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龙
(内蒙古大学 蒙古学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蒙古族医药学(以下简称蒙医药学或者蒙医)是中国民族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世界医学与人类珍贵的文化遗产之一。作为蒙古族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历史上还是当代,蒙医药学理论均是中国北方草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其开展科学研究,有着重要的学术意义和现实意义。
追本溯源,蒙医药学最早可以追溯到蒙古民族形成之前的历朝历代。伴随着社会发展和生产方式的改变,以及与周边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的扩大,蒙医药学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和医疗方式。蒙古族接受藏传佛教之后,在接受藏传佛教文化的过程中,传统蒙医药学吸收了古印度婆罗门教(Brahmanism),阿输吠陀(Ayurveda)的《医经八支》的三体平衡理论(1)脚注关联藏传佛教大规模传入蒙古地区(16世纪末开始)之前,藏医学已经吸收阿输吠陀的《医经八支》的三体平衡理论,三体指的是赫依、希拉、巴达干,在蒙医这三者是构成人体的主要物质基础,也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要能源,三根来源于父母的精卵。由于赫依、希拉、巴达干自身的生理活动以及人的饮食、 起居、时节或者其他因素的影响,三者过于损耗或滋生而失去平衡,导致人体得病。。经过蒙医药学者的补充得以完善和发展,当前,《医经八支》已经成为蒙医药学的指导思想和理论依据。《医经八支》[1]110-117理论在蒙古地区的发展,为蒙古族医学理论体系的成熟化与系统化提供了重要的土壤和环境。
为蒙医药学的系统化发展提供重要理论支持的是蒙藏医经典《四部医典》,它是建立在上述《医经八支》理论基础上的医学著作。清代蒙医学家益希班觉(1704-1788)为《四部医典》理论在蒙古地区的传播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结合蒙古族生活环境的地理特征和气候特点、生活特点和人体特性,在其经典著作《四部甘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中创造性地阐释“六基症”(2)六基症也可称“六基病”,包括赫依症、希拉症、巴达干症、血症、黄水症、虫菌病的六病。和“寒热理论”(3)寒热理论包括寒性病症和热性病症。寒症是由于巴达干, 赫依亢盛为主症的寒性病变,热症是由血希拉亢盛为病的热性病变。学说,进一步完善并体系化蒙医药学理论。
在蒙医药学的系统化体系化发展过程中,另几位清代蒙医学家的贡献不可忽视。比如占布拉道尔吉(1792-1855)的《蒙药正典》(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和伊希丹金旺吉拉(1853-1906)的《珊瑚验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以及后来的知名蒙医学家古拿巴达拉(1892-1972)等人的努力,对蒙药学与蒙医临床学的发展做出很大贡献。
改革开放以来,蒙医学的发展更趋于系统化、专门化。除传统的蒙医学之外,蒙西医结合、蒙中医结合是其重要特点。最具代表性的,如国医大师苏荣扎布(1929-2014)著有诸多关于蒙医药学的专题论文和著作。他还专门研究过蒙西医结合治疗的心脏病学、新蒙药的制作,以及心脑血管病等,取得了杰出成就。
