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舞台动荡变幻中的俄罗斯外交

张建

苏联解体已有30年，在纷繁复杂、高度依存的国际格局中，俄罗斯与西方国家进行的外交斗争引人注目。2021年7月，俄羅斯发布了新的对外政策指导文件《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如何阐释这份重要文件？面对俄罗斯与西方的“外交战”不断升级，2022年1月，俄罗斯在与美国举行战略稳定对话之后，又分别在北约及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欧安组织）框架下与西方开展对话，眼下如何看待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2020年的白俄罗斯骚乱及2021年的边境难民危机、乌克兰东部局势日趋紧张、哈萨克斯坦暴乱，体现了俄罗斯的周边环境发生着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将有何种进一步的影响？针对这些问题，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外交学院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谭继军教授，请他就这些问题进行系统分析和深入解读。

《领导文萃》：关注俄罗斯对外政策的人们都注意到2021年7月3日，普京正式签署总统令，颁布新版《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政策界和学界都认为这种政策性文件对俄罗斯对外政策具有较强的指导性意义，您认为这一版《国家安全战略》是在怎样一种背景下产生的？

谭继军：《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是俄罗斯国家安全领域基础性战略规划文件，每六年颁布一次，上一版2015年12月颁布。相比于旧版本，新版本在产生的背景上有新变化。历史似乎不断在俄罗斯这片国土上重演。19世纪中后期，俄罗斯著名外交家亚·米·柯尔恰科夫针对当时俄罗斯所面临的内外困境曾道出一句名言：俄罗斯要集结。其含义就是俄罗斯要实施战略收缩、调整和伺机反击。苏联解体以及俄罗斯在当今世界的发展状况，再一次向俄罗斯领导人提出了“怎么办”的问题。不同之处在于：第一，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体系新的原则、规则和架构正在形成之中;第二，俄罗斯目前正面临更加复杂、困难的国内问题以及更加严峻的国际环境。据今年2月俄官方发布的数据，2021年俄罗斯GDP增长率达4.6%，这在很大程度上是2020年-3%背景下的恢复性增长。估计2022年俄罗斯经济将重回过去低增长的轨道。俄罗斯经济的低增长率不仅导致居民收入停滞不前，而且意味着俄罗斯在世界上的重要地位不断下降。同时俄罗斯面临着通货膨胀、生产率低下、养老金下调、出生率骤减等经济社会问题。2020年俄罗斯开展了宪法修定、地方选举，2021年新一届国家杜马选举，其结果表明，普京的支持率仍然居高，俄罗斯政权基础继续稳固，但涉及接班人问题、政府效率问题、反腐问题等诸多政治问题仍存争议和不确定性;在与西方的关系上俄罗斯被孤立程度可以用被开除“欧籍”来比喻。被70多年前乔治·凯南看穿的俄罗斯固有的“不安全”心理不断增强。由此，如何“集结”以保障现阶段国家系统性的内外安全显得尤其重要。

《领导文萃》：新版《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在内容上有哪些新变化？有哪些新特点？

谭继军：在内容上，新版《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在编撰体例和风格上与2015年相同，“总章”“趋势与机遇”“国家安全重点领域与方向”构成全文三大部分，包括提高公民福利、国家防御、公共安全、信息安全、经济安全、科技发展、环境安全与自然资源合理利用、民族文化精神、战略稳定与国际互利合作九大战略方向，所不同的是新版增减了部分内容、调整了优先顺位，体现了俄罗斯在新形势下对重点安全领域的调整与把控。

在新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民生领域成为首要关注点。新版《战略》重视民生在国家安全中的地位，并将“提高公民福利”设为首要关注的重点方向，重点强调“民族精神”概念。在新冠疫情肆虐俄罗斯的背景下，《战略》将医疗卫生视为重中之重，通过完善医疗保险覆盖、解决医疗物资短缺问题等一系列措施，逐步完善俄罗斯卫生体系，引导民众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并激发全国民众开展体育运动的热情。同时聚焦提高居民收入，缩小贫富差距。一方面，要通过不断促进公民就业，提高居民就业水平。另一方面，要提高公民教育水平，完善教育机制，提升民众劳动能力。此外，重点关注国内分配失衡问题并狠抓打击腐败问题。

