“我从未赚过钱。我到处交朋友。那些东西都是礼物,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

“你在世界各地旅行?” 她开始感兴趣了,“你遇到过什么名人吗,我是说,国王或者酋长?”

他只是笑了笑,拄着手杖站了起来。他走到炉子前,用勺子把茶叶舀到一个棕色的茶壶里,然后从水壶里倒出热气腾腾的水。他把茶壶端到桌上,倒了两杯茶。

杰米喝了一口,薄荷的香味使她的鼻孔发痒。茶很烫,但味道很好。老人长着浓密的白色眉毛,他用那双锐利的绿眼睛打量着她。他揉了揉脸颊上的胡茬。

“告诉我,小姑娘,你听说过泰姬陵吗?”

“它是白色的,对不对?是在印度吗?是一座宫殿,还是别的什么?”

“事实上,它是一座坟墓。一座宏伟的建筑。国王亲自带我参观过。沙·贾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不过自从他的妻子泰姬去世后,他显得有些过于严肃了。” 他又给了她一块蛋糕。没有什么能比这杯茶更让人感到温暖和舒适,也没有什么能比这块蛋糕更美味,即使这上面甚至连糖霜都没有。

“说起来,”他继续说,“我所经历过的最激动人心的旅行是我从西班牙航行到新大陆的那次。那是冒险的巅峰。我正和几个最好的西班牙水手在酒吧里喝一小杯麦芽酒,突然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斗殴。现在回想起来,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笑着回忆道:“我躲过了那些飞过来的杯子,快速逃到门口,这时我看到有个伙计遇到了麻烦。有两个大个子水手把他按倒在地,另一个水手正要用椅子砸他。我是一个讲究公平的人,而且那可是一把非常好的椅子,所以我就冲过去帮忙。”

“这可太不真实了。”杰米嘴里塞满了蛋糕,喃喃自语道。她就着茶吃了下去,问道,“然后呢,你们赢了吗?”

他做了个手势,说:“我抓起椅子,先打了右边的那个,然后又打了左边的那个。这给了地板上的那个家伙起身的时间,他一拳打在第三个人的脸上,然后我们就冲出了门。”他又笑了起来,“我们一直跑出了城才停下来。”

“我敢打赌,他肯定很高兴当时你在那里。”

“是的,他很高兴。当他得知我需要一些钱时,就在他的船上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原来他是‘圣玛丽亚’号的大副,我们一起加入了一次最有历史意义的航行。天啊,我喜欢大海的味道,还有第一眼看到陆地的感觉。那真是太刺激了。”

杰米又吃了一个小蛋糕:“历史意义的航行?船长很有名吗,还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船长叫克里斯托弗˙科伦坡。”

“我从未听说过他。”

“你们美国人都管他叫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你说什么?”她不敢咽下嘴里的蛋糕,怕自己会被噎住。

他继续回忆道:“乔治·华盛顿·卡弗怎么样了?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家伙。我给了他一个关于花生的第五十九种用途的建议。那是一种可以用来做胶水或饼干的糊状物。”

“你—不是—认真的吧?”

“难道我不应该给他提议吗?我自己也觉得这很有创意。”

“好吧,你是上了年纪,可还不算是个老古董呢!你以为我是有多笨?”

“你不相信我吗?”他表情严肃,脸上不带一丝笑容,“这些全都是真的,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一样真实。”

“哦,别告诉我,你还参与了波士顿倾茶事件,藏在特洛伊木马里面,还有,还有—等等,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给狮身人面像铺了第一块砖。”

“那倒没有,”他回答说,“我只是目击了波士顿倾茶事件,我没有勇气躲进特洛伊木马,我必须承认,在我漫长的旅行岁月里,我从未见过狮身人面像。”

借着灯泡那微弱的光线,杰米端详着埃迪。在他身后,雨滴从一块窗玻璃的裂缝中渗进来,滴落在窗台上。凯撒朝她眨了眨它那蓝色的眼睛,好像在等待一声谢谢。她依然注视着老人的脸。他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神情严肃到令人不安。难道他以为她会傻到相信这一切吗?但就算他是个疯子,她还是要问,“那么,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他眯起眼睛看着她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你想去吗?”

“你这是想向我兜售机会吗?”

他回应了她的目光:“也许吧。”

“哦?要花多少钱?”

