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思想探析

2022-03-25 07:01刘金花广州中医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关键词:斯特异质女性主义

刘金花(广州中医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海伦·海斯特是研究异质女性主义的领军人物。同时,她也是“Laboria Cuboniks”组织的创始成员之一,该组织于2015 年发表了其广受赞誉的宣言“异质女性主义:异化的政治”,该宣言自发表以来被广泛传播,翻译成多种语言,不仅在特定的艺术阶层、媒体机构和学术界中受到拥护, 而且迅速融入世界各地的教学大纲中, 成为女性主义思想和行动的先导。海伦·海斯特在2018 年出版了专著《异质女性主义》(Xenofeminism),补充扩展了该宣言并把它纳入自己的个人实践中来推进她自己的XF 变体, 异质女性主义在国外各界吸引了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例如,Braidotti 承诺在她即将出版的《后人类女权主义》一书中,将异质女性主义作为“新一代女性主义者”的一部分来讨论,认为它是当代女性主义最令人激动的知识分子趋势之一。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她的异质女性主义思想在国内学术界尚未引起较大的关注。 基于此研究现状,本文尝试梳理海伦?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思想的主要观点, 以进一步了解异质女性主义。

在当代日益复杂的社会以及政治环境中, 性别差异及性别歧视的观念和话语依然普遍存在。 随着酷儿及跨性别者的数量的不断增加, 酷儿和跨性别文化已成为前所未有的全球规模的普遍现象。 这让异质女性主义宣言在发布之初就完全融合了跨女性主义的观点,XF 呼吁建立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新式的女性主义,使其更适合当代环境。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综合了激进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网络女性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加速主义和跨性别女性主义的观点,“试图打造一个跨越差异、 重新组合的适合当代政治条件的项目。 ”[1]1“异质女性主义是一个技术唯物主义者、 反自然主义者和性别废除主义者的女性主义形式。 ”[2]6那么,异质女性主义到底是什么呢? 希腊语“xenos”的意思是“陌生”或“外国”,顾名思义,前缀“xeno”通常表示“与外国人有关”,这里是指“他者、异质”,即外来者、外星人或陌生人,字面上XF 认为自己是女性主义的陌生人, 对他者持开放、友好的态度。从理论上讲,它们是建立在传统的女性主义理论基础上的,但是超越了传统的女性范畴,实际上这是一种明确包容“他者”的女性主义:它公开宣称包容同性恋和跨性别者。 因此XF 的目的是提供差异与互不相同的团结,是一种探索不区分种族、阶级、 康经济状况或地域差异的所有人类之共同诉求的性别政治项目, 通过包容那些被遗忘的人来改变权利的不对称,并避免千篇一律的复制。 XF 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并且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未来仍将是激进重组的场所的项目”[3]1:它是可修订的,易于异议的,并接受异化作为普遍条件。

一、反自然主义:异质女性主义的理论前提

生物学不是命运。海斯特认为,异质女性主义的反自然主义立场指的是在政治背景下与自然的决定论相抗衡。自然主义是当下许多哲学家的基本立场,他们一般认为自然法则与自然定律决定着宇宙中的一切,自然规律始终在统治着世界万物,包括人类社会也不可避免地服从于自然界的定律。因此,自然决定了人类的命运,自然也决定了女性的命运。激进女性主义者舒拉米思·费尔斯通(Shulamith Firestone)在她的《性的辩证法》中指出:在整个人类历史的生命过程中,在可靠的避孕方法和堕胎方法问世之前,妇女一直处于“不断受到生物学支配的状态”[4]。由于女性在其自然寿命中长期处于怀孕、 分娩或养育小孩之中,这些严重削弱了女性参与劳动生产(生产粮食、资源和财富等)的能力。 儿童对妇女的依赖使妇女在生活必需品上依赖男人,从“自然生殖差异”产生的这种分工中,形成了一种父权统治体系。在这个过程中男人试图通过妇女的依赖来强化赋予她们的权力, 然后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将这种统治扩大到其他层面,从而导致人类不断形成进一步的分化,分化为不平等的阶级、种姓或种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妇女的压迫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它源于生殖生物学。 因此她提倡通过发展生育技术来消除男女两性间的生理差异,从而消除所有的文化分类。与费尔斯通的生物(自然)决定论不同,海斯特坚决反对生物决定论,明确指出“生物学不是命运”[5]22,反对将男女在气质特征、行为方式、性别分工、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差异或不平等(如男强女弱、男主女从、男刚女柔、男外女内、男尊女卑等等)归因于其生物本质差异,尤其是将女性的依从地位和劣势归结于她们与男性不同的自然生物特征。 她承认男女生理上性别差异是存在的, 但女性受压迫更多的是社会性别制度和社会性别文化造成的。