其次，持续关注军事力量的建设与运用。新版《战略》对军事力量在维护国家和公共安全、领土完整和国家主权中发挥的作用表示充分肯定。但实际上，俄罗斯仍然面临着来自北约等一系列的外部军事威胁。为此，俄罗斯的对策，一是着力于制定科学完善的军事规划体系。《战略》要求准确把握军事力量作为国际关系主体实现地缘政治目标的主要工具，进一步完善俄罗斯军事规划体系。二是着力于建设强大先进的武器装备体系。一方面，要持续加强核威慑，将核威慑力保持在充足水平。另一方面，加强装备配备，为武装力量配备现代化武器和特种装备。三是着力构建完备的战争潜力体系。加强对武装部队的军事训练，均衡发展国防力量，加强各联邦主体对战争的支持和准备工作，提高普通群众对国家安全大事的关注度并加强军事爱国主义教育。

再次，常态化开展多领域安全能力建设。从以往单单关注传统安全问题开始向非传统安全问题转向，强调多领域安全，首次强调信息领域安全面临的挑战。这些变化表明，俄罗斯对国家安全这一概念的理解更加成熟多元，开展常态化、全方位、多领域的安全能力建设将成为俄罗斯国家安全的重要议题。

尤其是新版《安全战略》更加注重西方对俄罗斯的安全威胁。新版《战略》删去了旧版中“与美国建立正式伙伴关系”“与欧盟加强互利合作”的相关内容，转而点名批评“美国部署全球反导系统并拒绝履行军控义务”，以及“北约抵近俄罗斯边境开展军事演习，制造核威胁”。表示将坚持在国际法基础上解决争端，其重点是“外交和政治手段，借助联合国维和机制，解决国际性武装冲突的问题”。但同时，新版《战略》明确表示针对外国采取威胁俄罗斯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不友好行为，包括使用政治或经济性质的限制措施、信息网络技术等行为，俄方将采取对称或非对称措施，并主张在紧急情况下“出于制止、预防不友好行为而采取的武力是必要且合法的”，这是为了有效维护国家核心利益采取的合法自卫行动，符合《联合国宪章》关于武力使用的相关规则。

新版《战略》明确表示针对外国采取威胁俄罗斯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不友好行为，包括使用政治或经济性质的限制措施、信息网络技术等行为，俄方将采取对称或非对称措施，并主张在紧急情况下“出于制止、预防不友好行为而采取的武力是必要且合法的”，这是为了有效维护国家核心利益采取的合法自卫行动，符合《联合国宪章》关于武力使用的相关规则。

《領导文萃》：2021年11月18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出席俄外交部部务委员会扩大会议并发表讲话，他对今后俄对外政策的优先发展方向进行了阐述。普京讲话中多次提到俄罗斯正在制定新版的《俄罗斯外交政策构想》，这份文件与新批准的国家安全战略一起实际上将成为外交部和其他部门的路线图，您如何看？

谭继军：预计新版《俄罗斯外交政策构想》将以2021年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的基本构想和战略部署为基础，构建俄罗斯对外政策的基本方向和具体实施步骤。

第一，稳定国内、做好自己;第二，推进积极务实的战略调整，确定俄罗斯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保持和加强与独联体国家，特别是集体安全条约国的合作，巩固发展与中国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适度扩大和增加俄罗斯在南亚、拉美、中东以及非洲地区的影响;第三，面对军事危机，保持自身的核威慑能力，不断更新战略及常规性武器的科技水平，提升“先发制人”的打击效力。

《领导文萃》：俄罗斯一直很注重自身的国家安全，前面您详细给我们分析了新版《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的新变化，这些变化很大程度上与俄罗斯的周边安全环境相关联，请问您如何看待俄罗斯的周边安全环境？俄罗斯有哪些应对之策？

谭继军：俄罗斯有14个陆路邻国，如按照地缘政治以及俄罗斯对外战略的基本方向来划分，俄罗斯的周边国家大致可以划分为美国、欧洲（西欧和东欧）、独联体国家以及以中国、日本为主的亚太国家。