“需要的是信仰。”他说。

“我可没有这种东西。”

“啊,小姑娘,世界上和人们身上有那么多值得信赖的东西,那么多善良的东西。”

“是啊,也许在古代是这样,但现在可不行,将来也不行。”

他伸手去拿他的手杖,把它支在自己的两膝之间。“跟我说说你自己吧,姑娘。”

“我得走了。”她站了起来。比起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她觉得还是到外面淋雨好受些。

“你刚才可是吃了我好几块蛋糕。”

“我没有钱。”

“那你就得老老实实回我话,你应该这样做,对不对?”

“我只是个混日子的高中生,我什么都不是。”

“没有人‘什么都不是’。”

杰米对这话嗤之以鼻。

老人慢慢地站起来,朝她走了一步。“你有父母吗?”

“除了亲生的父母之外,我还有一个继父。”

“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淘气的弟弟,他喜欢收集鱼和石头,但其实我才是脑子里水多得可以养鱼的那个。”

“有趣的奇思妙想。这让你们与众不同。”

“是的,我想是的。我继父总是这么说。”

他拄着手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到底什么事情让你难以释怀?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她耸了耸肩,低下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还有大好前程在等着你呢,小姑娘,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那么你将一无所获。”

“还有什么可以得到的呢?你不能假装你去过未来,因为你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知道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你更接近它。”

“更接近什么?”她整个人僵住了,“每天晚上,电视上都会播放另一场暴乱、恐怖袭击或战争。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新的疾病,成年人认为我们太年轻了,也太愚蠢了,所以根本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其实成年人他们自己才麻木不仁,看看我父母—不管怎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老了,你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人生。”她抓起背包,“谢谢你的蛋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放在桌子上,它们滚来滚去,叮当作响。“拿着这钱,给你父母打电话。他们肯定正在为了你担惊受怕。”

她一把抓过硬币,“好吧,谢谢,说真的,我会还你钱的。”

凯撒喵喵地叫了起来,埃迪揉了揉猫咪的下巴:“如果你再到这里来,我会很高兴的。凯撒也会的。它从波斯跟着我回家。那是我的第一次旅行。它很孤独。”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冲她眨了眨眼睛,“需要一个好朋友。”

埃迪告诉她去大街的方向,她抓起背包沿着大厅走向前门。浑身湿透的她站在加油站的公用电话前,试图把一枚硬币塞进投币口,这时她才抽空看了一眼手里的钱。顿时她目瞪口呆。在她的手掌中,有一枚沉甸甸的金币,上面刻着一个被叶子环绕的男人的头像,头像的周围还有罗马数字和拉丁文。她把金币翻了过来,背面是一只鸟。金币摸起来很厚,图案凹凸不平,不太清晰。它看起来很古老。

2

第二天,杰米又去了那所破旧的房子。这是星期六的下午,昨天晚上那些可怕的幽灵全都消失了。她尴尬地站在门廊上。那么多的木板都坏掉了或者不见了,她很惊讶,自己昨晚居然没有摔倒。

她正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凯撒跳上门廊,喵喵地叫着,向她问好。

“是的,我来了。别问我为什么。”她敲了敲门,一边摸着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厚重金币,一边等着。“你好?有人在家吗?”

“进来吧,小姑娘。”

在日光下,前屋看起来更精致了,可是同时也显得更加脏兮兮的了。褪色的葡萄图案窗帘耷拉在窗户上。难看死了,杰米心想。谁会买葡萄图案的窗帘?天花板上的灯是一个磨砂玻璃球,里面还有死去的飞蛾。灰泥墙上歪歪斜斜地布满了裂缝,天花板上有黄色的水渍。

然而,铺在厚重家具下面的长毛绒地毯却闪耀着一种充满活力的鲜红色,上面编织着人头狗身的图案。陈列柜里的物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昨晚还要漂亮。衣柜的门开着,露出了不同时代的衣服。她想,也许,埃迪曾经是个演员,而这些是他的戏服。她看到老人坐在沙发上,沙发上覆盖着厚重的、有花纹的织物,沙发的扶手和沙发腿则雕刻得像是狮子的爪子。沙发旁边有张桌子,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一尊光滑的小雕像。那是一个牧羊女,右手拿着一个钩子,左手捧着一束花。

“嗯,我,把你的硬币给带回来了,埃迪。”杰米说,“我认为你犯了一个错误。”她把它们托在手掌上。“我在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关于古钱币的书。你给我的钱,好吧,它可比五十美分值钱多了。”

埃迪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一个木盒。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杰米接着说,“甚至压根儿都没有提到你。”

他打开了盒盖,音乐响了起来。

她走近了一点,从自己的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包用玻璃纸包着的小蛋糕。“我给你带来了这些,这是为了答谢你的茶点。” 她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我想古罗马没有这种东西。”

“非常感谢。硬币你留着吧。凯撒想让你留着它们。” 他说。

她不太确定,他说的凯撒,到底是指猫还是同名的那位古罗马名人。

“好吧,谢谢你的故事。还有茶。你真是太好了。”她把硬币放回口袋。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当他懒洋洋地坐在优雅的靠垫上时,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出于好奇,她试探着问道:“这里的一切都很古老。都是古董吧?昨晚你说你从没去过未来。为什么?”

