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东 郑保卫
【摘要】环境传播有着极强的交叉属性。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视域下的环境传播有着多元的面向和社会责任要求:要以环境倡导提升生态文明建设水平;以环境风险传播提升绿色发展质量;促进全球环境共识达成与争端解决;拓展环境正义的理念与实践和助力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的“和谐”等。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生态观,是把握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和谐的科学方法和必由之路。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生态观;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环境传播;环境正义;社会责任
环境传播作为新闻与传播学的分支学科和新闻工作的重要面向,必须接受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指导,但不管是从环境传播研究的交叉学科属性,还是环境传播所关注的对象来看,却又都和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有着密切联系。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赋予了环境传播更多元的面向,也对环境传播的社会责任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生态问题的哲学阐释,是一个开放的不断发展的体系,其主体是马克思恩格斯有关生态环境的思想、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当然也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等合理成分。就当前我国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而言,最重要的是坚持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为指导。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是“实践唯物主义生态自然观、有机和谐的生态社会观和回归自身的生态人学观”的有机统一[1],其所处理的对象不仅仅是人与自然,也包括以生态环境为背景的人与自身、人与社会的关系,因此,其所追寻的目标不仅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也包括人与自身、他人,以及社会的和谐。
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角度看,环境传播应该坚持正面宣传为主的方针,坚持宣传思想工作“两个巩固”(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巩固全党全国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的目标要求,聚焦新时代宣传思想工作“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务”[2],深入持续宣传好实践好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以高质量的新闻报道和宣传思想工作助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推动新发展理念落细落实,让建设美丽中国、“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生态环境与文明兴衰密切相关等理念成为全民共识,让绿色、低碳、循环、可持续的生产生活方式成为新的社会风尚和发展共识。
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角度看,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实质是发展的问题,根源在于人与社会的关系,这就对环境传播深度融入经济社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进一步提升了环境传播在这一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和价值。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视域下的环境传播,不仅要致力于公众環境保护意识、环境风险意识的提高,紧盯生态文明建设与体制机制改革,以及绿色发展、共享发展、可持续发展等面临的具体问题,更要基于环境问题涉及面广、常常与国际政治紧密关联的事实,高度重视全球气候变化、碳排放权交易、重大传染病防控、跨国河流污染治理、生物多样性保护等重大国际环境问题。同时,也应该致力于环境传播理论的研究,拓展环境正义的内涵和实践,助力实现自然、人、社会之间关系的和谐。
