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狗称谓来源及其他

2022-03-31 04:09吴金凤
中国工作犬业 2022年3期

吴金凤 杨 军

犬和狗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可说。长期以来人们习惯地认为犬就是狗,狗就是犬,犬和狗就是同一种动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也有很多学者认为犬与狗是有区别的。古今学者们为此争论不休。那么真相究竟如何呢?作者仔细查阅了相关资料,把自古以来国人对此的看法做一综述概括,以博一粲。

一、关于犬、狗的异同

(一)“犬”“狗”不同说。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犬”和“狗”是有区别的。这里主要有四种论断:第一种论断认为,犬和狗的起源有先后,先有犬后有狗,以文字记载为证。“犬”最早出现在甲骨文中,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据现代考古发现,从中国北方新石器时代遗址或墓葬里出土的家犬遗骨,其年代可以追溯到距今7000至8000年左右。而从动物演化角度推断的结论上认为犬出现的年代则更早。而“狗”是派生概念,“狗”字的出现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最早出现在西周早期“长子狗”青铜鼎上的铭文中。

第二种论断认为犬有20个脚趾,狗只有18个脚趾。犬比狗多了两个后来退化了的“狼爪”,犬比狗更加有力量和凶猛,犬有狼性而狗则很温和。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犬,狗之有县蹏(tí)者也。”“县”同“悬”,“蹏”同“蹄”。“悬蹏”,一种解释为狗在路边翘起一条后腿撒尿。另一种解释为犬在后腿上比狗多了两根不着地的脚趾头,北京话叫作“后撩儿”,即指“悬蹏”。当代文物专家王世襄在《獾狗篇》中也说:“十八个脚趾的为‘狗’,二十个脚趾的为‘犬’。犬在后腿上比狗多两个不着地的脚趾,名曰‘后撩儿。’”。

第三种论断认为犬是大概念,包含着小概念的狗。《庄子·天下篇》中说,犬包含着野犬和家犬在内,家犬即狗,狗属于犬,但不等于犬,故“狗非犬”。

第四种论断认为,“狗”是特指幼犬。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释称:“狗,犬也。大者为犬,小者为狗。”中国最早的词典《尔雅·释畜》中则释为:“未成豪,狗。”东晋郭璞就此作注:“狗子未生(hàn)毛者。”意思是,还没长出刚毛的幼犬才称为狗。《尔雅·释畜》中还解释道“犬生三猣(zōng),二师,一玂(qí)。”“未成毫,狗。长喙,猃(xiǎn)。短喙,猲獢(xiē xiāo)。绝 有 力,狣(zhào)。尨(méng),狗也。──狗属。”“狗四尺为獒。”意思是说生一个仔的犬叫“玂”,生两个仔的犬叫“师”,生三个仔的犬叫“猣”;尚未长出刚毛的幼犬,称为狗;长嘴的称为猃,短嘴的称为猲獢,壮大而非常有力量的称为狣;尨也是狗;这些都属于狗。古人认为:大者为犬,小者为狗,四尺以上的犬称为獒。

(二)“犬”“狗”同一说。人类养犬的历史非常久远,虽然“犬”字的诞生远远早于“狗”字,从甲骨文到金文,再到西周青铜器上的铭文中,“犬”字的写法很多,单单在金文中就有9种写法,但不论哪一种写法,一看就知道是一头狗的形象。所以,孔子曰:“视犬之字如画狗也。”

清朝学者郝懿行在《尔雅·义疏》中说:“狗,犬通名,若对文则大者名犬,小者名狗。”清代学者段玉裁认为:“有悬蹏者谓之‘犬’,叩气吠谓之‘狗’,皆于音得义。此与后蹄废谓之‘彘’(zhì),三毛聚居谓之‘猪’,竭尾谓之‘豕’(shǐ),同明一物异名之所由也。”他们的观点基本都是犬和狗为同一物的不同称呼。