而在传统蒙医学疗术的传承与发展上,做出重大贡献的是博·阿古拉。他在《蒙医传统疗法大成》[2]中,对蒙医药学的各种疗法进行了详细解释。据其介绍,除药物治疗外,蒙医药学疗术还包括放血、艾灸、汗蒸、针灸、拔罐,以及传统的正骨、烟熏、心理治疗等。
近年来,蒙医药学治疗的发展趋势是除传统蒙医和蒙西医结合外,蒙医心理治疗有了长足进展。蒙医心理治疗是在传统蒙医心理治疗(喇嘛医和萨满)基础上,结合西方心理治疗和现代科学技术而诞生的新型心理治疗术的一种。现在,内蒙古的蒙医医院都设立有蒙医心理治疗室。内蒙古国际蒙医院的纳贡毕力格医师编著的《心灵甘露》[3]5是关于蒙医心理治疗的最新研究成果。该书以蒙汉两种文字出版,收录有大量患者在接受蒙医心理治疗之后,在生理和心理上产生的感受反应,以及详细的治疗过程记录,并包括编著者的研究与点评等。
综上所述,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加快了蒙医药学的纵向发展与横向联系。其中,心理治疗法近年在内蒙古的各族人民中颇受欢迎。不过,关于其治疗的科学性研究尚无专文探讨。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背景下,对流行于中国北方草原蒙古族居住区域的心理治疗法进行讨论观察,无疑有着现实意义。
蒙医药学历来重视自然与人的协调与统一,主张地理环境、社会环境等对人体均有影响,人体随着气候变化而促进自身体内的功能。据博·阿古拉《蒙医传统疗法大成》[2]介绍,蒙医认为血脂高是血热或坏血变多导致,并主张通过放血直接放掉人体内积累的脂肪与坏血。蒙医认为拔罐治疗是抽出人体皮肉和血液中毒素的方法,并通过拔罐与艾灸和针灸结合,抽出人体关节聚集的黄水进行治疗。蒙医认为是通过发汗改善人体新陈代谢,促进血液循环。针灸,蒙医认为是通过扎针刺激人体一些失去功能的腺体,让它恢复正常功能。总之,上述蒙医治疗中,放血、针灸、汗蒸等是他人通过从外界做某些事情或刺激来提高患者的自然疗愈能力。
心理治疗是通过减轻由疾病引起的心理压力,改善人体自身的抗病能力,即自然疗愈能力来治疗疾病。心理压力和疾病关系研究是心理研究的对象,对此笔者不作深究。关于心理压力过大或惊吓等引起的神经方面疾病,内蒙古地区过去往往是由蒙古萨满通过“古里穆疗术”和“唱安代”等方法治疗。关于这种治疗,普遍理解是萨满通过扔掉患者替身物或萨满用鞭子赶走患者致病的某一东西,从而缓解患者的思想压力。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显然属于原始幼稚的做法。不过,当人生病且有思想压力的时候,容易相信寓居在自己身体上的某些邪魔或异物是病因。
“安代病”是历史上由于封建婚姻习俗的限制,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或由于过小年龄害怕结婚及婚后婆家人的歧视而患的一种心理疾病。当时的人们认为是由于叫“安代”的恶灵附体导致的病。病症主要有生气、烦躁、心情低落、萎靡不振等特点。针对这种病,当时的萨满采取唱歌、跳舞、出汗、扔掉替身物等多种方法相结合的方式进行治疗,简称“安代治疗”。其中包括出汗加快新陈代谢,唱歌跳舞减轻思想压力甚至让人愉悦等纯自然疗法。这是基于自然疗法的心理疗法,是自然疗法和心理治疗的完美结合。
近年,内蒙古的蒙医心理治疗进入了新的阶段。特色在于没有像以往那样喇嘛和萨满等宗教人士的参与,抛弃了扔掉替身物和驱鬼等所谓迷信活动的心理治疗。其主要方法是利用现代照相和录像设备,通过给患者看其他人的治愈成功的案例,让患者相信该病有治愈的可能,从而缓解患者的心理压力。
