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亿一人户的背后

苏枫

嗅觉灵敏，随着单人家庭数量的增多，近些年单身经济呈现了迅速发展的势头，催生了很多新产品、新服务、新产业和新商业模式。

一人住、一人食、一人游，当下，独居群体不断增多。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显示，2020年，全国共有家庭户49416万户，其中“一人户”家庭超过1.25亿，占比超过25%。

“一人户”家庭规模为何如此庞大？会给社会带来哪些挑战和机遇？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研究部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冯文猛认为，从结构看，我国当前的“一人户”家庭户主要由两部分人构成，一部分是老年单人家庭，即老年人中处于独居状态的家庭，另一部分就是年轻人单人家庭。“伴随着平均寿命的延长、代际价值观的差异化以及独身主义的兴起等变化的发生，我国单人户家庭规模和占比不断扩大，这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趋势，不能简单用好或坏来定性。但对于它的比例以及上升的速度，整个社会要给予高度重视。”

“一人户”数量如此之多，社会中的独居者日渐增长，背后的原因有哪些？

冯文猛说：“单人户现在整体占到了全部家庭户的1/4，背后有很多经济和社会原因，从具体内容看，老年人和年轻人中单人户增加的原因是不同的。”

冯文猛分析称，在老年一人户方面，随着老龄化持续发展和医疗技术的进步，高龄老人的数量和占比也在进一步增长。整体看，女性平均预期寿命高于男性，老年夫妇户中一人先去世，就会留下一位老人，成为独居户。同时，由于家庭观念变化以及代际价值观的差异化，子女和老年人共同居住的比例越来越低。这些因素，都导致了老年人中独居家庭的数量以及比例进一步增长。

在年轻一人户方面，冯文猛表示，“年轻人在就业初期很多人选择了单独居住。这一方面源于大部分年轻人属于跨地区流动就业，客观上无法和父母一同居住;另一方面，即使和父母在同一个城市，由于生活观念、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的不同，加上对独立自由空间的渴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离开父母单独居住比例也在进一步增长。”

在过去40多年中，中国经历了快速的社会变迁，住房条件改善。再加上悦己主义盛行，晚婚甚至不婚的人数有所增加。不同代际人的价值观念和认知差异很大，跨代际居住带来的矛盾也比较多。在这种大背景下，青年群体中独居人群规模和比例在进一步增长。

“一人户”增多，会给经济社会带来哪些新机遇？冯文猛认为，随着单人家庭数量的增多，近些年单身经济呈现了迅速发展的势头，一些新的需求迸发，也在催生一些新产品、新服务、新产业和新商业模式。比如，一人份商品日益畅销，适小化成为大趋势。吃穿住行等方面会有更多满足一人份需求的产品，例如100克装大米、一人火锅、迷你家电、迷你KTV等。另外，未来，会有更多的商业模式专门服务于独居人群。比如，给独居老年人提供疾病监测、提供安全保障的服务;解决独居年轻人不愿意做家务、不会做饭问题的服务。总体上，原来由家庭提供的很多服务都可能转化成由社会提供，点餐、家政等需求会进一步释放，花钱买方便与花钱买时间的“懒人经济”有可能更流行。

“一人户”规模增加，又会带来什么挑战呢？冯文猛认为，单人户家庭不断增长带来的问题和挑战逐渐凸显，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家庭养老供给不足的问题。独居老人的增多，需要居家社区养老加快发展。同时，独居老人有自己的特定需求，比如需要建立更加完善的疾病监测体系，确保出现意外状况时能够得到及时救治，增加居住环境的安全感。因此，在养老服务建设中，需要构建更加完善的社会化居家养老服务体系，发展更加便捷、可负担、贴近老人身边的养老服务。总体看，当前这方面的需求很大，缺口也很大。

二是能否得到心理慰藉的问题。独居状态的人需要给予精神关爱，独居久了如果没有好的情绪排解渠道，容易产生一些心理问题，严重时还可能引发一些社会问题。这些年一些国家出现的自闭症人群数量增加，和独居比例增加有着一定关系。虽然我国目前产生这一问题的比例还不太高，但是也不能忽视其潜在风险。

三是年轻人家庭责任感淡薄的问题。一般情况下，独居年轻人和家庭的连接更弱，久而久之他们承担家庭责任的意愿也会变得更加淡薄。

四是影响生育和人口发展的问题。如果放任独居年轻群体增加，给婚姻、家庭以及保持适宜的生育水平都会带来一些不利影响。

“独居这个状态并不可悲，其实是伟大的历史进步。”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说，“我们今天面对这么一个男女现状，体现了历史的变化，体现了我们新生活的转型，但是也体现了我们今天的社会情感、男女之间的自然情感的一些问题。”

为什么单身？各个国家的状态不太一样。法国人做过调研，第一个理由是“无法放下前任”。 其次是“我们没有精力投入一段认真的感情”“想要尽情享受青春”“面包和爱情都想要”等原因。

梁永安認为，“害怕受伤”对于中国青年来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社会有一个基本规律，一次把恋爱谈成功的概率特别低，一次结婚结对的概率也很低，这个时候伤害是很大的，我们特别缺乏美好的分手文化”。

另外，他分析认为，一个人的时候得到的单身资源特别多，也是一个原因。这些资源不光是物质，还有精神、文化的，人们可以感受非常好的单身生活。“一个人在中国目前的发展阶段上能构建的最好生活方式是什么？是正好单身。单身的日子过得轻松，而且给自己留下很大的自由。”

不过，梁永安同时也强调，“我们的青春，在这么一个伟大文明变迁的时代，爱情不能缺席。因为今天的时代，只要把对情感的理解、把眼光打开的话，我们会发现爱情就在眼前。”

梁永安表示，如今是伟大的文明变迁时代。在中国的一切地方都可以看到三代文明像三明治一样堆在一起。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从农民时代走过来，他们的生活有传统的生活习惯;现在四五十岁的人是在工业时代长大;90后和95后都是高科技的生活方式。现在三种不同文明互相融合。

“在中国发展历史空间里面，人和人可以有好的爱情，你热爱你的热爱，喜欢你的喜欢。这么大的差异性空间里，我们可以找到自己特别好的共同性。现在，我们的活法还太单一，我们外在性和丰富性没有释放出来，人就很难把自己的内在从内向外、非常鲜活地表达出来。”梁永安表示，经历人生种种之后，人们会发现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是人，人比一切物质都有温度，都有活力。“我们今天处在这个时代，被重重欲望包围，我们往前走的时候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再过30年，我相信中国会出现一大批人，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会深深地感叹当年的选择，太年轻，路很长，总觉得前面还有更好的，错过了自己最应该爱的人。这是比较普遍的。”

梁永安强调，“这一代年轻人在实现国家伟大发展过程中，也需要个人的幸福。一个人一辈子就是要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件事，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两个事情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