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咬狗

卢树盈

重楼是一种药材，这几年价格攀升，利润丰厚。为了赚钱，章华带着老婆白絮长期住在高山上种植重楼，旁边只有一户邻居。

这一天，白絮带着孙子去赶集，章华上山种重楼。小路上荒草丛生，他差点踩到一条毒蛇，十分后怕，就给白絮打电话，让她回来的时候买一盒除草剂。白絮在电话里直咳嗽，说自己感冒有些严重，头昏脑涨的，买了除草剂就马上回来。章华有些不放心，叮嘱白絮买点止咳糖浆和感冒冲剂，白絮答应了，章华挂了电话就开始干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章华突然接到孙子二宝的电话：“爷爷，你快回来，奶奶咬狗了。”

章華愣了一下，只听说狗咬人，哪有人咬狗的？肯定是二宝在撒谎。他正想教训二宝几句，却听二宝在电话里哭：“爷爷，奶奶好恐怖啊，她咬了大黄，嘴里都是毛，被送去医院了……”

章华感觉不对劲，就赶快往家里跑，还不忘嘱咐二宝：“你别哭，爷爷马上回来。”

章华心急火燎地跑回家，看到大黄摇着尾巴，向他冲来。章华注意到，狗的腿上少了一撮毛。大黄围着章华跑了一圈，还用嘴巴拱着他的裤脚，有点狂躁。章华心里来气，拿起一根棍子，朝大黄打去：“你这畜生，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咬我的老婆！”

大黄没有躲闪，身上挨了一棒，对着章华不停地狂叫。

章华心里更加来气，心想这咬主人的狗不能留了，不然二宝才四岁，如果被这畜生咬了，那还了得。想到此，他用尽全力一棒打下去，大黄倒在了血泊中。

二宝听到章华的声音，跑了出来，抱住他的腿说：“爷爷，你不要打大黄，是奶奶咬了它，它没有咬奶奶。”

如果不是大黄咬白絮，那她怎么被送去医院了？章华赶紧问：“二宝，是谁送奶奶去医院的？”

二宝回答：“是刘爷爷开车送奶奶去医院的，他让我在家别乱跑，赶快给你打电话。”

二宝口中的刘爷爷，是邻居刘保山，章华赶紧给他打电话。刘保山接通电话后，着急地说：“章华，你快点来市医院，白絮咬了狗以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保山在电话里说，他也不知道白絮为何要咬大黄，只看到白絮的嘴里有狗毛，昏迷不醒，就把她送到了医院。他还说白絮的身上，没有被狗咬过的痕迹。

章华心急如焚，带着二宝开车去了市医院。

白絮已经进了急救室，刘保山蹲在门口，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章华脸色惨白地问：“白絮怎么样了？”

刘保山回答：“医生说她中毒了，正在抢救。看来老狗的毛有剧毒，你家的大黄不能留了。”章华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狗毛有毒。

刘保山突然想到，狗容易生跳蚤，有些人家就给狗抹跳蚤药，就问：“你是不是给大黄抹了跳蚤药？”

章华摇摇头，说他没有给大黄抹跳蚤药，而是给它戴了防跳蚤的项圈，这样安全，免得它舔身上的毛，吃了跳蚤药伤身体。

刘宝山迷惑不解，自言自语地说：“白絮怎么了，干吗要咬狗？”章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二宝：“你看到奶奶咬狗了吗？”二宝心虚地低下头：“我偷了奶奶的手机，跑到院子外去玩游戏。可能是奶奶饿了，就想吃大黄……”

二宝才四岁，说话不着边际。章华心里郁闷，当时只有白絮一个人在家，至于她为什么咬狗，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家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三个多小时，医生才疲惫不堪地出来，问谁是家属。章华赶快跑过去问：“医生，我老伴怎么样了？”医生看了章华几眼，有些生气：“你都一大把年龄了，怎么还打老婆，害得她喝农药自杀？如果晚送来半小时，她就没命了！”

章华很憋屈：“医生，我虽然长得凶巴巴的，可从来没有打过老婆。她不会自杀。她今天是咬了家里的老狗之后，就口吐白沫……”

章华说了事情经过，医生有些狐疑：“那她手臂上的瘀青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是喝了除草剂中毒的，和咬狗无关。”

章华赶快解释，昨天下雨路滑，白絮摔了一跤，就在手臂上留下了瘀青。医生听完，告诉章华，等白絮的病情稳定以后，去精神科看看。因为正常人不会喝除草剂，还去咬狗。

章华有些自责，自从搬到高山上，白絮不能跳广场舞了，整个人的情绪有些低落。只有二宝来山上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笑容。

白絮脱离了危险，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她看到章华，就开始哭：“老头子，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章华把她拥入怀中：“老婆子，大黄怎么招惹你了？气得我打了它两棒，肯定没命了。”

说到大黄，章华气得咬牙切齿，肯定是大黄做了坏事，才招来祸端。白絮很激动，说：“大黄它……”话还没有说完，白絮又晕了过去，吓得章华赶紧喊医生。经过检查，白絮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刺激。

医生不满，气呼呼地问章华，病人刚醒，怎么又刺激她？章华很无辜：“我只是问她怎么咬狗了……”

不等章华说完，医生就急着问白絮是怎么说的？因为这个问题，也让医生很困扰。章华摇了摇头，医生有些失望：“病人再次醒来后，你不要和她说话，赶快叫我。”

章华点头答应，一直守在白絮的床边。

中午的时候，白絮醒了。章华赶快喊来医生，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白絮很虚弱，眼泪直往下流，嘴里还喊着大黄，哭得很凄惨。医生的声音很温柔，问她怎么咬狗了。

白絮回答：“我赶集回家，感觉天旋地转，还剧烈咳嗽，就去拿止咳糖浆。刚喝了一口，我就感觉味道不对劲，低头一看，手里拿的是除草剂，因为包装和止咳糖浆差不多，我拿错了。我心里慌张，叫二宝没答应，又找不到手机。以前听人讲，吃了毒药，要喝大粪催吐。我想去茅房舀大粪，可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大黄不知道我怎么了，趴在我身边狂叫，还用毛蹭我的脸。我就咬了大黄，吞下狗毛，果然有效，吐得稀里哗啦。大黄忍住痛，对着屋外狂叫，可就是没有人进来。我对大黄说，让它叫人来救我，大黄好像听懂了，跑了出去。后来，我就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这里。”

医生竖起大拇指：“还好你聪明，及时催吐，不然会很危险。”章华想起刘保山说过，他在地里干活，大黄跑到他的身边，咬住他的裤脚，不停地叫唤。

刘保山看到大黄的腿上有牙印，毛被咬了一撮，感觉不对劲，才去的章华家，看到白絮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是大黄救了白絮，叫来刘保山，这才及时送到医院，不然她就没命了。

章华很难过，知道自己错怪大黄了。他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跑，到家一看，大黄已经死了。

大黄一直没有忘记，是白絮把它捡回家，养了这么多年。白絮咬了它一口，大黄还一心救她。而章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大黄打死了。章华跪在大黄冰凉的身子前，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流下悔恨的泪水：“大黄，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