不论是西医抑或是蒙医,其心理治疗法均因实施治疗人员而有所不同。但殊途同归,患者的病情和治疗目的是相同的。关于此问题,日本学者上里一郎解释说“自从人类诞生就开始了与疾病、毛病、痼疾以及风灾、雪等灾害的斗争的历史。认为给人类带来灾难的是恶灵、不幸、业障、业果等,要征服这些要用巫术、修行、拜佛、祷告等方法,而这些需要通过宗教人士和医生完成和传承。这是原始心理治疗的一种,也是现代医学心理治疗的原型”[4]。纳贡毕力格则认为“人由心身两部分组成,心理因素对身体的变化有重要的作用。当人在生活中碰到各种各样的不良刺激时,心理能量会下降,身体健康循环能力下降,自我疗愈能力进入‘冬眠’状态”[3]218-223。立足于此种观点,近年来,蒙医药学里开启和发展了蒙医心理疗法新的体系。
内蒙古国际蒙医院的心理治疗是在蒙医心理治疗和西方现代心理治疗的基础之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强调心身互动的一种新型心理治疗。特色在于通过缓解因疾病或内外伤引起的心理病痛,提高人体的疾病抵抗力和免疫力,达到疾病的自然疗愈。近几年来,如歌曲治疗、睡眠治疗、观景治疗等,蒙医的心理治疗范围愈来愈广。1998年,“精神治疗”被纳入世界卫生组织新提议的医疗词汇后,世界心理治疗和研究进入了崭新的阶段。当前蒙医的心理治疗,本质上与上述“精神治疗”相通。
前面介绍的《心灵甘露》,收录有患者接受蒙医心理治疗之后的病况汇报。每本所收40多位患者的事例,均是有所好转或完全转好,其中不乏被医院和家人诊断或认为病危的患者。以下试举数例,再作分析。
例(1):哈斯其木格,44岁,患脑瘤2007年去长春做了一次手术。但是脑瘤又长出来,2008年再一次去长春,在中美医院做了手术。第二次手术之后半年,医院诊断恶性肿瘤又长出来,但是没钱做手术,没有办法在家里等死。之后,从村民听说纳贡毕力格医生在锡林浩特看病,2010年6月去锡林浩特,听了19天的课。听课4天之后,与纳贡毕力格医生面诊。从当天晚上开始,朝哪儿都闻到大便的味道。回家之后,8月14日开始4天4夜肌肉抽筋,生死不明,丈夫认为她已经不行了,给旗火葬场打电话挂号。第四天的早上,喊“想吃奶豆腐”醒来,不再抽筋,病也完全好了。当然,为了巩固治疗又听几次课,并去医院用医疗器械检查确诊。上述臭味和肌肉抽筋等是该治疗的一种调节的现象[3]4-5。
例(2):福田容子,日本籍蒙古族人,45岁,住院35天没吃药,医生开了7天的蒙药,但由于患者对药失去信心,一次也没吃。令人惊讶的是,她只看了蒙医心理治疗录像,30余年的牛皮癣魔术般地消失了。据介绍,患者初中开始头上起了青春痘般大的小疙瘩,后来高中时身上起了小米粒大的疙瘩,大学时逐渐变多。当地医生看了后说,“是顽固的牛皮癣,一辈子治不好”。后来积极治疗,状况时好时坏。后在日本、美国接受治疗,包括口服西药,使用外涂药,但毫无疗效。在友人推荐之下,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医院住院接受蒙医心身互动治疗。听课第一天就开始流泪,听完课后晚上睡不着还在哭,哭了三天还不觉得累,后来知道这是一种调理反应。第四天晚上听课开始头皮痒痒控制不住挠头,翌日洗完头看头皮时头上的牛皮癣基本消失了。住院第十天晚上开始发烧,咳嗽,牙疼又过了三天突然好了,这也是一种调理反应,过了21天的时候身上皮肤基本恢复了正常[3]37-42。为了巩固治疗又听了一段时间。
上述奇迹般的治疗事例,当前也一如既往确切发生在以内蒙古国际蒙医院为首的数家医院。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患者通过接受心理缓解治疗,提高自身原有的疾病抵抗力和免疫力,从而促进疾病的自然疗愈。毋庸置疑,这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性。虽然如此,从上述例子,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理解,仍然可以了解到蒙医心理治疗的科学性以及治愈疾病的例子非常多。
