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昆明
1940年5月9日上午,风和日丽,暖阳怡心。西安军邮办事处迎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贵宾。他就是应中华邮政局驻西安第三段军邮总视察林卓午邀请,来此做客的中共中央代表周恩来。周恩来对中华邮政员工发表演讲,分析抗战形势和前途,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随后,林卓午送周恩来回八路军办事处,并拿出一个纪念本,请周恩来题字。周恩来略微思忖,提笔写下“传邮万里,国脉所系”八个字,并热忱鼓励林卓午继续办好军邮。这八个字,不仅体现了邮政工作的重要性,也饱含着中国共产党与社会各界真诚合作的深情厚意。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中共领导的根据地和解放区,正是用远见卓识和包容胸怀,逐步将中华邮政拉入真正为人民服务的阵营,使其成为人民邮政事业的一部分。
抗战初期勉力维持
民国时期,中华邮政总局隶属国民政府交通部,在全国各地开设邮政管理局、办事处、邮政代办所等,负责邮件收发、邮票发行、款项汇兑、国际通邮等业务。
1937年全民族抗战爆发后,中华邮政总局面临守还是撤的问题。国民党当局权衡再三,决定维持沦陷区中华邮政运行。为此,中华邮政总局采取“重用洋人”的策略,委派很多外籍人士为各地邮政负责人,希望借助他们的特殊身份,更好地与日方周旋,方便开展邮政工作。
北平邮务长巴立地原籍意大利,从小在北平长大,1938年10月,中华邮政总局任命他为北平、河北、河南北部邮政联区总视察;天津邮局局长为意大利人克利德;法国人乍配林被任命为沪苏浙皖邮政联区总视察及邮政总局驻沪办事处主任;英国人施密司坐镇汉口,掌管华中地区中华邮政事务;英国人慕雷主持香港“广州邮局分信处”的工作。
对中华邮政“重用洋人”的策略,日本人心知肚明。为了让占领区中华邮政机构为己服务,日本人采取逐步控制的办法。他们先向各地中华邮政派出一批日本人担任副局长,其职权包括:辅佐局长办理一切局务,指挥监督各股事务;一切收发电文,在处理前由副局长查阅;凡由局长决定的事项,应先由副局长审核;副局长对事项可以用局长名义决定和执行;副局长出缺,只能由日籍人员代理。之后,又派出一批日本人加入中华邮政进行全面渗透。就这样,日本人基本上控制了淪陷区中华邮政的事务。
而在中共创建和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面对敌人烧杀抢掠的野蛮行径,中华邮政不少人员胆怯,纷纷撤退,仅留下少部分机构和人员维持业务运行。据统计,晋冀鲁豫边区仅有辽县、和顺、平顺、武乡、涉县、沁源、范县、聊城等几个县邮局,黎城、浆水、阳邑三个代办所;晋西北仅保留兴县、临县、河曲、碛口四个中华邮政局,交城、岢岚两个专职代办所,员工35人。
为保证通讯畅通,方便开展抗日工作,根据地党政军自上而下,建立了一套自己的交通邮政体系,并逐步将群众通信纳入服务范围,极大方便了根据地军民联络和各项工作开展。
敌后抗日根据地尽力帮护
中华邮政的重要作用在于国内和国际通邮,即使在战争期间,敌占区、大后方、抗日根据地之间也可以相互通信。因此,对留在抗日根据地的中华邮政机构和人员,共产党和八路军始终采取积极团结、支持保护和真诚帮助的政策。
1942年1月,《中央书记处关于处理邮务问题的指示》指出,中华邮政“并未成为纯粹国民党的国家机关,更未成为国民党的特务爪牙,始终仍保持着半独立的企业性质,大体超然于政争之外,因而虽在国民党政权不能达到的地区,有时仍能照旧维持工作”,“争取邮务员工之办法是,充分保障邮务员工之人权财权地权及各种政治自由,给予工作之便利,并协助与保护之”。
