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雪上(组诗)

2022-04-08 15:56董燕
鸭绿江 2022年3期
关键词:扫帚大雪车轮

天黑下来。一屋子的大雪

一朵压着一朵

我们相识的无数暗夜端坐雪上

我是雪中孤独挥动扫帚的人

雪不停地下,我不停地挥动扫帚

今夜,雪一直在下

我挥动扫帚的手,一直没有停下来

雪下过之后,我依然挥动着扫帚

门找到了把手

被子找到了床

窗帘找到了窗户

春找到了花

冬季找到了寒冷和雪

这样想着,我望向镜中的头顶

白发,还没找到锋利的剪刀

有雪的地方放着白光

黑处是坑洼或暗井

也有时是树或楼群的阴影

或者,仅仅是自己的黑

追赶你,去有雪的地方

四个驱动的轮子不够,外加两双翅膀

也不够

一朵迟迟不落的雪

正向有雪的地方慢慢靠近

慢慢地,我松开了提灯的手

风往北吹。脚陷在冻僵的泥里

店铺都关门了。高速路封锁

所有的恩和怨有如一场大雪

心热就化了。心冷,就冻成冰

辛丑冬季的白雪

打开门也没有脚印经过

每一颗雪粒,都是今生的最后一颗

写满清白

没有春色的秘密

季节的苦痛

不止一场苦味的雨

岁月,照见满头黑发

渐渐嬗变成银白的雪

季节掩面哭泣

在墙角的另一边

命运,以另外的方式书写一个春天

并以雨水的方式说出来

头顶的白发,是春天交给冬季的白卷

昨天的风刮了一天一夜

泥土干裂像将死的鱼

张开大嘴

冬雪下,没被收回的玉米、紫薯、甜菜

仍静卧田野里

不闭眼,也不开口说话

不再染了。发丝白的部分就让它白着

春天过后,雨水和花朵

都掩盖不住生活的种种残缺

包括苦难,和伪装的快乐

发梢上,人工染上的黑

正一点点褪掉被强加的颜色

玉石一樣跌坠地上

回归本原。双手捂紧胸口

把心,安放在身体里

爱情说着爱情

时间说着时间

我头颅低垂

学习饱满的葵花子

俯身大地

雪的离开,让屋里的暗影

又多了一些。有的落在肝部

有的落在肺叶上

我如盐里的雪,落在车顶上

在有温度的停车场

哗哗地流成一条小河

母亲走进屋时,头上正顶着下了很久的雪

拍打不掉,也擦洗不掉

气温越来越低,我不再长时间开窗

也不去众人聚集处

大多时,挺直腰杆坐在窗前

望向素朴之物

褪去绿色、红色和黄色的园子

像内心刮起的一场大雪

泥土和栅栏的色彩

因为同质而无限接近

它们全都微笑不语

只对我眨眼睛

从阳台西面移到东面

又从阳台东面移到西面

每次搬移,都用尽吃奶的气力

我越使劲搬它,它也越起劲地搬我

阳光褪去时,我累了

端坐木头上

木头裹紧肩膀

等一场暴风裹挟的大雪

一个影子

多好啊,这里

我对阳台上的两盆花说

衣架,静默地立在一旁

发出洁净的光

搬过一只木凳,坐在它们中间

经年没有光照的骨头和肌肉由绷紧到松散

婴儿般裸露在阳台上

光线里,我看到了一个影子

我动她就动。我静止,她就肃立

有如落在地上的白雪

像无数把箭矢,射向八荒

车子之外的地面、树枝

楼房和路边的垃圾桶和车顶上

大雪围困的我,腰椎间盘正在膨出

踩不住刹车,更不能使劲加油

就连臀部从驾驶座里挪出来

也使不上气力

平躺在木板床上的痛和疼

仿佛墙面牢固地钉着的一幅画

我想站起来走。像雪那样跳舞或飞

拿电话的手总也握不住那份重量

哪怕很轻、很短的片刻

屋子如流淌的音乐,季节性地弥漫着忧伤

我沉默地闭上眼睛

大片大片的雨水从头顶淋降

三月了,一场雪很快就会过去

露出比平时更黑的地面

波纹状的,如河流或是滩涂

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投影到雪野里

无限拉长我的双腿

白色的雪敷设到煤泥上面,如翻涌的海浪

融化后又被冻住的雪如镜面

让飞奔的车轮停止或者慢行

雪,让人间多一份纯洁和敬畏

也让光秃秃的树干重新开满白花

被车轮碾轧的雪,刻烙上车轮的痕迹

被车轮带走的一些,落到更远的别处

雪,把变黑的事物

重新洗白了一回

作者简介:

董燕,出生于辽宁铁岭昌图。祖籍山东莱芜。文学创作二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梦和梦见》《可能的海》。有诗歌、散文及小小说散见全国及省市文学期刊和年选。

猜你喜欢
扫帚大雪车轮
大雪宜进补 冬至大如年
《女巫的扫帚》
下大雪了
车轮的位置
寻找魔法扫帚
车轮开启赴爱之旅
抢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