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遥,吴扬睿
(山东建筑大学 建筑城规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1)
城市化是全球环境变化和经济转变的直接驱动力,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从20世纪80年代起,城市化进程在资本和政策的推动下逐渐加快,在带来大规模、高强度的开发和生产空间的同时,导致城市因功能单一的区域逐渐增多而失去了空间多样性[1]。如今城市空间资源紧缺,绿地建设经过多年增长已经趋于饱和,新增绿地数量逐渐减少,对于现有绿地的优化和更新、由数量向质量的转变成为城市建设面临的重大挑战。近年来,人居环境科学等多个领域的学者都在探索改善社区空间、增进居民福祉的途径,“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逐渐进入公众视野。社区花园本源上契合中国传统的“归园田居”思想,在整合生产性景观和园艺种植的基础上,优化社区生态环境和人文品质,有利于破除邻里隔阂、增强社区凝聚力,以及促进区域经济发展,是社区营造的有效途径。
2001年联合国启动“千年生态系统评估”项目,揭示了人类福祉与生态系统服务的密切联系。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作为城市环境中最重要的生态系统服务类型[2],与社区花园存在密切联系,可以为社区花园微更新策略的提出提供新的思路和梳理方法。
通过文献整理、研究和分析,论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的概念以及二者的密切联系,然后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休闲游憩、景观美学、文化传承、自然教育4个维度,分别对应提出了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的4条策略。
“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缩写为ES)是指生态系统与生态过程所形成及所维持的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条件与效用[3],包括对人类生存及生活质量有贡献的物质生产、资源供给等有形产品和休闲娱乐、文化历史价值等无形服务[4],是衔接城市居民生活福祉和生境斑块自然生态过程的核心概念。生态系统服务主要分为供给服务、调节服务、文化服务和支持服务四个维度[5](图1)。
图1 生态系统服务分类
在城市环境中,城市绿地生态系统所提供的文化服务及其价值与效益是最重要的服务类型[3]。“千年生态系统评估”将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缩写为CES)定义为“人类通过精神生活满足、发展认知能力、进行思考、娱乐休闲及美学体验等方式从生态系统中获取的非物质受益[6]”,即文化服务包括美学价值、精神价值、教育价值、娱乐价值等维度[7]。文化服务的高参与性和可观赏性能够激发城市居民对生态系统的保护,其服务价值也为城市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了机会[8]。
近年来,国外城市绿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研究文献数量攀升,其中以“差异化社区”“邻里环境”为关键词、与社区有关的研究不在少数。与之相比,我国城市绿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研究,相对供给、支持和调节服务来说还较少,尤其是对社区尺度的研究,更为匮乏。
3.1.1 社区花园概念
作为空间微更新的实践方式之一,社区花园(Community Gardens)是社区民众以共建、共治、共享的方式进行园艺活动的开放互动场所[1]。社区花园在城市建设用地的绿地分类中多为居住用地附属绿地、社区公园和游园等类型,它在保留社区原有绿色空间的基础上,引入农业园艺劳动,以此为契机鼓励支持公众参与到社区花园的设计和建设中,旨在达到可持续的社区营造和空间微更新,增进人民福祉。
社区花园是起源于19世纪末欧美国家的一种城市绿地的组成形式[10],通常是个人或家庭租用或分配的用于种植蔬菜瓜果、粮食药材等农作物的小块闲置土地的集合,这一举措既为当地居民提供了食物来源,也为闲置土地再利用、社区复兴与自治等作出了贡献[11]。中国在社区花园领域起步较晚,最具代表性的社区花园项目萌芽于2014年的上海,由同济大学刘悦来主持的“四叶草堂”团队引领,随后北京、成都、杭州等地也陆续兴起,在社区空间微更新中展示出较大的发展潜力[12]。
社区花园倡导的都市田园生活并不是追逐欧美的“舶来品”,而是一种对“归园田居”思想的现代景观语言诠释,蕴含城市居民对诗意人居的热爱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中国是农作物和农耕文化最早的起源地,社区花园是新时代农耕文明在城市中生长和传承的承载。