海斯特的反自然主义是对神圣与不变的“自然”的否定。 传统上父权制意识形态一直借助自然与科学的名义把女性从属男性的父权统治合理化、 正当化和永恒化。如19 世纪初一些人类学家以达尔文的进化论为依据,研究妇女、黑人及黑猩猩、类人猿的头骨形状与身体结构,比较他们之间的相似程度,以此来证明处于父权制等级底层的群体(妇女、有色人种等)的进化程度更低,从而得出由欧洲白种男性居于统治地位的社会结构合乎自然法则的结论。 甚至有一些研究者借助动物世界雄性统治、 雌性服从的群体组织法则为人类社会男性统治女性的社会组织法则辩护。生物决定论以先天的自然条件为借口,进一步强化了男性勇猛好斗和积极主动、 女性软弱屈从和消极被动的刻板印象。 当这一论证符合现代科学论证的逻辑法则时, 那么它就会得出父权制是源于自然的、正当的及客观的合理结论,在这个逻辑框架中推导出任何背离父权制的行为都是反自然的、违背自然法则的、不合理的结论。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是基于对自然的女性主义怀疑论的悠久历史,这种怀疑主义对自然界保持警惕, 因为传统上人们一直在使用这种论据来证明性别压迫是正当的。 自然不是要拥抱的东西,而是那些被认为是“自然”的人们,包括但不限于女性,应该在科学和技术的帮助下寻求摆脱自我的东西。 在分析性别不平等为自然现象时,她坚持认为“自然”不一定是“人”的价值。

自然主义被比喻为神学, 神学是一种永恒的神话, 旨在将权力掌握在掌握权力的人手中。 换句话说:男性和女性客观性的“生物学给定”是对压迫不变性的永恒信念。我们往往更倾向于认为只有“两个生殖系统,只有两种人。 ”[6]但是,这个简单的二元区分体系掩盖了整个自然界不同寻常的性别角色,如雌雄同体、变性人等。尽管人们对构成性别或区分性别的观点有很多争论,但性别并不一定是固定的。海斯特用性(sex)与性别(gender)的区分来抨击生物决定论,或“生物性即命运”的观点,它通常认为,妇女之所以必须扮演某种角色(比如母亲的角色),是因为她们生来就具有某些身体特征。 实际上,在今天,生物学意义上的身体的“被给予性” 也是值得怀疑的,解剖最终也是某种“社会建构”。正如波伏娃所说的“女人不是天生的”[7]95,相反,妇女是被社会化之后,塑造成了异于男人的“他者”。 她声称,既然妇女是“成为”而非“生成”的,这就意味着,性与性别的区分要作为女性主义论述的基本区分。 “性”是指个人生殖系统的解剖学特征。相反,“性别”指的是基于这些解剖学特征而分派的那些社会建构的行为和角色。这种区分有助于人们认识到,性特征本身不能使某个人确立社会视为“自然”的性别角色。 海斯特认同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是由她所在的特别的社会和文化力量所确定的, 而这种社会和文化力量是可以被挑战和改变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社会与大自然背道而驰,它不会被动地屈服于自然的存在, 而是代表自己接管自然的控制权。 “自然”作为一种反复出现在宣言中的力量——不是作为性别和生态政治的本质支撑,也不是作为一种不可改变的神学力量,而是作为一种永恒的力量, 具有从根本上塑造生活经验的力量的集体争论的技术化空间。 在宣言的终极行动呼吁中, 这一点或许最为有力地体现了出来:“如果自然是不公正的,那就改变自然! ”[8]因此,XF 的主题既不是女人也不是人, 如果这些术语被理解为从更广泛的技术存在结构中剪下的离散实体的话。相反,在某种程度上,它促进了对自然-文化相互作用的非二元论理解。异质女性主义认为“任何东西都不应被认为是固定的、永恒的或‘给定的’——不管是物质条件还是社会形式都是如此……任何在占统治地位的生物规范中被认为是‘不自然’的人,任何经历过以自然秩序为名造成的不公正的人, 都会意识到,对‘自然’的赞美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 ”[9]19在这里,自然不是被理解为具体化或生态学的本质基础,而是一个从根本上塑造生活体验的充满冲突的技术化空间。 这个自然并不是唯一的、永恒的、不可动摇的界限, 科学和技术的干预进一步扩展了人类的自由空间。 例如生殖技术使妇女能够干预自然生育过程,以扩大其生殖自主权,并控制自己身体的状况。

