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居越讲学和越中弟子群的形成

2022-03-23 21:24陈寒鸣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心学余姚王阳明

陈寒鸣

[摘  要] 一生以讲学为首务,并把讲学当作分内事的阳明,其心学思想体系的形成发展及影响与因讲学而形成的弟子集群密切相关。嘉靖元年至六年九月,阳明在完成了平定宁王之乱等一系列事功,且心学思想已达圆熟之境后,居越讲学,并因之而形成越中弟子群,无疑是他精神生命史上极有意义的事件,对中晚明思想界具有十分重大的影响。

[关键词] 王阳明;心学;绍兴;余姚;越中弟子群

[中图分类号] B248.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479(2022)01-0064-09

正德十六年(1521年)六月,完成了平定宁王叛乱、安靖地方等一系列事功后的阳明,奉世宗旨离开江西,北上赴京。江西弟子赠诗为他送行:“短棹三年衡盛暑,迷途万里睹重明。谶符沙井西山定,派接濂溪赣水情。傅野初关霖雨梦,东人谁慰绣裳情?瞻依多少丹邱兴,惭愧经时炼未成。”[1](p1302) 他亦答诗告别江西门人曰:“珍重江船冒暑行,一宵心话更分明。须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辨浊清。久奈世儒横臆说,竞搜物理外人情。良知底用安排得?此物由来自浑成。”[2](p649) 八月,阳明升任为南京兵部尚书,他一接到任命便疏乞致仕,优诏不允且促赴新任,遂疏乞便道省葬,终获准归省。未几,父卒丁忧。这样才使阳明获得此后五年间居越专事集中性讲学并形成越中弟子群的时机,“四方鸿俊,千里负笈,汉代以来,未有此盛”(黄省曾《五岳山人集》卷三十八《临终自传》)。“从嘉靖元年到五年,是阳明集中讲学的时期。在这五年当中,他基本上没有参与任何政治活动,而只是赋闲在家,潜心于其哲学思想体系的完善,致力于良知之说的扩展与传播。”[3](p282) 这无疑是阳明精神生命史上极有意义的事件,对中晚明思想界具有十分重大的影响。

魏良器等弟子随侍阳明至越。良器,生卒年不详,字师颜,号药湖,“洪都从学之后,随阳明至越。时龙溪为诸生,落魄不羁,每见方巾中衣往来讲学者,窃骂之。居与阳明邻,不见也”,良器“多方诱之”,尝“与同门友投壶雅歌,龙溪过而见之,曰:‘腐儒亦为是耶?”良器答曰:“吾等为学,未尝担板,汝自不知亦。”“龙溪于是稍相嬺就,已而有味乎其言,遂北面阳明”(《明儒学案》卷十九《江右王门学案四》)。关于龙溪入王门事,徐阶《龙溪王先生传》说:

公讳畿,字汝中,别号龙溪,与文成王先生同郡宗人也。正德、嘉靖间,文成倡明理学,其说以致良知为宗,郡之士骇而不信,至相為盟曰:“敢或党新说,共黜之。”公若不闻也者,首往受益焉。公固以高才弱冠,领乡荐,士望之为去就,及是以所闻于文成,出为诸士言之,辨而核,约而尽,士始悟旧习之支离,转而从文成惟恐后。[4](p823)

赵锦《龙溪王先生墓志铭》说:

阳明之学以良知为宗,而一洗世儒支离之见,学者乍闻其说,疑不能信。而其时元老宿儒又多视为异物,而攻之惟恐不力。当是时,求之不可与语者,盖千百不能一二,不啻空谷之足音也。先生英迈天启,颖悟绝伦,阳明以为法器。故其欲得先生也,甚于先生之欲事阳明。道合志同,日夕依持,独先生与钱绪山德洪辈数君子而已。其后信从者日益众,四方学者踵至,阳明不能卒遍,且不欲骤与语,则属先生与绪山辈数君子为导迪,而先生和厚近人,随机启发,士多乐从。就其所兴起,亦视绪山诸君子为独多。[4](p828)