本文所讲的“环境传播”,不拘泥于环境传播理论与实践研究、环境教育、环境媒体建设等具体类别,它既是一种理念,也是一种状态,更是一种行为,是对环境传播从观念和行动意义上的理解与阐释;所讲的环境传播的几个维度,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对传播的内在要求,综合新闻传播领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指导思想,从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层面对环境传播社会责任的阐发。
一、以环境倡导提升生态文明建设水平
“倡导”,是新闻传播的题中应有之义,其目的在于通过价值观念的传播、引导、涵化,最终达到劝服受众的目的。环境传播的一个基本功能,就是对公众进行环境公共教育,通过环境议题设置、环境新闻报道,引导公众重视环境问题、提升环保意识、积极投身环保行动,进而提升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水平。其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宣传好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
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最新理论成果,也是新时代推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指南,有着十分重要且丰富的内涵,是做好环境传播的重要指导思想。宣传好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环境倡导的应有之义、重点内容,特别是要讲清楚其发展脉络、丰富内涵、重要意义,讲清楚“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也是幸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等重要理念,[3]并着力推进其深化落实。
(二)宣传报道好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举措成就
重视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保护生态环境是我国的基本国策,党的十七大首次提出生态文明的概念,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并出台系列举措大力推动我国环境保护、绿色发展、生态文明建设取得历史性变革、历史性成就。近年来,我国修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新组建成立了生态环境部,以铁腕治污推进大气、水、土壤污染等治理,开展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实施由党政主要领导挂帅的河(湖)长负责制,关停取缔排污不达标的企业,发布了《关于全面加强生态环境保护坚决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的意见》等,动真碰硬地开展了多轮次环境保护专项督查,实现了由环保部门管环保的“小环保”,到全社会参与的“大环保”的转变,推动了我国生态环境、人居环境质量的持续改善。这些新时代的鲜活环保实践和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是环境传播研究和环境报道的富矿,值得深入挖掘。
(三)重视环境议题设置,提升环境传播质量与影响力
通过设置议程影响和引导舆论,是新闻媒体的职责与功能,但不同类别议题之间,以及同一类别议题的不同话题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竞争关系,在特定时间、地点等条件下,有些环境议题总比其他议题更能引起社会关注,这是由环境问题本身的严重性、环境事件的突发性以及议题性质、公众偏好、其他舆情影响等多种因素所导致的。环境传播应该在仔细研究这些影响因素的基础上,通过将环境问题与社会变迁、社会心理、社会风险、世界变局等问题相关联,从环境与发展、民生、政治、法治等角度,不断提升环境议题设置水平、环境报道质量和舆论引导能力。
当前,我国环境传播理念与实践正在从“控制”转向“激励”、从“浅绿”走向“深绿”,从“单一环境报道”走向“综合生态传播”。[4]环境议题设置应该准确把握这些趋势,特别是在媒体深度融合的背景下,要充分发挥主流媒体和新媒体各自的优势,“注重环境报道的平衡性”,“形成畅通的多元化的利益表达机制”,引导好各方的环境对话协商。[5]
2020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全社会卫生健康与环保意识明显增强,再加上爱国卫生运动等普遍深入开展,关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生态安全、传染病防治等话题受到广泛关注。如何继续深入挖掘新冠肺炎疫情关联话题并将其与环境传播更好地衔接,成为环境倡导的重要面向。
(四)开展环境与生态批判