二、技术唯物主义:异质女性主义的实践工具

技术不是天生有益的。一些女性主义者将技术、科学或理性主义视为父权制, 因此拒绝将技术和科学纳入到政治目的当中。海斯特并不这样认为,而是试图将其定位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并成为一个开放的行动主义领域, 将日常技术和非常规技术用于实现不同的政治目标的实践工具。同时,根据海斯特的看法,技术不仅仅是一件好事,从本质上讲,“技术既不是天生进步的,也不是中立的。 ”[10]9实际上受到社会关系及社会结构的制约。 技术和社会的关系是复杂的、动态的、相互影响和相互塑造的,同时,“技术是社会性的,正如社会是技术性的一样。”[11]11技术变革是一个社会中的不同群体争夺权力和资源控制权的过程。 海斯特在采访中解释道:“异质女权主义者争论的焦点是如何重新利用现有技术, 使其对社会更有用,并且总的来说,不将其作为性别歧视的工具。 ”[12]因此,从技术——现实的角度来看,技术被认为是社会的东西, 就像社会上的任何其他事物一样,技术也是政治干预的空间。 海斯特认为,我们处于当今技术科学的世界中, 技术已被广泛用于服务当前的系统, 女性更应该为自己的目的寻求适当的技术。作为一种“技术唯物主义”,它旨在抵制资本主义和父权控制下的技术科学,而不是拒绝其污染,而是通过“重新利用”它们。

技术为女性解放起到了积极作用。广泛地说,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将科学和技术视为“一种积极的工具”。 实际上在现在的技术变革中,女性可以通过科技力量弥补先天的生理差距, 又因更为缜密的心理素质而有出色表现, 因此海斯特认为技术革新无疑是消除男女不平等的一次契机。此前,哈拉维塑造的赛博格形象挣脱了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强加于女性身上的性别塑造和历史经验, 消除了现实社会对女性身体的歧视和对女性发展的阻碍, 打破了男性与女性、人与机器、人与动物、自然与文化等二元论的界限。实际上,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传承了哈拉维式的意象。 “对于女性主义技术政治学来说,身体是潜在的干预场所, 它是一种可能的工具来避免女性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并不是说在这里技术科学在根本上或在本质上具有解放的能力。相反,我想在异质女性主义蓝图中指出一个结构性的方向, 来彻底重构女性的身体,让女性摆脱身体的封闭。未来仍然在建构当中。”[13]19“海斯特和哈拉维一样,她们认为让女性真正摆脱痛苦的方式, 是让数字技术、 生物技术、智能技术可以介入女性的身体,从而让她们摆脱自然身体的痛楚和社会关系的压抑。 ”[14]赛博格们成了真正的平等主体, 科技赋予了女性主体更多自由和自主的发展空间, 日渐消解了父权制社会男性绝对的统治地位,消解了男性、女性社会属性的差异,使更多女性能够发现并展示自我的能力和价值。

