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革命话语的出场逻辑、重构原则及赓续路向

2022-03-25 01:03吕列霞陈锡喜
湖湘论坛 2022年4期
关键词:重构话语革命

吕列霞,陈锡喜

(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0)

政治话语是指统治阶级在统治过程中所使用的话语,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话语彰显出统治阶级的施政纲领和价值表征。革命话语曾是20世纪中国政治话语中的核心词汇,但自1978年以来逐步被改革话语所取代而式微于政治舞台。新时代以来,革命话语重新显现于政治文本中,成为党的政治话语中的高频词汇,追根溯源为中国“革命在路上”所催生出的新的革命话语。然而,要厘清革命话语在新时代重构的必要性,须将其置于马克思主义视域中确证语义,并在系统梳理革命话语在百年党史中的演进轨迹、大致轮廓和思想图谱的基础上廓清其在不同阶段的科学内涵和实践样态,以深化对部分重大理论问题的理解。

一、出场逻辑:新时代重构革命话语的必要性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全面深化改革的深入推进与全面从严治党的纵深发展,革命话语频现于党的政治文本和领导人的讲话中。其以“自我革命领导伟大社会革命”的创新论断为主轴,内蕴着革命理想、革命精神、革命文化、革命党身份等多维意涵,意味着革命话语在新时代的重新出场。那么,为何在新时代如此强调革命及其相关话语?其意蕴何在?考察习近平关于革命的相关论述可知,革命话语在新时代的重新出场有其必要性。

(一)破解新时代革命话语研究困境的理论诉求

革命话语伴随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成长和壮大,是贯穿百年党史的核心主题和重要政治话语。学界对革命话语的研究也形成了一定量的成果,对不同历史时期革命话语的意涵、特征、建构及其实践都作了充分论证,并对在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处于新时代的历史方位是否还要强调革命理论与革命话语形成了争议。部分学者认为,革命话语在改革开放后已消退于历史舞台,且以“告别革命论”、用“现代化史研究范式”否定“革命史研究范式”为理论依据,误读“由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变”“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等命题,得出革命已被“建设”“改革”“现代化”话语所取代、如今再谈革命话语重构未免不合时宜且易引发歧义的结论。这使得新时代研究革命话语一度陷入了困境。

置于马克思主义视域中,溯源现代意义上的“革命”范畴,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其中,狭义的革命主要指代经济基础和生产力变革;广义的革命则既包含以暴力斗争为主要手段所引发的政权更迭的政治革命,亦蕴含思想领域的文化革命、哲学革命,以及经济基础和生产力变革的革命。恩格斯正是基于此种语义才强调:“社会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政治的和哲学的革命必定通向社会革命。”[1]87由此可见,“革命”或“社会革命”范畴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中具有多维面相,并非只与阶级斗争、暴力运动相联系,而是涉及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各领域的整个社会有机体的全方位变革。

在中国场域中,革命话语虽然在其政治舞台中历经了出场→转型的流变,即从政治革命意蕴衍变为以建设、改革为核心的话语体系,但不能据此就认定革命话语在政治舞台上的终止。自毛泽东提出“不断革命”的论述后,革命从原有的政治领域扩展到社会领域,包含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等“很多的革命”。[2]当然,他在晚年提出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是对当时阶级斗争形势的误判,故对于“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须彻底否定。邓小平提出且沿用至今的“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并非淡化革命,其实质是适应改革开放新实践作出的新表达。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取得执政合法权的史实证明,革命话语是维护和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话语根基,在很大程度上为党的执政和领导提供了意识形态的道义支撑,进一步地,也就为提高改革话语的历史认同度及其现实解释力奠定了话语基础。目前学界提出的以党代会报告为例的革命话语从十一大的171次到十二大的28次再到十八大的10次的频次递减[3],并非意指革命话语离场,只是源于主流意识形态的表达需求,革命话语以其隐性的表达方式确证其在场性。

