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路径：基于上海天安的案例研究

○闫佳祺 罗瑾琏 贾建锋 霍伟伟

引言

军民融合发展作为一项重要的国家战略，是从国家发展和安全全局出发作出的重大决策，既是兴国之举，又是强军之策。军民融合企业作为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的重要实施主体，实现其创新发展是推进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促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迫切需要。[1]军民融合企业既要把握好纪律性和高度执行力，又在追求技术突破的道路上稳步前进，具有不同于一般创新型企业的情境特殊性。[2]融合型组织观点认为，对于“融合型企业”需要结合自身逻辑特征进行选择性耦合，根据相悖要素的实际情况采取多元化的运作与发展模式，进而发挥融合优势。[3]通过文献综述发现，军民融合企业具有创新情境受限性、原始创新需求迫切、强调使命意识三大情境特征。[2,4,5]可见，其面临着受限的创新情境及迫切的原始创新需求间的相悖要素，此时应该怎样创新、何以触发创新、推动创新等问题亟待解答。

事件系统理论强调仅仅对企业稳定特征进行探讨，不足以全面解析企业内各类现象，结合具有时空导向和动态下游效应的关键事件和典型事件能够更清晰地了解企业发展状况。[6,7]刘东等研究发现，事件与时间因素结合起来能够综合影响企业生产经营结果。[8]就军民融合企业而言，使命意识的培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本研究遵循着使命意识发展的导入期、形成期和巩固期的时间发展规律，结合每个时期的典型事件，综合分析军民融合企业在不同使命演进阶段推动创新所采取的策略和实现的效能。

综上，本研究从事件系统理论出发，结合组织双元性理论，重点关注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路径，试图揭开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触发、推动和实现过程的内在机制。具体而言，本研究拟解决的核心问题为“军民融合企业如何在受限性情境下实现突破性创新”。这一问题的情境复杂性要求本研究采用案例研究方法进行深度剖析。[9]因此，本文以典型的军民融合企业——上海天安轴承有限公司为研究对象，结合关键事件和典型事件，从使命担当源动力演化过程出发，分析推动突破性创新的策略及创新效能的变化。

一、文献回顾与评述

1.军民融合研究综述

目前关于军民融合的理论研究主要从宏观层面展开，仅有少部分研究从企业中观层面探讨军民融合企业发展问题，具体包括以下方面：第一，从理论层面对于军民融合战略面临的问题、解决途径进行政策解读。已有研究提出构建军民融合生态系统，建立多元化资金支持体系，强化国家主导，注重融合共享，发挥市场作用，打造军民深度融合产业链等措施。[2,10-12]第二，探讨军民融合战略实施主体优化发展问题。已有研究采用绩效指标测算，构建系统动力学模型，基于一手或二手数据实证研究等多元方法，分析如何实现军民融合战略实施主体创新发展，提升创新绩效等问题。[13-15]

对于军民融合企业管理情境特殊性的问题，既有研究并没有系统性探讨，但是根据以往军民融合企业相关研究，我们可以推知军民融合企业管理情境具有以下三个典型特征：第一，军民融合企业管理环境受限性强。军工科研生产具有保密性，杜人淮等建议采用分层次的市场化改革策略，采用有限制性改革方案与市场接轨，从军民融合协同创新的视角发现军工单位封闭性强，信息交流受到限制。[16]第二，军民融合企业原始创新需求迫切。研究表明，军民融合企业具有管理创新、技术创新、融资创新、市场创新、价值链创新五大特征。[17]孙霞等研究发现，军民融合企业掌握核心技术突破创新，对于国防经济发展至关重要。[18]罗瑾琏等研究发现，军民融合企业面临军用高精端研发技术的封锁，迫切需要进行自主研发，实现技术突破。[2]第三，军民融合企业强调使命意识。研究表明，军民融合企业肩负政治任务和国家使命，[19]培养军民融合企业员工的使命认同关乎国家国防科技工业的创新发展和经济建设，[20]而推动军事科技创新需要构建有效履行使命任务的中国特色军事力量体系。[21]

