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背景下的数字资本主义再审视
——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三重批判

2022-03-24 15:44:45黄京磊
理论探讨 2022年5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马克思数字

◎李 娜,黄京磊

1.山东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济南250100;2.清华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北京100084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资本、数据等生产要素都在数字经济发展中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数字资本主义也在悄然演化,为全球数字经济的长期良性发展带来隐忧。如何理解和认识全球化背景下的数字资本主义,应对数字资本主义的国际挑战并总结其经验教训,防止其危害我国经济、政治和文化建设,既是重大的理论问题,也是重要的实践问题。

数字资本主义最初由美国学者丹·席勒(Dan Schiller)于20世纪90年代末提出,用于刻画扩张型市场逻辑影响下政治和经济在互联网推动下的转变,但究其运行规律,仍没有超出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所阐释的基本规律[1]。马克思主义的分析范式和思维逻辑,依旧能在解析数字资本主义新现象和新问题的过程中带给我们良多启示。因此,本文从马克思主义视域对全球化背景下的数字资本主义进行解构和批判,以期加强和完善当代中国社会对数字资本主义的理解与应对。

一、数字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之批判

数字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至少包含剥削劳动者和异化劳动关系、压榨劳动要素分配两个方面,而对其进行深刻细致的观察有赖于借用经典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与工具。

首先回顾马克思有关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社会观察和理论总结。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论述完货币与资本的转化、资本产生剩余价值的方式与扩大化生产后的第24章中谈到了“原始积累”问题[2]。他认为,资本主义生产以“商品生产者握有较大量的资本和劳动力为前提”,因此需要假定资本主义积累之前必然存在原始积累。根据马克思的论述,人存在生产效率上的禀赋差异,于是随着社会发展演化出积累财富和出卖劳动的两类群体。原始积累,正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马克思总结原始积累的历史对资本主义起到的首要推动作用便是:“大量的人突然被强制地同自己的生存资料分离,被当作不受法律保护的无产者抛向劳动市场。”以英国为例,《资本论》将资本主义工业的“原始积累”概括为掠夺、欺骗、盗窃与残暴的恐怖手段。无产者被暴力剥夺,法律没有对其加以保护,反而成为镇压无产者的血腥纪律。在租地农场主致富的同时,农村居民在变穷;在工业资本家致富的同时,雇佣工人变成了“劳动贫民”。基于上述考察,马克思对资本的积累作出了一个广为人知的凝练判断:“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最终,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积累的历史趋势进行了判断,即资本主义否定之否定。资本主义首先否定了以个人、自我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但其生产资料集中和劳动社会化的特点与“资本主义外壳”并不相容,因此会导致对自身的否定,“前者是少数掠夺者剥夺人民群众,后者是人民群众剥夺少数掠夺者”。