广东教育学院徐志林博士在《“犬、狗”的历时嬗变》一文中,从文字史的角度,详细阐述了“犬”字与“狗”字的使用历史及演变过程。他认为:“犬”和“狗”是一组同义词 ,先有“犬”字后有“狗”字。但是,“犬”字与“狗”字长期处于使用的竞争之中。“犬”字在商周甲金文字里就已经大量使用, 然而“狗”字尚不见于甲骨文。“犬”字在甲骨文里出现达507次之多, 而金文里仅出现26次。战国时期,在传世文献中“犬”“狗”通用, 然而在后世文字学家眼里“犬”“狗”是有区别的。不过在文献中很少见到区别用法, 基本上还是狗、犬通用无别。但是从“犬”“狗”字使用的具体语境中,能够体会到作者是带有感情偏好的,“狗”字带有明显的贬义。从两者在上古时期文献里使用的频率上看,“犬”字出现频率已经呈现下降趋势, “狗”字则逐渐增强, 甚至出现了在同一部文献里取代“犬”字的现象。

两汉时代,语言发展处于大变动时期,口语和书面语的分化开始形成。“犬”“狗”字在这一时期仍处于激烈的竞争状态。按说在战国后期它们的胜负已判,依照语言发展的经济原则,理应淘汰同义且处劣势的“犬”字,用“狗”替换“犬”。然而,语言发展到这里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为顺应当时口语和书面语分化这一历史趋势,赋予了它们不同的语体功能,朝着“犬”雅“狗”俗的方向发展。

他进一步阐述:以《汉语大词典》为例,“狗”字头词条共有162条,而“犬”字头仅有43条。而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狗”字头词条多为詈词俚语,语含贬义,而“犬”字头词条,多为端庄典雅语汇。

文中还说,他们通过考察后发现,“犬”和“狗”在汉语史上虽然是以一组同义词形式出现。“狗”字还晚出,且在一开始便显示出强大的竞争优势,但却始终没有替换掉同义且处于劣势的“犬”字。而在东汉以后,“犬”和“狗”呈现出明显的文、白歧异,且在后代的书面化和口语化风格迥异的作品里各领风骚,各司其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早期现代汉语里,并将一直延续下去。

(三)关于犬的“悬蹄”。在古代,“狗”的概念最早并没有现代的宽泛。古人对犬和狗的分类更为细致复杂,称谓也很多。到了现代,“犬”和“狗”基本是通用的,“犬”是狗的书面用语,“狗”是犬的俗称,只是在表达的语境和情感上会有所不同。关于犬的“悬蹄”,现代犬界学者认为,“悬蹄”就是犬的“狼爪”,生长在犬的小腿部位,跟犬的品种、年龄、大小都没有关联。“狼爪”并没有生物学上的意义,就像生长在人手指上的第六根手(脚)指头一样,属于返祖或变异现象。犬的“狼爪”有大有小,一般不需要刻意去处理。但是当“狼爪”长得较大,其趾甲不断长长后,会造成自身行动不便甚至造成误伤自身或主人,这个时候就应该进行切除。在参加比美展示的犬中,要求则较为严格,如发现“狼爪”,在犬幼年时期就要进行切除。

争议来争议去并没有个子丑寅卯。我们并没有从古人的文献中,找到犬和狗同与不同的确切证据。但笔者认为,在当今的语境中犬、狗泛指同一动物。犬,多用于书面表达,显得雅;狗,多用于口语俗称,无论如何,并没有影响它们与人类的密切关系。

二、古代犬(狗)的用途

在中国古代,犬(狗)的用途很多,地位很高。

一是作宗庙祭祀用。古代祭祀多用犬。甲骨卜辞中有“于帝史风,二犬”的记载,是说风是天帝的使者,祭祀时用两头犬。在古代,人们进行宗庙祭祀的时候用的犬,称为“羹献”,“羹献”指肥狗。《说文·犬部》中记载:“献,宗庙犬名羹献,犬肥者以献之。”“献”字也是这么来的,献的本义即是“宗庙犬”。另据记载,先秦周王家专设“犬人”一职,犬人负责周王家与狗相关的一切“狗事务”,重点是养好祭祀用的犬。当时,民间视狗为祭祀吉祥物。