“现在,我怎么能去呢?未来还是未知的,去不成。你,还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没有创造未来。”

“怎么会?我们所拥有的这个世界不是你们大人留给我们的吗?”

“不是这样的,小姑娘。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时间可以是一个好朋友,也可以是一个残酷的敌人。尊重时间,它就会带你走向光明的未来。”他用那双绿色的眼睛凝视着她,“未来是最有希望的地方。它正在等着你。”

她把手伸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能活在过去?”

他苦笑了一下:“我的未来应该就在那里。但我太鲁莽,太愚蠢了,看不到它。”他的视线落到盒子里的什么东西上,“现在已经太迟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旅行的?”她问他。

“用我那可靠的手杖。”

她讨厌对她撒谎的成年人。现在这个老头儿正在愚弄她,她得设法让他承认这一点。“如果我已经准备好要买票入场了呢?”

“时间是一条河流,小姑娘,每一个地方都有成千上万的水流。那些后面的,都将成为历史。前面的是机遇。你只要打开门,迈出第一步就可以了。”

“你是怎么开门的?”

“我不能告诉你。”

“你是怎么通过的?”

“非常小心。”

她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穿越时间是一种什么体验?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他张开嘴唇,好像要说话似的,然后又闭上了嘴。他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吐露心声:“我看到门打开了,我要么掉进里面,要么就从门口掉下来,错过了它。要是我跳过去了,我确实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我飘浮在空中—颜色、光线和声音填满了我的内心。然后我在另一个时间和地点落地。”

“你有没有在落地时受过伤?”

“我的拇指被夹了一下,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给她看了那个翘起来的奇形怪状的关节,“还有一次,我的整张脸都被一辆吉卜赛货车的车身侧面给刮伤了。”

他从音乐盒里拿出一张小照片,凝视着它。“我的腿也摔断过。”他盯着那张照片的样子,就好像他在她眼前穿越了时空。他用颤抖的手指把照片递给她。

“这是什么?” 她惊讶地接过这块薄薄的冰冷金属片,上面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褐色图像。那女人穿着一条袖子很蓬松的长裙,头发盘成发髻。杰米若有所思看着她:她很漂亮。

“这是张锡版照片。一百五十年前,第一批照片就是这样的。”

“她现在还活着吗?”杰米扬起眉毛,鼓起勇气等待他的回答。

他难过地摇摇头,“她已经死了一百零四年零二十九天了。”

“那你认识她吗?”

“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我。”

杰米又看了看那张照片,这次她看的是那个男人。男人穿着宽松的吊带裤,还把衬衫的袖子卷了起来,不过他很年轻,长得也不错。她仔细地看了他的脸,又看了面前这位老人的脸。相似之处令人毛骨悚然。她不安地把锡版照片还给埃迪,看着他用他那衰老的手指描摹着那女人银棕色的肖像。

他仿佛还陷在照片里无法自拔,接着说道:“我降落在纽约市一家服装店的后巷里。那是1863年。我掉进了一堆板条箱里,惹恼了一窝老鼠。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了这位姑娘美丽的脸庞。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以为我是个天使,因为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但她弄不明白一个天使怎么会摔断腿躺在一条小巷里。”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自己是从屋顶掉下来的。我当时还不知道屋顶有五层楼高。她简直不敢相信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大难不死。” 他微微一笑,瞥了杰米一眼,然后心思又回到他手中那张鬼魅般的照片上。

“她在储藏室里照顾我,帮我恢复健康。她说我的腿是史上愈合最慢的腿。她说得对。我每天就盼着她的到来。多么好的姑娘!我告诉她那些旅行的事情,她也像你一样笑了。后来有一天,她吻了我。你能相信吗?她吻了我!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有好些天彻夜不眠,就在心里盘算这事情,而她就这么做了。” 泪水在他的眼中打转,“她告诉我她爱我。”

杰米坐在地板上,把她的膝盖抱在胸前。“然后呢?”

