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亚宁
摘 要:白先勇是美籍华人作家,他的短篇小说享有极高的声誉。白先勇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具有一种罕见的阴柔之美。他们在外表上往往清秀白净,性格上胆小温和,甚至总处于一种弱势的地位。自卑情结和病态心理的发展使他们处于自我与外在环境严重分裂的状态。他们通常具有压抑情欲的特点,在两性关系上往往处于被动地位。
关键词:白先勇;寂寞的十七岁;男性形象
《寂寞的十七岁》是白先勇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收入了白先勇早期和中期的多篇短篇小说。书中塑造了众多的男性人物:不擅长学习和社交,在家庭和学校都没有容身之处的杨云峰;永远活在玉卿嫂近乎病态的掌控之下,最终选择背叛并走向毁灭的庆生;在美国苦读十几年终于拿到博士学位,但情感和精神却陷入了巨大的空虚和危机,选择在拿到博士学位的第二天便投入密歇根湖自杀的吴汉魂;立志学习理论物理成为伟大的物理学家,但内心理想与现实早已严重分裂,沉浸于那天夜晚柔美月光下与余燕翼尽欢那梦幻般的真实的李飞云……这些形形色色的男性形象都在某一方面或多个方面呈现出与阳刚强大的传统男性形象完全不同的特点,这与作者本身相对特殊的心理也有关系。研究这些相对特殊的男性形象对于我们以一种更加开放包容的心态接受与主流审美大相径庭的男性,以及对于人的多样性的认识会有很大的帮助。
一、具有女性特质,缺乏男子气概
白先勇小说中的一些男性形象首先在外表上便具有女性阴柔之美,长相缺乏男子气概。他们的面貌展现出与阳刚健壮相反的特质,大多清秀柔弱、虚弱可怜,看起来白净、纤细、不具威胁力,激起人心中的怜爱之情。《寂寞的十七岁》中的杨云峰虽然遭到学校和家庭的冷暴力,但他并非相貌丑陋,作者通过同学叫他“小白脸”、“大姑娘”,还有他躲到公园里面被一个中年男子盯上等描述暗示杨云峰长相清秀白净。《玉卿嫂》中的庆生也是白净的长相,再加上庆生患有肺痨,整个人病怏怏的很虚弱。书中以容哥儿的视角表露出庆生长相的讨喜,庆生有一头如墨的黑发,发根微卷,还有精致直挺的水葱鼻,庆生没有剃过胡子,但他的胡须不同于一般男性那样浓密张扬,而是细致柔软,呈淡青色,看起来很逗人爱。如果说上述对男性阴柔美外貌的刻画是偏向隐性的,那么作者对于《青春》中给老画家当模特的少年的美的描摹则是热烈而张扬的。他充满热情和赞颂地写道:“匀称的肌肉,浅褐色的四肢,青白的腰,纤细而结实,全身的线条都是一种优美的弧线,不带一点成年人凹凸不平的丑恶。”①
除去外貌,书中部分男性形象在性格上也展现出与男子气概完全不同的女性化的特点。传统的男子形象大多脾气火爆、大胆无畏、豪放不羁,极具阳刚之气且处于主导地位,展现出掌控者的姿态;女子则大多胆小温和、细腻敏感、擅长隐忍,拥有阴柔之气且处于被掌控的位置。很显然,白先勇小说中的男性形象更贴近女子所具有的性格特点,《藏在裤袋里的手》中的吕仲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吕仲卿的妻子是精明强势的玫宝,玫宝喜欢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厌恶吕仲卿的懦弱窝囊,玫宝的取向在与他人谈论明星长相时直白地表露出来:“油头粉面,我最看不得没有男人气的男人。”②虽然吕仲卿知道玫宝厌恶他,但他还是隐忍懦弱,非常好脾气,一步也离不开玫宝。
二、自卑病态,自我与外在环境严重分裂
白先勇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常常呈现出一种自卑情结和近乎病态的心理,这种自卑和病态的心理使他们内在的自我与外在的环境严重分裂开来。对他们来说,外在的环境犹如地狱一般让人难以忍受,他们无法很好地调节和适应这种与自我严重割裂的环境,他们想要寻求突破和改变但又因为各种原因依旧被困在原地,外界的凄风苦雨不断摧残着他们的内心,使他们的自我在这缓慢的凌迟中逐渐消解。