1月14日,《十八集团军关于邮务问题通令》要求:“邮务系有关抗日战争,并带有国际性质之国家企业,各地军政当局应尊重邮政章规及其行政与工作系统,并给以充分之业务便利与妥善之保护。”“一般邮件检查,应即停止,仅为防止汉奸活动有必要检查时,可依照邮章,采取迅速便捷之方法,在邮局办理之……除敌我区来往邮件外,一切直封套袋转口邮件,不得中途拆封检查。一切邮政公事,不在检查之列。”
晋冀鲁豫边区交通总局驻扎在涉县索堡镇,遵照中共中央和边区政府指示,通令各区县交通局,明确了根据地内各级交通机构与中华邮政之间的业务关系:各级交通局均有代办中华邮政业务、代售邮票之责;各级交通局见贴有中华邮政邮票之邮件,一律义务代为传递;各级交通局应与中华邮政互相帮助与合作,并在工作上予以各种方便,如告知敌情和帮助过封锁线等;各级交通局将自己代号通知本县中华邮政局,以作为本县机关团体与大后方及国际通信的原寄人地址;在技术和业务管理上应积极向中华邮政学习。边区交通总局也函告中华邮政局:“在平时应互相密切配合,必要时并得互相帮助,如贵局过封锁线有困难,可借助各地交通局,反之,交通局有求贵局者亦然。”
涉县索堡镇是个商贸集镇,抗战时期驻扎有晋冀鲁豫边区工商总局、税务总局、贸易总局、冀南银行、129师供给部等边区重要财经机关,附近有边区政府、八路军129师司令部等首脑部门。为此,边区交通总局在索堡镇设了一个“邮寄部”,专门负责收寄、封发和投递边区党政军机关来往公函、信件、报纸和印刷品等,并为中华邮政代售邮票,代收代投平信、挂号信和印刷品。
抗战期间,涉县中华邮政局的信差每隔三五天便会到索堡邮寄部一趟,将敌占区和大后方寄来的邮件交给邮寄部;邮寄部发往敌占区和大后方的邮件,也会贴上中华邮政邮票,交给信差转发。1942年下半年,邮寄部为中华邮政代收邮件849件、代投323件,代售邮票面值378元。
1942年春,国民党第一战区军邮视察周希光来到太行山,视察中华邮政工作。边区交通总局出面,热情接待,向他介绍边区交通工作发展状况,以及边区同中华邮政团结合作、相帮互助,共同做好邮政工作的情况。对边区给予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周希光当即表示欣慰与感激。
根据地自行成立的交通邮政机构,为传递公文信件、适应抗日斗争以及满足部分群众通信需求,发挥了重要作用,对中华邮政业务而言,也是一种补充。可此举却招致国民党不满,当局一心想取缔根据地邮政机构。1942年6月,蒋介石致电朱德:“查你区擅自成立邮政,破坏邮权,危害统一,着即明令取消。”
為做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缓和与国民党当局和中华邮政的关系,根据地采取了折衷办法,在业务上改了很多称呼。
1942年12月14日,晋冀鲁豫边区交通总局发出秘密指示,要求阐明合作必要性,遵照边府决定,为有利于统战,在工作中一律不用“邮”字和“政”字,如邮件改称递件,邮票改称信票,邮寄章程改称业务章程等。按照指示,边区交通邮政工作中所有与“邮”字有关的业务,全部改了名称,如“邮文”改称“交通公事”,“邮戳”改称“日戳”,“邮站”改称“交通站”,“邮线”改称“交通线”,“邮资”改称“递送费”等。抗战胜利后,“邮票”等传统称谓才得以恢复。
面对敌人的经济封锁,以及旱灾、蝗灾等自然灾害,根据地生存和发展困难重重。特别是1942年和1943年,太行根据地陷入最困难时期,不得不节衣缩食、开荒生产。这期间,为帮助中华邮政员工维持生活,保证邮政业务正常开展,晋冀鲁豫边区政府指示各地,按边区工作人员标准向中华邮政员工供给食粮。对边区的这一帮助,中华邮政员工无不感激。