从已有军民融合相关研究中不难看出，目前军民融合研究仍然存在以下问题：第一，理论研究居多，缺乏结合实践中典型案例对“军民融合战略”如何实现落地进行探讨分析。无论是从政策层面上对军民融合战略的解读，还是理论分析军民融合战略实施中面临的问题，都是基于“应该如何做”的思维逻辑，并没有从实践中的典型案例入手，在应用层面剖析如何贯彻落实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第二，对于军民融合战略实施主体（如军民融合企业、科研院所）创新模式缺乏系统性认识。少部分研究基于模型构建或实证分析尝试对军民融合实施主体创新问题进行分析，[13-15]但是对于军民融合创新模式、创新动力、创新过程等要素尚缺乏统一的认识，结合实际案例对这些问题的探讨有助于形成军民融合创新的系统性理论逻辑。第三，虽然总结出军民融合企业具有“管理环境受限、原始创新需求迫切和使命驱动”三大典型情境特征，但在军民融合企业创新管理过程中环境受限条件下如何创新，怎样实现技术突破，使命如何驱动创新等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答。

2.突破性创新实现路径研究综述

对于一般企业如何实现突破性创新，理论界主要从企业战略、企业环境、资本聚集和外部学习四个角度进行分析。具体而言，第一，企业战略促进研发投入，实现突破性创新。企业战略决定着突破性创新能否实现，研究发现企业所采用的战略类型与突破性创新高度相关。[22]例如，创新战略、[23]技术导向型战略、[24]模仿性战略[25]等都能显著激发企业突破性创新。依照上述战略，企业通过加大研发投入，收集创新所需的资源，进行整合和加工，从而实现突破性创新。第二，企业环境助力知识管理，实现突破性创新。企业环境是触发企业突破性创新的另一关键要素。已有研究表明，环境动态性、[26]竞争敏感性、[22]环境容错性、[27]企业与外部环境间交互、[28]组织距离[29]等均能显著提升企业突破性创新。环境视角下突破性创新激发过程主要通过知识管理过程。例如，环境容错性有助于企业进行深度的知识获取、知识识别和知识整合，进而形成突破性创新。[27]第三，资本积聚触发突破性创新。研究表明，资源驱动有助于突破性创新。人力资本、技术资本和社会资本能够影响企业实现突破性创新，三大资本的积聚与企业突破性创新间存在倒U 型关系，即随着资本积聚，企业突破性创新水平呈现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30]秦剑等发现，组织能力和资源驱动与企业突破性创新存在显著正相关。[31,32]第四，外部学习实现知识增值，进而实现突破性创新。胡海青等研究发现，企业通过外部学习提升对于市场动态性的适应能力，进而获得突破性创新。[33]同时，外部的营销资讯能够为企业突破性创新助力。[34]

综合以上不难发现，在一般性企业中无论是研发投入、知识管理、资本积聚还是外部学习，实现突破性创新均需要获得大量的开放性信息，如知识、资源、资金等，那么一个开放的管理情境对于实现突破性创新至关重要。如果管理情境相对封闭，因某些原因无法完全与外部环境进行信息和资源交换，那是否仍然能够进行突破性创新的问题尚未得到有效解答。军民融合企业由于技术保密要求，产品的研发与生产过程在封闭的空间中进行具有明显的边界，很难像一般创新型企业一样进行开放性的信息交换，企业内部人员也很难像一般创新型企业一样自由流动。[2]因此，军民融合企业在管理情境相对封闭的前提下，如何实现突破性创新，由何触发、又由何推动、经历怎样的路径过程亟待解答。因此，本研究试图通过对军民融合企业进行案例研究，解答“军民融合企业如何在受限性管理情境下实现突破性创新”的核心管理悖论。

二、研究设计

1.研究方法

本研究探讨军民融合特殊情境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路径，Bamberger 呼吁采用质性研究的方法对情境问题进行关注，并提出从情境变化、时间演进及社会单元变化的角度探讨组织现象的变化。[9]本研究选用单案例探索性研究的模式，采用内容分析法进行研究，对质性数据进行编码。主要是基于以下原因：首先，符合“单案例研究三要素”。第一，对“是什么”问题的回答，即军民融合企业具有什么样的创新模式、具有何种创新动力，实现创新通过何种策略？第二，对“为什么”问题的回答，即上述创新动力、演化策略和创新模式间的因果逻辑是什么？第三，对“怎么样”问题的解答，即军民融合企业如何实现创新动力演化？面临哪些突出问题？又采用了何种方式进行干预？其次，本研究从“事件”出发，单案例研究能够重点聚焦于同一个企业多个分析单元，有助于加深对“事件”的理解和把握，分析背后的关键问题，形成更为深刻的解读。