(二)凸显新时代伟大革命意蕴的实践要求

习近平指出:“实践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能够带领人民进行伟大的社会革命,也能够进行伟大的自我革命。”[4]67新时代“两个伟大革命”相互促进、相辅相成,有机统一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中,其最终目标都是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实现民族复兴,而不断推进“两个伟大革命”是达成这一最终目标的重要手段。新时代革命话语的重构意蕴在此得到充分彰显。

新时代把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称为伟大社会革命,其意蕴在于引导全党牢记初心使命、保持革命精神,巩固党的领导和执政地位。中国共产党自成立起就把推进社会革命镌刻在自己的旗帜上,规定其根本使命就是实现民族复兴。新中国的成立、社会主义制度的完善和发展、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已使得中华民族迎来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但社会革命远未终止,党还要带领人民为建设现代化强国而不懈“革命”。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涵盖领域的广泛性、触及利益格局调整的深刻性、涉及矛盾和问题的尖锐性、突破体制机制障碍的艰巨性、进行伟大斗争形势的复杂性,都是前所未有的”[4]516,由此应铭记革命党身份以“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5]。推进伟大社会革命的革命话语的实践逻辑在此得到充分显现。

新时代赋予全面从严治党以自我革命意蕴,自我革命话语则诠释出新时代管党治党的新模式。将革命话语运用于党的自身建设,需要革命者具备高度的历史自觉和使命自觉,不断正视自身的问题并敢于刮骨疗伤,以保持自身肌体的健康发展。对于党自身建设的话语表达,经历了从“改革”→“改革创新”→“革命”不断演进和加深的过程。毛泽东在1939年就提出“党的建设伟大的工程”[6]602的命题。邓小平在改革初期提出“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7]320,这是将党的建设首次用改革话语间接表达。自党的十三大报告提出“我们就有可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在党的建设上走出一条不搞政治运动,而靠改革和制度建设的新路子”[8]的论断后,党的自身建设中改革的取向愈加明晰。习近平在新时代提出“打铁必须自身硬”“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等论断,将党的建设提升至“革命”高度,并强调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关涉党和国家的生死存亡。显然,这种在提法上不断加深的趋势,是党基于面临形势的严峻复杂所产生的愈发强烈的危机感,也是对邓小平提出的“中国要出问题,还是出在共产党内部”[9]380命题的清醒。但当下人们对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认知,多集中于探讨党的革命品格、革命精神层面,涉及深层次的体制机制改革乃至革命性变革则略显“缺位”,所提出的制度建设也多聚焦于制度要素层面而未形成制度体系,联动机制建设不足。就某种程度而言,目前处于攻坚期和深水区的全面深化改革能否取得全局性胜利,拥有强有力的政党领导是关键。

(三)革命理论自身创新发展逻辑的必然要求

革命话语重构的动力内蕴于革命理论本身之中。新时代“革命问题和革命实践”在为革命理论带来新的实践资源的同时,也呼唤革命话语的创新与创造。恩格斯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10]革命理论的创新发展亟需有效沟通经典意义上的革命、中国旧有革命与新时代革命的新话语,这也是由话语作为理论的外在表征是判定理论具备生命力的关键要素的特质所决定的。

首先,革命理论创新发展的需求逻辑推动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任何理论的形成和发展都有其特定的历史文化土壤,且随着社会场域的变化会不断地推陈出新。中国的革命理论始于革命战争年代,但随着社会现实的变动不居,人民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等也已发生根本性变化,旧有革命话语在脱离革命战争年代的背景后也逐渐失效。由此,革命理论亟须克服时空差距,在实现历史与现实的视域融合中进行“供给侧改革”,革命话语也必然随之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以利于转化为民众的实践力量。

其次,革命理论本身所具备的大众化逻辑要求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百余年来,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形成了独具中国特色的革命理论形态。中国共产党向来致力于推动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大众化以指导革命实践,彰显出面向现实的革命理论的强大思想伟力。革命理论的大众化逻辑促使党将诸多抽象、晦涩、深奥的理论“以通俗的言语解释许多道理给工人群众听”[6]727,在促进党的思想理论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11]的过程中扩大党的政治领导力和思想引领力。这也正是贯彻列宁提出的“最高限度的马克思主义=最高限度的通俗和简单明了”[12]的逻辑方针。由此可见,革命理论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本身就有对革命话语的转化需求。

