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行之
“企业家”与“美术馆”,这两个词的组合是饱含张力的。作为“舶来品”的美术馆,在欧洲启蒙运动的知识分子那里,是脱离世俗的“乌托邦”,是民众在教堂之外的另一个“朝圣”处;而企业家,不论我们为这个群体赋予了多少含义,它包含着对实利的追逐,也意味着务实的精神。中国富人收藏艺术品的历史至少已有1700年,而仅仅是在近20年,他们才得以大规模、稳定地向公众展示他们的审美选择。
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推动企业家与美术馆产生紧密的勾连?
受此问题的驱动,我穿行在几家美术馆的历史和现实之中,力图把它们的经纬勾勒清楚。我看到,企业家创建美术馆的初衷,既不像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是完全“无我”的“回馈社会”;也不是如很多人所议论的那样,是“商人无利不起早”的 “另有所图”。在“我”与“无我”之间,有多重的、变动的链条正跨越这道沟壑。
构成这道链条的,首先是中国产业结构转型下的现实需求,其次是持续蓬勃了30年的艺术品市场。经济大发展,使得中国艺术品市场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世界主流。这个市场,夹杂着近代曲折与当代复兴之间的情绪对撞,又与国家经济崛起的语境充分融合。而中国特色的地产发展模式又直接催生了民营美术馆遍地开花。几股力量交汇之下,大量私人收藏被吸纳到美術馆,重新展现在公众面前。
而当我把目光投向企业家个人,就能看到他们对待美术馆所抱持的不同态度。在所有的物质财富中,艺术品是唯一能够接通古今中外的符号,意味着更强大的文化权威,因而是历代胜利者们争夺的“桂冠”。在这个时代的财富英雄那里,美术馆就是企业家在财富登顶时为自己建造的“纪念碑”。在这样一座“纪念碑”面前,他们以各自不同的姿态为自己“加冕”:或顾盼自雄,或矛盾焦灼,或急于变现,或是试图寄身于此,以躲避世事变迁。但无论是谁,做出创建一家正规美术馆的决定时,都不会是偏执于某一端,而是包含着高度混杂的情绪。
这个系列包括三篇文章:在第一篇文章中,我通过对艺术品市场的回顾来阐明建立美术馆的市场逻辑;在第二篇文章中,我会讲述一些具体故事,来展现企业家创建美术馆所面临的外在变局和内在自我;最后一篇是对一位民营美术馆馆长的访谈,这位馆长将带我们进入美术馆的后台,近距离观看企业家面对美术馆时的挣扎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