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10年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变迁考察

2022-03-31 07:47张云亮
教师发展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摘帽贫困县学历

赵 颖, 姜 勇, 张云亮

(1.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 上海 200062;2.苏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学前教育系, 江苏 苏州 215000)

一、问题提出

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指出:“在迎来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的重要时刻,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在脱贫攻坚工作中,为提升贫困地区的内生动力和自我发展能力,国家格外注重这些地区的教育事业发展。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即体现了国家高度重视贫困地区教师队伍建设、积极采取有效措施促进贫困地区教育事业发展的治贫思维。有研究发现,有关欠发达地区教师队伍建设的教育扶贫工作大多数停留在物质帮扶和区域间教师流动层面,[2]而对于欠发达地区教师在师资质量提升中的主体地位及其精神生活的关注甚少。教师的成长不仅是学术研究能力的精进、教育技能的掌握,更是道德修养、伦理品性、实践智慧等作为师者之内在精神的全面生成。教师的精神生活是其教育力量的重要泉源,在物质生活相对贫乏的条件下,更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国内研究目前也极少见对教师精神生活状况的整体把握,而是多聚焦于其中的某一维度,如教师的心理健康状况、职业倦怠、职业认同、文化休闲等,研究方法多为理论性探讨和经验性总结,研究对象多为中小学教师。笔者基于2012年开展的关于我国中部地区国家级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精神状况考察,[3]以及2020年对其中已脱贫摘帽县幼儿园教师进行的追踪调查与回访,尝试勾勒摘帽脱贫背景下幼儿园教师的精神生活变迁图景,并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本次研究的数据收集工作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是回访2012年原六省市七个国家级贫困县中分布于中部地区(安徽省、河南省、湖南省)的三个已摘帽贫困县的幼儿园教师,采用随机抽样的方法,共发放教师问卷398份,回收有效问卷390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98.0%;并追踪到曾于2012年接受访谈的四位幼儿园教师,对她们进行了时隔近10年的第二次访谈。二是从2012年的862份有效问卷中对应抽取上述三个县幼儿园教师问卷原始数据样本共344份。之后对两组样本数据进行对比分析。研究对象的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研究对象的基本情况

由于2012年、2020年参与调查的并非同一批幼儿园教师,即为两组独立样本,笔者对两次所采集的数据进行了方差同质性检验,发现两批样本总体差异不显著(表2、表3、表4,F值均大于0.05),即来自同一个总体,可进一步进行方差分析。对两组独立样本的年龄结构和学历分布进行曼-惠特尼U检验,按需对样本数据按照年龄、学历分别分层进行检验,以判断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状况变化是否受到年龄、学历和时代变迁的影响。

(二)研究工具与理论框架

沿用笔者2012年开发的“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状况问卷”[3],问卷主要涉及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的三大维度:心理生活、文化生活、心灵生活。[4]6心理生活是指个体心理发展的外在环境和内部体验,[5]是生命质量、幸福体验、心理健康、价值判断和心理成长等多因素的统一,[6]也是揭示人生活质量的根本途径。就本研究而言,幼儿园教师的生活满意度是其心理幸福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衡量该群体生活质量的重要参数,[7]对压力状况的认知反映其心理弹性和心理健康状况,自我认知的变化则体现了其心理成长的历程。文化生活可依据活动的主体和形式分为两大类:一是由个人、家庭及亲友小群体所开展的各类文化/娱乐活动,二是由政府机构、社会团体及商业组织等发动、组织的文化活动,具有社会性、公共性特征。[4]186本研究主要考察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的文化生活时间、文化生活支出、文化生活内容以及文艺兴趣爱好。心灵生活指的是对生活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进行反思,思考整个人生的统一性、连续性,即进行超越性的反思,“‘我思’及其先在性和至上性的确立为人的心灵生活奠定了主体意识基础”[8]。本研究从幼儿园教师对于自身职业价值观和生命价值观的内省与反思入手,考察幼儿园教师心灵生活的变迁。综上,本研究所涉及的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各维度框架结构如图 1所示。

图1 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结构图[3-4]

结合预访谈结果对原问卷中的个别选项进行了调整,如“订阅报纸杂志”变更为“关注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平台”、调整薪酬相关选项的具体数值等。本次研究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22,从2012年收集的数据中抽取出相对应的三地有效问卷共344份,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71。综合可见,前后两次研究使用的这一问卷具有良好的信度指标。再结合正式访谈,为研究中的量化数据分析寻找有效解释。