2．样本选择

本研究选取上海天安轴承有限公司为研究对象，主要基于以下原则：第一，案例的关键性。本研究旨在探讨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路径，而上海天安作为一家军民融合企业，当寻求轴承批量化生产的时候，国际上对中国高精度军用轴承实行禁运，对于生产技术进行封锁，因此就需要我国企业进行技术攻关与自主研发，实现突破性创新。同时，在组织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众多影响组织创新变革的关键性事件。因此，选取天安作为案例研究对象，满足理论构建的检测条件，符合案例关键性的要求。第二，案例的典型性。上海天安轴承有限公司是一家典型的军民融合企业，经历了“发展军工—弃军转民—军民融合”三个关键时期，符合案例典型性要求。

3.数据收集

（1）案例数据来源

根据Jick 三角验证法，本研究采用多数据来源的收集方法，力求增强研究结果的准确性。[35]所使用的资料来源主要包括：①企业档案资料，如企业厂志、年终总结、工程技术类岗位职级考评实施办法、工匠评选参考办法等；②深度访谈及半结构化访谈；③参与式观察及参加公司的内部活动；④企业提供或认可的媒体资料（包括宣传片、微信公众号）。

（2）深度访谈及半结构化访谈数据

深度访谈和半结构化访谈是本研究最为重要的数据来源，我们在访谈过程中采用逐层访谈法。[7]首先访谈公司副总顾先生，并辅之访谈研发部和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其次，第二次访谈主要面向中层管理者；最后在中层管理者协助下对基层骨干员工进行访谈，直到我们认为达到理论饱和为止。在写作过程中发现忽略某些重要问题，我们通过电话、邮件和微信等方式予以确认。课题组成员共进行了三个阶段的访谈,访谈对象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访谈对象描述性统计

（3）案例描述

上海天安轴承有限公司是国内高端的精密微型轴承专业生产厂家，前身为上海微型轴承厂，成立于1960年。1993年与香港新鸿基中国工业投资有限公司合资，2005年成为上海集优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年产各类微型轴承5000 多万套。公司秉承“为国家担当责任，为客户创造价值，为员工赢得满意”的宗旨，主要生产内径为Φ0.6mm-Φ45mm的各种军用和民用精密微小型轴承，以及高难度特殊结构精密微型轴承，共3000 多种规格、5000 多个品种。就军工产品而言，天安公司分别参与了“神舟六号”“神舟七号”“嫦娥一号”“嫦娥二号”探月工程和“天宫一号”“神舟八号”及“神舟九号”和“天宫一号”发射对接，以及国产大飞机AG600的科研生产配套任务。公司先后被中共中央组织部等国家部委授予“高新技术武器装备发展建设工程突出贡献”奖、“首次月球探测工程突出贡献者”奖和“国防科技工业协作配套先进单位”等称号。就民用产品而言，广泛应用于汽车电机、家用电器、导航仪器、光学仪器、医疗器械、热工仪表、电动工具、水泵、多媒体设备、计算机和办公设备领域，并适用于低噪音电机。上海天安生产的产品具有高精度、高转速、高灵敏度、低噪音、长寿命的特点，部分产品性能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三、案例分析

本文以上海天安轴承有限公司为研究对象，首先，通过其发展过程中关键事件，结合访谈编码结果识别创新模式为突破性创新；其次，通过访谈编码结果识别使命担当是触发突破性创新的源动力，将使命动力演化划分为使命导入阶段、使命认同阶段和使命内化阶段，并识别每个阶段具有代表性的典型事件；最后，分别在每个使命动力演化阶段解读其所采用的不同策略，并分析突破性创新效能变化。

