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霸凌为何禁而不绝

远见

近日，央视网发布评论称：在目前的职场上，烟头烫伤下属面部、不喝领导敬酒便惨遭打耳光辱骂、业绩不佳被逼喝马桶水……类似奇葩霸凌事件时有出现。此类职场霸凌行为，不仅伤害性大，而且侮辱性强，突破人伦底线，触碰法律红线。霸凌者往往仗势欺人，自己“官大一级”就想“压死”别人，借口所谓“狼性”发号施令却全然丢了人性，这种霸凌他人享受权力的快感和任性妄为，不仅暴露了一些企业管理者自身的粗俗，更无健康向上的企业文化可言。

看望病危儿子被辞退冷血企业无人性

2021年3月6日晚，身在苏州亚技精密元件（苏州）有限公司上班的张先生，突然接到安徽宿州老家医院儿子病危的通知，当晚11点他便从苏州乘车赶回宿州，路上也联系其主管汇报情况并请假，但公司并未批准，并在事后以连续旷工三天为由单方面解除了他的劳动合同。与之相似的例子还有，前不久，一起“为父奔丧遭辞退”的旧案被媒体曝光，在社会上引发广泛关注。这次张先生看望病危儿子，请假未果還被辞退，上演了同样的不幸悲剧，毫无体恤之情的当事公司，因此而成为矛头所指。

当然，此次劳务纠纷的背景有所不同。此前，因为儿子生病的原因，张先生曾多次离开公司回家照顾孩子，公司方面之前确实也开明地批了假，并签订协议，为他保留劳动关系，让他安顿好孩子再回来。就此来看，涉事公司此前的做法还算厚道。然而，2020年10月起，公司就给他停缴社保和公积金。这次等到儿子病危时刻，甚至不给批假。公司如此不近人情，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这份性价比不高的劳动合同彻底切割掉。

就企业的经营而言，他们在生产经营上的确不是办慈善，要考虑成本和产出。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一个员工如果总是无法状态稳定地工作，时不时被各种事务牵绊，公司有辞退的想法，其实再正常不过。因此在此次纠纷中，也不乏网友为公司叫冤，认为实属无奈。但是，儿子病危，如此严重的大事，对一个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更何况张先生在公司已经工作了十三年，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忠诚的老员工。公司但凡有点人情味，哪怕之前他曾多次离岗，这次也该正常批假，而不是冷血地“秋后算账”，借机裁人。

涉事公司让人心寒的做法，不仅在情理上难让人接受，在法律层面也未必站得住脚。首先，公司既然之前签订了协议，承诺保留劳动关系，那么就应该严格执行，岂能等到张先生因儿子病危请假，又突然翻脸食言，不承认协议有效？再者，按照《劳动合同法》的相关规定，劳动者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的，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但张先生因儿子病危请假未获批而被迫旷工，是否适用于严重违反规章制度的情形，是存疑的。毕竟，公司方面明显是在机械地执行相关考勤制度规定。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的“为父奔丧遭辞退”纠纷中，当事人强行休假被辞退，而不管是劳动仲裁，还是法院一审二审，都支持了当事人的诉求，判定涉事公司对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行为进行赔偿。这一案例提醒人们，在劳资不对等的关系结构下，用人单位不能利用自身优势，完全不管不顾人情、人伦等因素，无视劳动者的正当诉求，僵化、机械地执行管理制度，以轻松地达到辞退劳动者的目的。劳动者的合法权益，有法律兜底，法律之外还有人情在。这都是维持社会和企业运转的基本纽带。企业为了节省人力成本，用冷血方式辞退员工，既为舆论所不齿，也为法律所不容。

将员工尊严随意扔在地上羞辱了谁

2021年9月，江苏昆山的世硕电子（昆山）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在给新员工发证件时，随手将员工证件丢在地上，新员工只能弯腰去捡。相关视频在网上传播后，引发网友愤怒，网友认为该公司涉嫌歧视霸凌员工。把员工证件扔到地上，让对方弯腰去捡，以示羞辱，这是影视剧里常见的桥段。而这家企业的培训干部，拿着一摞员工证件，念一个名字，往地上扔一张证件，那感觉大概像是“大爷赏你一口饭吃”。

