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六首）

赵星宇

看 见

不要让一匹马，来到陌生的草原

它是一块苍老的峭石，一粒棕色的流沙

它长长的尾巴，拖着一条河流

一匹自由的马，风的鞭子怎会将它驱赶

四季荣枯，一路的绝唱

应当发出沉寂的嘶鸣，一匹离家的马

在远远的山岗上，小心停留

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匹马放下了那条河

满天的星星，不止在天上

一滴突兀的水也藏着漾荡的星辰

大地上，一片草原接纳了一匹马

一匹马的眼里，接纳了整片天空

它的眼眸，安慰星星

也安慰自己

羊 跪

木桩是把未开刃的刀

拴住黑山羊的是一根长长的绳子

每当路过陌生的人，它都会跪下祈求怜悯

我蹲下身子，以相同的落差

注视它的目光

对于死亡，我并未从中看出恐惧

那把长长的刀，生长成一叶茂密的青草

等待列车

那么长的列车，一定有更多的事物在疲惫和

喧嚣中，抵达另一个地方

一定有不同的身影，在寂静的等待

那列急速驶过的列车，昂着头

搭乘从四面涌起的尘埃

此去途中，让我难以捕捉无限倒退的影像

这一路等待的、站立的、倒下的……

一想到它们，那么孤单的活着

就有人告诉我：

“你也一样，请原谅车轮”

从一只飞鸟说起

天色垂暮，雨过之后

一切就更加模糊，那只鸟忍住横风

從眼前飞过

站在空旷的山野上，我能听到

它振翅的喘息和夜色降临的焦虑

下山的路安静至极，坐在山腰

我看见，那只鸟

飞过黄昏和夜色的分水岭

发出嘶哑的叫喊

我的心头微微一颤

仿佛有一千只鸟儿，藏进我的身体

野 马

草原是马的天堂

一匹马驱赶着另一匹马

长长的马鞭在蒙巴汉子的手中

发出“呼哧”的回响，十一月的莫日格勒河

是野马桀骜的泪波

它该去向哪里？

大雪落满了鬃发。

多么唯美，一匹马目送着另一匹马

对 视

有人喊我的名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已经很少有人和我说话

清醒时，每日和一张白纸对峙

在这简单的生活里，所有的言语都已沉默

又一日过去，我坐在窗前

有人说：“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关灯后，我陷入无限的阴影里

那美好或是令人不安的梦境，使我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