值得一提的是,前面介绍的患者哈斯其木格在生死不明4天4夜的昏迷体验中,感受到超出自我感觉的肌肉抽筋和闻到大便味道等。这实际上就是一种自我服务的精神疗愈和自然疗愈过程。日本学者谷山洋三把精神疗愈解释说“自己把超出自我感觉的经历体验,当成对自身有意义的事情,其中发现和确认对自身有助的东西,甚至获取生命力的援助或者自我服务”[5]。上述患者福田容子在接受蒙医心理治疗之后,身上出现的一种调理反应,大概就是其自身自然疗愈能力获得提高使然。
关于人体的自然疗愈,现代医学尚未给予科学性解释。日本学者板仓武在他的《治疗学概论》中这样解释:“当健康面临障碍,生命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体会产生消除障碍的行为,并重新进入健康状态的情况不少。这是人体允许进行典型的自然疗愈活动,也就是所说的称为自然疗愈(natural restoration)。”[6]118自然疗愈这个词在治疗上有广泛的应用。在现代药物治疗的最前沿,接近患者的不只是医生,还有辅助治疗方式。即,给患者讲解自然疗愈规律,促使其对痊愈充满希望,全面努力让患者产生某种新的变化。正如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所说“治疗疾病靠自然疗愈,医生只是提供很小的帮助”,蒙医心理疗法新体系也是医生帮助患者去除心理压力,促进患者自然疗愈能力。
关于上面介绍的存在于生命中的自然疗愈之力量,板仓武认为“毋庸置疑,当前生物的自然疗愈之力量是意念的力量和物质的代代相传而来的固有物。甚至这些力量和性质不一定是神秘的,而不外乎是为了便于记忆而使用的自然现象”[6]120。上述报道中所说的牛皮癣和癌症的自然疗愈或减轻应当视作自然疗愈。
如前所述,蒙医药学在蒙藏文化交融中扩充发展。作为心理治疗学的一种,音乐治疗也在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交流中从西方传入中国。之后,部分医疗机构实验性采用音乐治疗,取得了很好的疗效。实际上,前面提到的蒙古族萨满的“安代”治疗是典型的音乐治疗。1949年以前内蒙古东部地区的蒙古族聚落,当青年女子(包括已婚和未婚)精神低落时,萨满带领患者和群众一起“唱安代”“跳安代”,以此来振奋她的精神。后来受“文革”等影响,“安代”的心理治疗元素愈来愈少,只保留了艺术特色。不过,蒙医学传承的各种心理治疗并未中断。比如《四部医典》的注释《金光注释集》中,关于疾病解释总结“疾病的数量有404种,其中医生能治的病有101种,绝症有101种,自然疗愈的病有101种,巫术治疗能治愈的病有101种”[7]。虽然上述疾病的数量没有绝对性,其治疗情况等方面尚缺乏科学的证明,但是这说明蒙医中使用巫术治疗的病种数量颇多。其中,科尔沁地区世袭萨满包氏家族的“包氏整骨”“蒙医脑震荡治疗”等,其科学性已获证明。此外,作为心理治疗的一种,由喇嘛或萨满实施的一部分治疗至今仍保留在民间。
关于蒙古萨满治疗的医学人类学上的作用,近年来乌仁其其格、赛吉拉夫、呼日勒沙、色音、博·阿古拉等学者先后发表专题论文和文章,从多方面研究蒙古萨满的正骨、安代、古里穆等的方法、过程、功能、作用等。归而言之,上述研究的共同点在于主张人类医学的起源与宗教有关,以往蒙古地区的医生=喇嘛和萨满,喇嘛和萨满与蒙医有直接的关系,而且相互作用、相互发展。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传播之前,甚至传播之后,内蒙古东部地区蒙古萨满的治疗一直发挥着医学人类学上的作用。虽然由于发展与时代的需求蒙医心理治疗已经放弃宗教和迷信的内容,只保留科学疗法,但不能因此否定萨满治疗与蒙医心理治疗在民族交融史上的直接关系。