再次,新时代的革命实践亟需新的革命理论及其话语的有效供给。新时代赋予伟大社会革命以新的内涵,不再是简单套用邓小平提出的“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的母版,抑或用“全面深化改革”来定义新时代社会革命。对于社会革命的新时代诠释,要基于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视角分析,要在强化问题意识中审视社会革命的现实问题。既然革命的实践内容发生了变化,革命的理论和话语自然要面向新时代“革命问题和革命实践”不断地生产和转化,以促进实践创新、理论创新和话语创新的良性互动。

二、重构原则:基于内容、动力和目标的三维审视

马克思主义革命话语的“每一次出场都不是原有场域结构的简单重复、原有场景意义的简单复制,而是一种重新布展和意义重构”[13]。新时代革命话语的重构并非是简单地沿袭旧有话语,抑或是对旧有范畴和论断作直观的概念演绎和逻辑阐发,而是“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和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激活其生命力”[14]。

(一)坚持批判性与建设性的辩证统一以优化革命话语的内容供给

首先,新时代重构革命话语应摒弃过去纯粹为政治革命服务的不合时宜的旧范畴和旧话语,并依据党的工作重心和任务的调整来优化革命话语的供给。如上所述,反帝反封的革命、为夺取政权的政治革命的任务已彻底完成,与政治革命相关的暴力运动、阶级斗争等话语理应适度淡化。进一步地,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世界革命、无产阶级革命等范畴也应适当弱化。新时代的中国已站在从赶上时代到引领时代的历史新起点,我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也在国际社会赢得了广泛认可。在此种背景下,马克思主义所预判的“社会主义必然战胜和消灭资本主义”等旧有革命话语需要与时俱进地加以调整,以恰当地处理“内外有别”的宣传话语矛盾。

其次,对于沿用至今的革命话语要置于新的时空场域,展示其新的科学内涵、时代特征和实践样态,进而作出符合新时代的科学诠释而非简单套用。例如:

新时代重提“革命理想高于天”自有深意和新意。此话语是革命战争时期党为激励广大党员干部坚定革命理想提出的口号,新时代重提此口号旨在强调:一则,“革命理想”兼具科学性和价值性,“我们不能因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认为那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15]142,“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15]66,我们追求的共产主义理想及为之奋斗的坚定信念也正是基于此种时空形势才有依据;二则,革命理想的实现漫长且艰巨,中国的伟大革命还未按下“暂停键”抑或是“终止符”。

我们要在科学理解“不断革命”的基础上明晰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意涵。“不断革命论”自社会主义革命时期提出而被“叫停”于“文化大革命”时期。党中央在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时,重申自身的革命属性以及革命任务尚未完成的史实,认为否定“文化大革命”并非否定“不断革命论”,更非强调革命任务的完成,我们现在为建设现代化国家而进行的斗争,正是这个伟大革命的一个阶段。[16]社会革命持续推进至今,其内涵必然要立足于新时代呈现的矛盾问题优化革命理论及其话语而非遮蔽。

在党的属性和功能层面,中国共产党仍然是“革命党”,是“革命党、领导党、执政党的有机统一”[17]。新时代重塑革命党身份,一则是受社会革命的倒逼,即伟大社会革命需要强有力的政党去领导,而这样的政党有赖于不断“自我革命”所取得;二则也亟需澄清重塑革命党身份并不是意味着要搞阶级斗争,不把领导社会革命引入阶级斗争的轨道是新时代革命党建设所必须要遵循的原则之一。中国共产党人要建设好革命党以领导新时代伟大的社会革命,应致力于不断地提高其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以发挥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最大优势”。

