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旋律电视剧《山海情》的叙事艺术与审美旨趣

2022-04-07 13:10潘思叡
河北画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山海

潘思叡

(四川外国语大学)

2021年初,电视剧《山海情》在卫视及网络平台同时播出,迅速火出了圈,收视率和口碑实现了双赢,豆瓣评分一路飙升,从最初9.1分涨到了收官时的9.4,成为现象级影视剧作品。同时获得了第27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颁奖典礼上的多项奖项,获得最佳中国电视剧以及最佳男女配角、最佳摄影四个奖项。

《山海情》作为脱贫攻坚胜利的献礼剧作,其剧本是经过精心打磨的,人物和故事的灵魂是从海量的细节中淬炼的,转化为高品质接地气的细腻表达,于平淡中蕴含哲理之思。该剧讲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为了响应国家扶贫政策的号召,西海固的人民和干部完成异地搬迁的过程,在福建的对口帮扶政策下,经过艰苦努力,不断探索,把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建成了寸土寸金的“金沙滩”。

一、日常美学与民族图示

(一)彰显日常美学:平民视角下的生活叙事

《山海情》中友情、爱情、亲情等不同情感产生了不同的化学反应,投射在角色之上,直抵观众的内心。剧中除了一些日常的冲突外,大都是淡入流水的叙事。

不少观众表示,《山海情》让他们头涔涔、泪潸潸,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其实这部剧并没有太多刻意煽情的叙事段落,以娓娓道来的节奏托举出了普通人背后的不凡。我们看到了村民们在戈壁滩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无到有的辛劳;见证白麦苗响应脱贫政策号召远离家乡去福建打工,不得不暂时割舍儿女私情;目睹了白校长为村里孩子的教育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成为村里人人尊敬的老师,成为无私的代表,但同时也有劝说出走打工的孩子反被撞烂了眼镜的无奈;脱贫帮扶大业的农业教授凌一农,深深扎根于偏远地区,为的是种植经济作物带领大家走出贫困,从西装革履到皱褶的素衬衫,竟被当作了当地的村民,以及宁愿自己垫钱补蘑菇差价也要继续种植之路,为的是不浇灭村民的种植热情,不熄灭他们眼中的光;马德福的弟弟马得宝独自出走,去寻找独自跑到新疆的表弟,险些丧命。回到家乡,遇到了有壮志豪情推广蘑菇种植技术但无人响应的凌教授等人,愿意帮助哥哥,于是主动请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山海情》中这众多“小人物”的日常刻画,正是“大时代”的缩影,平民视角中闪闪发光的是每个人物的鲜活写照,有血有肉,普通却不平凡,在时代长河里熠熠生光。

(二)突显民族特色:乡土仪式中的文化传播

在脱贫攻坚的现实背景下,《山海情》的创作团队,以极其细腻的手法描绘出了一幅乡土记忆和文化传播的精神图谱。创作团队以西海固干甘沟乡涌泉村为乡土记忆的空间载体,并将吊庄移民这件艰难的工作作为叙事起点,最后落笔于闽宁镇金滩村这一叙事终点:干部群众们历经千辛万苦实现了山川换颜、水土重生,塞上处处是江南的美好愿景。

莫里斯曾言道:“记忆的生成需将个体记忆与集体记忆根植于特定的情境之中。”[1]故土情结体现在前往福建打工的海吉女工白麦苗想念“家里那口面的味道”,闽宁镇帮扶的福建人聚在一起吃饭时都有先喝汤的习惯;整村搬迁时吃的是饺子和面条,村民说因为“团圆的饺子,离家的面”,情义绵长融入乡思之中,乡思凝结成潜移默化的文化,走到哪跟到哪。

二、影像表达与人物塑造

(一)写实基调中融入轻喜剧元素

李大有嘲讽他爹老支书是假红军时,老支书用鞋一下砸在他头上,冒起一股烟尘,爷孙三代的对话引得大家扑哧一笑;马德福帮陈金山担任翻译时,闽宁两地方言差异引起的笑梗,配合着演员精彩的表演,让人忍俊不禁;马得福骑自行车驮着陈金山时,那句“哎呀,不要抓得太紧嘛”等,都在常态中透露出让人陶醉的幽默意味,也体现了制作团队能够精准地捕捉到日常生活中虽细微但是富有意趣的情态,并通过镜头和画面的关系进行完美的呈现,极具艺术张力[2]。

《山海情》接地气,但搞笑氛围中也传达了一种至上理念:即乡土社会中、物质层面之上,精神层面和思维方式也是扶贫的重点,也在实践中锻造形成了“上下同心、精准务实、开拓创新、攻坚克难、不负人民”的脱贫攻坚精神。