“门不久就开了。就在给她买了这个盒子之后。我惊慌失措。我不知道门还会不会再出现。”他静静地坐着,但音乐盒响了起来。他一直盯着那张照片,音乐正在变慢。

“你为什么不回去呢?”杰米问他。

“我试过很多次想回去,甚至不惜摔断了我的另一条腿。”他强颜欢笑,“但我再也找不到那扇门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同样的水流。”

“你放弃了尝试?”

“旅行是有代价的。我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每次回来时,我都比离开前老五岁。”

“那你现在多大了?”

“三十二岁。”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它们似的。杰米被吓得目瞪口呆。三十二岁是挺老的,但不该那么老。“你可以看出来我是多么努力地试图再次找到她。”他说。

她无话可说。她觉得自己很愚蠢,竟然相信这样一个荒唐的故事,然而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她说不出话来。音乐盒挣扎着发出最后一个音符,然后停了下来。埃迪慢慢地关上盖子。

“你父母知道你在哪里吗?他们知道你是来这儿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无聊,就像音乐盒的最后几个音符。她耸了耸肩。“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嗯?”

“她不会明白的。”杰米气愤地说。

“啊,那他会吗?”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不会的。我继父完全不在乎,”她咕哝着说,“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不关心任何人。”

“那么说来,你妈妈,她真的很在乎,不是吗?”

杰米又耸了耸肩,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她只关心那个火箭科学家。”

“你是说你弟弟?他现在不收集石头改成收集火箭了?”

“她已经给他买下了模型店里的一半货物。房子里到处堆满了他的垃圾,如果我在那里,他们永远也不会看到我。”

“啊,那你的房间呢?它是空的吗?”

她又耸了耸肩。

埃迪回头看了看盒子,渴望地抚摸着木头盖子。“所有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他低声说,“我们保留的是记忆。记忆是我们的全部。小姑娘,回家去吧,趁着你还有家人,好好享受你的时光。”

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既震惊又困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姑娘。”

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他严肃地看着她:“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你明天还会来吗,再来一次,为了凯撒?”

“为什么?”她问,“你又要去旅行了?”

“是的,”他说,“明天我就会离开。”

凯撒朝她喵喵地叫了一声,她有点儿勉强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3

星期天,杰米穿过杂草丛生的草坪来到破败的门廊。尽管老人讲的故事让她感到心烦意乱,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她意识到,她被吸引着再次回到这里,因为他提供给她的不仅仅是故事和茶点。

“埃迪,你在吗?凯撒?” 迎接她的是一片寂静。她走过客厅,朝厨房里瞥了一眼。“埃迪?快过来,小猫咪。是我。有人吗?”

她走到大厅,每走一步地板都吱吱作响,她向黑暗的房间里看去。没有人。然后她向最后一间卧室看去。

“埃迪?”她看到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憔悴不堪,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她的呼吸都快哽住了。

“埃迪!” 她冲进房间,抓住他的手,然后有些难受地放下。他的手很冷。凯撒把头伏在埃迪的胸膛上,好像要给他取暖似的。

“埃迪?埃迪!”杰米忍不住哭了。

“小姑娘?”他喘着粗气说,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我还以为来的是死神呢。”

“你怎么了?”

“我一直在想她。我又试了一次。再一次错过了。明明已经很接近了。” 一滴眼泪顺着他那布满皱纹的太阳穴滑了下来。

“我落在了她的坟墓旁边。她的坟墓旁边没人。她从没结过婚。现在我要最后一次旅行了……”他艰难地开口说话了,“......走得比以前更远。也许我最后会和她在一起,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而我会重新变得既年轻又英俊。”他试着眨了眨眼。那只猫在埃迪的下巴上蹭了蹭它的胡须。老人没有抬手抚摸凯撒,杰米知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力气。

她握住埃迪的手,尽管她很害怕碰到它,这感觉就像在触摸死亡一样。她靠得更近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告诉我的一切。”

“我最后的……门越来越近了,小姑娘。我很快就要过去了。”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给你叫救护车。”

“没用的,小姑娘。我已经无药可救—” 突然,他喘了口气,“地下室。我忘了。老天爷帮帮我—我忘了!”

“你说什么?”