与《资本论》中的“原始积累”同样,数字资本主义也经历了充满痛苦的原始积累过程。本文将这种原始积累归类于两个方面:一是对劳动者的剥削和劳动关系的异化。随着越来越多的数字企业采用算法管理劳动者,劳动者的劳动报酬、自主选择空间和人力资本积累过程都受到极大压缩[3]。如利维针对美国货运行业数字监控的考察发现,货运公司通过使用严密的调度算法和信息评估系统,可以精确控制货运司机的工作状态[4]。为最大化工作效能,货运公司会屏蔽司机的潜在信息来源,任意剥夺司机的休憩时间并通过不间断的算法调度使司机完全沦为纯粹的生产工具。不只针对传统行业从业者,这种全方位的剥削对于更加容易受到亚马逊等数字平台控制的新经济劳动者尤为强烈。对于为亚马逊相关业务服务的劳动者而言,工作时间长、劳动强度大、工作风险高已经是常态。以上事例充分体现出数字资本主义在原始积累阶段对劳动者的剥削。更为严重的是,劳动者与数字资本之间的劳动关系并未得到有效保护。如美国的打车平台行业,通过集体游说政府的方式,将平台与司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非劳动关系,以逃避企业对劳动者应尽的保障义务并降低成本,这使得劳动者面临的社会风险进一步提高。在忽视劳动者权益、尽可能降低人力成本、攫取不正当利润方面,数字资本主义与传统政治经济学理论对于经典资本主义社会的观察仅存在形式上的不同,其实质是一致的。二是压榨劳动要素的分配。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其著作《21世纪资本论》中指出,资本的收益率总是高于国民收入的增长率。由于该机制的长期存在,资本家的资产积累速度要快于依靠劳动的家庭积累,从而形成了当前极不平衡的贫富差距现象。事实上,这种现象在数字资本主义下表现得尤为明显。如部分平台企业采用罚款、调整派单数量、动态规划价格、差异化解释服务评价规则等方式对劳动者的收入进行精准控制,保证其在不退出平台的底线上尽可能地降低其最终收入。通过类似方式,平台企业实现了财富的快速积累,短短十余年间世界上涌现了数十家千亿美元级别的巨型平台,甚至不乏亚马逊、谷歌等万亿美元级别的数字资本巨头,但在这其中支撑平台提供服务的广大劳动者却并未分得对应收益,甚至随着越来越多的劳动者加入平台企业,其劳动收入反而被一压再压。换言之,劳动要素并未在数字资本主义的总资本增值中获得对应份额的报酬,而是将其“剩余劳动价值”贡献给了资本等凌驾于其上的其他要素。这种资本和劳动要素回报率严重不对等的现象也是数字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野蛮而残酷”的重要体现。

数字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导致了两个维度的恶果。从劳动者层面,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提升积极性大幅下降。经济的长期均衡发展有赖于各生产要素的协同搭配和共同持续积累,劳动要素受到资本、技术、数据等其他要素剥削,致使劳动要素积累的激励不足,持久下去必将导致经济发展失衡,最终拉低经济发展质量或降低经济增速。从社会层面,劳动者长期不能获得合理回报加剧了社会贫富分化,提高了社会风险,并阻碍数字资本主义向分配规则正义的社会秩序转变。

以上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对全球化背景下的数字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现象进行批判和剖析,有助于各国产业界和监管部门加强对其的理解和重视,从而提前对本国的数字资本建立预警机制并寻找合适的规制手段。

二、数字资本主义“垄断”之批判

数字资本主义另一弊病在于其和垄断资本主义之间的密切关系。近年来,随着平台经济的迅速发展,大型平台的垄断成为困扰世界范围内数字经济长期稳定发展的重要阻碍。占有主要市场份额或具有价格控制能力的垄断者,通过垄断定价、横向或纵向共谋等传统手段,或大数据杀熟、或签订轴辐协议、或控制流量,以实现扼杀式并购等数字时代垄断新手段,损害消费者福利或恶化市场竞争氛围,阻碍所在行业良善发展。数字资本主义已然开始向垄断资本主义演化,并产生持续性危害。因此,从马克思主义视域审视数字资本主义与垄断资本主义的关联并展开批判,兼具必要性和重要性。

经典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认为,垄断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的高级阶段和特殊阶段[5]。对于一般的市场而言,自由竞争是资本主义市场秩序的基本特性。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资料的不断集中,资本汇集到在市场中起决定作用的垄断组织。尤其是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资本与以工业为代表的实体资本相融合形成的集团形式寡头,如托拉斯、卡特尔和辛迪加,迅速运用价格掠夺等不正当竞争手段将小厂商排挤出市场,并提高行业进入门槛,从而将行业垄断。数字资本主义亦然。由于数据要素的纵向和横向非竞争性,其较其他生产要素而言更容易低成本复制和参与到数据价值链各生产环节,这导致数据所有者会倾向于利用数据打造垄断地位,数字经济也就成为高度垄断的市场。

