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号站台（三）

唐棣华

窗外黄沙漫天。列车仍在高速行驶着，似乎在逃离这一切。

车厢里沉寂了很久。欧阳俊靠着椅子、闭着眼，张明明不敢看窗外的景象，始终拉着一侧的窗帘，背对另一侧的窗户坐着。而蕾娜托着下巴，忧愁地望着外面不尽的沙尘。她的终点站快到了。

文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蕾娜，她对于将来的路一无所知。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蕾娜，想再和她聊聊天儿，却不知从何说起。

列车已经驶过2035号站台，乘务员走进这节乘客屈指可数的车厢，说道：“蕾娜是哪一位？到2036号站台你就要下车了。”

蕾娜叹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他乘客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张明明或许是想到了刚才他站在车门前看到的天昏地暗的景象，心有余悸的同时还有解不开的心结。

乘务员又去下一节车厢了。

蕾娜突然拉着文清，指了指窗外：“看……”

但窗外一片昏暗，文清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怀疑她又出现幻觉了。

“看……那是无尽的远方，那里有许多煤矿。它们为人类提供能源，但有一天，过度开采会带来灾难。”

列车渐渐减速，到站了。

文清陪着蕾娜来到车厢连接处。车门开了，一股呛鼻的粉尘味让她感到呼吸困难。蕾娜与文清挥手告别。

“现在我该走了。你不要担心，我相信外面的世界同样值得期待。当然，列车也会驶向美好的未来。去往2100号站台的路不好走，你一定要坚持，别放弃。

“还有，这个给你，是抗辐射的药，以后会用上的。再见啦！”

蕾娜递给文清一小片药，随即消失在沙尘暴中。文清喊着她的名字，让她保重，但被沙尘呛得直咳嗽，急忙转身背对着外面。

车门迅速关闭，列车也迅速启动了净化车厢内部空气的功能。文清趴在窗前，希望能再看一眼蕾娜的背影，但眼前一片漆黑。

她怅然地离开车门处，一不留神走进另一节车厢里。一个人正用一些绿苗做实验，对方看到有人走进来，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你是新上来的乘客吗？外面的情况还好吗？人类的粮食还够吃吗？”对方问。

“我只是从旁边车厢过来看看。你在研究什么？”

“抗沙作物。听说外面环境恶劣，庄稼枯萎，饥荒肆虐。我叫李若夕，是植物学家。”

“我是文清。我的朋友刚刚下车了，外面都是沙尘暴。”文清想起蕾娜关于荒芜的田地的描述，愣愣地看着那些绿苗。

“唉！”李若夕哀叹了一声。

文清坐在旁边，看着她用仪器检测种子和土壤，一行行数据出现在电脑上……

过了一会儿，发现文清许久没有回去，欧阳俊找了過来，也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实验。

“看起来你们很感兴趣。”李若夕说，“这些数据很快就能测量并进行统计，但每颗种子要经过长期培养，中间控制各种变量，最后才有可能培育出抗沙粮食作物。实验已到最后阶段了，只需要在真实环境下对培育出的种子进行生长模拟。文清刚刚告诉我了，现在事情更紧急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实验到这一步还需要四年。”

“啊？”

“还有一站我就要下车了。我希望能带走实验成功的抗沙作物，这样或许能够改善外面的状况，可惜……”

文清想到自己那张到2102号站台的车票，提出和李若夕进行交换。

欧阳俊打断了文清：“跟我换吧，我在这趟列车上五十多年了，早点儿下去也没什么。我的票是到2044号站台的，你也能早点儿把实验成果带下去。”

“车厢里环境好，外面的条件真的很恶劣，您为什么不在车上多待一段时间呢？我下了车，如果条件合适，也能继续研究。”李若夕平静地说。

“这沙尘暴的环境还能让你安心研究？等你的成果出来了，千千万万人就能摆脱饥饿。千万条生命啊，我愿用我最后这几年的生活换取他们的生存。”见李若夕一言不发，欧阳俊情绪有些激动，接着说，“我在这列生活无忧的车上度过了五十多年，却眼睁睁地看着我经过的地方生活在苦难里，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这次我能为他们做些贡献，那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说着，他掏出了一张很有年代感但依然平整的车票。

李若夕叹了口气，和他交换了车票。

在2037号站台，文清又一次因送别朋友站在车门旁。欧阳俊被遮天蔽日的黄沙包围时，她仿佛看到了蕾娜的模糊的身影。

列车停在2040号站台时，李若夕的实验终于成功了，当年那些脆弱的幼苗在模拟的风沙环境中已结出金黄色的麦穗。车门打开了，她在2044号站台下了车，坚定地走进沙尘中。

文清回到自己的座位，车上的乘客更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