1.军民融合企业的突破性创新

研究表明，国防科技和武器装备领域是衡量军民融合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1]同时军品生产具有基于技术突破，实施特定而超前的原始创新的典型特征。因此，本文聚焦于军民融合企业军品研发与生产，结合军品研发与生产过程中的关键事件，以期解构其创新模式。首先，邀请企业副总兼总工、人力资源总监、两名研发部副部长和一名企业工匠组成专家小组，对公司发展历程中经历的关键事件进行梳理与讨论，找出影响上海天安创新发展过程中的关键事件，即航天配套事件、立功授奖事件和AG600 大飞机事件。其次，我们在专家小组结论的基础上，根据事件系统理论关键事件检测条件，对上述关键事件进行验证。事件系统理论认为，事件强度越大（新颖性、颠覆性和关键性强）、所处阶段越关键、与相关实体未来发展越相关（时机）、横纵扩散范围越大（空间），则可被视为关键事件进行研究。因此，我们参考张默等的做法，[36]将T1、T2 和T3 界定为上海天安军民融合发展阶段军品生产的三大关键事件，如表2所示。

表2 关键事件序列

从事件T1可以看出，面临微型轴承国际禁运，上海天安临危受命，进行自主研发，力求微型轴承技术突破；从事件T2可以看出，上海天安参与探月工程项目，提供基础配套技术攻关，实现技术突破；从事件T3可以看出，面临同一批进口轴承质量良莠不齐、难以维系配套整装工作的困局，上海天安承研国防科工局项目，攻克技术难题。可见，这三个事件折射出军民融合企业基于技术突破实施特定而超前的原始创新的典型特征。[1]接下来，通过对上海天安中高层管理者访谈材料进行编码，进一步识别军民融合企业的创新模式。由表3可知，上海天安产品创新具有技术密集型、毛坯件自制、突破军用微型轴承对我国批量化禁运，以及攻关人无我有新产品和新技术等典型特征。既有研究将创新分为突破性创新与渐进性创新，[37]其中渐进性创新侧重于现有知识和资源的组合与利用，是一种改进式的、缓慢式的创新，注重现有流程、产品的优化与升级；而突破性创新是一种基于突破性技术的创新，注重新流程、新产品的创造与开发，需要以全新的知识和要素为基础，需要更加广泛的知识搜寻和储备。[38,39]

表3 突破性创新编码结果

结合既有文献、关键事件及访谈编码结果，军民融合企业实现技术“从无到有”及产品“自主研发”符合突破性创新的特征，[40]同时在军民融合企业的独特情境下，创新模式又具有打破封锁，实现产品自主化和技术独占性的特征，因此我们认为军民融合企业在军工用品研发过程中主要进行突破性创新活动。军民融合企业具有强烈的技术创新需求（如事件中表现出的力求突破封锁、打破技术保护壁垒），在突破性创造创新活动中表现出明显的路径模糊、情境动荡、技能专用、时限紧迫等特征，该特征决定其需要将更多组织创新资源应用于突破性创新活动。[41]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1：在受限性情境中，军民融合企业军品的研发与生产过程中实现突破性创新

2.触发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的源动力及演化

通过军品创新中的航天配套事件，我们发现通过“自主研发”的道路，确保我国航空航天事业顺利推进至关重要。对于上海天安而言，为了完成国家布置的光荣且艰巨的任务，需要在不利的条件下进行课题攻关，通过技术突破，自主研发国产高精度微型轴承。为了对创新动力进行更加清晰的识别与分析，进一步同天安公司主要人员进行访谈并对材料进行编码，发现承担国家任务过程中创新动力表现为突破国际上的封锁，实现发展战略与国家需求相匹配，为国家提供基础保障及国家荣誉。由表4可知，这四个维度恰恰反映了天安人完成国家任务、承担责任的使命担当。Higgins等认为动机是人类活动的源泉，使命和责任作为高层次的动机是开展创新活动的源动力，[42]同时创新是实现可持续发展与履行使命与责任相平衡的重要途径。[43]Weiss 以美国军工企业为例，探讨了创新与国家安全的关系，认为维护国家安全和军用技术领先是军工企业开展创新活动重要因素。[44]可见，使命担当是军民融合企业开展创新活动的一个重要源动力。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表4 使命担当编码结果

命题2：使命担当是实现受限性情境下突破性创新的源动力

进一步结合上海天安的发展历史发现，上海天安在军民融合时期历经了使命导入、使命认同和使命内化三大阶段。首先，使命导入阶段。上海天安经历从1985-1999年长达14年的完全放弃军品转型民品生产的弃军转民道路，这14年间企业主要思考如何摆脱“国营企业阵痛，在民营企业冲击下求生存，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顾1）。随着1999年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毁，上海天安响应国家政策恢复军品生产，从生产民用产品的“国营企业”演变成军民两用的“军民融合企业”（事件来源：人力资源管理部张部长）。此时，上海天安所有员工不仅具有实现企业发展的“发展使命”，同时兼有以报国意愿、报国概念与报国意识进行头脑武装的使命输入。

