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口述 颜波记录整理
王贤,1932年12月出生于四川省新繁县(今属成都市新都区),1950年2月入伍。1952年11月,随部队入朝参战,1954年8月入党。1973年10月,任第七军医大学政治部政治教导员。1978年1月,任第三军医大学二院政治部政治教导员、政治协理员。1988年8月,副师职退休。1951年和1960年,分别荣立三等功三次,并参加沈阳军区和总后勤部的英模表彰大会。
初出茅庐立军功
1949年12月,在四川彭县(今彭州市)读高一的我,被解放军186师招入川康工作团预备学员队。
1950年2月5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在这天正式入伍。在部队,经过思想政治学习,我的认识明显提高。从那时起,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在我心中逐渐扎下了根。
1951年3月,参军刚一年,我作为文化教员,随186师557团进入黔东南剿匪。
一天早晨,我所在的小分队在黎平、榕江交界的茅贡、寨蒿一带搜索土匪行迹。我们一行人穿上便衣,来到距茅贡不远处时,遇到一个当地人。那人一看到我们,便警觉起来,问:“你们是哪部人马?”小分队队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是锦标司令部的,去茅贡查岗。”对方信以为真,便将茅贡的匪情透露给我们。原来,茅贡是原国民党第八区公所所在地,有一个中队的土匪驻守。队长当即决定,趁敌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由当地人带路,我们顺利通过了设在茅贡西门路口的哨卡,来到位于街中心的区公所。我和战友们冲进区公所后,高声喝道:“不许动!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放下武器投降!”
国民党茅贡区分部书记吴文钧、乡长吴承忠与土匪们见势不妙,纷纷弃械投降。我们捣毁了区公所,解放了茅贡。事后,上级授予小分队三等功。
入朝参战克服艰险
1951年6月,正在黔东南执行剿匪任务的557团突然接到命令,全团开赴河北练兵,等待接受新的任务。之后,我跟随部队从长沙坐火车到武汉、河北、辽宁、吉林等地集训。
1952年11月,部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到达辽东省辑安县(今吉林省通化市集安市)。我们乘坐军车,跨过鸭绿江,到达朝鲜的满浦。
一进朝鲜就是战场。部队迅速化整为零,白天不行动,在树林或防空洞隐蔽休息。天黑以后,部队迅速向南进发,一路翻山越岭,风雨无阻。有时经过公路地段,路两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弹坑。有的大坑里满是水,损毁的坦克和汽车栽倒其中。
一路上,我们没看到一个完好的村庄,甚至连一间完整的房屋也没有。有的村庄刚被轰炸过,还冒着黑烟。
部队到达朝鲜后,上甘岭战役已近尾声。新到的部队很快被补充到各作战部队。为防止敌人实施两栖登陆作战计划,我所在部队被调派到指定防御阵地挖坑道备战。此外,还要挖防空洞。
进驻前,我们谁也不知道防空洞是什么情况,认为不过就是个洞罢了。然而,现实中的防空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按照上级要求,每个步兵班必须挖三个洞,每个洞只能容纳3至5人,最多5至6人。为避免被敌炮火摧毁,防空洞依靠山势,背对阵地。洞门宽1米左右,高1.45米。低头弯腰进去,内高1.78米,人在洞内能站立起来不碰头。
朝鲜的山地大多是沙石岩,不论阴晴,洞顶、洞壁都往外渗水。当时,我们每人用块方形雨布作頂棚。雨布四角有环眼,环眼粗,能插入大拇指。洞顶的水滴在雨布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不少。每隔10分钟左右,放开一角,用手托雨布底,水哗哗流到地上。由于地下都是水,出入不方便,我们就在洞里挖个小坑,很快坑里就积满了水。我们只得从水坑处挖条宽10公分左右的小水沟,让水自动流向洞外。如果流不出去,就用饭碗舀水泼到门边排水沟里。
防空洞壁湿漉漉的,身体完全不能靠。我们用粗木头作枕木,用粗细不等的木头作床,上面铺树枝,再放野草,大家就躺在这样的床铺上。我们雨天进洞睡觉,晴天在树林里活动。按照要求,武器弹药平时不离身,睡觉不离怀。
为了不暴露目标,我们在洞门外栽上没有根的伪装树,冲着洞外再支一块雨布,雨布上放点细树枝。白天不煮饭,夜间没有灯,部队驻地基本断绝烟火。我们饿了只能吃炒面,渴了拿水壶到小沟里灌水。为夺取最后胜利,志愿军战士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战场上的文化教员
作为文化教员,我的主要工作是给战士们扫盲。我每天在各个班、排穿行,教战士们识字、唱歌,给他们做思想政治工作。
由于不时会遇到美国飞机投弹,入朝三个多月里,我几乎没有完整地上过一堂课。战火硝烟中,我不禁想,自古以来,在外征战的士兵最渴望的是什么?杜甫诗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可见,在战争年代,一封家书是何等重要。对战士而言,来自后方的家书带来的不仅是问候,更是归属感;对他们的家人而言,来自前线的家书也是一种平安的信号。所以,教会战士们写信成了我刻不容缓的任务。
我拿出花名册,要求战士们先学写自己的名字。写上几十遍,一天下来都写得有模有样了。
战士们也很珍惜眼前的学习机会。年轻战士主动学习的热情相对较高;对年纪大的战士来说,学习写字是一项政治任务,必须要完成。最低的标准是要能写一千八百字,而且必须在回国之前完成。
有的战士在出国作战时还是文盲,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已经能写字了,一些农家子弟基本上可以达到写信不求人的程度。看到他们写完简单书信,听到他们念出家书,我十分高兴。
1953年1月,我所在的部队换防回国。之后,我被调往华北军区补训3团后勤处,先后在山西大同、临汾为抗美援朝培训后备人员。
诠释政工本色
1955年1月,为进一步提高军队文化教员的政治理论水平,组织上安排我前往南京的解放军政治师范学校系统学习政治理论。
相比军事和后勤,政工的专业性没那么强。但从事政工工作,非常考验个人综合能力。
1963年9月,我从沈阳调到重庆第七军医大学二院政治处。不同于武装部队,部队医院的思想政治工作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在新的环境中,面对新任务、新要求,如何履行好职责,是摆在我面前的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
就医院来说,思想政治工作的内容很多,从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上级党委的指示精神,到医院的重大工作部署和阶段性工作要求,以及医护人员关注的现实热点问题等,都是我的工作重点。
医院对外开放度高,人员构成复杂,有参加过革命的老红军、老八路,有饱读医书的专家学者和经验丰富的医疗骨干,还有涉世不深的护士、普通战士和职员。
面对各种观念聚集交织、思想觉悟参差不齐的状况,我把坚定理想信念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首要任务,传递党的声音,落实组织要求,激发干部热情,努力把工作做到干部、职工的心坎里。
多年的政工生涯中,勇于面对问题、敢于正视矛盾是我的工作态度,讲政策、讲规矩、讲风格是我的工作原则,耐心细致、执着坚韧是我的工作方法。经我处理的各类问题和化解的各种矛盾,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已经89岁了。回想起曾遇到的人,曾经历的事,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意。经年累月的军旅时光里,一幕幕难忘的回忆,如今都化成一抹鲜亮的绿。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