在晋绥边区,为照顾中华邮政员工生活,边区政府责令各县,“对于邮务员工务须按边府颁布之优待抗工属条例实行优待,如有家境十分贫寒者,不但应减免其负担,还应发动民众帮助”。在安抚和团结中华邮政员工方面,边区公安总局也做了大量工作。通过宣讲中共中央政策,召开联欢会、学习座谈会,以及个人谈话等形式,加强沟通交流,消除隔阂和分歧。1944年,边区组建邮工合作社,增派干部,与中华邮政进一步加强交流协作,增进团结。
抗战胜利初期机构合并
抗战胜利后,国共双方签署“双十协定”,国民党同意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但拒不承认解放区人民政权。
此时,身处解放区的中华邮政人员面临何去何从的问题:要么跟着国民党干,与人民群众为敌;要么遵从共产党的指示,加入为解放区人民大众服务的邮政行列。这一时期,解放区调整邮政工作政策,按照中共中央指示,采取了加强教育、逐步合并的方针,使中华邮政脱离国民党的控制,为解放区人民邮政事业服务。
1945年9月1日,晋冀鲁豫边区交通总局发布《关于新光复区的邮务连络工作与管制中华邮政办法的指示》,要求“凡有伪中华邮政的城市,各县交通局必须在县军政委员会直接领导下,对他们实行军事管制”。这里的“军事管制”,并不是军事占领和军队派人管理,也不是接收、取消和改组,而是各级交通局作为执行机关,对中华邮政加强教育、监督和检查,既要维持中华邮政业务的正常运行,又要保证其为解放区服务。
在具体管制中,一方面是安稳人心,宣讲边区政府宽大政策,做好中华邮政员工的思想教育,确保其过去的薪水、待遇和职位不变,使其安心工作;另一方面,对中华邮政所有人员、家属履历,以及邮政资财进行登记清查。在邮政工作中,边区原有的邮票、资费、戳记照常使用,但向边区以外的地区寄信,还须贴用中华邮政邮票。
1946年2月25日,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发布《关于将原晋冀鲁豫边区交通管理总局改为邮务管理局的命令》,其中决定:“各区现有之中华邮局一律合并于我县邮局,原交通局局长为邮局正局长,中华邮局局长为副局长。”自此,在边区政府管辖区内,中华邮政正式并入共产党领导的邮政机构。
在晋绥边区,为做通军邮视察员胡儒生和中华邮政员工的思想工作,边区政府晓以大义,保证“工资照发”,解除其顾虑,争取到他们的理解和支持。胡儒生召集各县中华邮政局长,在兴县召开会议,并执笔写下晋绥边区全体中华邮政员工一致决议,声明脱离中华邮政系统,参加解放区邮政工作的通电。这份通电,除发给国民政府、中华邮政总局、西安邮政管理局外,还呈送当时设在北平的军事调处执行部备案。晋绥边区行署也顺应时势,作出将边区交通站与中华邮政合并的决定。
机构合并后,原中华邮政人员最担忧的是生活待遇问题。为解除他们的担忧,激发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各地专门出台了相关办法。
1946年2月26日,冀中军区《中华邮务人员待遇暂行办法》规定:“各地局对原中华邮政人员的待遇一律采用工资制或薪金制,于每月底定数发给工资或薪金。”具体执行时,以小米计算工资,邮工、业务员和局长每人每月工资分别为小米250斤、240斤、245斤。因物价经常变动,发放时,按小米当月第5日、15日、25日三日平均市价,折合成现款,发放个人。
1946年4月9日,冀南行署发布《关于中华邮政人员待遇的决定》,规定每日发给局长补助菜金12元、邮务员10元、邮工8元,其职工家属由当地政府“按我家属救济办法救济”,并帮助其生产自给。