革命精神贯彻于革命理想、革命党建设的全过程。新时代革命精神的意蕴应置于新的时空语境中去理解。伟大革命精神在百年党史中得以延续,是因其随着不同的革命任务、不同社会发展形态而与时俱进,并呈现出新的科学内涵与实践样态。

再次,要以党的理论创新成果为依据拓宽革命话语的场域。党中央基于对社会发展形势和社会主要矛盾的新研判提出了诸多关涉“革命”的新论断,这些新论断在丰富旧有革命话语体系的同时,也被纳入到了现代化的话语场域中。

在国家治理领域,党中央提出依法治国理论,并在此基础上充分论证了全面依法治国无论是在法治理念抑或是在战略部署上,都堪称为“国家治理领域一场广泛而深刻的革命”[15]124;进而将革命与现代化紧密联系起来,因为全面依法治国是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方面,归根结底属于现代化建设的范畴。

在生态文明建设领域和发展观念上,习近平指出:“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是发展观的一场深刻革命。”[18]他不仅深刻阐释了这场革命是事关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全方位变革,还强调指出如若发展经济要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那这样的小康和现代化必定不是人民所希望和期盼的。这就进一步论述了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是我国推进现代化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由此推导,不断丰富和发展的革命理论及其话语,将继续成为指导治国理政新实践的行为逻辑,并随着全面深化改革所牵涉领域的拓宽而长驱直入到中国政治、社会与思想文化等领域,这无疑是将“革命话语”置于国家意识形态的统领地位。这些理念创新也表明,党在长期执政过程中力图破解思想藩篱以重塑科学革命观念,而这些新的观念必然为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提供新的增长空间。

(二)坚持真理性与价值性的辩证统一以强化革命话语的重构动力

首先,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因伟大社会革命的正当性而具备无可辩驳的真理性。新时代“革命”由问题“倒逼”产生,而非抽象的理论阐释和逻辑演绎。

新时代社会革命的发生逻辑是社会主要矛盾的业已转化。由此规定,新时代社会革命要由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转化为化解现存的结构性矛盾、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篱以激发社会活力。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所牵涉的领域、碰触的利益格局以及各类问题矛盾前所未有,使得伟大斗争呈现出艰巨性、复杂性等特点。伟大社会革命正是在解决这些斗争难题中展现出新样态,新时代社会革命的任务目标、理念原则、内容方法等必然要适应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需求,革命话语也应随之发生新变化。

党的自我革命的发生逻辑是内外两方面的矛盾使然:就内因而言,是党内存在诸多影响乃至破坏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的问题矛盾;就外因而言,是党的自身建设存在的突出问题与伟大社会革命所需要的领导主体间不相适应的矛盾。这就充分印证着“治国必先治党,治党务必从严”[19]14的论断。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产生的逆全球化、外部敌对势力的反攻倒算等全球治理的结构性难题,更是加剧了党自我革命的速度和程度。

其次,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是党矢志不渝推进伟大社会革命的根本目的和重要动力。中国共产党人干革命,如若“离开了生产力的发展、国家的富强、人民生活的改善,革命就是空的”[7]231。

新时代持续推动伟大社会革命的内涵和逻辑的演进,充分彰显出中国共产党为谋求人民利益最大化的本质追求和奋进夙愿。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三大改造”、改革开放致力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以进一步做大做好“蛋糕”;新时代则致力于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以实现在利益分配、社会地位、机会均等方面使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地享有平等发展、竞相出彩的机会和权利。这一切无不印证着“我们党近百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进行的一切斗争、作出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人民幸福和民族复兴”[4]538,都是致力于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

从自我革命的角度探究,其革命的标准也要遵从人民的意愿,把人民群众最为深恶痛绝、反映最为强烈的问题找出来,深入剖析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源并加以解决。正如习近平所说:“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4]70中国共产党必须坚持“人民至上”的政治立场和价值取向来检视自身存在的问题,从人民的监督和反馈的意见中寻求自我革命的方向,切不能关起门来搞革命,使其陷入自我革命的“闭环”。