“倡导”的另一层含义是“批判”。批判的目的其实也在于倡导,因此,就环境传播而言,批判和倡导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营造更好的生存发展环境,只不过是手段不同而已。生态批判是建构性的批判,目的在于推进生态文明深入发展,它既包括各方对环境相关问题的批判、环境观念的批判,也包括对环境传播本身的批判、对非理性环保行为的批判,以及对极端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批判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对不友善声音的优容与接纳,因为批评、批判性的话语中可能隐含解决环境问题的新思路,同时这也是一个文明社会对公众表达和宣泄权利维护的题中应有之义。从新闻传播的角度讲,环境传播应该为社会公众对环境问题的不满提供表达渠道,主动介入并引领这种批判,通过環境监督报道回应舆论诉求、推动问题解决;通过对“谈核色变”、对化工项目妖魔化理解等将环保与发展相对立的错误思想正本清源,引导全社会树立正确的环保理念。
(五)通过环境倡导提升全社会环保协同水平
倡导的最终归宿要落实到行动上,环境问题关涉方方面面,并不是某个地区、某个部门、某个企业能单独解决好的,特别是空气污染、水污染、传染病防控等具有流动性、全域性的环境问题,必须依靠社会协同甚至是国际协同才能有效解决。
协同的前提和基础是建立共识。环境传播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塑造环境问题(议题)认识与解决的社会共识,既关照群体协同、机构协同,也关照个体心理调适。
从话语到实践,从共识到协同,是环境倡导从理念到行动,再到生成社会意义的过程。环保协同水平的提升既包括公众环保意识和行动能力的提高,环境心理的健全、环境认知更加理性(特别是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这样的重大传染病时,该问题显得尤为重要),也包括环保共识的制度呈现——环境保护治理法律法规、制度机制的建立健全。
二、以环境风险传播提升绿色发展质量
后工业化社会被称为“风险社会”,无处不在的风险不仅是社会治理的问题,更是人的生存与关怀的问题、社会和谐发展的问题。媒体有着独特的环境监测功能,在风险感知、研判和化解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从广义上讲,环境是社会的皮肤,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空间,皮肤的健康关乎我们每个人;从狭义上讲,即便是小到某个城市一条河流的治理、某个村庄出现的重金属污染等具体环境问题,都会因其牵涉面广、利益主体多元,对特定对象影响深远等,增加治理的难度和复杂性,容易牵连或者演变为更大的社会问题。
及时识别风险、传递风险信息并助力风险化解,实现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是环境风险传播的主要职责。其较高追求是对作为社会皮肤的环境的风险化解,其次是对具体环境问题的风险化解。本文所讲的主要是后者,就具体环境问题的风险感知、预警及处置而言,最好的状态莫过于在问题出现之前或萌芽状态就被感知到,进而采取措施妥善解决。
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的背景下,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疫病防控等相关的环境与健康风险将会长期存在,统筹好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构筑卫生健康共同体等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这也是以环境风险传播提升发展质量应当关注的热点领域。
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不是自然中心主义也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而是建立在尊重自然、保护自然基础上对自然的合理利用,是从人类永续发展的角度对如何实现人、社会与自然关系相互和谐的科学认识。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视域下的生态环境保护问题,其实质是发展的问题,保护环境的目的是为了人类社会更好地发展,最终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因此,环境传播最终要为发展服务,为提升绿色发展质量和水平服务。环境风险传播绝不是要搞激进的环保主义,走入生态中心主义的误区,甚至是制造“生态恐怖主义”和“恐惧话语”恫吓公众,[6]而是为了有效阻断、化解环境风险,在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基础上更好地实现和维护人类社会的利益。
吉登斯将现代社会风险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外部风险——比如海啸、飓风等自然灾害产生的风险;二是被人类社会制造出来的风险——比如全球气候变暖等由于人类社会发展所造成的风险,并认为随着人类知识的进步、对自然掌控度的提升,被人类制造出来的风险已经成为最主要的风险来源。[7]
其实,纯自然的变化如果不是放在人类发展的视域下,如果不是因其对人类社会造成了影响,是不能够称其为灾害的,而很多环境风险、生态灾难其实都有人的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人对自然的不当利用导致了环境问题的发生。环境问题从产生到进入公众视野,进而成为舆情热点,有一个发展的过程,是在一定的群体、社会、文化基础上形成的。历史地看,环境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也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一定程度的产物,在原始社会和农耕社会,环境污染和治理的议题很难成为社会的中心议题,只有到了工业社会以后,人类对自然的利用、索取程度极大提高之后,环境问题才逐渐成为社会问题。
