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和小霉球

王庆兰

皮皮是一个快乐的小怪物。他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想昨晚做过的梦。如果是美梦，他就跑到院子里告诉喇叭花，然后喇叭花就会用它的小喇叭特别大声地把皮皮的梦讲给怪物王国的每一个怪物。如果不是美梦，皮皮就闭上眼睛再睡会儿，睡不着就自己想一个梦，反正皮皮必须有一个美梦才能起床。而怪物王国的怪物们每天必须听一个皮皮的美梦才算过完早晨。有时怪物们也会烦：“皮皮，能不能别让你的喇叭花讲你的梦了？我们都听够了！”但随后，他们又会说：“算了，算了，讲吧。如果不讲，还真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开始了。”

皮皮走路的时候喜欢挖洞，一边走一边挖，挖一个洞埋一个笑话，挖一个洞埋一个笑话……如果谁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洞，笑话就会“嘭”的一声蹦出来，吓人家一大跳，然后又让人家乐得肚子疼。有一次，皮皮埋的笑话吓到了花胡子怪物，花胡子怪物气得追着皮皮打，一边追一边威胁：“如果你下次不让我踩一个更可笑的笑话，我绝不饶你！”

皮皮不喜歡冬天的寒冷和单调，所以他会在夏天悄悄地藏一些阳光和花香，等到冬天来了，他就把阳光和花香撒进北风和雪花里……这样他就不讨厌冬天了。但是别的怪物就会不愿意：“瞧，那孩子又把冬天弄没了。真拿他没办法！不过，这淡淡的花香还真是让人陶醉呢。”

总之，皮皮是快乐的，谁也影响不了他的快乐。

怪物王国要举行“比比比”大赛，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拿去比，第一名会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我也要去比，带着我的快乐去比。”皮皮说。于是，他决定做一件天下第一快乐的事。什么是天下第一快乐的事呢？他在家里找了一天，没找到;他又在街道上找了一天，没找到;最后，他决定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一找。可是，皮皮刚出门就被一个小霉球跟上了。虽然他反复地告诉那个小霉球他身上没有可吃的东西，但那个小霉球还是执着地跟着他，好像他身上真的有什么似的。

小霉球是怪物王国里的贪吃怪，喜欢吃怪物身上的坏毛病和负面情绪。比如说，懒懒怪特别懒，所以就有一个小霉球形影不离地追着他吃惰性，最后居然还住进了他的家里，怎么撵都撵不走。那个小霉球刚刚住进懒懒怪家时小得可怜，可是现在，大得可怕！懒懒怪每天都在担心小霉球会不会有一天把他也吃掉。爱发脾气的火火怪家里也有一个小霉球，这个小霉球是因为贪吃火火怪的坏脾气住进火火怪家的。火火怪为了撵走这个不速之客，一天打他十八次，可是不但没有把他打走，还把他打得越来越强壮了。也难怪，火火怪哪一次打小霉球不发一通脾气呀？而哪一次坏脾气不是小霉球的一顿大餐呢？

皮皮认为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可吃的，可是那个小霉球却一直跟着他。最后，他问小霉球：“你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小霉球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

“那你想吃我身上的什么？”

“不知道，反正肯定有的吃。”

“你是刚出生不久的小霉球吧？”

小霉球点点头。

“啊，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了——因为你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听我的，去找别的怪物吧，我身上没有你可吃的。”

可是小霉球并不走，还是跟着皮皮。

“真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好吧，如果你不怕挨饿就跟着吧！”皮皮不再撵他。

小霉球看皮皮不撵他了，话就多起来：“你去干什么？你要去哪儿？你累不累？……”

“你累了吧？累了就别跟着我了。”皮皮打断他。

“我不累。我就是问问你干什么去。”

“去找天下第一的快乐，然后参加‘比比比’大赛。”皮皮自豪地说。

“我知道‘比比比’大赛。”

“你觉得我能拿第一吗？”皮皮充满期待地看着小霉球。

“第一是什么？能吃吗？”

皮皮撇了撇嘴：“真是名副其实的贪吃怪！”

小河里，几条小鱼在嘻嘻哈哈地吐泡泡。

“我找到快乐了！”皮皮说。

小霉球看着皮皮：“在哪儿？”

“小河里。瞧，那些装满了小鱼笑声的泡泡多快乐！我要把它们一个个收集起来穿成项链，送给那些爱哭鼻子的小怪物！”皮皮说。

“真是不错的快乐！”小霉球蹦着说。

“我也这样觉得。”皮皮得意地说。但他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是天下第一的快乐吗？能拿第一吗？”

“第一能吃吗？”

“你脑子里怎么全是吃啊？”

“我饿了。”

“那你就别跟着我了，我这儿没吃的。”皮皮离开小河，往森林里走去。

“你不穿泡泡了吗？”小霉球追着皮皮问。

“不穿了。”

森林里，风婆婆正在给小树叶们讲故事：“沙沙沙，沙沙沙……”那是风婆婆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带回来的故事。

“我找到快乐了。”皮皮说。

“是什么？”

“是风婆婆的故事。我要把它们装进篮子里，送给不喜欢睡觉的小怪物。那些小怪物听了这些故事一定会乖乖地睡觉，并且做一个快乐的美梦！”

“这个快乐也不错！”

“我也这样觉得。”皮皮笑着说。可是，他想了想又说：“真的不错吗？能拿第一吗？”

“第一好吃吗？”

“你饿了就别跟着我了！”皮皮离开森林，向草地走去。

“风婆婆的故事还没装篮子呢！”