2021年是苏联解体30周年。苏联解体对于地缘政治的变化产生深远的影响。苏联东欧国家，在苏联解体以后彻底地分裂成了28个国家。过去“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成员国和加盟共和国如今已有14个国家加入了北约，11个国家加入了欧盟，包括一些独联体国家甚至加入了北约主导的“伙伴关系”并与欧盟商讨加入欧盟的联系国协定。2014年乌克兰危机就是乌克兰政府与欧盟关于联系国协定的签署而引发成国内危机，并促使俄罗斯与西方的新对抗。因此，在俄罗斯看来，西方是当今俄罗斯周边安全的最大威胁。进入2021年，面对新一轮的北约东扩以及北约战略武器拟在非北约国家部署，俄罗斯认为这是突破了俄罗斯战略安全的“红线”，在舆论和行动上采取了“迅速而强硬”的反击。

2020-2021年一些独联体国家发生了动荡，包括2020年夏开始的白俄罗斯政局动荡、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的军事冲突、吉尔吉斯政权更迭，以及2021年俄乌关系激化以及2022年年初的哈萨克斯坦骚乱等等。从地缘政治博弈的政治、军事、经济、外交的实际投入以及安全局势的掌控来看，西部是重点，独联体国家是关键，俄罗斯会吸取乌克兰失去亚努克维奇的教训，支持白俄罗斯卢卡申科，坚决阻止斯拉夫三兄弟之一的白俄罗斯“乌克兰化”，牢牢掌握“纳卡问题”的绝对调停权，稳定俄罗斯“后院”中亚五国，特别是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

《领导文萃》：俄罗斯对外政策变化中相当重要的看点还是俄罗斯和西方、美国的关系变化。近期，美欧国家对俄罗斯的政治打压与经济制裁愈演愈烈。其中，美俄之间不断互相驱逐外交官，而且事态逐渐发酵，让人甚至一度联想到冷战时期两大阵营大规模外交官驱逐战的火药味，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一不断升级的现象？

谭继军：据统计，自 2016 年以来，已有 100 多名俄罗斯外交人员及其家人被迫离开美国，目前仍在俄罗斯驻美大使馆、俄罗斯驻纽约和休斯敦两个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总人数不到 200 人。俄驻美大使安东诺夫称，到 2022 年 6 月底，还将会有两批共计 54 名外交官被迫撤离美国。与此同时，美国驻俄外交官数量也在锐减，美方表示，到 2021 年 8 月，美国驻俄外交使团的工作人员仅 120 人， 比 2017 年减少了近 90%。在此情况下，双方使团的外交工作已经很难正常进行。

当前的美俄关系可以说是已经降到了冷战后双方关系的“冰点”。2021 年 4 月，美国政府以俄罗斯进行网络袭击、干预美国大选等“恶意活动”为由，宣布对俄实施大规模制裁并驱逐俄罗斯外交人员。作为回应，俄罗斯随即对美国实施报复性措施。随着两国关系的持续恶化，美俄双方驱逐的外交官数量与级别也逐步提高，外交使团成为两国交锋热点。

当前，在爱国主义和强国思想作为俄罗斯社会力量的主流意识形态和面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外部制裁压力的背景下，俄罗斯认为，保持其外交行动的进攻性是极为必要的，驱逐外交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相互驱逐外交官这一现象是美俄两国拒绝沟通、关系恶化的表现，体现出两国关系的脆弱性与矛盾的公开化。由于两国始终缺乏战略互信，双方之间的结构性矛盾还将长期存在。因此，要想真正解决相互驱逐外交官这一问题，还需要美俄两国加强沟通与对话，使两国关系实现真正的缓和。

《领导文萃》：俄罗斯-西方关系的另一种维度是俄罗斯与北约的关系，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矛盾正在持续升温，请问近年来俄罗斯与北约的博弈点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谭继军：近年来，俄罗斯与北约的博弈主要围绕于北约继续东扩以及北约增强其在非北约缔约国的战略部署、军事活动的对抗和反击上。