《寂寞的十七岁》中的杨云峰就有着自卑情结和病态心理。这篇短篇小说是以第一人称书写的,能够直观地感受杨云峰的内心世界。杨云峰是家里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不会学习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又对孩子的学业寄予厚望,可想而知,在这种家庭氛围中,很难不产生失落和迷茫。杨云峰的自卑早就在心灵深处埋下了种子,每次父亲说他没有出息、低能等话语,他不但不为自己辩解,甚至觉得父亲的话有点道理。在家庭中得不到认可的杨云峰在学校也是同学嘲笑的对象,女气的长相,发育的发毛都被同学拿来奚落,这也使他更加自卑。他的自卑甚至发展成一种病态心理,因为极度的孤独而做出自己给自己写信寄信、打电话等荒唐的举动。杨云峰的自我与外界严重割裂,他清楚要突破围笼但又依旧在原地挣扎,他的人格主体在内心与外界的双重折磨下逐渐消解,哪怕他想要出家修行实则还是在逃避无法脱离的现实。
《那晚的月光》中的李飞云以及《芝加哥之死》中的吴汉魂也都面临着类似的困境。李飞云一直有着去国外留学的梦想,立志要成为一位物理学家,为此他曾缩衣节食购买书籍,挑灯夜读努力学习,但终归是因为迷恋月色下的梦幻而成为了一个还没有毕业就要撑起生活重担的准爸爸。好友依旧在继续逐梦,而自己却面临毕业考试都可能不及格的困境,他也流露出了自卑和挣扎。不过李飞云还有一个心灵上的慰藉,那就是那一夜如湖水般清澈的月光,让他能够得到片刻安宁,但吴汉魂却是彻底处于一种行尸走肉,内心空洞,无可寄托的毁灭状态。亲情、爱情、学业统统动摇了他活下去的根基,自我存在与外界的分裂使他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三、情欲上的压抑以及两性关系上的羞涩被动
白先勇小说中塑造的男性形象往往并非是那种长期流连于烟花场地的浪荡男子,也不是肆意玩弄女方情感的两性关系的主导者,而是在面对情欲和两性关系时敏感羞涩,克制压抑,小心谨慎,内心渴望情感和温暖,甚至呈现出一种女性主导、男性被动的反常状态。情欲上的极致压抑也有可能最终走向爆发。《藏在裤袋里的手》中的吕仲卿既畏惧女人又渴望女人——“不晓得是为了什么缘故,他从小对女人就有一种奇怪的感情,他畏惧她们。他见了女人,就禁不住红脸,周身发热。但是他又喜欢跟她们在一起,悄悄地,远远地看着她们。”③心理畸形以及妻子的厌恶使他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而在极度压抑中彻底爆发,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了一个穿着紫缎旗袍的女人。
比起情欲的压抑,在两性关系上被动羞涩,丧失了身为男性的主动权这一特征则更为明显。《寂寞的十七岁》中的杨云峰很明确地表现出他不喜欢唐爱丽这类不大规矩的女生,但是当唐爱丽凑近他、触摸他,扳起他的脸亲吻他时,他只是“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傻怔怔地坐着,任她摆布。”④《芝加哥之死》中的吴汉魂在情欲上也呈现出被动的状态,在酒吧里是萝娜主动来找他搭讪,和他聊天,带他去自己的公寓,全程吴汉魂都像一个仅靠发条转动来维持生气的木讷的机器人,甚至在尽欢之时也是萝娜来主导。《玉卿嫂》中的庆生全程都处在玉卿嫂的绝对掌控中,容哥儿曾撞见过玉卿嫂和庆生行云雨之事,玉卿嫂如鹰隼一般狠戾强势,而身为男子的庆生则像只受了重伤的小兔子一样柔弱无力。
白先勇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对于传统男性阳刚健壮的风格造成了一定顛覆,展现了不被主流审美所接受的男性形象的生存现状和心理创伤,对于这类男性,社会应当给予更多的关注和人性关怀,为他们的生存创造更好的环境。
参考文献:
[1]白先勇著.寂寞的十七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鲁学冬.论白先勇小说中的求学者形象——以《寂寞的十七岁》《那晚的月光》《芝加哥之死》为例[J].名作欣赏.2019(06).
[3]刘钰.白先勇小说中“女强男弱”人物形象分析[J].青年文学家.2021(20).
[4]沃丽丽.论白先勇小说中的情欲书写[D].温州大学.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