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马克·吐温的史诗般的著作,在小说中密西西比大河不仅仅是小说的空间背景,还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功能,而且对小说结构的安排,有着重要的作用,并且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进程,大河是小说的艺术时空体。本文首先从空间叙事理论角度分析了大河的叙事功能,接着分析了大河是美利坚民族文化的象征,继而又分析了作者的家国情怀。
【关键词】 马克·吐温;空间叙事;时空体;文化象征
【中图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0-0019-03
空间叙事理论已经成为叙事学的热门领域,空间叙事理论重新定位和思考叙事作品中的空间问题。在文学作品中,时间和空间更是密不可分的。巴赫金曾经把“文学中已经艺术地把握了的时间关系和空间关系相互间的重要联系”[1]称之为 “艺术时空体”。在《小说的时间形式和时空体形式》一书中,巴赫金写道:“在文学中的艺术时空体里,空间和时间标志融合在一个被认识了的具体的整体中。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这种不同系列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正是艺术时空体的特征所在。”[2]正是对艺术时空体的这一特征有了深刻的体认。
很多现代小说家、评论家关注到空间的叙事功能,他们把地理空间看作小说的不可缺少的背景,利用空間来表现时间,安排空间布局小说的结构,甚至利用空间来推进整个小说的发展进程。在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这部伟大经典的作品中,作者安排密西西比大河及其流域作为故事的地理空间背景,大河贯穿于小说的始终,而且对小说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故事的主人公哈克首先出现在大河中,接着另外一个主人公黑人吉姆也出现在大河中,骗子国王和公爵也陆续登上了他们的木筏,在大河中上演着各种故事情节,时间和空间在大河中凝聚,密西西比大河显然已经具有艺术时空体的体认。
一、大河是小说的艺术时空体
在小说开头,为了摆脱华珍小姐的沉闷的教化,哈克跟随汤姆来到了密西西比大河,顺水划下,他们来到下游有块大岩石的河岸边,上岸来到在一个又湿又冷的山洞,他们成立了强盗帮,无拘无束,开心地做各种儿童游戏,找到了童年的乐趣。由此,大河在故事开头,就参加了叙事,大河对于孩子们的吸引力,预示了哈克和大河结下了不解之缘,大河成了小说的艺术时空体。不久,哈克又来到大河。顽皮的哈克就被父亲逮住,到了大河上一个河网交错的地方。哈克在这里远离让他生厌的资产阶级文明教化,过着自然生活,整天钓鱼打猎。但是,哈克在此却依然活在父亲的虐待下,生活丝毫没有变好,只有那条亘古如斯的大河给幼小的哈克带来希望。随着六月雨水季节的到来,河水猛涨,大河上飘来了一个小划子,“突然间,来了一只小划子,好美啊,他有十三四英尺长,飘在水上像鸭子。我像青蛙一般从河岸上一头往水里扎去,也顾不上身上穿着衣服,朝小划子泅去。”[3]他虚构了自己被强盗杀害的现场,乘着木筏顺流而下,前往杰克逊岛,终于可以摆脱恶魔般的父亲。在杰克逊岛,哈克遇见了华珍小姐的出逃黑奴吉姆,他答应为吉姆保守秘密,并与吉姆一起去寻找黑奴的理想居住之地—— “自由州”卡罗镇。至此,故事的主人公哈克和吉姆在大河中汇聚,大河亦卷入了故事的情节当中。
在故事开端,密西西比河就像一个流淌的时空隧道,带着巨大的吸聚力和拉力,将人物以及情节发展的线索都吸入到大河,汇聚到密西西比河中来。随着情节进一步发展,哈克和吉姆在大河上继续漂流,他们有的时候也会上岸,去河岸的小镇、村庄、农场,然后又返回大河中。大河参加了小说的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在小说中,大河不仅仅是小说的空间背景,大河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功能,而且对小说结构的安排有着重要的作用,并且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进程。大河安排着在深夜里哈克被汤姆从陶格拉斯寡妇家的无聊的氛围中唤出;大河安排哈克自己假装死亡从父亲小木屋逃脱;哈克和吉姆的航行快到卡罗自由州时,大河突现大雾,不让他们在卡罗上岸,吉姆在雾中错失了获得自由的机会;大河让哈克在格兰纪福南方贵族家里滞留了一段时间,因而目睹了两家的血腥仇杀;大河还是让他们重逢;接着又让冒充国王和公爵的骗子登上了他们的木筏;大河安排拯救杰姆的计划成功。大河参与了小说的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在大河中浓缩、凝聚,小说中的人物在大河中汇聚,小说的故事情节在河中交织,演绎着白人哈克和黑人吉姆动人的历险故事。