(三)坚持在斗争与和谐的辩证统一中重构革命话语以实现现代化

首先,新时代重构革命话语并非意味着要“泛革命化”“输出革命”“制造革命”,而是要在改革和斗争的实践样态中扣准“革命”特质。

新时代改革的逻辑具有“革命”的特质。将“改革”置于中国的场域中去理解,其“不是对人的革命,而是对体制的革命”[7]397。在对被实践证明确已成为生产力发展桎梏的某些思想观念和具体制度进行根本改造时,由于社会具有相互联系的复杂性,使得改革必然是“全面的改革,包括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和相应的其他各个领域的改革”[9]237。改革的结果可能不会带来社会制度的根本性改变,但每项改革都会对其他改革产生影响,改革逻辑的“革命”特征由此彰显。

新时代伟大斗争的实践样态充分彰显出“革命”特质。新时代“改革发展稳定任务之重、矛盾风险挑战之多、治国理政考验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4]74,这就必然要进行同以往相比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显然,此语境下的斗争,是指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过程中遇到的“矛盾问题”和“风险挑战”。党正是在带领人民开展这些新的伟大斗争的实践中印证着改革逻辑的“革命”特质,“新的伟大斗争”则成为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表现样态及其话语的重要支撑,也是其重要途径和手段。

其次,新时代推进伟大社会革命是以实现现代化为目标导向的,共产党人在新时代的历史使命就是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以建设现代化强国。

在此,需要驳斥将革命与现代化对立的观点。基于中国的现代化是内生外发的、被延误了的现代化的性质,“告别革命论”者大肆宣扬革命只具备破坏性而无建设性,正是由于革命的发生演进才导致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延误。这种观点实质是极其错误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逻辑充分彰显出革命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发生的必然性。革命和革命的历史彻底地改变了旧中国积贫积弱的落后面貌,蕴含着诸多解决当代中国社会问题的重要资源,从某种意义上说革命可以视作是现代化的前提性条件。正如亨廷顿所指出的:“革命是现代化所特有的东西。它是一种使一个传统社会现代化的手段。”[20]革命和现代化共同构成了中国近现代史的主题,成为中国政治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而不能用现代化来否定革命及其历史的正当性,更不能用“现代化史研究范式”去否定“革命史研究范式”。

必须强调的是,本文对新时代重构革命话语的研究,并非意指将革命的“斗争性”让位于“建设性”,抑或是完全忽视其“建设性”而侧重于斗争。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一则是要发挥革命的斗争性作用以消解现代化建设中的困难挑战;二是要规范革命的建设性功能,将其融入治国理政的新实践。

三、赓续路向:新时代重构革命话语的着力点

从坚持和发展的角度分析革命话语在党的百年党史中的形成与巩固、丰富与发展,并反思革命话语如何在新时代赓续创新,关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这一命题的成功叙述,因为这条新道路的成功创造离不开革命的实践。

(一)坚持以战略思维科学谋划新时代革命话语重构的边界

革命话语的赓续要坚持守正创新,但创新要恪守一定的边界,此种边界既“规定了创新的限度,也在限度之内提供了创新的空间”[21]。基于特定场域的革命实践基础上的革命理论及其话语都有特定的思想意涵与存在空间,且产生一定的思想效应。因此,必须厘定好革命话语重构的边界,既不能“窄化革命”,亦不能“泛革命化”。

习近平在新时代提出“两个伟大革命论”这一反映党的本质属性与历史使命的重大命题,显然是将革命提升至新时代全面从严治党战略布局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全局的战略高度。深入系统地考察习近平对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论述,可发现其涉及新时代推进伟大社会革命的发生逻辑、总体内涵、主体条件、动力方式、价值目标等内容,并据此明确回答了新时代条件下为什么要开展革命、开展怎样的革命、怎样开展革命、开展革命为了什么等一系列战略问题。由此,革命话语重构须秉持战略思维以对其进行总体性思考和部署,但也要设置边界促使其重构保持在合理的限度内。