环境风险起源于局部或具体事件,但其影响绝不限于某个社区、某个群体,很可能波及全社会。具体事件引发的环境风险很容易变成“风险环境”,会“潜在地影响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比如生态灾变、核战争等的影响,就涉及整个社会,而且可能延续很长时间。[8]
环境传播就是要尽可能地提高公众环境风险意识,在安全与风险之间、发展与保护之间找到平衡,助力特定环境风险的消除或将其降到可接纳的范围内。如果说风险社会的根源在于现代性,环境风险的产生是由于人类知识和技术进步对自然改造程度的不断加深,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人造环境的“脆弱性”,增加了人造风险的频次和烈度,那么,从文化和思辨意义上讲,环境风险传播暗含对现代性进行批判和反思之义。
现代性的急速扩张不仅改造自然、改造人类的生活环境,也同时在改造着我们的心灵。在传统的延续与断裂之间、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之间,是动荡不安的环境安全感。现代性是全球性的,风险也必然是全球性的,现代社会对自然环境的改造在深度和广度上都只会越来越强,面对客观存在并将长期存在的环境风险,防控和化解的办法固然多元,但对于环境传播而言,就是要超越信息控制和封闭主义,推崇多主体多层次的环保参与,强化全社会对于环境的风险感知和协同治理;基于人的全面发展和减少对自然的异化,从特定的维度对现代社会为什么需要绿色发展、怎样实现绿色发展等问题给出回答。
既然风险社会不可避免,环境风险将与人类长期共存,风险管控、化解就显得尤为重要。环境传播要直面人类社会切实存在的环境风险,在环境风险感知、环境报道的基础上推动风险化解。现阶段,发展仍是解决其他问题的钥匙,环境传播领域风险管控与发展的平衡,就是要推进绿色发展、共享发展、可持续发展,以高质量的发展推进环境风险以及其他社会风险的化解。在行动策略与传播主体角色定位上,坚持政府主导、媒体引导、NGO助推、企业担责、公众参与、智库献策,[9]共同服务于人類个体保持生命健康、追求美好生活的需要,服务于国家和社会安全发展、高质量发展的需要。
三、促进全球环境共识达成与争端解决
环境问题本身的特性以及现代社会全球交往的频繁,使环境问题具有很强的国际性。一些环境问题本来就是全球性的,即便是只限于一个国家内部的环境问题,在全球化背景下也会通过一定的方式对国际社会造成影响。因此,不管是环保共识的达成、环保行动的展开,还是环境污染治理、具体环境争端的解决等,都需要强化全球协同、区域国际协同。在全球化、世界命运共同体建设等背景下,环境传播的一个基本使命,就是不仅要促成国际环境共识的达成,更要致力于推动全球环保行动协同和争端解决。
现在的问题是,国际社会对于全球环境问题的严峻性和需要协同治理的共识,在观念层面已经解决,但在对具体环境问题的严峻性和迫切性的认识,以及具体的解决方案等方面还存在不同意见。也正是这些分歧导致了国际交往中,关于一些特定的环境议题容易引发争议,比如全球气候变暖和碳排放。
气候变暖的议题因为气候科学本身的复杂性、不确定性,以及气候变化的原因、影响比较遥远,不是必须立即行动的急迫事宜,本身就存在一定的争议。[10]因此,这样的议题在新的不断变化的国际经济政治因素影响下出现摇摆,也就不难理解了,也更加凸显出环境传播对于推进长时段、影响深远的环境问题的解决的重要性。有效应对气候变化,最关键的还是在有效沟通的基础上达成共识和行动协同,在推进环境问题解决或达成谅解的同时,促进国际关系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美国在特朗普政府时期不断“退群”,并对气候变化议题提出根本性挑战,甚至认为气候变暖是伪命题,导致了全球关于碳减排等环境问题的解决出现新的变数。拜登上台之后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做了调整,明确提出气候变化议题仍将是需要加强国际合作的领域。可见,国际环境共识的达成和共同行动,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国际环境问题很可能会对国内政治经济产生重大影响。2018年底爆发并持续发酵,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才消停的法国黄背心运动,起因于当时的法国政府为了履行减排承诺、推广使用清洁能源,调升燃油税导致油价上涨,损害了底层民众利益。推广清洁能源本是好事,但油价将持续上涨的预期、社会经济不景气及贫富分化问题等,使得长远利益、环境利益在近期的、具体的利益面前变得十分“脆弱”。这说明,在环保与生存发展利益相冲突时,人们更关心后者,“气候变化”的核心问题是“发展”问题,[11]环境保护必须建立在发展的基础上,必须以服务人的发展、社会的和谐进步为目的。