1946年9月,晋冀鲁豫边区邮务管理总局要求:“旧邮人员,即是我们系统的工作人员,薪金应和我们一样。”对家庭人口多、存在特殊困难的,根据一般政民工作人员家属救济制度救济,并规定,其直系亲属中有未成年小孩和残疾人、老年人的,每个小孩每月救济小米40斤,每个大人每月救济小米60斤。
解放战争时期和平接管
1946年6月,蒋介石悍然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协议,集中兵力大举进攻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随着解放战争的推进,国民党军队由最初的气焰嚣张,到穷途末路的“纸老虎”,节节败退。随着一个又一个城市解放,中华邮政机构被共产党政府接管,回到人民手中。
1949年5月6日,河南安阳解放。进城前的接管工作,准备了半年之久。
早在1948年11月,根据中共太行区党委统一部署,太行邮政管理局安排王声跃负责安阳市邮政接管工作。王声跃来到水冶镇,和安阳县邮局的人住在一起。几天后,从各局站和太行邮校抽调的13人陆续到达。
12月,王声跃给安阳中华邮政局临时雇差路润谱写了一封信。联系上路润谱后,中华邮政局正式派两人来水冶镇接洽。王声跃告诉他们,解放战争即将在全国取得彻底胜利,安阳这座孤城马上就要解放,现在不存在与中华邮政的通邮问题,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向工友们讲清形势,团结大家共同保护好局内一切资产,以实际行动迎接安阳解放。
1949年2月,中共安阳市委、市政府成立,随即任命了安阳市邮局的主要领导干部,王声跃任局长。2月28日至3月20日,安阳市委在水冶镇组织入城干部进行集训,邮局人员组成一个小组,主要学习党的城市工作方针政策、接管工作计划草案和入城纪律,要求每个干部进城后发扬党的艰苦朴素、廉洁奉公的光荣传统,对城市的一砖一瓦都要爱护,片纸只字均不得私自处理。3月11日,安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正式成立,下设接管委员会邮电组,王声跃任组长,负责接管安阳中华邮政局、电报局、环境电话局三个单位,要求入城后“迅速恢复通信,搞好报纸发行,广泛宣传时事政策”。
5月6日拂晓,解放军发起总攻,仅用一个小时,先头部队即攻入安阳城内。紧接着,战士、救护队、机关干部冒着硝烟跨过护城河,登上云梯越过城墙,进入城内。王声跃派4人为先锋,一进城便分为两路,赶到中华邮政局和环境电话局,执行查封和守护任务。接管人员一进中华邮政局,即以军代表身份宣布军管会发布的命令:从解放之日起,中华邮政局已被接管,所有资产为国家所有,一切公物不准移动,不准私拿,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入库房。
5月7日,接管人员组织原中华邮政员工开会,王声跃宣讲政策,号召员工解除顾虑,坚守岗位,保护财产,配合做好接管工作。5月14日,他们对房产、器材、办公和业务工具、档案等进行清点交接,包括一个墨水瓶、一锭黑墨、一支蘸水笔、三根竹杆、一个鸡毛掸等小物件,都详细登记。交接中,接管人员发现中华邮政局一些员工将个人贵重物品和几十块银圆藏在局内。经过调查核实,私人物品和钱物退归本人,其他物品登记收缴。
接管安阳市中华邮政局后,邮局很快张贴通告,开门营业,对公众办理收寄邮件、包裹和汇兑业务。市民们纷纷来咨询邮资、手续等事务,与亲友通邮之切溢于言表。邮局营业七天,就售出邮票面值19.05万余元。此外,为适应通邮工作要求,邮局及时开通了东至漳南、西至水冶的步班邮路,北至邯郸、南至淇县的马车邮路。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