这里透露了一个很值得注意的信息,就是尽管此前已有徐霈、徐爱、蔡宗兖、朱节、萧鸣凤、陆澄、徐天泽、应良等浙籍士人从学于阳明,尽管此时的阳明已因平定宁王叛乱的显赫事功而名震天下,他自“龙场悟道”以来形成发展的心学思想已经产生很强烈的影响,门人弟子亦已遍布各地,但在越中,士人们对其以“致良知”为宗的心学思想仍闻而骇然,多不信从,“元老宿儒”“攻之惟恐不力”,“颖悟绝伦”的青年才俊如龙溪则讥视为“方巾中衣”“讲学”而已。直到龙溪被魏良器引入王门,阳明得此“法器”之后,越中“信从者”才渐渐增多。

八月下旬到绍兴在家中略事休息后,九月中旬,阳明归余姚省祖茔。原来听说阳明讲学江右而欲前往受学的钱德洪,率先拜入王门。德洪(1496—1574),本名宽,字洪甫,号绪山,浙江余姚人。少习举子业,研程朱之学。正德八年(1513年)左右读《传习录》,因与所学未契而疑之。正德十六年(1521年)冬,王阳明归余姚省亲,日与宗族亲友宴游,随地指示良知。钱德洪在听闻阳明本人讲学后,对良知学深信不疑,率二侄大经、应扬及郑寅、俞大本师从之。嘉靖元年(1522年),乡试中举。嘉靖二年(1523年)春试下第归,至越地亲炙王阳明。五年(1526年)春,与王畿、戚贤、闻人诠同登进士,然因阁臣不喜阳明之学,不就廷试,引疾告归,卒业于阳明。《王畿集》卷二十《绪山钱君行状》说:

夫子还姚,君相率诸友范引年、管州、郑寅、徐珊、吴仁、柴凤等数十人,辟龙泉中天阁,请夫子升座开讲,君首以所学请正。夫子曰:“知乃德性之知,是为良知,而非知识也。良知至微而显,故知微可以入德。唐虞受授,只是指点得一‘微字。《中庸》‘不睹不闻以至‘无声无臭,只是中间发明得一‘微字。”众闻之,跃然有悟,如大梦之得醒,盖君实倡之也。

德洪自己在所编《阳明先生年谱》中说:“先生归省祖茔,访瑞云楼,指藏胎衣地,收泪久之,盖痛母生不及养,祖母死不及殓也。日与宗族亲友宴游,随地指示良知。德洪者闻先生讲学江右,久思及门,乡中故老犹执先生往迹为疑,洪独潜伺动支,深信之,乃排众议,请亲命,率二侄大经、应扬及郑寅、俞大本,因王正心通贽请见。明日,夏淳、范引年、吴仁、柴凤、孙应奎、诸阳、徐珊、管州、谷钟秀、黄文涣、周于德、杨珂等凡七十四人。”[5](p1053) 在这里,我们发现阳明在家乡余姚遭遇到与绍兴类似的情形,即“乡中故老”并不信其学,甚至还多有排拒和抵毁,直到钱德洪力排众议拜入门下,并率诸生恭请他在中天阁开讲,诸生亲闻其教后才信从其良知学。参加了这次中天阁讲会的徐珊,“未见夫子也,则闻夫子之学而亦尝非笑之矣,抵毁之矣。及见夫子,亲闻良知之诲,恍然而大寤醒,油然而生意融,始自痛悔切责”,生发出“不及夫子之门,则几死矣”的真诚感受。[6](p761) 后来阳明再回余姚,诸弟子必集聚中天阁听其讲论,他亲撰《书中天阁勉诸生》,云:

“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承诸君之不鄙,每予来归,咸集于此,以问学为事,甚盛意也。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日之间又不过三四会。一别之后,辄复离群索居,不相见者动经年岁。然则岂惟十日之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蘖之畅茂条达,不可得矣。故予切望诸君勿以予之去留为聚数。或五六日、八九日,虽有俗事相妨,亦须破冗一会于此。务在诱掖奖劝,砥砺切磋,使道德仁义之习日亲日近,则世俗纷华之染亦日远日疏,所谓“相见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者也。相会之时,尤须虚心逊志,相亲相敬。大抵朋友之交,以相下为益。或议论未合,要在从容涵育,相感以诚,不得动气求胜,长傲遂非。务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己之长、攻人之短,粗心浮气,矫以沽名,讦以为直,挟胜心而行愤嫉,以圮族败群为志,则虽日讲时习于此,亦无益矣。诸君念之念之![7](pp234-235)

这可以视为阳明为家乡余姚的中天阁讲会订立的会规或会约。“阳明为余姚诸生定立‘中天阁会”,“是王学‘会与‘会讲最早出现的事情”[8](p340)。《明儒学案》卷十一《浙中王门学案序》谓:“姚江之教,自近而远,其最初学者,不过都邑之士耳。龙场而后,四方弟子后益进焉。乡邑之以善鸣者,亦仅仅绪山、龙溪,此外则推轮积水耳。然一时之盛,吾越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其儒者不能一二数。……当时好修,一世湮没者,可胜道哉!”

阳明居越不久,薛侃赴铨途经绍兴,又一次受学于阳明,并聚同门于会稽书院,讲学数月。在此期间,金克厚、张元冲、胡纯、孙景时、何伦、沈练等浙中士子咸集于绍兴受学。到嘉靖元年(1522年)二月其父王华去世时,远方同志日至,来问学者日众,阳明不得不揭帖于壁曰:

守仁鄙劣,无所知识,且在忧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或不得已而相见,亦不敢有所论说,各请归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夫孔孟之训,昭如日月。凡支离决裂,似是而非者,皆异说也。有志于圣人之学者,外孔孟之训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于萤爝之微也,不亦谬乎!有负远来之情,聊此以谢。[9](p232)

但不仅浙中士子来绍兴受学渐众,而且四方来学者也越来越多。譬如:

黄绾(1480—1554),字宗贤,号石龙、久庵、久庵居士,学者称久庵或久翁先生,浙江台州府黄岩人(一作太平[温岭]人)。他本与阳明、湛若水订交为友,以圣学相期勉。阳明在滁州时曾邀他前来论学,养病天台山中的他则筑屋置亭敬候阳明、若水的到来。嘉靖元年(1522年)获闻阳明发明的“致良知”之教,大为叹服,以为阳明“所论‘格致之说,明白的实,于道方有下手,真圣学秘传也”(《黄绾集· 与郑继之书》),遂称门弟子。钱德洪《答论年谱书》说:“黄久庵宗贤见师于京师,友也;再闻师学于越,师也,非友也,遂退执弟子礼。”[10](p1132) 王艮亦来绍兴问学,见当时各地前来向阳明求学的人很多,以致绍兴的道院僧房容纳不下,遂为阳明助构书院,调度馆谷以居,并鼓舞开导,多委曲其间。

邹守益在“大礼议”中因直谏忤旨下诏狱,寻被贬为广德州判官,南归来绍兴见阳明,受教一月,阳明有“如保赤子”之教,并书孟子“居天下之广居”以为座右铭赠之。阳明对守益在广德的政绩给予高度评价:“勤勤恳恳,开诱来学,毅然以斯道为己任。”[11](p173) 稍迁南京礼部郎中,途经绍兴见阳明,阳明面谕《大学问》之著录成文与刊刻事。

黄梦星,广东潮州人,生平不详,嘉靖初奉父命跋涉千里至绍兴从学于王阳明。阳明《书黄梦星卷》曰:

潮有处士黄翁保号坦夫者,其子梦星来越从予学。越去潮数千里,梦星居数月,辄一告归省其父,去二三月辄复来。如是者屡屡。梦星性质温然,善人也,而甚孝。然禀气差弱,若不任于劳者,窃怪其乃不惮道途之阻远,而勤苦无已也,因谓之曰:“生既闻吾说,可以家居养亲而从事矣。奚必往来跋涉若是乎?”