三、研究结果

(一)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理生活变迁

1.生活满意度变化

原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的总体生活满意度、工资收入满意度在贫困县摘帽后都有了显著提升,但对幼儿园管理制度的满意度显著下降。在对自身社会地位的感知方面,幼儿园教师的家人作为其个体社会支持系统的重要组成,对其职业选择的认同和尊重程度表现出极显著的下降,教师在工作中感受到来自家长的尊重和认同也有所减弱(表2)。受访教师认为当前家长群体能够通过多种网络平台和渠道获取育儿知识,因此当师资缺口大、应急招聘的教师专业能力不足时,教师就很难得到家长的尊重和认同;教师对幼儿园管理工作的不同声音和些许矛盾则反映了权利意识的觉醒。

表2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生活满意度的差异分析结果

因摘帽前后样本年龄、学历分布结构不同,为进一步验证幼儿家长、教师家人对幼儿园教师个体的尊重和认同是否与后者人生所处阶段和受教育背景相关,对这两项出现显著变化的项目按照年龄、学历分别分组进行K-W检验并成对比较发现:1)在获得家长的尊重和认同方面,不同年龄段、不同学历分组的满意度均不存在显著差异;2)在获得家人尊重和认同方面,不同年龄段教师的感知存在极显著差异(P<0.001),25岁及以下的教师和50岁以上的教师满意度较高(M>4.00),极显著差异主要出现在21~25岁与31~40岁这两组之间,平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4.13±0.89、3.72±0.92;不同学历教师的感知也存在极显著差异(P<0.001),学历越高的教师越难感受到家人对自己职业选择的尊重和认同,极显著差异主要存在于本科、大专学历分别与中专学历教师的成对比较之间,三者平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3.62±0.98、3.83±0.98、4.22±0.82。由此可知幼儿园教师感知的家人尊重和认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所处人生阶段和自身受教育程度的影响,反映了家人对其职业选择的不同期待。

2.压力状况变化

对幼儿园教师所感知到的压力水平(1=很大,2=一般,3=有一点,4=没有)的两次测量结果进行显著性差异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幼儿园教师所感知到的压力水平近10年来有显著上升。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压力来源按照重要程度排序仍为家长及幼儿、教师自身发展、社会和家庭、幼儿园领导,经独立样本曼-惠特尼U检验发现摘帽前后并未发生显著变化(P=0.412)。访谈结果显示,随着社会、家庭对学前教育的重视程度提高,以及抖音、微信公众号等自媒体平台的普及,家长获取育儿知识的渠道拓宽,对新手教师或“在专业上露怯”的教师的不信任感以及对教师专业知识和能力提出质疑的情形都有所增加;并且随着幼儿园评价和督导制度的不断完善,园所及教师需要完成的表格、记录等文字工作大幅增加;也存在为更多幼儿提供入园机会而导致班额增加甚至超班额的现象,使得幼儿园教师日常带班工作量增加,尤其是在保障幼儿在园安全等方面的心理压力增大,都是压力水平上升的重要原因。

表3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压力水平的差异分析结果

3.自我认知状况变化

对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自我认知状况的考察重点关注教师对自身性格、情绪、能力的认知。在评价自身性格时,“外向”“开朗”“平和”“文静”均为摘帽前后访谈中出现的高频词汇,几乎所有的受访教师都能辩证地看待自己的性格及自身性格特征对幼儿的影响。此外,受访教师经过近10年的成长,在管理者岗位上不仅表现出清晰的自我认知状况,更能够推己及人,从“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的本质特征出发,总结升华出“不论性格特征如何,幼儿园教师必须具备‘耐心’‘爱心’‘责任心’”的根本要求。在感知和调节自身情绪方面,受访教师均表示自己在工作中能保持稳定的情绪;与2012年多数教师倾向于选择社会支持系统排遣法和活动转移法舒缓情绪相比,随着受访教师的心理成长,自我心理消解法得到了更多的运用。2012年的数据显示,有半数贫困县幼儿园教师不够自信,认为城市发达的经济条件与充足的专业发展机会是他们最无法企及的优势;2020年则仅有3%的教师认为“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对自身专业能力的认同感更加强烈、自信,答案中多次出现的“童心”“永远年轻的心”则印证了幼儿园教师这一职业因其特殊的教育对象——“可爱的孩子”——而被赋予了强大的精神力量。

(二)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变迁

1.文化生活时间变化

在论及教师参与或不参与某些文化休闲活动时,“没有时间”是问卷和访谈中多次出现的答复。闲暇时间是保障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参与度和参与质量的重要前提。图2显示了一个不容乐观的事实:幼儿园教师的工作时间越来越长,而能够享有的文化休闲时间越来越短。