数字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的演化较传统政治经济学理论中固有的垄断资本主义仍有不同,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不同:一是所基于的经济特点不同。传统垄断资本主义的垄断行为最主要刻画的是工业革命时期规模经济效应充分发挥作用的集约化生产型经济。根据对发达经济体的观察,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型垄断行为则充分体现了数字经济网络性强、具有规模经济优势的特点。一方面,由于数字经济时代商品和服务购买行为的线上化以及仓储物流的快速发展,企业服务的地理边界被打破,客户资源和用户流量迅速向少数互联网企业聚集,为其成为垄断者提供了天然条件,但同时也有助于提高经济效率;另一方面,由于平台经济的网络效应以及数字经济产业普遍存在的高门槛,规模大、服务全的企业往往在竞争中具有规模经济优势,这弱化了在占有市场主导地位的垄断者实施垄断行为时,后发企业竞争和新企业进入以矫正价格偏离的行业自愈功能。二是表现形式不同。传统垄断行为包括横向或纵向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和具有排除竞争效果的经营者集中等三类。相比之下,数字经济时代的垄断行为,具有形式多样、手段隐蔽、覆盖范围广、行业危害大等特点。如交通运输、物流仓储等众多数字化程度较高的服务业企业,利用消费者或客户信息进行大数据杀熟[6];电子商务平台利用消费者渠道优势,通过搜索降权、扶持竞争对手等威胁手段实施“二选一”等。三是危害不同。传统政治经济学理论认为,垄断资本主义的最大危害在于对资本主义矛盾的激化和社会撕裂。而数字资本主义下的垄断形式危害则更为广泛。对于消费者而言,数字经济时代的垄断行为不只体现在价格上涨,更体现在无形的损失上。如具有垄断性质的数字产业集团,在用户未授权的情形下,暗中通过母公司向子公司共享用户数据,引起消费者隐私泄露和数据安全风险。对于垄断者之外的企业而言,数字经济时代的垄断行为体现为更为全面的竞争环境恶化。如垄断平台可综合采用掠夺性定价、优待自营品牌、要求上游厂商签订排他性供货协议、阻断下游消费者与目标企业的连接等方式,压缩其他企业利润空间,阻碍潜在竞争企业进入。

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虽然并未预料到数字资本主义这一新形式,但其对资本主义经济体制内在矛盾、危机和应对策略的分析范式是相通的。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结合数字资本主义垄断的新特点和新表现,本文提出以下防范数字资本侵蚀我国经济、抵御数字资本危害生产的具体建议:第一,结合多学科的认知方法和分析框架,完善科学的分析工具。科学决策、精准分析,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既是全面深化改革的要求,又是防止数字经济产生垄断的关键。这其中既涉及法律制度设计,又涉及经济理论和实证分析。只有通过数据、模型准确评估垄断行为发生的后果,预测经营者集中带来的社会福利变化,并以之为基石,制定针对性、灵活性的政策,加速法律从行为违法原则向结果限制原则的转变,才能在合理规制资本竞争秩序的同时,最大化资本对经济的推动潜力。第二,避免传统思维惯性和“刻舟求剑”式分析思路。一味套用传统政治经济学理论的结论并不能让我们对数字资本主义形成准确、客观的认知。很多数字经济时代诞生的新业态和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后产生的新企业,在定价策略、获客渠道、供应链关系上都呈现了新特征,也因此产生了全新的经济行为。在监管和政策制定过程中,要避免传统思维定式,积极拥抱新业态和新环境,适应更多元的监管维度和监管目标,以促行业发展、谋经济繁荣为最终目的,防止数字经济反垄断过程中出现“一刀切”式的呆板监管。第三,牢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公平竞争、良序发展的市场准则,力求反垄断监管制度化、规范化、常态化。数字经济时代市场环境日新月异,各类垄断行为层出不穷,为政府监管和市场自我监督带来不小挑战。在面对法律制度不健全、以往经验未见效的新情景时,要把握住公平竞争的市场基本原则,严守保护产权、维护契约、机会平等、公平进入的治理导向。一方面引导企业自觉承担维护市场秩序的主体责任,建构共创互惠的产业环境;另一方面,吸取以往经验教训,将行之有效的监管措施和治理手段落实为制度和法律。这是各监管主体积极发挥治理效能的关键。第四,认识数字时代企业良性发展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意义。在数字时代浪潮下,全球经济都呈现出智能化、量子化、跨界融合等新特征。这促使企业积极谋求新布局、寻找新策略,也对监管工具更加灵活、更加高效应对变革提出要求。创新性的监管策略和市场规则,既需要考虑企业发展道路上面临的数据权利界定和保护、网络和数据安全等新问题,也需要为企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探索市场未知环境提供充分制度空间。做强做优做大数字时代的新经济,使之更好地服务和融入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才是我们对数字时代的理性认识。