摆脱男性对技术的霸权。长期以来,性别不平等现象在全球随处可见,以医疗技术为例,不管是从医学界男性研究者的数量还是男性医生所在岗位的重要性而言,看似是“性别中立”的医疗技术系统其实只是“男人的世界”,整个医疗系统所体现的文化似乎都带有强烈的父权制文化色彩。 所谓的医疗技术,实际上已经蜕变为“男性的医疗技术”。 生殖技术亦是父权制框架下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殖民。 要想摆脱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殖民, 女性唯有掌握控制自己身体的技术,投身于解放自我的身体改造之中。 “女性解放”几乎是各流派女性主义者共同的政治目标,在把生育看成是女性受压迫根源的女性主义者看来,“生育技术不仅是父权制权力或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殖民,更是女性摆脱成为‘生育机器’从而实现性别平等的良好契机。 ”[15]与其他女性主义不同,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拒绝了科学和技术本质上是男性或父权制的主张, 而是关注诸如费尔斯通之类的第二波女权主义者试图重新利用技术, 特别是与生育生殖相关的技术, 以赋予女性更多的自由并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前生育技术时代,生育是女性的本能,独有的天性,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过程。 但是,随着生育技术的发展,生育因技术的干预变得越来越“不自然”了。在部分激进女性主义者看来,现存的技术都是“男性化技术”,天生带有父权制的色彩。试管婴儿、卵子捐献、性别鉴定、胚胎筛查之类的技术,都是“分离”生育活动与性活动的技术, 本质上是父权制控制的产物和女性身体遭受侵害的一种形式。 海斯特直接着眼于20 世纪70 年代的女权主义健康运动, 她专注于美国女权主义者设计的自助技术——尤其是Del-Em 月经提取器(也被称为DIY 堕胎技术,因为它有可能帮助终止早孕)。 这种DIY 精神和刻意回避医疗守门人的做法, 帮助妇女认识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从而提高身体自主权意识, 自助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进一步实现了生殖自由,并指向了Del-Em 与当代跨性别健康问题实践之间的传承,延续和扩展了第二波自助精神, 促使异质女性主义者从中挖掘这门技术作为性别政治工具的潜力,从“既得利益集团(资本主义父权制的框架)手中夺取集体控制权”[16]72。 这种自助技术挑战了男性技术化生殖医学的权威, 使女性能够根据自身的实际需要调节月经或决定是否怀孕, 将医疗行业专业知识的所有权扩大到个人而不及仅仅只是男性霸权的医疗机构。

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全球网络更大的连通性,打破了各种文化壁垒,因此,剥削存在于全球,而不是在本地,而且必须予以制止。第二波女性主义为异质女性主义提供了一个富有成效的模型, 各基层的群体可以通过网络获取技术、知识,将跨部门的健康行动联合起来,这种自助实践延伸到跨越种族、阶级、能力等界限的包容性框架之中, 最大程度地使她们团结在一起, 使生殖正义成为有真正交叉适用性的群众运动。 GynePunk 项目是女权主义在基层的实践,除了帮助服务不足的社区(包括性工作者、移民和变性人)绕过医疗看门人之外,GynePunk 项目还倡导一种积极的精神,那就是在肉体上进行自我实验。它将身体视为“一种被黑客攻击的技术,从已经确立的性别和性观念,到探索开始研究我们自己的能力,找到我们自己的想法和技术,帮助我们自由、自主、独立于系统之外。 ”[17]为了确保最大限度地解放,我们必须重新配置技术世界的具体机构和主体, 重新配置新的体制结构,从而达到新目的。

在二十世纪后期, 技术发展到了可以干预自然条件的程度,自然条件使人类社会倾向于统治形式。因此,海斯特看到新生殖技术,例如试管授精,以及现有的避孕和流产技术, 为妇女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生殖自主水平,使她们能够选择是否怀孕,何时以及如何成为她们。她设想了未来的外在发展,这将使育儿的可能性超出生物家庭的范围, 扩大到各种年龄和性取向的成年人, 同时也将重视和尊重非生殖生活方式的选择。此外,她认为网络化可以使人们摆脱异化劳动,从而使社会主义社会得以发展,在这种社会中, 所有人类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特殊兴趣和能力自由从事内在价值的工作。