“不装了。”

草地上，叶蝉正在打盹，蟋蟀正在弹琴，西瓜虫正在顶石块。皮皮问自己：叶蝉快乐吗？不快乐。蟋蟀呢？也不快乐。西瓜虫？不快乐。皮皮也不快乐了。他离开了草地。

“你没找到快乐吗？”小霉球问他。

“没有。”

“你怎么找不到呢？我都找到了。你不觉得那些小草就挺快乐吗？”

皮皮没说话。

“你看它们每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管一心一意地晒太阳、喝水、长大，多快乐！你说是不是？”

皮皮没说话。

“如果我是它们，我也要像它们一样，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你不饿了吗？”

“啊？”

“去找吃的吧！别跟着我了！你跟着我，我什么快乐都看不见了，更别说天下第一的快乐了！”皮皮生气了。

“你找不到快乐跟我有什么关系？”小霉球委屈地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小霉球身上都有霉运，你们跟着谁，谁就会倒霉！我找不到快乐，就是因为你一直跟着我！”

“我身上没有霉运。”小霉球说。

“有！”皮皮瞪着眼睛说，“不许跟着我！”

可小霉球依然跟着他。

皮皮跑起来，小霉球也跑起来。皮皮疯跑起来，小霉球也疯跑起来。皮皮跑回家把小霉球关在门外，一扭头——小霉球已经坐在他的床上了！皮皮拿被子去盖小霉球，小霉球穿过床板的缝隙躲到了床底下。皮皮把自己的臭鞋子扔到了床下，小霉球被熏出来了，可是一眨眼又钻进了花盆的土里。皮皮把一大盆水倒进花盆，里面钻出了湿漉漉的小霉球，正好和皮皮四目相对。皮皮刚想捉，小霉球抖一抖身子，甩了皮皮一脸泥逃跑了……皮皮的心情糟透了！他现在特别理解火火怪的心情，他也想打小霉球十八回，但他打不着也不敢打，他害怕打完以后小霉球就有坏脾气吃了，会更赖着他不肯走的。

这天晚上，皮皮和小霉球战斗了整整一夜也没把他赶走。

皮皮彻底不快乐了。

第二天，怪物王国的怪物们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早晨。他们都在问：“皮皮的喇叭花为什么没有讲皮皮的梦？没有皮皮的梦，还叫早晨吗？”花胡子怪物散步的时候没有踩到笑话，他很奇怪：“皮皮埋的笑话呢？是被别的怪物踩光了？还是他忘了埋？”怪物们纷纷来敲皮皮的门：“皮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你把门打开一下。皮皮！皮皮……”皮皮没有给任何一个怪物开门，只对他们大声嚷了一句：“没生病！走开！”然后任凭怪物们一个个伤心地离开。怪物们真的很伤心，就好像怪物王国丢了一件宝贝一样，而这件宝贝是属于他们每一个怪物的。

没有生病却很生气的皮皮在干什么？他正在审问墙角那个假装无辜却明显胖了一圈的小霉球：“你吃了什么？”

“没……没吃什么。”

“你吃了我的坏脾气！我对你发的坏脾气！”

“发酵时间少于三天的食物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顿没煮熟的饭，我们不吃。”

“那你吃了什么？”

小霉球咬着手指头说：“我是一個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霉球，一直没有找到吃的，很饿。”

“我问你吃了什么？”皮皮叉着腰不耐烦地说。

“我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你，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饱饭。吃饱的感觉真好，我不想再挨饿了。你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吃了你身上的什么，你会不会把这个‘什么’改掉，让我没有吃的？”

皮皮快疯了：“你到底吃了什么？”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听着门外有那么多喜欢你的怪物来问候你，然后又伤心地离开，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所以，我还是告诉你吧。”小霉球又可怜又可爱地说，“我吃了你的不快乐。”

“我的不快乐？我什么时候不快乐了？——啊，从你这个带霉运的、讨厌的小霉球出现开始，我就不快乐了。但是，你不是说发酵时间少于三天的食物你们不吃吗？”

“我再说一次，我们小霉球身上没有霉运！还有，我们也不讨厌，真正讨厌的是我们跟着的那些怪物，比如说你，你现在就很讨厌。你不是从我出现开始不快乐的，你是从决定参加‘比比比’大赛开始不快乐的。从那时起你就没有快乐了，你心里装的全是‘第一’。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第一’有多好吃，但我知道它让你丢了快乐。”

“我没把快乐弄丢，我只是没找到一个天下第一的快乐。”皮皮纠正他说。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看来我不会挨饿了。”小霉球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躲到墙角睡觉去了。

“讨厌的小霉球！”皮皮瞪着小霉球气呼呼地说。

新的一天开始了。怪物王国的怪物们竟然又听到了皮皮那烦人又美好的梦;花胡子怪物散步时踩了一个笑话，笑得他半天没直起腰来;花丛里的玫瑰花觉得它的花香又被谁偷走了一缕……

有一个小霉球流着泪从一个小怪物家里走出来：“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那个小怪物对小霉球说：“谢谢你！希望你快点找到吃的，也希望你永远找不到吃的。”

“你这算是祝福吗？”小霉球不高兴地说，“你什么时候去参加‘比比比’大赛？我去给你加油。我可不像你这么不够意思，好歹我们也算朋友。”

“我不去参加比赛了。快乐怎么能拿去比呢？快乐只能和大家分享！”

“你找回了你的快乐，

可我丢了我的美食！呜——”小霉球哭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