三、数字资本主义的哲学批判

马克思对于宗教和法哲学的思考,为我们重新审视数字资本主义下的虚拟与数字化导向的社会建构方式提供了理论批判基础和反思的进路。

首先,对虚拟社会的再认识。由算法和数据建构的数字世界,本质是算法设计者和应用者的主观世界,正如同宗教在马克思眼中是一种完全主观的存在,即纯粹用意识搭建而成的虚幻世界。在宗教中,人的精神看似受到了抚慰,其实是思想受到了狂热的鼓动。对于宗教而言,无论是道德约束还是庄严的仪式,不过是让人们愈发地沉浸在这主观的世界中,而不是指引人们积极地改造客观世界。对于数字世界而言,人们则是为数字身份、智能控制和数据生命的宏大系统所迷惑,徜徉在虚拟现实中无法自拔。马克思将宗教评价为“人民的鸦片”,人们在宗教中寻求幸福或者幸福的幻觉。数字世界何尝不是如此?人们试图将客观世界中无法包罗的事物都纳入虚拟世界中,将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快乐与体验都缔造成虚拟生活的无尽享受。宗教将苦难升华为在达到极乐世界前的考验,马克思却要人们挣脱开无穷无尽的思想牢笼,清醒地意识到苦难是可以在客观世界被消除的对象,对数字世界的认识也应当如此。既然人们可以改造客观世界减少苦难,那就没有必要去主观世界不断地麻痹自己,寻求安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阐释了这样的观点,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宗教阻碍了人们意识到这点或者阻碍人们改造客观世界,它就必然要被批判;如果宗教这个阻碍者被批判完成,那么接下来受到批判的就会是阻碍人们追寻幸福的尘世间的苦难。这正是清醒的人们对于数字社会和虚拟世界应有的认知。当人们可以在真实感知的客观世界中通过社会契约、制度设计、政策手段予以改造和完善之时,就不必将美好的希冀都寄托于缥缈的虚拟社会。虽然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们,对于宗教和唯心的神祇崇拜早已免疫,但对于数字洪流塑造的崭新异象和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显然还没有做好十全的准备。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思想,为我们重塑社会认知、剖析新的技术时代提供了思维原点。

