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
君王好谀,自古皆然。康熙皇帝却是个例外,不太听得进拍马屁的话,他曾说过:“人间誉言,如服补药,无益身心。”
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乱”平定,朝廷要祭告天地、社稷、祖宗,并诏告天下。大臣们起草文告,说平乱摧枯拉朽,全赖皇帝一人之功德。康熙皇帝看了,立马指出:此非朕一人能成之功德,文告重新起草!
同年,因“三藩之乱”平定,大臣请康熙皇帝上尊号,不许。康熙二十六年一月,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察罕、车臣汗纳尔布等会盟成功,奏请上皇帝尊号不许,谕曰:“自兹以后,无相侵扰,亲睦雍和,永享安乐,更甚于上朕尊号也。”康熙四十一年十二月,诸大臣及监生百姓以明年为皇帝五十诞辰,请上尊号,再三奏请终不许。皇帝说:“朕以实心为民,天视天听,视乎民生,后人自有公论。若夸耀功德,取一时之虚名,大非朕意,不必数陈。”康熙五十年,诸大臣又以皇帝在位五十周年,请上尊号。皇帝又不许,说:“请上尊号,特虚文耳,于朕躬毫无裨益。”
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往还多为黄河治理。康熙四十年三月,河道总督张鹏翮请将皇帝有关治河谕示及事宜,由史馆编纂成书。康熙皇帝觉得不妥,说:“大约泛论则易而实行则难,河性无定,岂可执一法以治之。惟委任得人,相其机宜而变通行之,方有益耳。今不计所言所行后果有效与否,即编辑成书,欲令后人遵守,不但后人难以效行,揆之己心亦难自信。今河工尚未告竣,遽纂成书可乎?”
康熙皇帝此类不邀功、不喜谀的事,可见于史料者极多。康熙二十六年六月初七日,皇帝为教育太子晓谕大学士们:“朕观古昔贤君,训储不得其道,以致颠覆,往往有之,能保其身者少。”“尔等宜体朕意,但毋使皇太子为不孝之子,朕为不慈之父,即朕之大幸矣!”汤斌时任工部尚书,又在詹事府当差,他听了皇上谕示,立马奏对:“皇上豫教元良,旷古所无,即尧舜莫之及。”康熙皇帝听了汤斌的马屁话,斥责道:“大凡奏对贵乎诚实,尔此言皆谗谄面谀之语。今实非尧舜之世,朕亦非尧舜之君,尔遂云远过尧舜,其果中心之诚然耶?”
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皇帝為着修明史的事作文晓谕诸臣,说道:“朕四十余年,孜孜求治,凡一事不妥,即归罪于朕,未曾一时不自责也。清夜自问,移风易俗,未能也;躬行实践,未能也;知人安民,未能也;家给人足,未能也;柔远能迩,未能也;治臻上理,未能也;言行相顾,未能也。”但凭公论之,康熙皇帝治国是很有成就的,其虔敬谦恭为后人称颂。
康熙朝,当面谀今,会被治罪。汤斌面谀皇帝没多久,詹事尹泰入奏:“汤斌学问平常,年又衰迈,恐不堪此任。”皇帝说:“俟再过数日裁之。”没多久,康熙皇帝就把汤斌打发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