冷战结束后，北约于 1999 年开启了向原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扩张之路：1999 年匈牙利、波兰和捷克，2004 年保加利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和爱沙尼亚，2009 年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2017 年黑山以及 2020 年北马其顿这些国家陆续加入北约。至此，苏联的东欧盟国除塞尔维亚和波黑，已有14国加入了北约。

如今，北约无视俄罗斯的反对，还准备吸纳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进一步向俄罗斯的心脏地带扩展。作为应对，俄罗斯向美国和北约分别提交了关于制定安全保障措施的协议草案，其中草案第四条要求北约拒绝吸纳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承诺放弃吸纳乌克兰，美国不再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和非北约国家领土上建立军事基地。观察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版图可以发现，跟 70 年前相比，北约的边界向莫斯科方向推移了1000 公里，苏联在东欧留给俄罗斯的战略安全空间已经基本被北约挤压殆尽。在这种背景下，乌克兰是否加入北约对俄罗斯的地缘安全就变得极为重要。因此，乌克兰的入约问题以及在原苏东国家部署战略武器已成为俄罗斯不可触及的一条“红线”。

随着北约东扩的步伐，与之相应的军事部署也在持续向东推进。近年来，北约在东欧和波罗的海地区的军事部署呈现出逐步加强的态势。特别是 2014 年克里米亚危机以来，北约对俄罗斯的军事施压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期。由于自身军力有限，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等国一直将俄罗斯视为其国防安全的重大威胁，担心自己成为大国博弈的棋子，多次要求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在本国长期驻扎。除了加大兵力部署之外，北约在俄罗斯周边举行的各类军事演习也时常刺激着地区的紧张局势。2017 年以来，北约在中东欧地区进行的军演频次以月为单位，有时甚至几场演习同时进行，军演的频率与规模都达到了以往未曾有过的水平。

此外，导弹防御系统的东移也是俄罗斯与北约之间难解的矛盾之一。2016 年美国在罗马尼亚部署的反导系统正式启动，并将其与北约在欧洲的反导系统接轨。随后，美国又在波兰启动了东欧第二处反导系统的建设。对此，俄罗斯也采取了相应的反制措施，以维护自身安全。

《领导文萃》：前面您提到俄罗斯的周边环境，近年来，俄罗斯与邻国乌克兰的关系持续恶化，这也成了俄罗斯与西方博弈的焦点，请问您觉得俄乌关系持续走低的背后有什么因素在推动？

谭继军：近期，随着乌东局势的持续动荡，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也不断恶化，究其原因，可以分为以下几点：

首先，从两国领导人个人层面来看。普京一方面强调俄乌关系的历史传统，多次表示今天俄乌关系的现况是自己“心中的痛”，于2021年6月发表了《俄罗斯人与乌克兰人历史统一性》一文，并于7月回答了现阶段俄乌关系的相关问题，但在恪守明斯克协议及所谓“红线”问题上，普京对乌政府毫不退让。而乌克兰现任总统泽连斯基上任以来，面对不断走低的支持率，不但延续了前任总统的“衣钵”，恐俄、拒俄、反俄倾向还日趋增强。

其次，從国家层面来看，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俄乌矛盾已不只限于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层面，已开始向宗教、文化、族际关系等涉及价值观和文化认同的领域延展，而近期乌克兰东部地区问题的升级，使两国矛盾再度激化，这是两国关系走低的重要内在因素之一。

此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挑拨也是导致俄乌关系恶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当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现政府予以大力支持，鼓动其与俄罗斯进行对抗。如上所述，北约东移至乌克兰以及战略武器部署的跟进，是近期俄乌矛盾升级、俄罗斯与西方关系骤然紧张的直接原因。

进入到2022年，俄罗斯对外政策更是看点颇多，主要体现在乌克兰东部局势不断升级。乌克兰危机的升级背后始终可见大国激烈博弈的影踪，而局势的如何发展，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观察。