国际社会关于气候变化议题的分歧表明,尽管保护环境、人与自然和谐这样的口号在理念上已经成为一种国际共识,但在具体环境问题处理、行动落实上仍存在不小的差异,这也凸显出国际层面的环境传播除了继续巩固环保共识外,更重要的是要在具体环境问题上着力,根据具体情况的变化不断改进议题设置、传播策略。新时代以来,我国提出建设“一带一路”、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等倡议,将建立“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落到实处,援助其他国家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如何将这些新的理念、具体实践转化为促进全球环境共识与争端解决的力量,是环境传播需要思考的问题。
环境传播在关心国际环境问题的同时,还须花更多精力处理好国内环保问题。因为外交是内政的延伸,环境议题的国际表达和行动落实需要建立在国内环境共识的基础上。因此,环境传播若要更好地服务于全球环境治理,首先应该解决好自己国内的具体环境问题,并通过恰当的方式实现国内经验的国际表达。与之相对的另一个面向,是做好国际环境共识的国内传播,这既包括要加强环境共识、常识的传播,也包括要关注别国内部环境舆论、具体环境问题解决方案对我国的借鉴意义。
全球环境共识的达成是为了进一步的目标:解决环境问题争端,协同行动,促进全球绿色发展和人类生存环境的持续改善。至于环境问题争端的解决,既包括国际上对诸如气候变化议题的不同态度、减排标准及具体落实等分歧的管控和弥合,通过有效沟通、客观报道等在全球疫情防控中尽量避免意识形态偏见等,也包括如何以更好的传播策略对国际环境议题进行报道,以激发国内公众的环保参与热情并防止舆情的反弹和震荡。
从传播的操作性角度讲,国内传播较易实现,国际传播则需要加强不同国家媒体之间的合作,要在议题设置、报道策略等方面达成共识,在此基础上推进政府间、民间环保组织间的对话合作,以及相互之间的人文交流、科技医疗卫生交流等,强化“世界命运共同体”“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等理念的传播。而如何超越西方固有的“霸权逻辑”,立足全人类关心关注的环境问题,讲述好中国的环保故事,以“共同体”价值理念建立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普适的环境话语,既是环境传播为促进全球环境争端和共识达成的理论建构,也是当前环境传播研究应该关注的新问题。[12]
四、拓展环境正义理念与实践
环境正义的基本理念就是要保障每个人都有免于环境伤害、生活在健康安全的环境中的基本权利。争取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是马克思主义产生发展的基本动因之一,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范畴内的环境正义,就是要努力实现每个个体平等享有生命健康、生活环境安全的权利。具体而言,环境正义至少应包括分配正义、矫正正义、代际正义与种际正义。[13]这四个维度相辅相成,是促进环境利益相关方展开对话、进行合作,实现损害赔偿、环境修复、公平平等的基本原则。
过去西方发达国家环境保护的实践表明,资本主义产业转移虽然有利于本国的环境保护和正义,也在一定程度上促动了欠发达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但在环境正义方面确实“大节有亏”,因为其“变相推动了其他国家的环境非正义”[14],甚至成为欠发达国家某些环境问题产生或加剧的原因。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环境正义,不是主要有利于某个国家和地区的环境正义,而是关注全球、全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的普遍正义,是对“先污染后治理”发展模式的摒弃、对以邻为壑环境污染转嫁的坚决抵制、是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及其导致的环境非正义问题的深刻批判,是将自然与人类、全球各个国家放在“命运共同体”框架内考虑的正义,必将超越西方此前更多只是关注本国、关注环境自身的工具理性导向的环境正义。而这些也应该是环境传播在理念层面所应该加以关注的。
环境传播范畴内的环境正义的实践、实现和发展,至少包含公平获取环境信息的权利、公开表达环境问题看法的权利、公正获得环境伤害救济的权利。“公平获取环境信息的权利”是环境传播首先要维护和致力于实现的公众权利,这是达成环境共识,推进环境问题协同治理的基础。“公开表达环境问题看法的权利”,不仅是一项实体权利,也有利于实现环境舆论的健康,而且公开表达也是参与决策、获得环境伤害救济的基础。在传播的概念里谈论环境伤害救济这一兜底保障,最主要的还是让公众知晓在遭遇环境伤害后有哪些救济渠道、如何展开救济等,基础是环境问题和解决方案的公众教育,以及环境舆论压力所推动的诉求实现。
环境正义问题之所以引发关注,乃是因为现实中环境非正义现象的存在。因为经济社会地位等的原因,环境破坏者很可能处于强势一方,有多种可以逃避责任、避免承受污染损害后果的办法,致使环境污染的后果很可能由一些弱势群体来承担。就维护环境正义角度而言,环境传播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传播增强污染企业等环境破坏主体的社会责任感,给承受污染的弱势群体以表达的渠道,建立社会各方沟通交流的机制,助力具体环境问题的解决。
在移动智能互联时代,新技术导致的环境信息的易获取性,全球范围内公众参与环境决策、环境问题治理等的深度和广度都在不断增强,环境传播应致力于巩固这种良好的趋势,更好地保障公众环境信息接近权和环境决策参与权,这也是推动环境正义实现的一种有效途径。