2.文化生活支出变化

文化生活支出是反映文化生活质量的重要指标。图3反映了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支出在总收入中占比的分布与变化。在贫困县摘帽后,幼儿园教师用于文化生活的支出所占总收入的比例并没有增长,对两次收集数据进行显著性差异检验,发现此比值下降显著(P=0.048<0.05)。访谈结果显示,随着幼儿园教师年龄的增长,成家、育儿、父母养老等方面的支出都有所增加,用于个人文化生活的支出则相应地减少了。为验证文化生活支出情况是否受人口学因素影响,对原始数据按照年龄、学历分别分组进行独立样本K-W检验,发现不同年龄分组的文化支出情况存在极显著差异(P<0.001),在学历分组上则无差异(P=0.105)。2020年采集的数据样本的平均年龄高于2012年的样本,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摘帽后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支出在总收入中占比反而降低的现象。

图2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休闲时间与工作时间的分布与变化

图3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支出的变化

3.文化生活内容变化

(1)平时在园的自主文化休闲活动

幼儿园作为教师最为主要的活动场所,发生在其中的教师文化休闲活动在很大程度上能体现教师整体的文化生活情况。教师平时在园能够享受到的文化休闲活动情况变化如图4所示。问卷中其他相关题目显示,摘帽前后分别有高达37.21%和31.54%的教师所在园所内无相应的场所和设施。大量的资金投入了贫困地区幼儿园教育教学活动相关的硬件设施提升,但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所需的硬件设施投入增加并不显著。

(2)节假日园所组织的文化休闲活动

访谈结果显示,目前幼儿园主要是在节日前组织以幼儿为活动主体的主题活动或小型庆典,以教师为主体的节假日活动较少;由于教师工作时间长、压力大,基于管理者普遍秉持的人性化管理理念,在无须加班的节假日,园所更希望把时间留给教师自由支配。若有,其主要形式也以开销较低的聚餐、近郊郊游为主(其他),如图5所示;且与2012年相比,园所组织的各种类型的文化休闲活动都有所减少,尤其是曾经相对频繁的体育比赛类活动明显减少。

(3)业余生活中的文化休闲活动

幼儿园教师在工作时间之外是否能够充分享受业余时间、选择哪些活动来度过自己的业余时间,最能够体现教师参加文化活动的自主意识和对文化生活的主动追求。由图6可知,打理家务、照顾孩子仍然占用了幼儿园教师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传统意义上的女性角色与责任”仍发挥着强大的影响力。访谈结果则解释了教师参与审美型文化休闲活动仍然极少的原因——乡镇、农村基本无此类型的文化资源和硬件设施。但从图6中也可以解读出令人欣喜的变化,即与2012年相比,当前幼儿园教师“最喜欢做的事”和“做得最多的事”之间的差异明显缩小,可见幼儿园教师能根据自身“心之所向”来掌控业余生活的能力有所增强,充分体现了其安排自身业余文化生活的主观能动性。

图4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在园文化活动的累计分布与变化

图5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节假日组织文化休闲活动的累计分布与变化

图6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业余活动内容与喜好变化

4.业余时间的文艺兴趣爱好变化

幼儿园教师业余时间的文艺兴趣爱好,尤其是在音乐、舞蹈、书法、绘画、摄影等常见艺术形式方面的兴趣和能力,也是其精神生活重要指标。图7显示,与2012年的自我评估相比,教师对于某一特定艺术形式的技能掌握水平有所下降,但是整体而言欣赏艺术作品的兴趣有所提升。为验证幼儿园教师艺术兴趣与能力是否受人口学因素影响,对两次收集的原始数据按照年龄、学历分别分组进行独立样本K-W检验,发现不同年龄分组的艺术兴趣与能力情况分布存在显著差异(P<0.001);不同学历分组的情况存在显著差异(P=0.022<0.05)。

图7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艺术兴趣与能力变化

(三)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灵生活变迁

1.职业价值观变化

高质量的教学不仅仅是技术性的,还来自对教师职业的认同和专业的热忱。[9]围绕教师职业认同维度的研究出现了许多不同的结构模型,本研究主要考察工作效能感、行为倾向、情感认同、价值认同四个维度。专业热忱是教师对教学、学习和作为教师的自我所持的信念,是做出专业决定并实现其意义的基础。[10]我们认为教师的专业热忱主要涉及以下问题:是什么促使教师从事教育事业?教师愿意在多大程度上为教育事业付出自己的精神与力量?教师能否坚守这一事业?[11]本研究在问卷中对以上核心问题进行维度转换(表4)。