《领导文萃》：刚刚您提到的几个重要问题，其中与美国几乎都密切相关，请问俄美的合作与冲突点体现在哪里？

自苏联解体以来北约不断进行新一轮东扩，中东欧国家如波兰、波罗的海沿岸三国已经被纳入北约框架当中，甚至有进一步向独联体国家延伸的趋势。北约企图将乌克兰纳入北约，对于在地缘政治领域缺乏安全感的俄罗斯来说是坚决不能容忍的。北约东扩延伸至东欧甚至独联体范围内是引发俄美关系冰点的核心。

谭继军：俄美关系以2007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为界可以说进入了一个新的对抗期，有的媒体将其称之为“新冷战”。从奥巴马、梅德维杰夫总统任期开始，俄美双方便开始寻找所谓俄美关系重启的契机，但俄美关系重启未果。这一状况，从战后历史的进程和规律来看已经突破了两国（前是苏美后是俄美）对抗高点到缓和高点的时间上限。美俄合作与冲突主要呈现出这样两个特点：

第一，俄美矛盾是结构性矛盾，包括政治、经济、外交、地缘战略、战略安全等诸多领域。当前俄美之间的冲突点包括北约东扩、金融博弈、能源博弈、北极东北航道航行自由争端以及俄美之间围绕着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问题的纷争与对抗。自苏联解体以来北约不断进行新一轮东扩，中东欧国家如波兰、波罗的海沿岸三国已经被纳入北约框架当中，甚至有进一步向独联体国家延伸的趋势。北约企图将乌克兰纳入北约，对于在地缘政治领域缺乏安全感的俄罗斯来说是坚决不能容忍的。北约东扩延伸至东欧甚至独联体范围内是引发俄美关系冰点的核心。在美国看来，普京个人的长期执政及其所倡导的“可控民主”“主权民主”以及“普京主义”带有威权主义、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的保守色彩。尤其是2020年俄罗斯新宪法实施，规定总统任期归零，这将意味着俄总统普京有望执政至2036年。这一做法被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认定为俄罗斯正在向专制主义的方向加速迈进，使得美国对俄政策定位截然对立。

俄罗斯综合实力位于三角底端，经济总量、科技创新能力已远远落后于中、美。但俄罗斯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高超的战略谋划能力及能与美国媲美的军事实力，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超越自身经济实力的大国作用。与冷战时期的战略大三角相比，目前美国的影响力并非如日中天，中国也未像冷战时期的苏联一样成为与美国综合实力不相上下的一极，俄罗斯当前的实力亦不像中国在冷战时期般羸弱。“俄中美”新的大三角关系内部总体上更加平衡。

第二，未来几年或更长时间，俄美关系可能会随形势发展出现新的变化，在军控、全球气候、经贸、高科技、太空、反恐等领域俄罗斯会谋求与美国进行有限合作。如2021年2月俄美双方续签《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并在近期公布执行后相关结果的数据显示，在数量上俄美都遵循了《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要求，反映了双方在涉及重大安全性问题上的克制;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和北极冰川融化，全球气候问题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最具弥散性、紧迫性和全球性的问题之一，俄美在北极东北航道上存在较大分歧，但从更长远的大局来看，俄美恢复在气候领域的合作动力依然存在。

总体来看，在可预见的未来，美俄关系发展“改善与倒退相伴、合作与冲突并存”的阶段性特点暂不会发生大的变化，俄美关系所谓“大事不多、小事频繁”的现象仍将持续，双边关系不会实现大的突破，所谓的美俄关系“重启”也难以走出一贯的困境。

《领导文萃》：在后疫情时代，随着美俄外交谈判、中美元首视频会晤的进行，引发着人们关于“大三角”三条边都将发生变动的猜测，请问您如何看待所谓“中俄美”新的大三角关系？