梦星跽而言曰:“吾父生长海滨,知慕圣贤之道,而无所从求入。既乃获见吾乡薛、杨诸子者,得夫子之学,與闻其说而乐之。乃以责梦星曰:‘吾衰矣,吾不希汝业举以干禄。汝但能若数子者,一闻夫子之道焉,吾虽啜粥饮水,死填沟壑,无不足也矣。梦星是以不远数千里而来从。每归省,求为三月之留以奉菽水,不许;求为逾月之留,亦不许。居未旬日,即已具资粮,戒童仆,促之启行。梦星涕泣以请,则责之曰:‘唉!儿女子欲以是为孝我乎?不能黄鹄千里,而思为翼下之雏,行使吾心益自苦!故亟游夫子之门者,固梦星之本心,然不能久留于亲侧,而倏往倏来,吾父之命,不敢违也。”

予曰:“贤哉,处士之为父!孝哉,梦星之为子也!勉之哉,卒成乃父之志,期可矣。”

今年四月上旬,其家忽使人来讣云,处士没矣。呜呼惜哉,呜乎惜哉!圣贤之学,其久见弃于世也,不啻如土苴。苟有言论及之,则众共非笑诋斥,以为怪物。唯世之号称贤士大夫者,乃始或有以之而相讲究,然至考其立身行己之实,与其平日家庭之间所以训督期望其子孙者,则又未尝不汲汲焉唯功利之为务,而所谓圣贤之学者则行以资其谈论,粉饰文具于其外,如是者常十而八九矣。求其诚心一志,实以圣贤之学督教其子如处士者,可多得乎?而今亡矣,岂不惜哉!岂不惜哉![12](pp237-238)

董澐(1457—1534),字复宗,号萝石,亦号从吾道人,又号白塔山人,浙江海盐人。他本已“以能诗闻江湖间”(《明儒学案》卷十四《浙中王门学案四·董澐传》),嘉靖三年(1524年)“游会稽,闻阳明讲学山中,往听之。阳明与之语连日夜,先生喟然叹曰:‘吾见世之儒者,支离琐屑,修饰边幅,为偶人之状。其下者,贪饕争夺于富贵利欲之场,以为此岂真有所谓圣贤之学乎?今闻夫子良知之说,若大梦之得醒,吾非至于夫子之门,则虚此生也。因何秦以求北面,阳明不可,谓‘岂有弟子之年过于师者乎?先生再三而委质焉”(同上)。阳明《从吾道人记》说:萝石“入而强纳拜焉,阳明子固辞不获,则许之以师友之间。与之探禹穴、登鑪峰、陟素望,寻兰亭之遗迹,徜徉于云门、若耶、鉴湖、剡曲。萝石日有所闻,益充然有得,欣然乐而忘归也。其乡党之子弟亲友与其平日之为社者,或笑而非,或为诗而招之返,且曰:‘翁老矣,何乃自苦若是耶?萝石笑曰:‘吾方幸逃于苦海,方知悯若之自苦也,顾以吾为苦耶?吾方扬鬐于渤澥,而振羽于云霄之上,定能复投网罟而入樊笼乎?去矣,吾将从吾之所好!遂自号曰‘从吾道人。阳明子闻之,叹曰:‘卓哉萝石!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矣,孰能挺特奋发,而复若少年英锐者之为乎?真可谓之能从吾所好矣。”[13](pp210-211) 他在绍兴受学期间,每日受教反省,写自省录,阳明一一批示,萝石集为《日省录》。《王阳明全集》卷五中的《答董萝石》,或即阳明当日所作批示之一部分。董澐自游阳明之门,“一变至道,默坐精思,无间昕夕,有所得即书之,老益不倦,每语人曰:‘本来面目,吾喜见之矣。”[14](p279) 黄宗羲说萝石“晚而始学,卒能闻道”(《明儒学案》卷十四《浙中王门学案四·董澐传》)。其子董榖,生卒年不详,字石甫,号两湖公,因居澉浦碧里山,故又号碧里山樵。以经学起家,博学洽闻,称引经传,辨析疑义,早年跟从父亲前往越地亲炙阳明,信服阳明学。