表4 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职业价值观的差异分析结果

在以上各维度中,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只在工作效能感和对学前教育事业的价值认同方面有显著下降。因摘帽前后样本年龄、学历分布结构不同,为进一步验证这两项得分是否受幼儿园教师所处人生阶段和受教育背景影响,按照年龄、学历分别分组进行K-W检验并成对比较发现:(1)在工作效能感方面,不同年龄段教师之间的极显著差异主要出现在21~25岁与31~40岁这两组之间(P<0.001),平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3.84±0.98、3.36±0.96,总体表现为:21~25岁>26~30岁>20岁及以下>50岁以上>41~50岁>31~40岁;不同学历教师之间的极显著差异主要存在于本科学历与中专学历教师之间(P<0.001),两者的平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3.34±1.04、3.82±0.96,总体表现为中专>初中及以下>大专>本科。(2)在价值认同方面,不同年龄段教师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不同学历教师之间的极显著差异主要存在于本科学历与中专学历教师之间(P<0.001),两者平均值和标准差分别为4.32±0.88、4.61±0.73,总体表现为:中专>大专>本科>初中及以下。可见,中专学历的教师在工作效能感和对学前教育事业价值的认同方面显著高于本科学历的教师。尽管摘帽后幼儿园教师学历得到了显著提升,但这也极有可能是工作效能感和职业价值认同显著降低的主要影响因素。

2.生命价值观变化

时间跨度近10年的两次访谈结果显示,幼儿园教师对幸福感的来源、生活的意义和人生的目的有了更多的反思,并且都与自己的职业发展密切相关。不论摘帽前后,受访教师都将命运的影响因素分为主客观两方面,其中个人努力是被一致强调的重要主观因素,而客观因素主要包括家庭环境、受教育经历、工作平台等。

四、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跨越近10年的研究向我们展示了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变迁的基本图景:在心理生活方面——压力增大,仍有自信;在文化生活方面——极少闲暇,渴望自主;在心灵生活方面——反思之后,选择努力与坚守。

首先,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理生活变迁呈现出压力水平显著上升、自我认知保持良好的特点。教师工作压力水平显著上升,最主要的压力来源仍为家长和幼儿,而来自园所领导的压力相对较小,验证了访谈中园所管理者多次提到的“人性化管理”。经过近10年的成长,受访教师对自身性格的认识更为立体,对情绪的掌控能力更强,对自身专业能力的评价更有信心,也具备更加强烈的专业发展愿望。

其次,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变迁呈现出闲暇时间缩短、公共性文化活动减少、自主性增强的特点。随着入园率的提升以及幼儿园质量监督和管理的规范化,幼儿园教师和管理者工作时间逐渐延长,用于文化休闲的时间相应缩短;随着幼儿园教师年龄增长,家庭、育儿、养老等方面开支增大,文化生活支出则相应减少;教师安排业余时间的自主性有所增强,体现出他们积极构建自身精神生活世界的主观能动性。

再次,摘帽前后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灵生活变迁呈现出反思意识增强、重视个人努力、常葆专业热忱的特点。随着学历的提升,幼儿园教师对于自身的职业价值观有了更多的质疑与反思;随着年龄和人生阅历的增加,幼儿园教师在生命价值观方面也体现出更强、更深刻的反思精神,他们的专业成长经历也进一步强化了自己当年对于个人努力和个体命运重要作用的认识。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对个人努力的重视和认同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对于他们而言阶层流动的渠道总体上是畅通的、相对公平的。

(二)建议

曾经的国家级贫困县相继脱贫,幼儿园教师生活的方方面面也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着,又一批年轻教师带着更加独立、强烈的反思意识成长起来,但始终未改变的是贫困地区绝大多数幼儿园教师因对儿童的热爱和对学前教育的坚守而“永远年轻的心”。基于以上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精神生活变迁图景,笔者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针对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理生活变迁情况,尤其是教师感知到来自家人与幼儿家长的尊重和认同程度显著下降、工作压力水平显著增加的问题,应在全社会营造尊师重教的社会氛围,尊重欠发达地区幼儿园教师在幼儿保教工作中的精神劳动。本研究显示,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在工资满意度上显著上升的同时社会生活满意度却有所下降,说明物质生活的改善并不能为幼儿园教师带来心理生活的完全满足。社会大众对于幼儿园教师职业的尊重与认同显著影响着这一群体的心理生活状况,尤其是教师家人和幼儿家长这两个群体,他们是幼儿园教师个人社会关系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紧密环绕幼儿园教师个体的微系统的关键要素。教师的薪资待遇、福利保障、职称晋升等等都与编制密切相关,因此与中小学教师相比,编制极为稀缺的幼儿园教师职业往往被视为“低一级”的、“不稳定”的,并非社会大众眼中最佳的职业选择。然而从精神生活的视角出发来看并非如此,幼儿园教师不应被贴上“弱势”的标签,而是与其他学段教师一样,同为致力于文化学习、文化传承、文化批判和文化创新的教育工作者。因此笔者建议广泛营造尊师重教的社会氛围,改善幼儿园教师待遇来影响教师个人社会关系网络的小环境,引导社会大众了解幼儿园教师在其本职工作中为学前儿童创造的巨大精神价值,并与其一同为儿童构建丰富的精神世界,彰显欠发达地区幼儿园教师的生命价值。