环境正义不仅是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处理因自然环境议题引发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关系的不和谐问题。环境不仅是指自然环境,也包括我们周遭一切生活工作的基础,包含社会关系的范畴,它对每个人都会产生影响。以传播推动环境正义的实现,就是要让人们明白自然不是身外之物,而是我们社会的皮肤,与每个人紧密联系在一起,对于自然环境破坏带来的挑战,我们每个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从环境正义的角度推进环境传播,不仅仅在于环境议题的构建、环境报道的正义视角,更在于对环境权利及与之关联的分配正义、生存发展权的保障等问题的深度拓展,以及基于环境正义的相关制度机制的构建和完善。特别是要致力于巩固“污染者支付、受害者获赔、最大限度修复”的环境治理原则共识,严格执行相关法律法规,“遏制環境问题中资本与权力的结合”。[15]因为这是最基本的道德感和正义要求,也是构建环境制度正义的基础。
环境传播对环境正义的维护与持守,应该有更高层次的哲学追求,应该有对人的存在及其社会价值的深层追问,要弄清楚人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观念看待环境、利用环境,在环境、大自然的视野里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可以有什么样的意义,能够实现什么样的意义。如果放到自然—社会的关系维度里,还意味着从传播的角度对“发展主义”进行反思,对“将发展的目标、主体、过程和绩效量度,都简化为或等同于GDP增加、经济增长和经济尺度下的社会进步”的观念和实践进行反思。[16]
对此,环境传播所要做的就是通过新闻报道、组织传播、政治传播、人际传播等方式,进一步强化自然环境与人和社会和谐的理念,生态环境的有效保护与人的全面发展、社会进步的和谐,是生态现代化,绿色发展、循环发展、可持续发展等共同的目标与追求。
就环境正义的实现而言,环境传播还应该关心和关注环境问题的解决、弱势群体环境权利的维护,这是传播者应该履行的社会责任,是维护环境正义的具体体现,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对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内涵的拓展。维护弱势群体的环境权利不仅仅体现在理论和制度设计上,更体现在具体的事件和情境之中,这需要各方共同努力,但政府决策和主管部门的作用尤为重要。
当前我国已经取得的脱贫攻坚的巨大成就,以及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绿色发展的实践,充分体现了对弱势群体的关怀和生存环境权利的维护。官员政绩考核不再唯GDP,干部离任需要进行生态审计,“十四五”规划和2035远景目标主要以定性表述为主等,不仅反映出我国发展理念的新变化,更体现出我国为推进环境正义实现的理论自觉、制度自觉与实践自觉。
在新时代绿色发展、共享发展等新发展理念指导下,我国正在进行生态观念、发展观念和价值观念变革。而在这一系列具有重大意义的观念变革过程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有了更好的条件,环境正义的理论和实践向度被不断拓展。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国媒体不仅仅是提供环境信息,而是“作为运动模式的讲述者、互动平台的搭建者以及话语提供者的角色”[17],积极参与到环保实践中,引领环境观念的变化,极大地激发了社会组织、公众等的环保热情,将实现环境正义的土壤越培越厚。
五、助力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和谐
人生活在自然之中,也生活在社会之中,幸福美好的生活应该是人、自然、社会及三者自身之间的和谐。人作为自然界生物的一种,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才能在此基础上谋求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生态观认为,“生态危机的直接原因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但其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并表现为人与自身关系的异化”。[18]也就是说,人与自身、人与自然关系的不和谐,归根结底是人与社会关系的不和谐,是社会生产制度、分配机制、文化观念等出了问题。环境传播的基本目标和最终目的,就是要阻止这种异化、扭转这种不和谐、纠正文化及观念上出现的偏差,助力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的和谐。
对于人与自然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晚年的通信中经常谈到身体健康与自然环境的问题,认为气候、天气等环境因素对人的身体健康有着重要影响。或许人在晚年或者身体虚弱的时候,更能体会自然环境对自己生活的重要意义,因而会为此投入更多的情感,花费更多的金钱,也更加敬畏自然。但事实上自然环境有其自身独特的存在价值,它并不会因人的感知和关注而有格外的损益,尽管其价值也需要通过人才能体现出来,或者说只有通过人才能实现其价值从“自在”到“自为”。
