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君
是在暗藏、满布着危险的人世,
我们寻求欢欣,可是不知哪一日
被危险兜到网里,担受厄运?
当处于家常的安乐时,深知自己
在未经考验之前不能称之为具有美德。
什么腐蚀了人心,这作为文艺的主题
多合适。实际上对于尘世中多式多样的
黑暗、痛苦、罪戾,文艺无济于事。
只是照旧由生存的欲望引领度过时日,
艳阳天独往西郊看山水与繁花的秀色,
此时节平常走路时被花穗垂挂的紫藤、
一丛花色淡雅的珍珠绣球迟缓了脚步。
相比忙碌采蜜的蜜蜂、吸蜜传粉的蝴蝶、
装点四处八方并为共有家园尽本分的植物,
我迷惘又迷糊,观看时我在寻找什么?
一旦情思空虚就找东西填补,又是小人物。
而我写这首诗时,在诗的功能的引领下,
知道了我带着一颗在寒冷时结霜的心冀求
见到我们这时代中的好品行、把光芒撒播的
德高者:到底来自美德而非修辞和墨妙的照耀。
仰起面庞,光里有千万颗多截面的钻石,光,
连同深根的葱茏绿树、万世共享的悠久的天宇,
在我心里造山造海——欢喜而舒畅胸襟的时刻,
那种远离尘嚣的时刻也很好,埋首翻译和研究,
捧读传记时满足得好似深海里贝壳中的珍珠。
可是当那易于幻想却无从得到,从未尝过的果实,
将欲望撩动、鼓舞、俘获、燃旺、折磨、啮和绞,
这时候会使你挣扎得多苦啊。但愿盼不来的胜利
只是姗姗来迟。多无力,拉纤般的努力没有能让
美梦实现,垂头丧气,就不能守分绝所欲[1]“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李白《空城雀》吗,可是
那滋味该有多么甜美,真想得了所求,边笑边品尝。
人生是痛苦的,打个譬喻,对纯真的姑娘来说,
爱是存在的全部,想望它是对强烈感觉和意义的渴望,
但结局却总是幻灭与击打,于是一个课题在她
是承受痛苦并从中学到一些重要的东西。
存在状态主要是孤独、恐惧、满心忧虑和绝望。
拿这残缺、缺乏、未完成、不完整怎么办呢?
把小的个体融入广大的未完成的宇宙吧!它满意于
有序旋转的天体的节奏和自然界的天籁,可是……
安徒生笔下的小女孩把火柴擦亮,它布置了
灿亮夺目的大火球,却不见一个乐园。
它的愤怒就是我们的愤怒,愤怒于战争、腐恶,
它的泪珠就是我们的泪珠,渴盼良善而进步的人间,
它的欲望就是我们的欲望,教人何为理想。
寒冷而黑暗的宇宙中的恒星的光芒,笼罩我和四周,
责备充满灾难的地球,在大地投上梦幻世界的光影。
半睡半醒中,恍惚听见她快速走来……
若我是谙熟自身中的卵石和鱼儿的山溪,
她是一只前来饮清冽甘甜的水的鹿,
我的眼睛是精密的摄影机,她已进入了
镜头,是画面当中的主角。
侧卧着看她,睡意半消,我却像个行人:
将淡淡香味漾送到面畔的春风,拂动着
一株海棠树,载送片片粉白的花瓣飘过一堵墙,
轻轻地落在我身上,我驻足,小停片刻。
我把眼睛凑近她的小脸——她已躺在我身旁。
这还是爱最好的样子,完整、单纯、古老,始终
不渝不灭,在丑恶的现实中为个体建筑出
这样的房屋:一个幸福、明亮、令人轻逸的空间。
倾斜的地轴指向璀璨的北极星,
当太阳的光箭直射赤道,多守时,
春天穿着翠绿衣裳和鞋履,簪着花儿来,
开口唱出鸟雀的纯净的啼歌,香气芬馥,
一派导师风度,其信念指引人将痛苦升华。
然而一只无形、威厉的大手,从苍穹拍落
一架飞机,一如打落一颗流星体,一只风筝。
母亲倾吐她的同情,所知所闻的众多悲剧。
她的那顶王冠跌落了,女王变为我的姊妹,
冠饰如雾霭一般消失,地板上有一两缕发丝。
变化到底发生了,我曾害怕她宛似美杜莎,
将我的思想意识麻痹,变成僵硬的石头。
而今我的主观精神世界自在优游。我走在
我的方向上积学储宝,飞到我的深渊之上洗心。
口唇吐出暖语,她仿佛变回芳菲时候,我爆出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