3.1.2 社区花园类型
社区花园根据不同分类依据有多种分类方法。一是根据用地类型,可分为街区型、住区型、园区型、校区型及其他类型[1];二是根据主体使用对象,可分为疗愈花园、颐老花园、儿童花园等;三是根据发起组织性质,可分为由政府等组织领导的自上而下型以及由公众自发参与的自下而上型;四是根据占地面积可分为大、中、小型社区花园。
伴随当前经济社会的发展,城市人居环境空间开始进入谨慎而缓慢的微更新阶段。自下而上以公众为主导、以小尺度的公共空间为改造对象的局部更新方式,相较以往自上而下大拆大建的规划设计模式,成为改善城市人居环境、激发公共空间活力、经济实惠的最优解。空间微更新一方面强调了设计介入的“轻”,以不影响居民日常生活、不破坏原有城市肌理和风貌为更新前提;另一方面,以社区营造为基础,关注不同利益相关方在具体情境下的不同需求[9]。空间微更新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它的核心在于公众参与,不仅重视社区物质层面的丰富,而且重视社区居民精神层面的提升。
当前中国对社区花园的研究中,缺少将其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联系起来的研究。然而通过文献整理、分析,研究表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与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的策略都能与提升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方式相匹配和对应。解铭威等倡导在社区花园中融合多重功能,增加游憩娱乐项目[13],这是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中休憩娱乐方面的体现;罗潇强调了社区花园的景观效果,注重提升社区居民的景观体验[14],是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景观美学功能的表现;陈蓉蓉提出社区花园源自中国传统农耕文化,为文化融合提供机遇[15],展现了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中文化传承功能;刘佳燕在社区规划设计实践中引入生态教育等课程[16],是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中自然教育功能的表征。
理论和实践指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是人类健康福祉的基础[17],作为城市居民日常生活中最为亲密的、可以与自然互动的场所,社区花园所提供的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会大幅增加居民进入社区花园的几率,提升社区花园的活力。社区花园潜在的生态系统文化服务功能为城市带来巨大的社会和环境效益,例如提高社区公众的参与度、构建社区凝聚力、培养居民社区归属感和集体责任感,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关系,进而改善社区治理、推动区域经济加速发展。
基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休闲游憩、景观美学、文化传承、自然教育四个维度,结合目前社区花园的各类实践,提出以下四点针对性的策略(图2)。
图2 社区花园微更新策略
越是功能精准、边界明确的空间,越是封闭、压抑、活力不足。使用者在其中只能按照既定的功能和范围活动,丧失主观权、被动地活动自然不能让人心情愉悦,而是使人感到受限和约束。越来越多人工建构的景观,过分追逐精妙设计、高超技巧,使景观过于人工化、匠气化,这会钝化人对自然的反应,不利于人与自然亲密关系的建立。与之相对,社区花园提倡功能复合、边界模糊的设计,用“留白”让人自由主动地参与到空间中,给有限的空间以无限的可能。空间功能更新是一个过程,需要参与者与环境不断磨合,从而使人拥有健康的体魄和健全的人格。例如上海“创智农园”的营造中,加入农夫市集、种子博物馆、有机午餐、彩绘墙面、农园果蔬销售等活动,丰富了社区花园的功能,吸引了不同维度的公众积极参与其中,不仅有周边各年龄段的居民,还有复旦同济的大学生、企业设计师和社区物业等,为社区花园的可持续发展打下了良好基础。
社区绿地由物业管理,一方面受维护经费和技术的限制,养护管理不力导致景观衰败和荒废,另一方面也是模式化的景观,缺乏社区特色。根据《物权法》规定,小区绿化由全体业主所有、共同维护。将绿地交由物业管理,实际上是“集体所有”成为“集体没有”,在一些老旧小区还会存在“私圈菜地”的现象。协同管理的社区花园,是让居民参与到社区营造的过程中,共建共享,在此过程中培养居民维护社区的责任感,为可持续的社区花园奠定良好基础。例如上海“百草园”——百家花草之园,发动居民将自家花草和种子带入社区花园,将平时交由施工队和物业的绿化工程分散为社区活动,整形、培土、撒种、扦插、覆盖等,居民内部形成了以长者为主的芳邻花友会和以幼童为主的小小志愿者团队[18],建立轮班制度相互协作,保证了社区花园长久的活力。