二是作陪葬用。早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就用犬殉葬,至殷商时期,以犬殉葬已成风气。甲骨文中多次提到犬葬品,而且数量相当可观,如此段甲骨文记载:“丁巳卜,侑(yòu)燎于父丁百犬,百豕,卯百牛。”《周礼》规定王室丧葬须用犬皮盖丧车。《周礼·春宫·宗伯》记载:“王之丧车五乘:木车、蒲蔽、犬猽(míng)、尾櫜(gāo)、疏饰。小服皆疏。”犬葬的目的大都是借犬除魔降妖,保护墓主。

三是古人最早还曾用犬来值守监狱,“狱”字造型便是两头犬在吠叫(言)的样子。

此外,犬还有三种用途。即守护家园、狩猎、当肉食。《礼记·少仪》有记载:“一曰守犬,守御田宅舍也;二曰田犬,田猎所用也;三曰食犬,充庖厨庶羞也。”清朝学者段玉裁《玉篇·犬部》称:“狗,家畜,以吠守。”

到了商代,人们以名犬作为宠物进行馈赠和做贡品进贡。獒作为大型犬类,在先秦时期就是名犬,常作为贡品被进献给君王。《书·旅獒》:“西旅砥贡厥獒。”孔颖达疏:“西戎旅国,致送其大犬曰獒。”

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养犬不再是为了满足祭、葬、守、猎、食、贡等几个方面的需要,“玩赏”和“陪伴”功能渐渐上升到重要的位置。犬与人类的关系也愈加紧密,犬被赋予了更多的情感色彩。

三、对犬(狗)的感情错综复杂形成了中国独特的犬文化

(一)中国历史中的“犬事”。如同“龙”一样,“犬”也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公元前771年,以犬为图腾的犬戎人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就具有很大的影响。《史记·周本纪》记载:“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平王东迁”中描述:西周灭亡,继位太子周平王眼看在西部无法待了,“乃东徙于洛邑(今洛阳)”,在此过程中,出现了诸侯国──秦国,世代为周王养马的秦人从此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后来统一了中国,成为中国历史重要的转折点。所以史学家们说“无犬便无秦,无秦无中国”。

(二)“犬”与“狗”造字不同,体现古人的智慧。“犬”字属于象形字,是古人按照犬的形状创造的汉字,在甲骨文、金文中“犬”字形即为一头狗的样子。“狗”字则是会意兼形声字。要追溯“狗”字的起源,就追溯到了山西侯马出土的书写在玉石上的侯马盟书。从侯马盟书里这个“狗”字的形体来看,以“犬”作形符,以“句(勾)”作声符(“句”是“勾”的本字),只表发声,组成了“从犬,句声”的“狗”字。《说文·犬部》:“狗,孔子曰:‘狗,叩也。叩气吠以守。’从犬,句声。”(狗,孔子说:“狗,叩击。狗声硁(kēng)硁如叩击,出气而吠叫,用以守御。”从犬,句声。)同时,“句”有“弯曲”“顺从”之义,也用于描述犬向上卷曲的尾巴的形象、弯曲的身体以及对人类屈从的性格特点等。

那么,既然有“犬”这个字来代表狗,为什么还要造一个“狗”字呢?在“狗”这个字里,“句”不仅有“gou”这样的声符含义,还表示动物的幼崽,就如把熊、虎的幼崽称为“豿”,马的幼崽称为“驹”,羊的幼崽称为“羔”一样,犬的幼崽则称为“狗”。所以,狗和犬的区别就在于狗是小狗,犬是大狗。当然,后来“犬”“狗”基本通用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古人对犬(狗)的称谓细致复杂。关于犬的称谓自古以来非常多。在上古社会畜牧业比较发达的情况下, 对犬进行细分是很有必要的,人们赋予了犬很多的“角色”和用途,赋予了很多感情色彩。如“獒”“金獒”“神獒”“旅獒”,这类称呼主要是指身体大的犬、猛犬、强壮的犬,历史上,它们常常被当作珍贵的礼物进行馈赠或进贡。宋代虞俦的《交韵汉老弟假山》:“神獒狮子岂其朋,伏虎卧驼非若类。”元代王逢《任月山少监职页图引》:“神獒髬髵(pī ér)状乳沄(yún),复谁牵之鬈(quán)发须。”清代洪升的《长生殿·合围》:“疾忙里一壁厢把翅摩霄的玉爪腾空散,一壁厢把足驾雾的金獒逐路拦。”徐朔方校注:“金獒,指猎犬。”