首先,坚持以战略思维科学研判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发生逻辑,促使革命话语重构是恪守实践边界基础上的理论自觉。实践边界是指革命的发生、活动范围与存在空间具有一定的界域。新时代革命的发生源于当前社会存在的主要矛盾、基本矛盾及各类内源性和外源性的风险挑战等,即习近平所判定的社情领域的“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党情领域的“四大危险”“四大考验”、意识形态领域西方敌对势力对我国策划的“颜色革命”以及“阻碍国家和民族发展的一切思想和体制障碍”。[4]12这些问题域构成了革命话语时代性重构的逻辑起点与界域。中国共产党作为百年革命史的叙事主体,必须秉持高度的理论自觉和历史自觉恪守好革命的实践边界,并致力于从理论叙事和话语叙事相结合的视角,阐释清楚现时代持续推进伟大社会革命是问题“倒逼”所致,具有无可辩驳的正当性。

其次,坚持以战略思维系统谋划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内容指向,恪守政治边界,拓宽革命话语在新时代的内涵与外延,以释放革命话语的最大效能。新时代开展伟大社会革命的内涵包含两个层次:在哲学层面,实现“使现存世界革命化”的任务;实践层面,则指党通过自我革命领导伟大社会革命以不断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由此展开的外延则是:在思想领域“保持革命精神、革命斗志”[4]70,在政治与社会领域“继续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4]69。重构革命话语就是要准确凝练其内涵和外延中体现的革命的具象化内容和形态,厘定好革命话语重构的政治边界。

再次,坚持以战略思维厘定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价值边界,促使革命话语的重构在实现中国共产党执政使命的过程中彰显其世界价值。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的价值目标是“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22],即习近平强调的在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基础上实现共产主义这一中国共产党人的价值目标。这既是新时代革命的目标所向,也是其动力来源。其在世界层面的意蕴则是:在准确把握中国与世界关系发生的历史性变化中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断拓展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为解决人类社会发展难题贡献出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

(二)推动革命的政治话语、学术话语与大众话语的视域融合

作为带有浓厚意识形态色彩的革命话语极具抽象、晦涩与深奥的特质,这在很大程度上将革命话语疏离于学术与日常生活领域。因此,推动革命的政治话语与学术话语、大众话语的融合,拓宽革命话语的研究视野与适用范围,是赓续革命话语的重要举措。

首先,要推动革命话语与其他政治话语的互动融合发展。如上所述,习近平在新时代关于革命的论述,牵涉到对斗争、改革、改良、人民、现代化、执政党等政治话语的内涵、外延与本质的准确理解。由此可见,革命话语并非独立的话语系统,而是要在与其他政治话语的互动融合中实现自身的创新性发展。

其次,要依托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推动革命话语的时代性重构。习近平指出:“支撑话语体系的基础是哲学社会科学体系。”[23]这表明,重构革命话语离不开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革命话语的重构,既要依托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阐释好党的革命话语的生发逻辑、内容指向、动力来源、价值导向、赓续路径等基础性问题,也要将新时代革命话语主动纳入到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的“研究范式、叙事体系与传播空间之中,从中建构出关于革命的概念范畴、研究路径,强化对革命话语的学理性研究”[24]。

再次,要促进革命话语与大众话语的积极对接。作为政治话语的革命不能束之高阁为形而上的话语,而是要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激浊扬清革命观念以强化群众的认同。革命话语的重构,只有坚持以通俗化、时代化的表达方式将党的革命历史、革命文化、革命理念、革命目标阐释给群众,在话语层面引导群众正确看待革命历史和新时代革命的内容与实质,才能切实发挥好革命话语作为社会实践的“助推器”作用。这是提升新时代革命话语的历史穿透力与现实影响力以赓续革命话语的关键所在。