“任何人都不能去—永远不能看。谁也不能—”他挣扎着喘气,“我手里。它就在我手里。” 她看了看他的另一只手,看到一把钥匙,然后拿了起来。这是一把金属钥匙,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玻璃斑点。

“把它扔进那门里。答应我。”

她点了点头。

“还有凯撒—照顾好这个老伙计。” 这只猫拱起背,大声叫着。

“不,”杰米抗议道,“凯撒属于这里,它得和你在一起。你会没事的。我正在叫救护车。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要走了……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

“你要去旅行?” 她假意顺着埃迪说话,这么做既是为了埃迪,也是为了她自己。

“很远。远走高飞。我会在自家的门廊等你。一个完全不同的门廊。你要给我讲你旅行的故事。在未来。”

她不停地和他说话,试图让他的眼睛睁开,但他的眼睛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闭上了。他的手耷拉下来。

凯撒用鼻子蹭了蹭埃迪的脸颊,但埃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它站在那里,前爪放在埃迪的胸前,叫了起来。

“埃迪?”杰米低声说。他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他不再呼吸。他刚刚通过了另一个入口,那个关闭时间的入口。

她毫无知觉地狂奔出去,在街上跑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突然,她的膝盖不听使唤了,她跌倒在人行道上。她的眼睛和肺部像在燃烧。然后她听到了一阵叫声。那是凯撒。回头一看,她看到了门廊上的那只猫。不知怎么的,她掉头回去了。

她和它一起坐在门廊上,她的手臂和脖子蜷缩在它那柔软、温暖的身体上。“我们得走了,老伙计。你和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得打电话给......”打给谁好呢?911? 对的,她必须这么做。他们会来料理的。

那只猫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跑进了屋里。

“凯撒,不要!”她害怕回到屋里,于是她在前门停住了。凯撒的叫声听起来空洞而可怕,召唤着她。她向里面看去。她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它的眼睛是海蓝色的,然后它跳下了地下室的台阶。

“我可不会跟着你走的!”她说。

但她还是跟了上去。她还没来得及顾上那些回忆,它们也没来得及纠缠她,她就跑进了房子里。砰砰砰,她沿着木质台阶走了下去,来到黑暗的地下室。她沿着开裂的水泥墙摸索,直到站在一块水泥板上。空气中有股霉味。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着她的额头。她挥了挥手,但那只是一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细金属链。她猛地一拉细金属链,一个光秃秃的灯泡闪亮了起来。对面的墙上有一扇木门。凯撒就坐在门前。

当她走过去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把埃迪给她的钥匙插进锁里,转动了一下。她伸手去摸那个老式的铜质把手,用自己汗湿的手指抓住它。咔嚓一声,它转动了。

她猛地打开了门。当门被推开时,她看到有人正在盯着她看—那个人的眼睛居然和她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她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她从那扇几乎占据整个门廊的镜子里认出了自己。

就这?一面镜子!这就是他的时间机器?凯撒喵喵地叫着,发出一种沉闷而奇怪的声音。它嗅了嗅自己的影子。杰米看着这只可怜的猫,它孤独地等待着它的主人,将它那毛茸茸的白色前爪扒在镜子玻璃上,好像想进去似的。它开始用爪子抓镜子,镜子的表面起了涟漪,就像彩色的水从镜子中央滚到奇怪的金属框架上一样。

杰米感到脚下的水泥地面在震动。她慢慢地举起手,手掌向上,朝那东西的表面移动。

当她的手靠近时,镜子又变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朦胧的发光的颜色,看它们涌动着,旋转着,组合着,分离着。凯撒的瞳孔越来越大,直到它的眼睛看起来是全部变成黑色。它的尾巴来回甩动,看起来就像马上要捕食一样。

慢慢地,杰米伸出她的手,看着那些图案像水一样在她的手指上合拢。一阵白光射出,充满了金属框架。镜子变得像水一样清澈,她可以透过镜子看到,她的整只手都不见了,就这样消失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她尖叫着,猛地把手、胳膊直至整个身体都往后一拉,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凝视着自己的手腕。她的手又回到了手臂上。她发疯似的摇手,开合手指,以确定它真的在那儿,而且还能用。的确如此。她松了一口气,慌忙站了起来。

“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落得像埃迪那样的下场。”她看着凯撒说,“你也不想在一天之内就变成一只没毛的老猫。我们要回家了,凯撒。我们—我们要回家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个地方的任何事情。”

就在这时,凯撒的背拱了起来,它的毛发也竖了起来。白光再次从镜框内射出,它又叫又跳。从那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入口处,杰米听到了马蹄声和叽叽喳喳的人声。她小心翼翼地朝入口处望去,看到了一团漏斗状的五彩缤纷的光正在旋转,看起来就像龙卷风的内部。漏斗的另一端变宽了,露出一堵红砖墙,墙上有一扇敞开的门。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宽松的吊带裤,白衬衫的袖子卷了起来。他看到亮光后就转过身来。

