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的共同体形塑研究

2022-03-25 01:05刘枫艳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22年8期
关键词:玛丽洛尔战争

刘枫艳

(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福建福州 350000)

安东尼·多尔是美国当代杰出的青年作家。2014年,他的长篇小说《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一经出版就被全球超过三十家主流媒体和书店评为年度最佳小说,次年获得普利策奖。小说以二战为背景,讲述了德国少年维尔纳和法国盲女玛丽洛尔在战争中成长的故事。作家没有描绘血腥暴力的战争场面,而是通过平凡人物在战争中经历的痛苦和茫然,展现战争的残酷和荒诞,又通过他们的成长和救赎,让人们看到人性的光辉和和平的希望。作家采用穿插回环式的双线叙事方式,在精思巧构下,将看似独立的人物和事件交汇成相同主题,塑造出不同主题的共同体。

西方思想界对共同体的思考始于柏拉图时期,繁盛于工业革命和资本全球化之际。工业革命导致传统价值崩溃、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失衡、生态恶化等一系列问题,人类社会亟需找到一种生机勃勃的有机体来保证真正而持久的共同生活[1]。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局面,地区性战争从未平息,气候环境问题依然严峻,各国面临诸多共同挑战,不可能独善其身。为解决这些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倡导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提出:“要以命运共同体的新视角,以同舟共济、合作共赢的新理念,寻求多元文明交流互鉴的新局面,寻求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新内涵,寻求各国合作应对多样化挑战和实现包容性发展的新道路[2]。”

本文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视角,探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共同体的形塑,分析安东尼·多尔在小说中通过音乐、创伤和生态无意识构建的共同体,展现作家全人类视野的普世化情怀及其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

一、音乐形塑的共同体

音乐被誉为“人类灵魂的语言”,跨越种族、国界和时空,让人类心灵相通。它思考着人类的整体命运,体现人类共同的感性需求和存在。殷企平教授认为共同体形塑离不开公共空间的建构,而情感文化是公共空间构建的关键。音乐作为情感文化中一个重要方面,成为共同体形塑的一股深厚力量。本哈比卜认为公共空间不是任何地形或机构意义上的空间,它必须是人们“同心协力”的对象或场所[3]。公共空间的公共性意味着从差异中寻求共同点。由于各种差异,不同国家和民族间冲突不断,而公共性本身的伦理价值在于跨越不同群体的利益和观点,以自由、民主、正义为基石,寻求人类共同价值来服从公共利益。正如阿伦特把公共性看作是世界本身,认为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质上就意味着一个物质世界处于共同拥有它的人群之中[4]。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音乐像散落的珠子,在不经意间闪光,把不同人物的命运和希望联结在一起。安东尼·多尔用音乐创造了一个共同空间,音乐形塑了一个追求美好的共同体。

小说中的德国少年维尔纳和福尔克海默是纳粹士兵,而法国盲女玛丽洛尔和叔祖父艾蒂安则冒着生命危险积极抗战。处于战争冲突中的双方本该是对抗的,却因为音乐,在电波织就的空间中产生了交集,拥有相同体验和希望。孤儿维尔纳生活困苦,生命苍白。八岁那年,他从修好的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交响乐。他激动地热泪盈眶,音乐激起了他生命的万丈波澜,让他在死亡气息弥漫的小镇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他痴迷于广播中的科普小讲座。讲座前播放的一段德彪西的《月光》如同知识之光,点燃了他对知识的渴求,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而讲座和《月光》都是艾蒂安为了缅怀战死的哥哥播放的,艾蒂安、玛丽洛尔和维尔纳因《月光》有了交集。当深受战争创伤折磨的维尔纳在战场再次捕捉到《月光》的电波时,悠扬亲切的琴声如同一只手,把即将“溺亡”的他从水中拉上了岸,安抚了他的内心。维尔纳隐瞒了发现的电波和发送电波的人,开始思考战争的性质,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月光》如同破晓之光,在黑暗中点燃了他的反省和反抗。诺曼底登陆之际,被埋在废墟下奄奄一息的维尔纳听到玛丽洛尔播放的《月光》和求救。《月光》成了生命和人性之光,它给了维尔纳和玛丽洛尔勇气拯救生命。维尔纳自救成功后,与伦佩尔决战,救出了玛丽洛尔。在播放着《月光》的电波空间中,维尔纳和玛丽洛尔不再是冲突双方的个体存在,不再有国籍和种族的差异。他们有了共同的希冀,那是人性的善良和对生命的珍爱。《月光》幻化成人性之光,维尔纳的初心和良知也在音乐中得到了救赎。除此之外,福尔克海默在舒尔普福塔学校的实验室里播放莫扎特、巴赫、维瓦尔第,并让自己沉醉其中。在这个象征纳粹独裁的空间里,演绎人类共同命运的古典音乐像一把利剑,刺入黑暗,改变了空间的性质。后来,福尔克海默在音乐中忏悔,音乐劈开了他前半生的混沌。而艾蒂安每次为盟军播报密码后总会加上一段古典音乐。在黎明前的黑暗时刻,音乐给了他抗争的勇气。