其次，使命认同阶段。随着上海天安不断参与我国重大军工工程项目的基础配套工作，使命意识在所有成员的工作角色中得以体现。特别是“天安公司两名参与嫦娥探月过程的技术骨干在国务院接受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接见和授奖时，通过视频观看全过程的天安员工无不感到振奋，而每当出现嫦娥探月工程的新闻时，天安员工总是自豪地讲嫦娥探月工程凝聚着我们天安人一份心血”（事件来源：人力资源管理部张部长）。当工作中的付出得到认可，民族自豪感空前提升之时，报国使命担当实现深化，从导入演化成使命认同。

最后，使命内化阶段。随着军民深度融合的不断推进，这种报国使命在员工间形成一种行为或意识习惯时，标志着军民融合过程进入使命动力阶段的巩固期。特别是上海天安成为中国唯一一家将军用“四级精度”轴承技术运用到汽车轴承生产的企业，上海天安实现了服务于军、惠利于民（事件来源：副总顾先生）。此时，使命动力演化阶段的巩固期是军民融合过程的终端，是以报国使命推动行为惯性的稳定期。该阶段中，报国使命成为员工的行为惯性，支撑着员工重要工作行为的背后逻辑。[45]正是由于报国使命在员工行为中的高度嵌入，致使员工在该阶段中不仅要求其创新行为的颠覆性，为企业带来军品变革、流程重塑等创新后果，也要求其创新行为的持续性，为企业带来产品升级、流程优化等创新成果。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3：使命担当源动力在军民融合发展时期历经使命导入、使命认同和使命内化三个阶段

3.源动力演化过程中突破性创新的实现策略

结合案例发现，我们对“因”（即使命担当的源动力）和“果”（突破性创新）进行了归纳与梳理，那么军民融合企业如何由源动力激发，进而实现突破性创新的过程路径，以及在实现路径中采取的策略有待进一步挖掘与解构。接下来，我们分别按照使命担当源动力演化流程，在使命导入、使命认同和使命内化三个阶段分析突破性创新效能变化及实现策略。

（1）使命导入阶段：突破性创新萌芽

在使命导入阶段，由于刚刚由民品生产转换到军民融合发展，从曾经的模仿创新到现如今的原始创新，企业管理者在宏观上把握研发方向，在此阶段主要采用一系列激励措施，通过争取项目促进成员职业发展，进行绩效激励，整合现有人员优势等手段，适应军民融合下的创新发展。通过对公司副总顾先生、产品研发部杨部长和顾部长的访谈发现，上海天安在使命导入阶段主要采取如表5所示的管理策略。

表5 使命导入阶段管理策略

总体来看，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拉开了上海天安军民融合之路的序幕。为了进一步匹配企业的军民融合发展战略，上海天安通过争取国家项目，创造政策红利，让企业员工参与国家项目，既提升了国防建设的民族自豪感，又群策群力，参与其中使员工军工攻关项目热情空前提升；设立工程技术类人员考评标准及评聘结合的技术工人考评标准，疏通个性化晋升通道，科研攻关与职业发展相关，员工投入更大的精力参与研发生产；制定新产品、新客户和科研项目三位一体的多元化绩效分享策略进行绩效激励，员工更加致力于开发新产品、新客户、申请科研项目；通过整合高层、中层、基层团队，各司其职，各尽其能，高效率的组织架构提升了企业创新的效率。可见，在使命导入初期，上海天安采用一系列激励措施，培养员工参与军工生产的热情和使命感，激励他们投身研发生产，提升创新效能，进而推动整个企业突破性创新水平。此时，上海天安停留在通过激励手段促进员工投身研发，突破性创新处于萌芽阶段。从事件触发到形成突破性创新萌芽的过程如图1所示。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4：使命导入阶段，上海天安通过鼓励军工参与，助力职业发展，进行绩效激励，高效团队建设等一系列激励手段，初步激发了企业的突破性创新