其次,对算法和数据崇拜的再认识。数字资本主义对人们思想潜移默化的异化,一个典型的表现即为现代人们对算法和数据的非理性信任和无上崇拜。诚然,算法和数据的普遍应用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生产效率,带来了新的生产方式,但对生产效率的追求和生产方式的改造中存在过度热忱于数字化、算法化的倾向,尤其是混淆了算法与人之间的正确关系。马克思在对宗教的批判中强调:“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7]在算法和数据占据生活每一处角落的时代,我们也应当强调:“人创造了算法,而不是算法创造了人。”算法和数据不具有内在生命力,归根结底有生命力的是人的思想。算法和数据的效率也不是人类应该追求的最终目的,人的最终目的应当是人的解放,这也正是马克思通过法哲学批判希望实现的最高理想。经历细致的社会观察与痛苦的哲思,马克思曾不无同情和悲悯地写下这样的文字:“社会无止境地继续分成各色人等,这些心胸狭窄、心地不良、粗鲁平庸之辈出于互相对立的状态,这些人因为相互采取暧昧的猜疑的态度而被自己的统治者一律——虽然形式有所不同——视为特予恩准的存在物。甚至他们还必须承认和首肯自己之被支配、被统治、被占有全是上天的恩准!”数字时代的人们经历了一样的痛楚,但他们无力挑战算法,只得不断进行价值内化,说服自己接受算法的控制,甚至将算法当成恩赐。殊不知算法的本意应当是解放人在生产活动中的枷锁,而非将其更牢固地禁锢其中。算法理应服务于人,但其俨然作为一种控制者,掌管着数字时代的生活。马克思认为一切的不平等实际上最终都源于人们自己。在人们摆脱奴役、消除苦难的道路上,最难的不是向奴役与苦难作斗争的过程,而是说服人们相信他们有战胜奴役与苦难的能力。人们要想得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必须相信那些东西归属于他们,相信自己有权利追求属于每个人的客观上的幸福。同样,对于算法和数据崇拜的认识而言,最难的不是让人们理解算法对人们的掌控与奴役,而是说服人们“他们有驾驭算法,让数据回归到为人服务”这一初衷的能力。这些能力不止由少数人掌握,而是普遍性、一般性地存在于人们之中。反对算法笼罩和数据控制,也是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尽管这种说服尤为困难,但愈困难愈说明了从马克思视域对算法和数据崇拜再认识之必要。

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应当是建构合理社会秩序的先锋和最忠实拥趸,因为他们“被戴上彻底的锁链”,遭受着最不公正的待遇,而且这种不公正是普遍的。马克思预想打破奴役并得到头脑与身体完全解放最理想的对象也应当是无产阶级,他大胆预测:“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素朴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一旦马克思的批判为无产阶级所了解,使无产阶级的意识得到觉醒,意识到可以用哲学的武器武装自己,打破宗教、法哲学乃至一切社会不平等的观念与规则,那么全体人类的解放也将递次展开。当哲学完全地成为现实,阶级上的区分就将不复存在,人将成为“人的最高本质”。当批判与批判的对象一同消灭之时,批判才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数字资本主义中无产阶级仍然是解构数字资本主义的主体[8],与马克思上文所述的差别在于,数字资本主义中的无产阶级生活在新的生产方式和新的生产关系下。无产阶级对于数字资本主义的认识与抵抗与在马克思所处时代无产阶级对于传统资本主义的斗争有所不同。随着社会生产数字化,社会分工日趋精细、完善,算法和数据信息控制加剧,社会生产关系趋向于独立化、临时化,劳动者之间越来越难以建立密切的人际关系,从而使个体的力量难以集中并形成一个对数字资本主义具有统一认识的团体。如果将上文论断用于对数字资本主义思想解放的判断,应当是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无产阶级率先意识到数字资本主义的失序并开始挑战,因为他们拥有着不完整的权利与义务以及对个人价值与社会秩序更清晰的认识。他们处于各阶层流动的交汇处,掌握着对社会最敏感的洞察力。他们既能意识到自己所追寻的对象,也有一定能力完成对其的追寻[9],只是不足以完全地颠覆不合理的秩序而暂时陷入囚徒困境之中。因此,如何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重建无产阶级集体性,将无产阶级凝聚起来共同对抗数字资本主义的侵蚀,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四、结论与启示

总而言之,我们对于全球化背景下的数字资本主义认识仍不完善,对其内在矛盾、孕育危机与应对策略的思考还有大量可拓展的研究空间。这其中既需要从传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对其进行剖析,也需要以哲学视角对数字资本主义蕴藏的价值观念进行解读和批判。对数字资本主义的理解和制度化防范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我国已经在加强认知、树立观念、完善制度、积累经验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未来,仍需加强对国际视域中数字资本主义新特点和新现象的跟踪与观察,防范数字资本主义对我国经济侵蚀的可能。更重要的是,我们应当鼓励新时代企业在恪守法律红线和制度约束的准则下积极探索、创新创造,各市场主体协同配合,为生产要素有序扩张、逐步积累创造有利条件,最终实现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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