总之,诚如钱德洪《〈传习录〉下黄直录跋》所说:

先生初归越时,朋友踪迹尚廖落,既后四方来游者日进。癸未年已后,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诸刹,每当一室,常合食者数十人,夜无卧处,更相就席,歌声彻昏旦。南镇、禹穴、阳明洞诸山,远近寺刹,徒足所到,无非同志游寓所在。先生每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座而听者常不下数百人,送往迎来,月无虚日,至有在侍更岁,不能遍记其姓名者。每临别,先生常叹曰:“君等离别,不出在天地间,苟同此志,吾亦可以忘形似矣。”诸生每听讲出门,未尝不跳跃称快。尝闻之同门先辈曰:“南都以前,朋友从游者虽众,未有如在越之盛者。此虽讲学日久,孚信渐博,要亦先生之学日进,感召之机,申变无方,亦自有不同也。”[15](p196)

四方来学者日众,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越中弟子群。而阳明自己则“在讲学中体味着思想自由的乐趣,在山水间感悟着生命自然的天真,在与诸生的宴乐弦歌之中抒发着他古今浑然天地万物一体的浩瀚情怀,同时亦在因其良知之教而带来的诸生心灵门户洞开的喜悦之中享受着思想启迪的欢欣”[3](p283)。

《传习录下》中录载了许多阳明居越期间讲学及与弟子相处的资料,兹特引数则于下:

王汝中、(黄)省曾侍坐。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省曾起对曰:“不敢。”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妆做道学的模样。”汝中曰:“观‘仲尼与曾点言志一章略见。”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同志于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曾点,飘飘然下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人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16](p91)

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征宁藩已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生之学日明,改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后,同志信从者日众,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处,诸君俱未道及耳。”诸友请问。先生曰:“我在南都已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着些覆藏。我今才做得个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说我行不揜言也罢。”尚谦出,曰:“信得此过,方是圣人的真血脉。”[16](pp101-102)

或问异端。先生曰:“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16](p93)(德)洪与黄正之、张叔谦、汝中丙戌会试归,为先生道途中讲学,有信不信。先生曰:“你们拿一个圣人去与人讲学,人见圣人来,都怕走了,如何讲得行!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洪又言:“今日要见人品高下最易。”先生曰:“何以见之?”对曰:“先生譬如泰山在前,有不知仰者,须是无目人。”先生曰:“泰山不如平地大,平地有何可见?”先生一言剪裁,剖破终年为外好高之病,在座者莫不悚惧。[16](p102)

先生锻炼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一日,王汝止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先生曰:“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又一日,董萝石出游而归,见先生曰:“今日见一异事。”先生曰:“何异?”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为异?”盖汝止圭角未融,萝石恍见有悟,故同问答异,出反其言而进之。[16](p102)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先生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16](p98)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16](p94)