当前,无数事实告诉我们,气候变暖、环境污染等不仅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造成了重大损害,而且对人类的生存和健康也带来了难以预料的巨大威胁。如今,回顾马克思、恩格斯的有关论述,或许更能体悟其中的深意。而将气候变化、环境问题等影响人类健康的信息及科学知识,向公众传播并促成其态度和行为改变,无疑是环境传播助力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和谐的重要面向,或许也是实现气候传播、环境传播、健康传播相互融通的可能路径。[19]
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是人的身心和谐,以及自然与社会和谐的基础。人作为碳元素构成的源于自然也必将归于自然的有机体,当其投入自然的怀抱时会获得美的、舒缓的、惬意的、沉醉的、回到故乡的体验,治愈在社会生活中造成的创伤,“那时候,你的一切无谓的烦恼、对世俗的敌人和他们的阴谋诡计的一切回忆都会消失,并且你会融合在自由的无限精神的自豪意识之中”。[20]
对于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恩格斯曾有过一段非常知名的论述,虽然人“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但“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在第一线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线和第三线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它常常把第一个结果重新消除。”[21]
工业化生產以来的无数历史,特别是现当代工业社会污染与治理的经验教训,已经清楚表明恩格斯这一论断的正确性。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修正对“人类必定战胜自然”这一信念的盲目自信和对立思维,保持对技术崇拜、工具理性的批判精神,依据生产力发展水平和人类的实际需要,将对自然的利用和改造维持在科学合理的限度之内。
对于人、自然和社会的关系,恩格斯讲道:大自然是宏伟壮观的,为了从历史的运动中脱身休息一下,我总是满心爱慕地奔向大自然。但是我觉得,历史比起大自然来甚至更加宏伟壮观。自然界用了亿万年的时间才产生了具有意识的生物,而现在这些具有意识的生物只用几千年的时间就能够有意识地组织共同的活动……这是值得认真观察的景象,而且我过去的全部经历也使我不能把视线从这里移开。但这是使人疲劳的,尤其是当你觉得负有使命促进这一过程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去研究大自然就是大大的休息和松快。归根结底,自然和历史——这是我们在其中生存、活动并表现自己的那个环境的两个组成部分。[22]
恩格斯上述这段话所讲的“历史”,其实就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历程,也清楚地表明他对于人、自然、社会关系的认识:自然和历史是辩证统一的,自然有其自身价值,但终究要在社会的视野里才能呈现出意义;自然固然伟大,但历史——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有着更大的价值。因为人以及由人组成的群体可以为了共同的目的努力,而对自然的关注是在处理社会历史事务之外的一种放松。
因此,环境传播的终极关怀应该是认识和把握环境对于人的意义,确切地讲是将人放在自然与社会的维度里去追问和阐释其关系及意义,以达成推动社会进步与保护自然环境、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有机统一,也就是去实现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关系的和谐。
由此看来,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坚持马克思主义生态观,是把握人与自然、社会及三者自身和谐的科学方法和必由之路。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理念背景下我国气候传播的战略定位与行动策略”(19AXW006);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后疫情时代云南对外传播党的创新理论研究”(QN20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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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建东为云南大学新闻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郑保卫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中国气候传播项目中心主任、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兼新闻传播学科召集人)
编校:郑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