（2）使命认同阶段：突破性创新强化

在使命认同阶段，上海天安进行了一段时期的军品生产，承接并攻关了部分军工项目，特别是在参加嫦娥探月工程受到中央领导嘉奖事件之后，天安员工感受到自身工作与国家国防息息相关，民族自豪感、责任感得到了提升，为国之重器服务的使命担当得到进一步认同。此阶段在物质激励的基础上，上海天安采取一系列资源整合与信息加工措施。基于对公司副总顾先生、产品研发部杨部长和顾部长的访谈发现，上海天安在使命认同阶段主要采取如表6所示的管理策略。

表6 使命认同阶段管理策略

总体来看，立功受奖事件开启了上海天安使命认同阶段，天安人感受了个人职业与国防力量的发展息息相关。虽然管理情境强调严格的保密性，但是上海天安在军工领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吸收外部的信息和资源，助力突破性创新。上海天安优化组织结构，聘用技术人员组建产品部，实现产销平衡，获取了高质量的产品体验信息反馈；打造高水平顾问团队，建设知识库，为高精端轴承研发提供指导服务，精确把握研发方向；鼓励企业研发人员参加军工领域交流会进行信息互通，获取与整合突破性创新所需的前沿技术；同时，仍然强调严格控制，约束员工行为，提升管理过程的规范性。可见，在使命认同阶段，上海天安并不局限于人才的激励，而是站在企业层面优化组织结构，吸收可利用的知识和资源，并严控研发与生产过程。此时，大量信息的加工和整合提升了企业的创新水平，突破性创新得到了强化。从立功受奖事件触发到突破性创新强化的过程如图2所示。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5：使命认同阶段，上海天安通过优化组织结构进行知识库建设，拓展前沿技术和严控管理过程等一系列知识管理与企业运营管理手段，强化了企业的突破性创新

（3）使命内化阶段：突破性创新常态化

在使命内化阶段，使命担当不仅得到了天安人自上而下的广泛认同，更深深地内化于每一个成员心中。此阶段上海天安在战略层面进行顶层设计，进一步实现资源的整合和优化，助力突破性创新的常态化。基于对公司副总顾先生、产品研发部杨部长和顾部长的访谈发现，上海天安在使命认同阶段主要采取如表7所示的管理策略。

表7 使命内化阶段管理策略

总体来看，军用四级精度技术民用化事件开启了上海天安使命内化阶段。天安人心中不仅有服务国防建设的使命意识，还有“服务于军，造福于民”的使命担当，既要投身国防还要惠利百姓，军民相互协同、相互促进。具体而言，上海天安发挥集团优势，与同领域军工企业强强联合，形成创新战略联盟；塑造组织学习文化，搭建师徒制网络，实现学习型组织建设；拓宽产品序列，实现规模效应，提升核心竞争力；始终不渝坚定纪律性，严守纪律，实现忠诚意识形态建设。此时，一系列战略设计使得企业创新资源积聚，创新能力提升，突破性创新得到了规模化。从军用四级精度技术民用化事件到立功受奖事件触发突破性创新规模化的过程如图3所示。综上，本文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6：使命内化阶段，上海天安通过打造联盟优势，强化学习型文化，形成规模经济效应，建设纪律性忠诚意识形态等一系列战略管理手段，实现企业的突破性创新常态化

四、案例发现

1.使命担当源动力阶段演进中突破性创新效能发展过程

军民融合企业承担着支撑国防体系建设，为国防科技工业发展提供保障的重要责任。与一般创新型企业不同，出于企业定位特殊性，军民融合企业所有成员不仅具有个人的职业使命，同时具有为国防事业奋斗的国家使命担当。研究发现，使命担当是军民融合企业进行突破性创新的源动力。结合上海天安的案例，在企业发展过程中，使命担当源动力存在由浅入深、层层递进的演化过程。使命导入阶段则是使命动力的导入期，此时是“参军”意识和“报国意愿”培养初期。此阶段，军民融合企业仍然承袭融合前的创新模式，突破性创新的需求并没有特别迫切，突破性创新效能水平处于萌芽阶段；使命认同阶段是使命动力形成期，经过了军工参与，国家荣誉感、民族自豪感得以形成。此阶段，军民融合企业创新已经进入快车道，所有成员认识到突破性创新的重要性，锐意进取、专心研发，致力为国防工业建设贡献力量，突破性创新实现快速发展，处于强化阶段；使命认同阶段是使命动力的巩固期，实现技术突破，打破外界封锁、致力新产品和新客户开发、形成技术独占等方面已经成为了企业所有成员的共识，突破性创新水平较高且较为稳定，处于常态化。不同使命源动力演化阶段突破性创新效能发展如图4所示。