一友问功夫不切。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著根?”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麈尾提起,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麈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麈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少间,又一友请问功夫切要。先生旁顾曰:“我麈尾安在?”一时在坐者皆跃然。[16](p95)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父子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云。柴鸣治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的父。”鸣治愕然请问。先生曰:“舜常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瞍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16](p98)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我解‘格作‘正字义,‘物作‘事字义。《大学》之所谓‘身,即耳、目、口、鼻、四肢是也。欲修身,便是要目非礼勿视、耳非礼勿听、口非礼勿言、四肢作礼勿动。要修这个身,身上如何用得工夫?心者身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故欲修身在于体当自家心体,常令廓然大公,无有些子不当处。主宰一正,则发窍于目,自无非礼之视;发窍于耳,自无非礼之听;发窍于口与四肢,自无非礼之言动:此便是修身在正其心。然至善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在本体上何处用得功?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著力也。心之发动不能无不善,故须就此处著力,便是在诚意。如一念发在好善上,便实实落落去好善;一念发在恶恶上,便实实落落去恶恶。意之所发,既无不诚,则其本体如何有不正的?故欲正其心在诚意。工夫到诚意,始有著落处。然诚意之本,又在于致知也。所谓‘人虽不知,而己所独知者,此正是吾心良知处。然知得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却不依这个良知便不去做,则这个良知便遮蔽了,是不能致知也。吾心良知说不得扩充到底,则善虽知好,不能著实好了;恶虽知恶,不能著实恶了,如何得意诚?故致知者,意诚之本也。然亦不是悬空的致知,致知在实事上格。如意在于为善,便就这件事上去为;意在于去恶,便就这件事之不为。去恶固足格不正以归于正,为善则不善正了,亦是格不正以归于正也。如此,则吾心良知无私欲蔽了,得以致其极,而意之所发,好善去恶,无有不诚矣!诚意工夫,实下手处在格物也。若如此格物,人人便做得,‘人皆可以为尧舜,正在此也。”[16](pp104-105)

居越期间,阳明日日与门人诸生讲学吟唱,故而多有咏良知诗,如其《咏良知四首示诸生》《示诸生三首》《答人问良知二首》《答人问道》等均为这时所作。这些直指心之本体的诗,是了解、认识阳明心学思想极重要、极生动的资料。

此外,朱得之辑《稽山承语》记:“丙戌春末,师同诸友登香炉峰,各尽足力所至,惟师与董萝石、王正之、王惟中数人至顶。时师命诸友歌诗,众皆喘息不定。萝石仅歌一句,惟中歌一章,师复自歌,婉如平时。萝石问故,师曰:‘我登山,不论几许高,只登一步。诸君何如?惟中曰:‘弟子辈足到山麓时,意已到山顶上了。师曰:‘病是如此。”[17](p1745) 阳明作《观从吾登炉峰绝顶戏赠》云:“道人不奈登山癖,日暮犹思绝栈云。岩底独行窝虎穴,峰头清啸乱猿群。清溪月出时寻寺,归棹城隅夜款门。可笑中郎无好兴,独留松院坐黄昏。”[18](p651) 钱德洪《阳明先生年谱》记嘉靖三年八月中秋,阳明宴门人于天泉桥道:

中秋月白如昼,先生命侍者设席于碧霞池上,门人在侍者百余人。酒半酣,歌声渐动。久之,或投壶聚算,或击鼓,或泛舟。先生见诸生兴剧,退而作诗,有“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诸生入谢。先生曰:“昔者孔子在陳,思鲁之狂士。世之学者,没溺于富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闻孔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缘皆非性体,乃豁然脱落。但见得此者,下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有轻灭故放,阔略论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于道一也。故孔子在陈思归以裁之,使入于道耳。诸君讲学,但患未得此意。今幸见此,正好精诣力造,以求至于道。无以一见自足而终止于狂也。”[19](pp1060-1061)

又,阳明《守岁诗序》说:“嘉靖丙戌之除,从吾道人自海宁渡江来访,因共守岁。人过中年,四方之态益倦。客送岁暮,恋恋儿女室家,将舍所事走千里而归矣。道人今年已七十,终身往来湖山之间,去住萧然,曾不知有其家室。其子榖又贤而孝,谓道人老矣,出辄长跪请留。道人笑曰:‘尔之爱我也以姑息。吾方知天下之善士,以与古之贤圣者游,正情养性,固无入而不自得。天地且逆旅,奚必一亩之宫而后为吾舍耶?呜呼!若道人者要当求之于古,在今时则吾所罕睹也。是夜风雪,道人有作,予因次韵为谢:多情风雪属三余,满目湖山是旧庐。况有故人千里至,不知今夜一年除。天心终古原无改,岁事明朝又一初。白首如君真洒脱,耻随儿子恋分裾。”[15](pp278-279) 资料甚多,无法亦毋庸一一尽引。