他们敢于这么干，说明这家企业的管理存在着许多问题。把员工证件扔到地上，让对方弯腰去捡事情虽小，却足以折射这家企业病态的鄙视链和森严的等级制。企业不尊重人，甚至不把员工当人，这种企业过去不少。越是劳动密集型的企业，越是可替代性强的相对低端岗位，歧视员工的事情越多。客观地说，就业市场实情确实如此，因此惯出了某些企业的傲慢。于是，侮辱式惩罚和苛待员工的事情时有发生。

殊不知，尽管看上去员工都在工作，但在不同的管理思路下，员工是否带着归属感和幸福感，做出来的事情可能完全不一样。把员工当作家人，不仅关心他们的付出，也关心他们的所得，让他们既获得体面的工作，也获得幸福的生活，这才是现代企业温情化管理的真谛。今天作为年轻的打工一代，已经不像他们的父辈，打工当然还是为了赚钱，但尊严同样重要，谁把他们的尊严扔在地上，他们就要以有尊严的方式拾起，因此他们不接受羞辱，企业羞辱他们，他们将会以不同的方式让企业付出代价。

今天已经是一个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世硕电子（昆山）公司扔员工证件的视频，就是现场公司员工拍的。越来越多的年轻员工，勇于通过自媒体发声，理性维权。相比更高的收入和更低的尊严，很多人甚至宁愿选择更低的收入和更高的尊严。世人皆知，最好的企业文化不是在企业家的口号中，而是在切实的行动中。一个事事善待员工的企业，才会拥有善待企业的员工。像这种不尊重员工的企业，势必会被更多员工抛弃，尤其是那些能力较强的员工。一个好的企业，如果善于人性化管理，即使有离职的员工，但留下的空缺很快能够补上，而不能够尊重员工的企业，不仅会被员工所抛弃，也必定难以走远。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随着法治体系的不断完善与权利意识的觉醒，以往不少企业那种简单粗暴的员工管理模式，已经不再那么好使了。不论从社会认知，还是从权利本身来讲，无视员工权利的做法，都开始遭遇阻力。而世硕电子厂羞辱员工这样的事件却表明，一些企业管理者的思维，仍然停留于企业管理的原始阶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也注定遭遇杯葛。说到底，时代的进步，不只意味着现代化工业的狂飙突进，也意味着员工的权利体系需要不断完善。在权利意识觉醒的时代，任何一个企业，都不应该妄自尊大到随意践踏员工的尊严。因为，劳动者从来不是一个工具，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不仅需要维护自己的人格与尊严，也需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依法惩戒霸凌方能维护健康的劳动环境

目前在我国，公安机关对职场霸凌行为存在难以即时介入的问题。现有法律法规规定，只有当职场霸凌成为警情后，民警才能出警。但处警过程中，遇到被霸凌者息事宁人或者无证据证明存在治安违法或者刑事犯罪行为的，公安机关也难以管辖。近年来，在全球各个国家，职场霸凌也随处可见，如“脸书”员工因霸凌而跳楼身亡、澳洲主管每天“放屁”逼职员离职、韩国60%的员工遭受职场霸凌……面对职场霸凌，世界各国的法律也制定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我国相关法律对职场霸凌所涉违法行为早有明确规定。我国《劳动法》第九十六条明确规定：侮辱、体罚、殴打、非法搜查和拘禁劳动者的，由公安机关对责任人员处以十五日以下拘留、罚款或者警告；构成犯罪的，对责任人员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民法典》也规定，民事主体的人格权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害。《治安管理处罚法》《刑法》在各自调整的领域也有相关明确规定，禁止职场霸凌。总之，为塑造平等和谐的职场环境，无论是企业还是员工，要坚决对职场霸凌说不，作为执法部门，对典型案例要依法严处，这样才能形成真正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