2.双元领导策略对于实现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起到推动作用

研究发现，上海天安在使命演化的不同阶段，采取了多样化的领导策略，使命导入阶段通过鼓励军工参与，助力职业发展，进行绩效激励，高效团队建设推动突破性创新的产生，这一系列管理措施与Zacher等提出的开放式领导策略中“打破边界壁垒，提供资源支持，采用个性化管理方式提升员工积极性，鼓励员工独立思考”相一致。[46]上海天安在使命认同阶段通过优化组织结构，进行知识库建设，拓展前沿技术和严控管理过程等策略，在使命内化阶段打造联盟优势，强化学习型文化，形成规模经济效应，建设纪律性忠诚意识形态，强化突破性创新，进而实现常态化。在这两个阶段，上海天安不仅采用开放式管理策略，还采用了“严控管理过程”和“建设纪律性忠诚意识形态”等管控策略。这些管控策略与Zacher等提出的闭合式领导策略中“制定具体、规范、详细指导方针，采取规范化的管理方式，并严格监督目标的实现”相一致。[46]

可见，双元领导策略在促进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组织中存在双元逻辑时，双元领导能够有效识别矛盾，并且进行有效解决，[47,48]双元领导为“受限性情境下的突破性创新”提供了策略支持。虽然研发生产情境受限，但是双元领导策略的运用既通过开放式管理策略实现了有限制的信息交流、获取与开放，从客户、合作伙伴、政策信息和竞争对手处获得了有助于实现突破性创新的信息与资源，又通过闭合式管理策略实现了管理过程的规范性和纪律性，也与“严格要求”的军旅文化相契合。

3.受限性情境下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实现策略与路径

综合来看，在使命担当源动力存在演化过程，由导入到认同，最终到内化，在每个阶段关键性、典型性的事件予以触发，上海天安并采取差异化的领导策略进行推进。如前文所述，从横向视角来看上海天安采用双元领导策略，从纵向视角来看这些策略同样具有层次，由浅入深、层层递进。使命导入阶段，上海天安主要采用一系列激励策略激发员工积极性，鼓励员工投入技术突破和创新中。这主要是由于员工刚刚参与军品生产，需要通过加深其对军工产品生产的了解，不遗余力地鼓励他们勇于创新、敢于创新，此时企业突破性创新效能处于萌芽阶段。使命认同阶段，上海天安主要采用企业层面的管理策略，比如知识管理策略和日常运营管理策略，是建立在员工已经认同自身使命并将实现技术突破作为责任与追求的前提下，军民融合企业应该提供资源支持，排除创新壁垒，同时也要严防技术泄密，对整个过程进行严控，此时突破性创新得到了强化。使命内化阶段，策略上升到战略管理层面，军民融合企业不仅局限于资源供给，而是站在战略角度上进行文化建设、联盟构建、打造核心竞争力。同时，作为军民融合企业要实现忠诚的意识形态建设。这个时期，突破性创新已经成为了企业的常态化目标实现。整个过程如图5所示。

五、结论与讨论

1.研究结论

本文围绕“军民融合企业如何并为何能够实现在受限性情境中进行军品突破性创新”这一核心，试图通过对上海天安的探索性纵向案例研究，探讨军民融合企业受限性情境下突破性创新的实现策略与路径。研究发现：第一，突破性创新是军民融合企业主要的创新形式；第二，使命担当是军民融合企业实现受限性情境下突破性创新的源动力，存在使命导入、使命认同和使命内化三个发展阶段；第三，军民融合企业横向上通过双元领导策略、纵向上通过人力资源管理中的激励策略、知识管理与运营管理策略及战略管理策略的层层递进策略，在不同使命担当源动力演化阶段，推动了突破性创新从萌芽到强化最终到常态化的发展。