当时又有地方官员前来向阳明问学请益而成为其弟子者,如:“子礼为诸暨宰,问政,阳明子与之言学而不及政。子礼退而省其身,惩己之忿,而因以得民之所恶也;窒己之欲,而因以得民之所好也;舍己之利,后因以得民之所趋也;惕己之易,而因以行民之所忽也;去己之蠹,而因以得民之所患也;明己之性,而因以得民之所闻也。三月而政举。叹曰:‘吾乃今知学之可以为政也已!他日,又见而问学,阳明子与之言政而不及学。子礼退而修其职,平民之所恶,而因以惩己之忿也;从民之所好,而因以窒己之欲也;顺民之所趋,而因以舍己之利也;警民之所忽,而因以惕己之易也;拯民之所患,而因以去己之蠹也;复民之所同,而因以明己之性也。明年而化行。叹曰:‘吾乃今知政之可以为学也已!他日,又见而问政与学之要。阳明子曰:‘明德、亲民,一也。古之人明明德以亲其民,亲民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明明德,体也;亲民,用也。而止至善,其要矣。子礼退而求至善之说,炯然见其良知焉,曰:‘吾乃今知学所以为政,而政所以为学,皆不外乎良知焉。信乎,止至善其要也矣!”[20](pp236-2370) 又如:“南子元善之治越也,过阳明子而问政焉。阳明子曰:‘政在亲民。曰:‘亲民何以乎?曰:‘在明明德。曰:‘明明德何以乎?曰:‘在亲民。曰:‘明德、亲民,一乎?曰:‘一也。明德者,天命之性,灵昭不昧,而万理之所从出也。人之于其父也,而莫不知孝焉;于其兄也,而莫不知弟焉;于凡事物之感,莫不有自然之明焉:是其灵昭之在人心,亘万古而无不同,无或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其或蔽焉,物欲也。明之者,去其物欲之蔽,以全其本体之明焉耳,非能有以增益之也。曰:‘何以在亲民乎?曰:‘德不可以徒明也。人之欲明其孝之德也,则必亲于其父,而后孝之德明矣;欲明其弟之德也,则必亲于其兄,而后弟之德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皆然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故曰一也。曰:‘亲民以明其明德,修身焉可矣,而何家、国、天下之有乎?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民者,对己之称也:曰民焉,则三才之道举焉。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而天下父子莫不亲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而天下兄弟莫不亲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推而至于鸟兽草木也,而皆有以亲之,无非求尽吾心焉以自明其明德也。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曰:‘然则乌在其为止至善者乎?曰:‘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矣,然或失其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者,是不知明明德之在于亲民,而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然或失之知谋权术,而无有乎仁爱恻怛之诚者,是不知亲民之所以明其明德,而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是故至善也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是昭不昧者,皆其至善之发见,是皆明德之本体,而所谓良知者也。至善之发见,是而是焉,非而非焉,固吾心天然自有之则,而不容有所拟议加损于其间也。有所拟议加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人惟不知至善之鹜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大乱于天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求之于外,是以昧其是非之则,至于横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则矣。夫是之谓大人之学。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夫然后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元善喟然而叹曰:‘甚哉!大人之学若是其简易也。吾今乃知天地万物之一体矣!吾乃今知天下之为一家,中国之为一人矣。一夫不被其泽,若己推而内诸沟中;伊尹其先得我心之同然乎!于是名其莅政之堂曰‘亲民,而曰:‘吾以亲民为职者也,吾务亲吾之民以求明吾之明德也夫!”[21](pp211-212)

嘉靖六年(1527年)五月,因广西岑猛余党复叛,盗乱年起,诏起南京兵部尚书、新建伯王阳明兼左都御史,总制两广及江西、湖广邻近地方军务,阳明疏辞,不允,且命即速赴任,寻遣官驰传趋促赴两广。这样,阳明不得不整装往征。将行,他特作《客坐私祝》,戒子弟与来学士子道:

但愿温恭直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德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毋陷于非僻。不愿狂懆惰慢之徒来此博弈饮酒,长傲饰非,导以骄奢淫荡之事、诱以贪财黜货之谋,冥顽无耻,扇感鼓动,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谓凶人。我子弟苟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子,戒之戒之![22](pp763-764)

又将《大学问》著录成书,传授给门人弟子。“《大学问》是‘王门四句教之经典阐释,至是著录成书,成为阳明对自己‘王门四句教心学之总结。”[17](p1862) 钱德洪称“《大学问》者,师门之教典也。学者初及门,必先以此意授,使人闻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无出于民彝物则之中,致知之功不外乎修、齐、治、平之内。学者果能实地用功,一番听受,一番亲切”[23](p199)。

九月八日,阳明启程赴两广,作诗《别诸生》曰:“绵绵圣学已千年,两字良知是口传。欲识浑沦无斧凿,须从规矩出方圆。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握手临歧更何语?殷勤莫愧别离筵!”[24](p654) 这天晚上,前来送行的客人们散去,忙碌了一天的阳明准备入内休息,听说王畿、钱德洪正在庭下因为学宗旨而论辩,王畿认为“心体既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若说意有善有恶,毕竟心亦未是无善无恶”,故觉“先生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此恐未是究竟话头”,而德洪则认为“心体原来无善无恶,今习染既久,觉心体上见有善恶在,为善去恶,正是复那本体功夫。若见得本体如此,只说无功夫可用,恐只是见耳”。阳明遂“复出,使移席天泉桥上。德洪举与畿论辩请问。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一问!我今将行,朋友中更无有论证及此者。二君之见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须用德洪功夫,德洪须透汝中本体。二君相取为益,吾学更无遗念矣。德洪请问。先生曰:‘有只是你自有,良知本体原来无有,本体只是太虚。太虚之中,日月星辰、风雨露雷、阴霾饐气,何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为太虚之障?人心本体亦复如是。太虚无形,一过而化,亦何费纤毫气力?德洪功夫须要如此,便是合得本体功夫。畿请问。先生曰:‘汝中见得此意,只好默默自修,不可执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难遇。一悟本体,即见功夫,物我内外,一齐尽透,此颜子、明道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二君已后与学者言,务要依我四句宗旨: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以此自修,直跻圣位;以此接人,更无差失。畿曰:‘本体透后,于此四句宗旨何如?先生曰:‘此是彻上彻下语,白初学以至圣人,只此功夫。初学用此,循循有入,虽至圣人,穷究无尽。尧、舜精一功夫,亦只如此。先生又重嘱咐曰:‘二君以后更不可更此四句宗旨。此四句,中人上下无不接着。我年来立教,亦更几番,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知识以来,已为习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个本体,一切事为,俱不著实。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说破。是日,洪、畿俱有省”[25](pp1074-1075)。此即著名的“天泉证道”,是阳明对自己生平学思亦即其心学思想所做的总结。自此,阳明结束了他为期五年的居越集中性讲学生活,开始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行程。在他最后的岁月里,军旅间虽仍讲学,但再也没有像此前曾有过的集中性讲学并形成弟子集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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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董榖. 从吾道人语录跋[M]//钱明编校. 徐爱钱德洪董澐集·钱德洪语录诗文辑佚.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07.

[15] 钱明编校. 徐爱钱德洪董澐集·钱德洪语录诗文辑佚[M].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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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束景南. 王阳明年谱长编(第四册)[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7.

[18] 王阳明全集(中冊·卷二十)[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19] 王阳明全集(下册·卷三十五)[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20] 文录五·书朱子礼卷[M]//王阳明全集(上册·卷八).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21] 文录四·亲民堂记[M]//王阳明全集(上册·卷七).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22] 王阳明全集(中册·卷二十四)[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23] 钱德洪. 大学问·序跋[M]//钱明编校. 钱爱钱德洪董澐集·钱德洪语录诗文辑佚.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07.

[24] 王阳明全集(中册·卷二十)[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25] 年谱三[M]//王阳明全集(下册·卷三十五).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责任编辑  陈建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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