三、性别废除主义:异质女性主义的核心

废除性别二元制度。 二元论是男权制社会时期的主要分析方法, 二元论认为事物之间的关系是二元对立的,如自然和社会相对立,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相对立,男性和女性相对立等。性别二元制度作为二元论模式中的一个重要维度,认为在性别方面,男性和女性是对立的状态,男性对应的是公共领域、理性、坚强和独立等,女人则对应的是私人领域、感性、柔弱和依赖等。不仅如此,性别二元论还带来了性别对立的伦常价值判断,造成了男女地位的不平等:男强女弱、男尊女卑等。传统女性主义正是采用性别二元论的分析模式,将女性放在男性的对立面,对男性思维方式和男权制进行批判, 以此实现女性解放和性别平等。 当今科学技术的发展及生物学的进步打破了人们关于静态的两性模式的传统观念, 出现越来越多的变性人、双性人(间性人)、跨性别者,他们对于男性来说都是外来者, 这些性少数群体被称为“性别不合格者”。 据Fausto-Sterling 统计,“全世界大约有1.7%的人口不属于通常的性别分类,并且具有不同性别特征的各种组合, 例如生殖器模棱两可及性激素异常(例如,具有XY 染色体的女性)。 ”[18]143双性人的存在表明, 我们认为人类要么是女性要么是男性,或者性别是不可改变的想法是错误的。女性主义者并非总是乐于接受或者欢迎跨性别者, 甚至对变性人怀有敌意。 对于那些不遵守或拒绝主流性别二元化的人,后果可能是有害的:歧视,侮辱,污名化,边缘化,否认人的尊严等等。

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不仅为性别平等而辩,他们甚至成为“性别废除主义者”。 这并不意味着要完全废除性别, 而是要与性别所施加的那些限制做斗争。 海斯特希望消除性别差异, 消灭那些被视为“社会身份的标志”的差异的使用及将个人锁定在与各种特权相关的一组确定的有效身份中, 而不是废除性别差异。“让一百个性别绽放!”她认识到性别差异是美丽的, 同时也将自己定位于利用差异进行分类的系统。消除性别是一种替代性的解放策略,其作用是通过一种意义上的概念破坏来重新编码结构。通过增加性别概念的含义,可以完全废除性别概念,然后使压迫性结构无法在该平面上起作用。

呼吁性别多元。海斯特主张废除性别,从逻辑上讲, 这是反自然主义的结果。 对于12 种结构逻辑,XF 会尝试使用其工具出于自身目的对结构进行重新编码。 如果将规范文化和身体(生物/自然)理解为开放的,那么自然而然地,我们所说的性别就是接受解放行动的领域。 那么,XF 想要废除性别意味着什么?首先,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要废除我们视为性别特征的人口特征, 取而代之的是通过 “性别观念的绽放”[19]55,通过鼓励人们性别特征的多样化,使性别概念不再具有特定的意义, 因此不再成为潜在的性别阶级压迫的基础。对于海斯特来说,这是一种经常性的策略,同样,她希望与种族、阶级和身体健全等概念相关的特征不再具有社会意义, 因此在任何形式的歧视中均不起作用。 以海斯特为代表的异质女性主义者对废除性别很感兴趣, 因为他们拒绝任何以性别认同为压迫基础的所有社会秩序, 重要的是不要误解他们想如何实现这一目标, 目的不是消除差异。他们想摆脱的正是性别认同方面所施加的限制,他们希望摆脱将身份渗透到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二元对立思维。

海斯特还批判了哈拉维的赛博格女性主义,赛博格作为生物与机器的杂合体, 没有了男女性别之分,性别的界限被模糊化了,男女之间的不平等随之瓦解。 赛博格女性主义突破了性别二元论的分析框架,不再把男女双方对立起来,随之主体与客体、主动与被动等对抗关系不复存在, 而是以模糊性别界限的方式, 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平等的个体。 与之相反,海斯特不想创建一个无性别的世界,而是创建一个具有多元性别身份的世界。 通过创造尽可能多的性别观念和性别认同观念, 性别本身就不再具有意义,并且当该观念不再重要时,它也不再充当压迫的组织原则。由此被掩盖的个体性开始突显出来,社会呈现开放、 多元的色彩, 多元文化可以推动多元价值,在文化多元的社会环境中,会出现个人价值的多元化,从而为女性价值的充分发展创造条件。