谭继军：关于这方面，我想谈这样几个看法：

第一，中美俄新三角关系不等边，但结构相对平衡。

当前中美俄综合实力对比已出现结构性变化，美国最强，中国次之，俄罗斯第三。美国保持相对力量优势。当前，美国综合实力虽有所下降，但仍属于“一超”地位，无论是经济总量、科技创新能力、军事实力皆居世界首位。中国综合国力坐二望一，经济总量、科技创新、国防力量等硬实力显著增强。虽然中国综合国力发生积极变化，但距世界头号强国还有一段距离。如经济仍处在工业化中后期与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中低端，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存在短板，战略核力量与美、俄差距甚远，软实力水平较弱等。俄罗斯综合实力位于三角底端，经济总量、科技创新能力已远远落后于中、美。但俄罗斯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高超的战略谋划能力及能与美国媲美的军事实力，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超越自身经济实力的大国作用。与冷战时期的战略大三角相比，目前美国的影响力并非如日中天，中国也未像冷战时期的苏联一样成为与美国综合实力不相上下的一极，俄罗斯当前的实力亦不像中国在冷战时期般羸弱。“俄中美”新的大三角关系内部总体上更加平衡。

第二，中美矛盾成为三角關系中的最主要矛盾。

自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将中俄并列定义为美国全球性战略竞争对手。但与中国比较，俄罗斯居于次要地位，对美国近期短时间威胁较弱，已不具有全局性和长远影响。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政府将俄中两国作为战略对手的定位，但将中国作为与美国同等分量的长远战略竞争对手。具体来看，近年来美国在经贸科技、地区安全等领域全方位对中国加大施压和遏制。

第三，美国公然挑拨中俄关系，但三边关系不会重叠，并与其他双边、多边关系相互交织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依赖关系。

由美国外交关系协会发行的刊物《外交》中曾刊发一篇文章，认为中俄两国走近，会导致美国的注意力和资源的分散，因此如果不解决俄罗斯对华支持，美国无法“管理中国的行为”。文章指出中俄两国对美国构成的问题不同，由于中俄具有互补性，因此其综合挑战性更大，尤其是中国，利用与俄罗斯关系填补在军事方面的缺陷，加速技术创新，俄罗斯的武器增强了中国的防空、反潜以及潜艇的能力，有助于巩固中国在印太地区对美国的优势。而中国和俄罗斯的合作，会减弱美国和欧洲对俄制裁的影响，降低美国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核心地位，减弱美国经济手段的效力。由于俄罗斯经济已经不再被西方看好，加上俄罗斯国内存在动荡风险，因此中国在经济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增加。因此，文章建议在中俄之间打楔子，防止中俄进一步走近，避免降低美国的优势地位。实际上美国也在这一问题上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2020年疫情席卷全球，全球各国大多都紧张面对着国内严峻的疫情，唯独美国在国内疫情严重程度全球第一的同时，仍旧不忘挑拨离间中俄关系，意在让两国出现隔阂。美国的挑拨离间对于俄罗斯和中国来说不会实现，因为俄罗斯不会被外交施加的任何的阴谋蒙蔽而和中国这一重要伙伴产生不和关系。

去年6月14日就在普京与拜登在瑞士日内瓦进行美俄总统峰会前两天，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记者对普京进行了专访。在这次专访中，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记者为了挑拨中俄关系可谓费尽心机。本来这次专访的目的是在普京和拜登会谈之前，通过媒体了解到更多普京的态度，但美国记者却将这一采访几乎变成了有关俄罗斯与中国关系问题的专场，不断地挖坑想要离间和挑拨中俄关系。美国记者问道：“俄罗斯是否认为中国是威胁？”对此，普京回答道：“在过去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间，俄罗斯和中国之间形成了友好战略伙伴关系，这对于两国之间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因此中俄之间的互信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而且俄罗斯从来都没有将中国的发展当作是一种危险，相反俄罗斯认为作为俄罗斯的朋友，中国的发展是俄罗斯乐于见到的。”

虽然中俄两国在一系列国际问题上立场相近，但作为以“独立自主”和“不结盟”为基本外交政策的国家，中国不会联合俄罗斯共同对抗第三方。相反，中国会秉持大国胸怀和大国担当，跳出传统“三国演义”的思维定势，全面评估大国竞合与冲突的可能后果，理性看待斗争与合作的现实收益，努力管控矛盾和分歧，并积极促进中美俄三边关系与欧盟、东盟等其他多边和单边组织之间的良性互动，进而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