(二)冲突设置中彰显人物无坚不摧的信仰

一个闭塞匮乏空间里的人性展现,是矛盾的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善良朴实但也有自私扭曲的一面,虽貌似相悖,但皆因环境地域而来。在吊庄移民动员大会上,大家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认为离开扎根几百年的家乡是忘祖。但前村支书说道“有奔头不算苦,没有奔头才算真的苦。咱们在这或不好,那换个地方活有啥不好呢,你放心,张同志,咱涌泉村不会扯全县的后腿,不会给全县丢人。”说后转身离去,一次发言字字珠玑,浓厚的方言里流露出的是不舍,但愿意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起带头作用,拥有不破不立的精神,道出了“志合者,不以千里为远”的心声。

《山海情》既精准描摹平凡生活,也写出了普通人的不凡。剧中热依扎饰演的李水花细腻内敛,朴实的身影,黄沙吹动着面容。她直面命运的不公,让农村女性的形象有血有肉,触碰到了观众最柔软柔情的内心深处。因家庭条件和时代旧观念等束缚的她辍学后被父亲以一头驴、两只羊、两笼鸡卖到邻村,她挣扎离家出走但又囿于现实的桎梏而选择妥协。但这不是认命,只是暂时接受无力改变的现实。在丈夫因为建水窖而残疾时,以一人之力扛起了全家之重;在丈夫的反对下去学习种植蘑菇,坚信努力勤奋就能改变命运,最终历经千辛万难破茧成蝶,具备女性之坚韧的宝贵品格,塑造了农村独立女性的典范。剧中李大有形象刻画巧妙,总是关系剧情冲突但又推动情节发展,是剧中部分矛盾的集中点,代表的是正义中的自我。剧中有李大有一样受乡土社会根深蒂固的守成氛围等影响安于现状,撒泼打诨也不愿离开这片“根”的老农民的典型形象。大有叔因儿子离家务工时留下的眼泪是属于那个时代父母的缩影,近则无微不至,远则望儿心切;当枸杞的丰收季节来临时,大有叔面临金钱利益和遵从内心抉择之时,果断地选择了踏踏实实做人,坚信“只要东西足够好,不怕卖不出好价钱”的道德价值遵守。

种种人物设置都在阐释人生和溪水一样,只有汇成大海,奋力地把山劈开,把土划破,才有希望奔向大海。如果失去了勇气、真诚和希望,就会成为内陆的盐湖直至干涸。所有的元素汇聚最终刻画出“悠悠山海情,扶贫奋斗史”这宏大图卷。《山海情》所蕴含的力量,潜藏的精神,也一定会引领一代青年人继续向前,成为他的“精神村民”。

三、共情叙事与审美旨趣

(一)扶贫实践、家国情怀引发情感共鸣

在《战争与和平》一书中,列夫·托尔斯泰曾写道:“历史是国家和人类的印记。”回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的历史,宁夏在脱贫攻坚上收获来辉煌的成就——是泪与汗、是艰辛与奋斗、是初心与使命。从“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到“东西对口扶贫协作帮扶”,从“西部大开发”到“精准扶贫战略”,《山海情》完美地诠释了这一段光荣的历史——西部地区乡村振兴的缩影,也是协作帮扶“闽宁模式”的历史标本的印记。正是由于剧中扶贫实践、家国情怀中历史意识的彰显,才使其成为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力作,集艺术性、思想性为一体,既有精神高度、思想深度,又具有现实温度,可以说造就了主旋律电视剧的新典范。

剧中凌教授为了保护吊庄移民的利益,和当地收菇商打了一场架,这位温文儒雅的教授陡然增添了一股豪侠之气,似乎也为“爱拼才会赢”的福建气质做了一个显性注脚。在他离开时的送别宴上,本想几个人吃个便饭便散,但剧中屡次和凌教授起冲突的李大有竟带头领着村民们挤满了整个校园来送行,每个人怀里都抱着自己视为珍宝的农收物,冬枣、鸡蛋……赚足了观众的眼泪,虽质朴但浓烈的深情对这位深深扎根在村庄中带他们启智、脱贫的教授致谢。

艺术作品中情怀是最重要的一环,古人刘勰曾在《文心雕龙》中写道“情者文之经”;陆机在《文赋》中言“缘情而绮靡”……《山海情》厚植家国情怀,铸造史诗品质,落地即为一首首抒情诗,飞舞着又唱响着一首首赞美诗。爱国情怀的厚植大都通过每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塑造来实现,体现在个人意义的实现汇聚成奔涌不息的江河的过程之中。

(二)高质感影像美学缝合视听真实感

《山海情》主题鲜明,布局合理,脚本精到,画面语言丰富,言简意赅却又夹杂一丝深奥的韵味。整部作品体现了极致的工匠意识,创作精良,从服化道的细节到建筑的古朴真实等,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讲好中国人民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一部精品力作。