瓦解性别压迫的结构。对海斯特而言,废除性别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拆除性别及其压迫性本质的结构, 同时剥夺系统的社会意义以结束歧视和不平等。 ”[20]第二,结束“对性别身份的限制,主张通过性别差异的扩散来废除性别差异体系。 ”[21]30-31这种通过扩散而废除的形式, 不仅不会产生一个无性别的世界,反而暗示着一个多性别的世界。正如巴特勒指出,其研究最迫切的政治诉求在于“为性别(gender)开启(更多的)可能性领域”[22]2。为性别开启更多的可能性意味着通过对人类具身性经验的挖掘,从性别、身体、 日常经验的角度去揭露被异性恋霸权与压迫性社会分工共同塑造的二元对立性别模式。 废除性别意味着废除根据人们的身体部位和/或性别认同分配角色的社会结构。此外,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包容多元性别体系,打破了传统的二元对立关系,如男人/女人、白人/黑人、异性恋/同性恋、全球/地方。她认识到女性自我的身份是多重的、流动的、可塑的和多性别的,性别差异不仅是指男女不平等,而是超越男女两性的多元的性别差异。 女性及性少数群体都处于劣势、低位,因此要寻求他们的团结,为他们的生殖正义构建一个包容性的框架。

四、结语

海斯特异质女性主义对生物决定论的批判不仅对传统女性主义形成了致命冲击, 证明了其非合理性, 更重要的是论证了两性的命运主要由技术而非生理决定,从而清除了传统女性主义的宿命论错误,为先进的性别文化奠定了科学的理论基础, 使两性尤其是女性摆脱了自然宿命的精神桎梏, 极大地增强了女性的自信, 从此理直气壮地去改变受压迫的现状,追求两性的和谐、平等发展。此外,对上述的批判还打破了男女二元对立、 非此即彼的传统性别思维模式,建立了多元并存、亦此亦彼的新型性别思维模式。海斯特认为,既然自然的生理结构不能决定两性的命运,那么两性之间除了生理结构的不同,其余方面都不应该被强行赋予有任何差异, 更没有固定的性别发展模式。 每个人都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生理性别来决定自己的性格、气质、职业、性别角色、行为方式等等。 性别规范应该模糊化,即没有绝对的男人,也没有绝对的女人,承认并尊重性别多样化和多元化存在及表现的合理性, 让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去选择做怎样的人, 可以自由地去追求所期望的命运。

海斯特承认性别差异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男性和女性身体机能的不对称在整个历史上许多女性的痛苦和苦难起到了构成作用。然而,这种生物实相并不等同于必然性或命运。 ”[23]反而,这正是可以利用或重新配置技术来干预“自然”领域的地方。 海斯特将实现女性解放、 寻求性别政治正义的设想建立在技术和科学上, 将技术作为杠杆去改变压迫性的社会生物学条件,进行社会性的变革。她的设想似乎过于乐观,可是也让我们产生诸多质疑:技术是否能得到合理合法的利用,而不是滥用?自由化的自助技术和自我实验的实践可能会产生的健康风险及潜在伦理问题等等。其构想虽然寄托着性别平等自由的美好愿望,但过分拔高了技术的作用,忽略了它可能带来的各种新的、严重的社会问题。因为技术本身不是中立的,它就像一把双刃剑,它的使用取决于当权者。

生物学的进步帮助人们摆脱关于静态和二元性别模型的传统信念的束缚, 与其他女性主义模型相比,海斯特的异质女性主义更具有包容性,她承认无数的性别存在只是拒绝接受任何性别作为稳定意义基础的第一步, 更为重要的是让社会中的人类感到安全、感到快乐,确保以尊重人的尊严的方式包容每个人, 如双性人有权控制他们的性别解剖结构的命运;跨性别者有权定义他们的性别认同和表达;每个人都有权定义自己的存在。 为我们构想了一个不受从众、本质主义、自然主义等传统约束的异质女性主义的未来,朝着更包容、更公正和更有希望的社会迈进。

猜你喜欢
斯特异质女性主义
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越努力越幸福
越努力越幸福
随机与异质网络共存的SIS传染病模型的定性分析
Ag2CO3/Ag2O异质p-n结光催化剂的制备及其可见光光催化性能
MoS2/ZnO异质结的光电特性
《飘》的女性主义解读
女性主义视阈下小说《红字》多维解读
满足欲望,自我选择——西方的“生活方式” 女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