他有一头蓬松的棕色头发和一双锐利的绿眼睛。她认识那双眼睛。他很年轻,也很英俊,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盒子。那是埃迪的音乐盒。

“爱德华?” 有个女人穿过了小巷的门,走了过来。她穿着一条棕色的长裙,头发盘成一个发髻。这就是埃迪那张锡版照片里的那个女人。

埃迪看见了这个女人,转身要跳进隧道,但杰米隔着隧道大喊:“不,埃迪,不要!不要这样做!”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埃迪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爱德华?”那女人看了看埃迪,然后退后一步,她被旋转的光线惊呆了。他再次蹲下,想跳进去,但杰米喊得更大声了。“不!不要!别这样做,埃迪! 你以后会花一辈子寻找她,再也找不到她了!”

“爱德华!”那女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从她身边望向隧道,既不敢离开,又不敢不离开。就在这时,杰米想起了埃迪给她的钥匙。

“把它扔进那门里。”他曾经这样恳求她。她从钥匙孔里拽出钥匙,扔进了隧道里。它漂浮了一会儿,然后扭曲成两半,仿佛自己融化了。随着一阵雾气的出现,光线和颜色突然消失了。震动停止了。剩下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杰米举起颤抖的手掌,试图让它穿过镜面玻璃。它撞在冰冷的镜面上。她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抓住凯撒,手忙脚乱地抚摸它,而那只猫却紧紧抱着她。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间似乎又暂停了,因为她意识到她不需要时间机器就能看到未来。她从不需要。她自己的选择决定了她的未来。

她飞奔上楼,砰的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她的脚重重地踩在台阶上。她颤抖着走进客厅。她环顾四周,她还以为埃迪会在那里,对着她笑。但他不在。

瓷器柜也不在那里了。它不见了!桌上的牧羊女摆件不见了,大理石桌面上只有灰尘。

沙发和椅子都褪色了。不,它们没有褪色。它们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地板上也积满了灰尘。而且没有脚印,没有猫爪印。好多年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杰米把凯撒搂在胸前,仿佛这么做既能保证它的安全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慢慢地穿过客厅,身后留下了尘土飞扬的脚印。她凝视着埃迪的卧室。雪尼尔的床单拉得很紧,没有一点儿褶皱,灰蒙蒙的。很久很久没有人躺在那张床上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罗马硬币不见了。消失了。“这不可能!” 她麻木地退到房间外。

她匆匆走出前门,在杂草丛中飞奔而过。她盯着那幢空荡荡、破旧不堪的房子,沿着街道走下去,然后在路灯下转身,抱着凯撒跑回了家。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改变了埃迪的生活,那么她也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她是一个时间旅行者,前往未来,每次的行程是一天,现在她不再害怕这趟旅程了。

十年之后,深秋的一天,杰米下了车。那只白色的老波斯猫满足地睡在座位上,沐浴在阳光下。杰米的个子更高了,头发更短了,她打扮得像个成熟女性,因为她现在的确是了。

她走上陡峭的山坡,双脚踩在由金色、红色和橙色的叶子铺成的地毯上,一边走一边在上面留下印记,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经过一片已经风化的灰色墓碑,上面长着绿色的苔藓。

周围有微风吹动,卷起了树叶。她按着帽子,不让它从头上掉下来,她的眼睛继续扫视着纽约州北部这片古老墓地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他们就在那里,就像法庭记录上所说的那样。她穿过了树叶,把它们都给踢到身后,然后跪在墓碑前。

爱德华˙奥弗莱纳里

于1906年9月28日逝世

一个被天使祝福的生命

旁边是另一块墓碑,墓主人是玛丽˙普莱斯˙奥弗莱纳里。他们是在同一年的同一个月去世的。杰米环顾四周,这对伉俪附近还埋葬着他们的四个孩子:加思˙奥弗莱纳里、威廉˙奥弗莱纳里、安˙玛丽˙罗林斯和丽贝卡˙琼斯。

杰米笑了笑,在埃迪的墓碑旁坐了下来。树叶绕着她的头盘旋而上,直达天空,她向他讲述了关于她的旅行和她所做的选择的故事。在她心里,她可以听到他说:“啊,小姑娘,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尊重时间,它会带你走向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