丰富景观提高美感还可以增加趣味性、功能性的小品。例如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加梅林花园,这个临时社区花园的可移动种植箱以及可拆卸式景观构筑物(廊架、昆虫屋、迷你玻璃温室及工具储藏间)[19],增加了景观的可变性和美观度的同时,将城市空间由消极变积极,使白天和夜晚的花园都充满活力。
任意场地都不是一张白纸,都具有独特的历史文脉。挖掘和保护场地的历史文脉是保护社区原真性的重要途径,可以通过查阅历史资料、记录口述历史等了解历史文脉,将其整理成册、展览宣传或是以景墙等文化景观的方式,引入到社区花园中。居民自发的更新行为反应了自身对社区空间的真实需求,如食用、观赏、乘凉等,这也是社区生活原真性的体现,具有人情味道和生活质感的行为空间需要被保护下来。北京大栅栏片区胡同绿色空间的更新,就是以居民自发更新为主导的尊重和保持原真性的案例。地面植绿、窗口缀绿、空中悬绿、墙面攀绿四种绿色空间的主要类型就是从居民自我更新中提炼出的,具有种植空间灵活多样、搭建材料经济实用等优点[20]。
城市触媒是指通过辐射推广到更广泛的区域,能够催化片区发生变化,并能推动片区乃至城市发展的元素。其理论主张引入新的或原有被忽视、隐藏的元素作为催化剂。触媒可能是一间博物馆、美术馆、剧院或者开放艺术中心等大尺度的元素,也可能是一个水景序列或者一面景墙等小尺度的元素;既可以来自社区内部的文化传承,也可以是时代条件下的文化创新。上海愚园路引入触媒城市设计节,在满足社区居民生活需求的基础上,促进空间优化和更新,搭建为民生设计的平台,改善了街巷环境风貌,丰富了社区文化[21]。
自然教育既是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一大类别,也是萌芽于西方自然教育思想,结合多国环境教育和可持续教育而形成的一种教育形式[22]。社区花园是自然教育的重要载体,具有生物多样性、便捷性、农耕性和参与性的优点。自然教育主要包括科学和美学的教育,科学普及和艺术培养对儿童的成长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作用。在社区花园中,可以引导家庭带着儿童从游戏玩耍、劳动和交流中,认知自然,理解生态和可持续性,也可以进入艺术和设计的实践课程,让儿童、学生等参与到社区花园的设计中来。湖南农业大学逸苑小区的娃娃农园,在农园建设和管理过程中围绕“寓教育于园、寓科研于园、寓科普于园、寓互动于园、寓设计于园、寓创新于园”六大功能展开活动[22],形成了一条有效的、多功能的自然教育途径。
本研究旨在探索和讨论改善社区空间、增进居民福祉、基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社区花园空间微更新策略,提出了复合功能、模糊边界,协同管理、增设小品,保持原真、引入触媒,普及科学、培养艺术四个针对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不同维度的策略。当前我国对社区花园的研究正处在快速增长的浪潮中,越来越多的风景园林研究者将目光聚焦到社区花园上,而社区尺度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研究较少,存在对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供需评估较为主观的问题。
卡尔·斯坦尼兹景观多解规划框架,将景观生态规划由单一目标、线性结论的思维方式引向了多个方面、面状结论的途径,使其由单一的生态因子决定模式转向了多方面利益与因素综合的决策过程,从而使人类的规划行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由被动的牵制转变为主动的环境及城市问题解决及方法的决策[23]。景观多解规划框架六模型中的景观评价模型,启示通过客观的指标和测度来评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供需。例如休闲游憩维度,可以通过活动类型和功能数量[24]、场地可达性[25]等指标评测;景观美学维度,可以通过绿视率、景观小品丰富度[26]等评测;文化传承维度,可以通过人文景观数量[24]等指标评测;自然教育维度,可以通过科普教育、艺术活动开展频次[25]等评测。建立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供需评价指标和评价体系,对深入研究景观格局与居民福祉关系、指导社区花园等绿地规划设计等方面,都有重要意义。完善生态系统供给侧与需求侧的认知,以更好地平衡和调节二者之间的关系,应对供给不足、供给冗余等不同情况提出针对性的更新改造和提升策略,是未来研究的热点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