以下介绍关于蒙古萨满文化中的“古里穆疗术”(4)古里穆疗术(Gurim)的心理作用方面2006年6月,笔者拜访科尔沁左翼中旗色仁钦萨满时,获得一张他本人做“古里穆疗术”的VCD。笔者与该萨满一起观看,并听取讲解,予以记录。治疗开始时,萨满拿着叫“心境”的铜制的中间有把手的镜子,在患者的额头、脖子、肩膀等部位边擦拭边嘴里含酒向患者喷洒。就这样进行一会儿止疼的治疗后,开始做振奋精神的治疗。萨满拿着鞭子,鞭打患者周围,或患者肩膀,或鞭打自己的手腕。甚至,拿着近似于蒙古刀的剑接触患者的脖子、眼窝、额头等部位。这些治疗结束后,剩下的一张“额丽耶”挂在木棍上,朝着门口念经和咒语。患者朝着萨满的口呼气,萨满吸进该气后,吐到洗脸盆里。以上是与患者直接接触的治疗。之后,让家人把今天所用“额丽耶”“巴灵”等,拿到门外焚烧。和“萨伊格疗术”(5)这是2004年9月,笔者拜访通辽市库伦旗N萨满时的记录。他的疗术首先是在三个酒盅里倒满酒并点火燃烧。之后,右手拿起三根线香,在燃烧着的酒盅上点燃。线香头开始燃烧时,他的左手合起右手祈祷,并小声念咒、身体颤抖,进入神灵附体状态。整个过程大概持续十分钟,期间他的身体表情等显得比较痛苦。之后回归常态,询问患者病情。笔者遇见的患者是一位中年妇女,症状是腿痛和头痛。萨满的治疗首先是在头部和腿部喷酒按摩、缓解疼痛。其次是在布上写字施咒后烧掉,然后让病人将灰烬用水或者酒冲服。此次他要求患者一天一次共三天,烧掉施咒用布块后,用温开水冲服灰烬。以及“萨满病治疗中的音乐作用”的几种典型田野调查的例子。
“古里穆治疗”是对心理污秽(6)对于污秽的产生,历史上大多数民族和族群认为女人生孩子出血和月经与脏有关。当然,污秽和附体不只女人有,男人也有很多。附体脏或不好的东西的人的生活往往出现不幸、不适等非正常现象,即遭遇危险、疾病不断、事业不顺等。其原因被认为是由于诱因(病因)附在人身上。或恶灵附体导致的萎靡不振(7)关于污秽与萎靡不振关系方面,过去,很多民族和族群认为万物的运动,本取决于气流是否充足。例如,一些日本人认为日语的‘穢れ’(污秽)词是来源于气流枯竭的“気(气)+枯れ(枯竭)=穢れ(污秽)”。也就是人是 否有生命力与气流充足与否有关。人的正常生活中气有‘+ - 0’的状态。如果气流低于零,人就会虚弱、精神萎靡。这种情况,被人认为是被“污秽”或“附体”。如果气流提高,人就会心情愉悦、精神焕发,能离开附体物。的治疗。萨满的“古里穆治疗”是一种宗教巫术治疗,彭自强说“巫术作为一种代替行为,却能给人带来内心的力量和精神的满足”[8]。治疗仪式过程中萨满首先拿铜镜摩擦在患者的患部,对患者做了一些缓和心理的止疼治疗。其次萨满拿鞭子模仿除鬼动作,有赶走附在患者身上的魔鬼的意思,这完全是安慰患者的心理治疗。最后萨满把患者身上附体的东西转换到那些“巴灵”(人偶)和“额丽耶”(剪纸人)之类的人偶身上,以及把患者呼出的邪气吸在自己口腔里后又吐在脸盆里等巫术治疗动作也是满足与安慰患者的心理治疗。类似这样的巫术治疗以前在内蒙古地区有很多,比如宗教人士(喇嘛或者萨满)拿笤帚和簸箕进行打扫的动作,表示扫除进到家里的魔鬼等。这种巫术治疗和巫术动作,表面上是骗人行为,但是深层意思是驱除患者心理压力,振奋其精神。
萨伊格(sayiγ)是从藏语借用的蒙古语,因而现在蒙古族萨满的萨伊格疗术是藏传佛教喇嘛的疗术与萨满疗术混合成的一种做法。萨伊格是萨满在布和纸上写字施咒后烧掉,再让病人将烧后的灰烬用水或酒冲服的疗术。“萨伊格疗术”治疗过程中,喷酒和按摩属于众所周知的常识,关键在于把萨满施咒后的布块灰烬冲服下去后究竟能不能起作用。笔者认为,这里不存在什么科学性依据。不过,萨满给患者的不是普通的布块,而是一种施过咒的特殊布块。从心理学角度而言,施咒的深层意义在于表现出超能力,故能安慰患者心理,去除身心压力。也就是说萨满的这些治疗是通过施展出超能力引导或者刺激患者,去除心理压力。可以说,上述疗法是该萨满是在掌握心理压力状态下自我恢复能力比较欠缺这一情况而做的因人而异的治疗法。
此外,自2003年以来,笔者先后累计采访130多位萨满。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成巫、治病、祭祀等各种仪式活动均与一种特殊的音乐、舞蹈等艺术性行为结合在一起。呼日勒沙等著《科尔沁萨满教研究》(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收录的萨满神歌共有170多种,其中包括请神、附体、治病、送神等每个环节均使用不同旋律而演唱的萨满神歌。