第二,针对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文化生活变迁情况,尤其是公共性文化活动减少的问题,应从幼儿园环境创设与文化休闲公共设施建设两方面入手,为幼儿园教师乃至社会大众提供文化生活的软硬件。首先,应在幼儿园内创设富有文化的、审美的人文环境。本研究结果显示,当前摘帽贫困县幼儿园中的环境创设和节日活动组织都以幼儿为活动主体,尚未关注到教师的文化休闲生活需求,主要表现为教师在园内没有可用于休闲的时间、场所以及设施设备,由园所组织的文化休闲活动锐减等。在师幼共同创设幼儿园环境时,教师应意识到所创设的不仅仅是物质环境,还有文化的、审美的人文环境;不仅仅让环境成为幼儿“不说话的老师”,教师自身也要在创设和欣赏的过程中得到文化的浸润和审美的享受。还特别需要发挥园所的主观能动性,尤其是工会工作和园所常规管理工作需要有机配合。园所可为教师创设富有温馨生活气息的办公环境和休息场所,组织教职工观看电影、戏剧,进行“物美价廉”的短途旅行,以及开展教职工文体竞赛、读书会等多种形式的文娱、体育活动,引导幼儿园教师调整工作情绪、丰富精神生活。针对调研中发现的不同年龄阶段教师日常文化休闲活动的不同偏好,园所还可以尽可能地提供多种信息资源供教师选择适合其生活状态的文化休闲活动。其次,应完善县、乡、村各级文化休闲公共设施,为贫困地区幼儿园教师乃至社会大众提供社会精神生活软硬件。摘帽贫困县仍为欠发达地区,城镇化的潜力很大,图书馆、体育馆、文化中心等为社会大众提供精神生活资源的城市公共设施仍有待开发完善。本研究结果显示,幼儿园教师对这类公共场所和设施的利用率并不高。究其原因,一是乡镇中相应的场所建设仍不完善,尤其是距县城较远的乡镇幼儿园教师,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很难享有文化休闲公共服务,也很少为此专程往返县城;二是幼儿园教师对此类公共文化休闲场所服务信息的检索和关注不足,在少量的闲暇时间中选择了其他活动。因此应完善县、乡、村各级文化休闲公共设施建设,对现有资源进行充分利用并加强宣传推广,县城文化娱乐公共服务活动定期赴偏远乡村巡回举办,打通社会大众精神生活的“最后一公里”,使城乡幼儿园教师均享有能够丰富其精神生活的优质资源。

第三,针对摘帽贫困县幼儿园教师心灵生活变迁情况,应为幼儿园教师留出“闲暇”,鼓励其成为积极的反思型教师,发挥其选择精神生活方式的主观能动性。教师的发展不是被动、被迫、被卷入的,而是自觉主动地改造、构建自我与世界、他人、自身内部精神世界的过程。[12]影响心灵的教育,需要拥有真善美品质的教师,需要有精神自由和闲暇的教师。正如叶澜教授所说:“没有教师生命质量的提升,就很难有高的教育质量;没有教师精神的解放,就很难有学生精神的解放;没有教师的主动发展,就很难有学生的主动发展。”[13]而教师自由的实现与解放,需要充足的闲暇时间,需要怡然自得的闲暇心态。闲暇正是教师提升内在修养、完善个性、解放精神的重要空间。在新时期对教师的新要求下,教师不再局限于文化传递的被动地位,而是可以成为一个具有自主精神和反思品格的,具有批判意识和创新能力的,致力于文化学习、文化传承、文化批判和文化创新的教育工作者。[14]拥有了充足的闲暇时间和闲暇心态,幼儿园教师就可以消解“没有时间”反思教育生活和“没有时间”享受精神生活的窘迫,更加自由自主地选择业余生活的内容,发挥充实自我精神世界的主观能动性,进而以自身充盈、丰盛的精神世界去滋养儿童的精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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