多尔通过音乐形塑的共同体体现了战争中个体对生命的珍视及对和平的向往。在这一共同体中,不同民族、国籍和信仰的人都有了相同的价值取向,并为实现这一共同理想而不懈努力。

二、创伤形塑的共同体

国家机器发动的战争肆意剥夺人类的生命权,造成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它把个人推上战场,双方的士兵和平民都要承受战争带来的伤害和痛苦,陷于战争造成的生理创伤和心理危机之中。当代创伤研究专家朱迪思·赫尔曼在《创伤与复原》中指出:心理创伤的痛苦源于无力感。它将人类逼到无助与惊恐的墙角,让个体产生一种“极度恐惧、无助、失去掌控力和面临毁灭的感觉”。创伤后的应激障碍症状主要有三个类别:过度警觉、记忆侵扰和紧闭畏缩[5]。安东尼·多尔在小说中描写了多个角色创伤后的应激障碍(PTSD)。不同受创者承受着相同的痛苦和折磨,从而构成一种“情感共同体”。

过度警觉让受创个体持续保持在警戒状态,易受惊吓,一点小小的刺激就暴躁不安,难以成眠。艾蒂安、玛丽洛尔、福尔克海默和尤塔都有明显的过度警觉症状。艾蒂安会因为某些细若游丝的声响,难以呼吸,仓皇躲进地下室。出门时,他的内心无比恐惧,觉得阳光刺眼难忍,脚步声震耳欲聋。玛丽洛尔无法忍受别人念名单,这让她记起在囚犯名单中听不到父亲名字的绝望。维尔纳的遗物让福尔克海默再次听到战场的枪炮声和士兵训练的叫喊声。平常的敲门声都会撞击尤塔的耳膜。由于战争创伤造成的过度警觉,平常事或小刺激都可能给受创者带来难以承受的惊恐,让他们深受焦虑和恐惧的折磨。记忆侵扰表现在受创者会不断在脑海中重新经历创伤事件,宛如发生在此时此刻。创痛刻在受创者的记忆里,伺机侵袭他们。小说中,维尔纳判断失误导致小女孩惨死后,他时不时就看到女孩追着他,就连万寿菊都会变成她惨死的模样。艾蒂安总看见死人穿墙而过,僵尸在背阴处旋转。玛丽洛尔在博物馆工作时会觉得自己在陵园工作,标本就像一具具死尸。记忆像饿虎扑食般扑向受创者,将他们吞噬。受创者不断重新体验创伤经历,它所伴随的情绪强度和创伤事件发生时相同。这种情绪超出了一般情绪经验的界限,也超出了一般人所能忍受的范围。它使受创者反复陷于极端的恐惧情绪,造成极其严重的心理伤害。禁闭畏缩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重要症状。受创者感到彻底无能为力时,感知能力会麻木和扭曲,某些感官功能也会部分麻痹或丧失,从而进入一种冷漠、疏离、被动、放弃所有自主与挣扎、屈服放弃的状态。艾蒂安受创后幽闭在家二十几年。玛丽洛尔在父亲被捕后拒绝亲人靠近,放弃了寻找父亲的行动,“像一只蜗牛,拼命地缩进自己的壳里”[6]。战后,福尔克海默独自生活工作,不与任何人接触,如生病般孤独寂寞。受创者把自己幽闭起来,虽然可以避免受到创伤情境刺激的冲击,但和外界切断联系,也切断了直面和处理创伤的契机,给受创者造成严重后患。

后现代共同体是一种情感共同体。美国作者J.希利斯·米勒在《共同体的焚毁》中强调了共同体的共同性和情感在形塑共同体方面的作用。他认为共同体的形成要求共同体的每个成员都能了解邻人的思想和感情,感受彼此的存在[7]。重大创伤性事件可以作为后现代共同体,即共同失去而存在。小说中不同受创者相同的创伤感受让他们形成了共同体联结,让不同个体对战争怀有相同的恐惧和憎恨,让他们产生追求和平共鸣。这种全人类共命运的共鸣是创造永久和平未来坚不可摧的基石。

