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垄春光（三章）

方纲

推倒栅栏，归拢齐整了人心，也归拢齐整了犁麻绳套，牵手走过冰雪覆盖。

铁犁铧铮亮，从容地撬开大地的缝隙，一页一页翻检埋藏地下的日月星辰。与泥土重新对话，破天荒犁出属于每个人的第一垅春天！

麦新是我敬重的人，曾用一根金属小棍儿在舞台上指挥千百人合唱;又揮动小木棍儿，敲响农家的点葫芦头。种子，也喜欢韵律，随着节奏跳跃，颠簸撒落，满垄沟新土如微笑盛开。

天地间无比鲜亮，没有阳光照不到的死角。

总有一个冬天会遇到对手。灰布军装围住你的裸肩，也围住所有曾经的裸肩。麦新微笑，告诉这不是梦境。

十三岁还没穿过完整的衣服。贫穷，是一张顶不破又脱不开的硬盖子，而今砸开一个透亮的大裂口。雪季怎能劫持有志少年？闯出，北风吹着轻狂的口哨，从木门的吱呀声中突出重围。他说，跺跺脚就暖和了。整个冬天，就攥在手心！

新鲜气息吹来，抖落小村的灰尘。农会门前一排红缨枪列队，迎风抖起改天换地的气派！

指挥战士突围，麦新从马背上被枪声推落在地。一道阴影如墨染的恶浪，扑压过来。

背靠老柳树，他仔细掂量：枪膛里的最后一粒子弹，该赏给那个抢先来领取的匪首！

西辽河岸边麦穗黄了，麦粒香了，却有四颗铁毒蝇叮入麦新的躯体。他想，我与无数战死的将士会合，用胸膛阻挡黎明前的黑暗。

穿过硝烟，眺望黄浦江上那片天空：寻觅温暖的母爱，一颗白发苍苍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