《山海情》观感十分真实,采用近乎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演员几乎素颜上镜,每个人的情绪、举止、台词都十分细腻、传神。诗人岑参在《走马川行》中论道:“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在搬迁途中突遇沙尘暴,人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的无奈,还有村民被石子击伤。开篇时马得宝、白麦苗等在黄土高坡上奔跑与结尾马德花带着孩子们回到已是碧绿葱葱的青山遥相呼应,让观众感受到了苦瘠甲天下已是过去式,如今实现了塞上江南的不易,不禁思虑感慨久久。恰到好处的真情实感形成了雄浑壮阔的风格,崇高深邃的情怀。另外,油画质感般的片头、片尾,将故事一帧帧如画卷般展现出来。多个长镜头、大景深的运用,真实再现了西北一望无尽、绵延的黄土坡和福建一望无际的大海。因此,《山海情》用实录笔法记录历史和描绘历史,是一部中国西海固移民脱贫故事的影像志。

四、《山海情》的成功突围带给当前主旋律电视剧创作的思考

(一)叙事主题与时代发展同频共振

莎·科兹洛夫在《叙事理论与电视》中曾说:“电视节目赢得受众、占领市场、获得最佳经济与社会效益,依赖于电视叙事的能力。”[3]

具有宏大叙事倾向的影视艺术作品往往呈现重大事件,注重生活化的细节,表现出深刻而厚重的思想感情。剧中的人物行为、意识和命运,与自己、社会、国家和历史有了共振。《山海情》选取的时间节点十分具有代表性。用片头的标题将闽宁镇的开端到建成分为六个相互承续的章节:1991年,吊庄。1996年:移民。1998年:双孢菇的故事。2001年:梦的翅膀。2004年:迁村。2016年:美丽家园。经过20多年的不懈奋斗,曾经的戈壁滩,已然是绿意盎然,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化气息的闽宁镇。伴随着音乐,文字旁白逐渐显现,诠释了情节走向,温情而厚重,像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将剧情展现给观众,强化了整部剧的主线作用。

《山海情》中的各种矛盾和冲突则构成了剧情发展的辅线,与故事剧情的主线缓缓推进,也让叙事更具张力。

同时,首次采用篇章式的分段叙事的方法,让观众在黄沙阻绝的乡村中看到了人性最深情朴素的流露,展现了主旋律电视剧应有的生命坚守和精神气度[4]。几处隐藏的细节前后呼应,体现出该剧的严谨、公正以及扶贫人自带的浪漫主义。因此笔者认为,影视作品应继续秉持“承百代之流,会当今之变”的观念,守正创新,眼纳千江水、胸起百万兵,把握历史进程和时代大势,并与叙事内容巧妙结合,弘扬人间正道,唱响主旋律影视作品的时代呼声!

(二)视听语言与审美表达和谐共鸣

通过创新的影视语言叙述,将宏大叙事和微观刻画相结合,成为主旋律电视剧的新高峰,堪称一部历史经验的典藏。

《山海情》叙事分为剧中人叙事和画外叙事,后者则通过画外音的形式介入。例如,剧中在开篇、剧中、结尾时各有一次话外叙事者的身份出现。开篇,映入眼帘的是马德福上楼的情景,一个男声渐入道“故事得从1991年说起,宁夏,为让西海固地区的贫困人们能吃饱肚子,实施‘吊庄移民’的政策。”画外音简洁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为剧情发展作了铺垫。当村民们种蘑菇脱贫、蘑菇滞销等一系列问题得到了解决,农业教授凌一农的悄然离开,旁白再次响起:“当蘑菇产业成了玉泉营经济开发区的支柱产业时凌教授却要离开,去新疆地区,继续菌草研究。”这段旁白体现了凌一农教授对移民产业发展作出的贡献,带领村民实现了科技脱贫的梦想,也交代了凌一农教授的去向,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立体。剧终时旁白道“志合者,不以千里为远”歌颂了脱贫攻坚这一路的艰辛和最终的硕果。

笔者认为以后的主旋律作品创作中也更应注重共情的元素,文艺工作者应用情用力讲好中国故事,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把艺术创造力和中华文化价值融合,把中华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追求结合起来,向后人展现中国可信、可爱、可敬的形象。

五、结语

《山海情》作为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理想照耀中国剧目之一,是新时代精品工程的一次创新实践,也是中国脱贫攻坚战的一次伟大记录。通过西北边陲一个村落的脱贫变迁史,艺术性地展现了中国农村在过去二十几年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后一集,马德福和弟弟妹妹以及下一代再次回到过去的涌泉村,昔日的荒山变成了苍翠的青山,这是象征着“山海情”结出的“扶贫伟业”。因地播种,细心栽培,等待丰收,葡萄也在戈壁滩上落地生根了,葡萄藤上结出了酿酒的果实,戈壁滩上结出了攻坚扶贫的闽宁模式,凝聚着山海两地人的智慧,见证了携手奋斗的往昔,也为美好的未来护航。

因此,《山海情》是精心推出的庆祝中国主旋律精品力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热爱奔赴于山海,记忆定格于光影,这部剧作用宏阔历史的纵深感和激情澎湃的艺术渲染力表达了对实现脱贫攻坚胜利的深情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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