三、生态无意识形塑的共同体

生态心理学家罗斯扎克认为弗洛伊德过度强调本我的野蛮与自私,缺少对本我的生态洞见。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人类为适应地球环境而演变,与自然形成根深蒂固的联系,这是人类宝贵的生态智能。它存在于本 我中,深埋于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深处,构成生态无意识[8]。生态无意识是人类在进化和演变过程中形成的对自然的天然情感,是人类文化最终得以呈现的源头,是人类对自然本身意念的自我反思。如果这种忠于地球、热爱自然的情感受到压抑,人类的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都将受到破坏。解除生态无意识压抑,让人根植于一个更大的共同体中,是现代工业社会解决社会、环境和精神问题的有效途径。安东尼·多尔是一位具有浓厚生态情怀的作家,小说中丰富的自然意象和对自然真挚之爱都在体现他对治愈现代工业社会的混乱失衡和人类精神的焦虑恐惧的探索以及对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

个体性人物因战争创伤而造成的精神焦虑与精神困境是社会群体性精神病态的写照。人物内心深处的生态无意识引领他们亲近自然,在唤醒与自然的联结过程中摆脱精神困境,重获生存力量。玛丽洛尔在自然历史博物馆长大,从小就和自然紧密相连。双目失明的她能在充斥着机器噪音的社会环境中听到自然的声响,闻到自然的清香。战争打响后,她再也感受不到自然,取而代之的是战斗机的轰鸣声、人们的尖叫声和烧焦味。战争撕裂了自然,也摧毁了人类的家园。受创的玛丽洛尔被马内科太太带到海边,她用嗅觉、听觉和触觉感受大海,海浪声击碎了她的困惑,海洋生物释放了她心中的郁结,自然赋予她活下去的勇气。热爱鸟类的德国少年费雷德里在舒尔普福塔学校受到霸凌,他靠着努力感受自然生命的节奏和律动安抚身心创伤。被虐待殴打至身残失忆后,因为尝试回忆让他痛苦,家人把他最爱的鸟类图书藏了起来。鸟类,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生命符号,它的消失暗示着现实生活中生命消失的危机。之后几十年里,费雷德里被动切断了和自然的联系,身体的残疾伴随着精神状态的错乱折磨着他。直至战后,他的母亲看到维尔纳送他的鸟类图时终于意识到自然对他的重要性,最终用鸟类图和露台上的鸟唤醒了他。罗斯扎克认为人的潜意识里始终存在对自然、对荒原的记忆,它促使人走在荒野,亲近大地,在某种程度上为人类提供精神和肉体的依托[9]。当本我对自然的渴望和依恋再次被唤醒,本我和失联的自然重新联结在一起,生态无意识的压抑就能得到释放,人也就重新获得感知和生命活力。

现代工业社会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造成人类社会秩序的混乱与失衡。维尔纳生活的煤矿小镇,人类对“海之焰”的觊觎,制成战船桅杆的大树,都象征着工业社会对自然的侵占。蜜蜂酒店的蜜蜂意象具有社会和自然两种属性,它的毁灭暗示着战争对人类社会和自然所犯下的罪行。熵则代表了人类社会独立分离的团体所构成的封闭系统。在这个系统中要建立起任何秩序都要以其周围环境更大的混乱为代价[10]。战争导致的混乱颠覆了人类社会的秩序,让人们痛失安全感和归属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圣马洛,它的荒野气息带给玛丽洛尔安心和快乐,让她重获逃亡路上失去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海之焰”在玛丽洛尔和维尔纳的护送下重归大海,福尔克海默的曾祖父向参天大树跪下忏悔,这些情景都是安东尼·多尔在呼吁人类改变以侵略和支配欲望为特征的外倾性文明,回归自然,追求自然的内在秩序,解除现代社会的压抑性力量,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共同体才是人类生存发展的正确 方向。

四、结语

安东尼·多尔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刻画了人们在战争中无法看到生命和希望时的恐惧和茫然,讲述了人们在人性光辉引领下重获勇气、得到救赎的经历。他通过音乐形塑了美好诗意的共同体,通过创伤形塑了痛苦无力的共同体,通过生态无意识形塑了人与自然之间原始且无法割裂的共同体。这些共同体的建构表现出作家对人类发展方向和共同命运的关切和思考。战争是全人类共同的浩劫,不论是施暴者还是受难者都将遭受终生的折磨。只有将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愿景放在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加以审视,在共同体中切实感受并铭记,不同个人、国家和社会才会深刻认识到人类苦难存在的根源,时刻警惕并反思阻碍世界和平的因素,在主观上积极承担责任,在处理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共筑理性和谐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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