2.理论贡献

第一，本研究重点解构了受限性情境下如何实现突破性创新的悖论问题。已有研究主要关注了一般创新型企业突破性创新的实现过程，发现突破性创新需要资源流动和信息获取，受限性情境不仅无法提供足够的资源和信息，还为资源和信息获取带来了限制。[38,39,41]可见，既有研究不仅无法解释受限性情境下突破性创新实现路径问题，而且研究结论看似还与军民融合企业的管理现实相悖。因此，本研究结合案例进行深入剖析，重点回答了军民融合企业的创新模式、为何进行突破性创新及如何实现突破性创新的问题。本研究在前人基础之上发现，受限性情境下突破性创新的实现并不与既有研究相悖，仍然遵循既有理论发现，即足够的资源和信息是突破性创新的充分条件；不同的是，受限性情境下的突破性创新需要更强有力的管理措施的干预，在既定情境下采用不断升级、层层递进的管理策略，实现资源聚集和信息流动。

第二，本研究从使命出发探讨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的激发路径和边界，丰富了内在精神建构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已有大量研究从资本和知识要素触发探讨突破性创新的成因，即突破性创新是企业资源积聚和知识获取的结果。[38,39,41]对于军民融合企业，同样需要资源获取和信息利用，但是激发军民融合企业创新管理活动不仅是基于自身发展需要，使命担当源动力同时扮演着重要角色。军民融合企业相关研究虽普遍认为原始创新和使命意识是其典型的情境化特征，[15-18]但并未清晰构建使命意识如何引领创新，其间的联动机制和作用链条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本研究在既有军民融合研究和突破性创新研究基础上，通过案例分析进一步发掘军民融合企业的原始创新具有突破性特征，依靠使命担当触发，激发军民融合企业一系列激励、知识与运营管理、战略管理活动，进行资源的整合和利用，实现突破性创新的演进。

第三，本研究整合事件系统理论和组织双元性理论，揭示了军民融合企业突破性创新效能由浅入深的动态变化过程。已有突破性创新实现的研究虽然涉及企业战略、企业环境、资本聚集和外部学习动态路径，[22-26]但大多将突破性创新作为一个创新结果，而少有探讨突破性创新水平的动态变化。因此，本研究从主动性和被动性的动态性事件出发，划分使命演进阶段。[8,9]同时根据组织双元理论及不同阶段的开放—闭合双元领导策略，推动突破性创新效能发展，[49,50]即实现突破性创新从萌芽到强化再到常态化。突破性创新效能水平发展过程符合创新发展的动态规律。这其中，动态事件的触发和双元策略的推动，能够更清晰地展示突破性创新的变化规律，为今后更为深刻地认识突破性创新效能及通过动态追踪策略分析突破性创新提供了理论依据。

3.管理启示

第一，军民融合企业由于使命驱动作用，实现突破性创新的过程与一般创新型企业不同。因此，军民融合企业应该根据不同使命担当源动力演化阶段，采用层层递进的管理策略。具体而言，在使命动力的导入期，由于为国担当使命意识尚未完全形成，企业应该运用人力资源管理的激励策略，运用绩效、薪酬、职业发展等策略，激发员工积极性和创造力，鼓励他们勇于创新、敢于创新。在使命动力的形成期，国防建设与自身工作息息相关的使命意识基本形成，此时企业应不仅着眼于员工激励，更该为资源整合和积聚贡献力量，比如案例企业所采取的一系列企业层面的知识管理和运营管理策略。在使命动力的巩固期，为国担当的使命意识形成了同一文化语境下的深度嵌入，此时企业应该站在战略高度，打造战略联盟，注重文化塑造和意识形态建设，为突破性创新的常态化提供战略支持。

第二，军民融合企业由于创新情境的受限性，既要整合信息资源进行突破性创新，又要严格遵守保密性，因此军民融合企业领导者可以采取“开放式—闭合式”双元领导策略。具体而言，一方面军民融合企业管理者鼓励员工参与军工领域交流会、选派骨干参与高精端技术学习、充分授权发挥员工的聪明才智、定期邀请领域专家来厂指导等，通过开放式领导增强管理灵活性，为实现突破性创新提供了更多的信息和资源。另一方面，由于保密性，军民融合企业管理者同样必须严格控制整个研发生产过程，比如军品的研发与生产环境独立且封闭，参与军品攻关人员签署保密协议，参与人员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定期开展保密教育等措施增强管理的严谨性。通过开放式领导和闭合式领导的密切配合，确保军民融合企业既能够保持对创新持之以恒的追求，又能够实现保密性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