根据不同学者搜集的资料和笔者近几年调研推算,现在在内蒙古东部和吉林省西部等地约有2000多位蒙古族萨满。这些萨满虽然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和风格,但是他们当萨满的目的都是为了治疗自身一种独特的疾病,当地百姓把它叫所“萨满病”(8)萨满病-被神灵选择,将来当萨满的人要患的一种病,此病是神灵催促被选的人尽快要当萨满,让此人得病折磨的方式来启悟神灵与此人的关系的一种病。得此病人的症状主要有寂寞、萎靡不振、梦多、晕倒等很多。。这种病的治疗过程等于是萨满的成巫过程。每当附体时都要受到师者萨满等人的音乐治疗(唱歌、跳舞、打鼓、打镲等),期间,慢慢治愈萨满病。关于这些萨满音乐治疗方面,前人多有研究,兹不再赘述。
对现代心理治疗形成体系做出重要贡献的人是弗洛伊德(Freud S.)。他的心理研究方法不仅对心理学和神经医学领域,而且还对其他众多研究发挥了作用。当代心理治疗正是在上述弗洛依德的心理研究基础上形成和发展的。美国罗杰斯(Rogers C.R.)的来谈者疗法体系,英国艾森克(Eysenck H.J.)提出的行动疗法等,均是西方心理治疗的代表。《新约》中有耶稣疗愈人的例子,还有对邪魔和恶灵附体的人进行治疗的记载,如癫痫病、韩森氏病(Hansens)、盲、聋、哑、血痢疾和发烧等[9]。《新约》所记录的这些事情,其价值不在于内容的真假,而在于表明当时事件记录者的医学观点。
以上内容,有些人看了后会说这是信仰治疗的奇迹,还有些人可能会说这是不可能的。这种否定性的看法也有它的道理,因为从这样简洁的记录上判断不出这些内容的正确性。但是习惯上类似这样的治疗都被称为心理治疗或者信仰治疗。关于信仰与治疗的接轨方面,不仅包括基督教这样的世界性宗教,而且还有包括上述萨满治疗这样的原始精神疗法和民族医学等。
从上例可以看出,两千多年前,中东或者西方人同样了解到接受宗教巫术治疗或者心理治疗后,能得到心理上的安慰,提高自身的自然疗愈能力而治病的道理。相互信任或者信仰某个东西时,人能够得到安心和安慰。这是现在所说的蒙医心理治疗能提高人体的免疫力和自然疗愈能力是同样一个道理。
上述古代西方心理治疗和蒙古族萨满的治疗以及现代蒙医心理治疗,三者之间有相似之处。三者同样源自人类最原始淳朴的心态,是天地人相结合之产物。这些治疗的共同点是通过治疗,心理上得到安慰,提高患者自然疗愈能力。现代蒙医心理治疗是由喇嘛和萨满的某些巫术治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它们之间有连续性和直接性。但现代蒙医心理治疗使用现代科学仪器,某些方面兼容于现代心理医学理论体系。
关于上述一方说是心理治疗或者精神治疗而另一方说是迷信的这种治疗方式与唯物论的现代医学有没有关系?或者今天东西方医学共有的精神疗法和精神医学是不是原始治疗的现代版?关于对这个问题现代医学尚未明确回答。可是现代医学里也有解释不明的魔术或者伪药等东西,因此包括巫术性要素的医学不完全是迷信,上述的原始治疗也有合理性和科学性。
拙文是依据笔者田野调查的传统萨满治疗实例,对蒙医学的理论与发展过程的文化内涵所做的考察,从医学人类学和民族医学以及西方现代心理医学视角论述了蒙医心理治疗的文化内涵。
现在蒙医心理治疗是通过现代录像设备,从观看体验他者接受心理治疗并获得痊愈的事例报告中获得心理上的安慰,以提高自己的免疫能力和自然治愈能力。这与萨满治疗以及耶稣治疗在本质上有许多相通之处,均是通过对患者心理的抚慰而致力于获得希望的结果。
当前在内蒙古地区,通过心理治疗促进自然疗愈的蒙医心理治疗非常活跃。本文阐释了蒙医学的理论与发展过程的文化内涵,在与现代西方精神医疗理论体系的对照中,论述了蒙医心理治疗的合理性和科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