“韩卢”“宋鹊”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犬,后泛指良犬。汉代桓谭的《新论》中记载“夫畜生贱也,然尤善者皆见记载,故犬道韩卢、宋鹊。”三国时代曹植的《鼙(pí)舞歌·孟冬》中记载:“韩卢宋鹊,呈才骋足。”宋代辛弃疾的《满江红》:“记少年,骏马走韩卢,掀东郭。”

西汉时期的《淮南子·道应训》:周文王势力膨胀,商纣很是担心,于是就把他囚禁起来,周文王的大臣为了营救周文王,就花重金搜罗天下奇珍。最后得到一只青犴,献给纣,纣就把文王给放了。汉人高诱说犴是胡地野犬。《埤雅》中记载:“胡犬也,似狐而小,黑喙善守。”

“仓狗(苍狗) 青狗”。仓,通“苍”,古代以为不祥之物。《汉书·五行行志中之上》:“华臣炕暴失义,内不自安,故犬祸至,以奔亡也。高后八年三月,祓(fú)霸上,还过枳道,见物如仓狗。枳高后掖,忽而不见。”《水经注》卷十九:“汉世,有白蛾群飞,自东都门过枳道,吕后拔除于霸上,还见仓狗戟胁于斯道也。”

“獳(nòu)”是指发怒的犬。《说文》解释为“怒犬貌。”《玉篇》解释为“犬怒也。”《山海经》中描述“獳,犬。如,獳犬。(注,獳犬,怒犬也。)”

另外还有“尨(狵)”“狑”“獚(huáng)”“地厌”“地羊”“狣”“狴(bì)犴”“猘(zhì)”“彻止”“轻足”“猼(bó)”“猑(kūn)”“猅(pái)”“猉(qí)”“狡犬”“犺”“黄耳”“豺舅”等等都是指不同的犬,人们根据犬的体型、体态、性格特点、用途以及人们的喜好为犬进行命名和分类,展示了当时古人的生活状态及其智慧。

(四)民间传说及成语故事中暗藏褒贬情感。在古代,关于狗的传说很多。其中,六大神犬的故事广为流传。这六大神犬是指“祸斗”“盘瓠(hù)”“谛听”“天狗”“哮天犬”“九耳犬”,其中又以“天狗”“哮天犬”名气最大。

据说,天狗是生活在番泽的一种野兽,它长得不像狗像狐狸。据《山海经》记载:“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在中国历史传说中,哮天犬是二郎神的座下神兽,是二郎神斩妖除魔的好帮手,在宝莲灯神话和《西游记》里,哮天犬帮二郎神九天十地追捕逃犯。在《搜神记》中哮天犬还有吞月的本领等等。

到了现代社会,犬的“职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是与人类的关系依然密不可分,人们对犬也是爱恨交织难舍难分。表现在文字当中的成语或歇后语就有很多。如“义犬救主”“犬马功劳”“虎门无犬子”“犬马之劳”“鸡犬升天”“声色犬马”“犬牙交错”“见兔顾犬”“牧羊犬三千里寻主”“狗仗人势”“丧门犬”“狼心狗肺”“狗东西”“狗改不了吃屎”“狗拿耗子”“狗屁不通”“鸡肠狗肚”“狼心狗肺”“狗血淋头”“狗急跳墙”“狗仗人势”“狐朋狗友”“鼠窃狗偷”“鸡飞狗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挂羊头卖狗肉”“狗不嫌家贫”“马有还僵之义,狗有湿草之恩”等等。很明显,“犬”字用在褒义的方面多一些,“狗”字用在贬义的方面多一些。

那么,既然“犬”与“狗”为同一物,当然也应该具有好和坏两个方面的特性吧,这不正体现了“事物都有其两面性”的哲学思想吗。但无论如何,犬(狗)从远古时期便一直陪伴在人类的身边,是人类最亲近的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助手,最善解人意。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应该珍视它们,爱惜它们,善待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