在话语共振层面要处理好革命的政治话语、学术话语与大众话语间的关系,还必须注意以下两点:一则,这三种话语之间务必要保持一定的张力,不能简单地混淆或等同而对其作“循环论证”,也不能使其陷入“自说自话”的怪圈;二则,革命的政治话语统领或规定着其学术话语和大众话语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革命的学术话语则在遵循“用学术讲政治”的原则中为其政治话语提供学理性支撑,同时承担着将革命的政治话语转化为大众话语使其成为群众的自觉之职责。由此,必须打破这三种话语之间的壁垒,建立起革命的政治话语、学术话语与大众话语的内在转化机制。

(三)破除西方政治话语的藩篱以强化革命话语的交锋辩护力

革命话语得以赓续的关键点还在于要善于突破西方政治学的话语钳制,以中国特色革命话语阐释好中国共产党通过革命实践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成功史实,破解“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这一话语叙事难题。

首先,革命话语的重构要在破除西方政治学的话语藩篱中提升其交锋辩护能力,以期在革命观念的正本清源中抵御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侵袭。

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话语历经岁月积淀依然历久弥新,但历史虚无论者却耦合西方政治学的概念、理论质疑党的革命话语所塑造的革命史实。一段时期以来,国内部分不明真相的学者照搬西方政治学中的“革命党”“执政党”“执政合法性”概念,质疑和否定党执政的合法性,且趁着和平建设时期革命话语退却于人们的生活之际,假借学术外衣污蔑、歪曲和否定党领导人民用鲜血铸造的伟大革命史,断章取义地诋毁党的革命领袖和英雄人物,妄图碎片化地解读革命史以消解群众的民族记忆。那么,如何利用中国特色话语解释好西方政治学中的“执政合法性”问题?如何运用中国特色革命话语叙述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党”的本质以及中国共产党是“革命党、领导党和执政党有机统一”的中国特色政党性质,以跳出西方政治学中“由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这一思维框架?如何批判“告别革命论”“去革命化”等历史虚无主义的沉渣泛起?

这就亟须我们秉持底线思维,聚焦国际范围内思想文化与意识形态领域交流、交锋现状,着重从两方面发力:一方面,要着力从概念史、思想史、文化史的角度阐释中国特色革命话语的内在逻辑,不断提升其国际影响力;另一方面,要“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19]156,以强化中国特色革命话语与西方政治话语的沟通对话与陈情说理能力,在不断提升其澄清错误认知与表明事实真相的交锋辩护力中创新中国式革命话语的叙述方式。

其次,革命话语集中表达了中国共产党百年“以自我革命领导伟大社会革命”的史实,我们必然要在提升革命话语的逻辑叙事能力中讲好党史百年革命的实践。要在深化对中国共产党革命史的研究基础上,通过建立健全“阐释→宣传”机制,在全党、全社会乃至国际场域内阐述好中国共产党勇于自我革命的“最大优势”,以及通过革命手段开辟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成功史实,从而引导外部世界以更加科学、理性与客观的态度看待我们党“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19]29的经验、能力与优势。一则,我们党正是在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指导下,以革命党自居,带领群众披荆斩棘,开展了赋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二则,我们党也正是在致力于推动社会发展和时代进步的革命过程中,提高了国家治理的现代化水平,创造出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展示出中国共产党作为负责任的大党和强党的形象。

最后需要厘清的是,革命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话语,虽然被赋予了新时代的多维样态,但仍不可忽视的是:第一,“革命话语”不单纯是话语的问题,话语要进一步深化并建构为话语体系才能更好地发挥解释理论的作用;第二,话语不单是诠释理论,更是要将零碎的话语在实践中升华为系统化的理论,才能发挥理论的“强大思想武器”和转化为“物质力量”的作用。只有科学的、先进的理论,才能够能动地反作用于社会并推动社会实践的发展。新时代革命话语作为一种时代性的表达,并非是单纯的话语或是一种话语体系的逻辑建构,更重要的是一种社会实践活动,是一种在话语暗示下的心理活动,并由此转化为现实的活动。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11理论的生命力在群众的实践活动中被赋予,运用话语理论掌握群众、最大限度地凝聚共识也是执政党建设的重要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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