“《哈克·费恩》是自然和人生的一角陶冶出来的一部作品,它反过来又来映照这一角的自然和人生。其手法是白描,其效果则如天籁。”小说的翻译家成时也指出来自然主要指密西西比河对于小说的伟大贡献,对于小说的密不可分,大河与小说是浑然天成,珠联璧合的效果。[4]艾略特谈到了“哈克给予这本书以风格、大河则给予这本书以形式。要是没有这条大河,这本书就可能只是一连串结局美满的历险记。一条河,一条十分巨大而强有力的河是决定人类旅程的唯一的自然力量。”[5]艾略特也指出了大河与小说的相辅相成、让小说的内涵更加丰满。
二、大河是美利坚民族文化的象征
今天,马克·吐温号邮轮停在密西西比河畔,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马克·吐温在他的小说中所讲述的密西西比大河,小说中的富有反抗精神英雄少年哈克,追求自由的黑人吉姆,所有这一切,已经成为美国文化的一个部分,哈克、吉姆这作者创造的人物形象,也已经在读者心中打下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认为他们就是曾经在美国生活过的人物。马克·吐温对于笔下的大河充满了深深的依恋,在《哈克》以及其他的作品中,作者都以饱满的热情描述了心目中的大河,在作者心里流淌的大河,因为这条大河已经深深地在作者的心里打下烙印,融化在作者的记忆里。作者从小生活在密西西比大河旁边的汉拔尼小镇,那时候的河面就有几百米宽,河上来来回回的船只,大河对面的黑乎乎的树林让小小的马克·吐温浮想联翩,以至于作家能在以后的作品中描绘出大河的神貌,他的作品中无形中渗透这大河的精神和气质。
就像黄河、长江一样,是我们的母亲河,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发源地,密西西比河也是美国的发源地,是美利坚民族的母亲河,沿岸风光瑰丽秀美,曾经印第安人就住在大河边,繁衍生息,为后来的文明打下了基础。在《哈克》这部小说里,马克·吐温尽情地描绘了这条大河。《哈克》是马克·吐温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有很高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成就。小说的社会背景是在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南北战争废除了奴隶制度之后,但是腐朽的南方依然是维护白人的利益,黑人依然没有自由安全,依然没有得到解放。主人公哈克从小失去母亲,被道格拉斯寡妇收养,他讨厌规规矩矩的生活,也厌恶学校的教条生活,酒鬼父亲经常打他,他制造了一个被谋害的现场,然后逃逸到大河对岸的杰克逊岛上;而另外一个主人公,黑奴吉姆的境遇更加可怜,为了逃避被贩卖的厄运,也像哈克一样,躲避到了岛上。哈克和吉姆同病相怜,都想追求自由理想的生活,哈克打算帮助吉姆逃到不买卖黑奴的自由州去。
对哈克来说,他从小失去母亲,神秘的大河就像母亲一样,让他感到轻松自在,感到安全。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就不着衣物,与大河水乳交融;他们吃着大河里肥美新鲜的鱼儿;大河的温情和慈爱;大河黎明的静美;晚上划水的声音,也有悠扬的笛声。在马克·吐温笔下,大河已经是人性化了的大河。哈克用做梦愚弄吉姆时,河上突然大雾弥漫、巨浪滔天,出于做人的良知,哈克恳求吉姆的原谅,而这大雾似乎在告诉他们追求自由之旅充满艰难。不久,哈克的木筏被大轮船夜间故意撞翻后,他亲眼看见了格兰纪福与谢伯逊贵族血腥械斗,两家三十年的争斗,多少人无辜殒命。哈克认为别的地方总是那么的别扭,只有在大河里木筏上感到自由舒坦,大河就像远离罪恶的人间净土。而当两个骗子登上哈克的小木筏,大河則像有预测能力一样,大河瞬间变得雷霆万钧,狂啸怒吼。而实际上,骗子国王和公爵也是为了钱丧尽天良,为了四十块钱卖掉了吉姆,两个骗子还骗走了失去父亲的姑娘的钱,他们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人间丑剧。
大河在作者的记忆里打下来深深的烙印,让作者魂牵梦绕。这自西向东,流经美国大陆腹部的大河,庄严而宏伟,那一英里宽的浪涛,汹涌澎湃,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大河对岸茂密的森林,远远望去,村镇的边缘和和河水的风景相接,也变成了水面,是那么寂静辽远。家乡的码头,各种车轮滚滚,男女老幼来来往往,永远是那么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人们一片繁忙,人与大河和谐共生,这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存的画面,充满着朴素的劳动美、存在美。
出于对大河的热爱,作者亲自到大河的源头探究。看到一泓清泉从两个出口喷向相反的方向,分为两个方向,一个向西,西区的泉水流经广阔的荒漠,经过加利福尼亚,注入太平洋。而另一泉流在雪峰之间流淌穿梭向东流去,跋涉在峡谷之间,流过数不清的平原、荒漠。“在长达两个月之久的日夜折腾、兴奋、欢乐、历险和深受干渴的嗓子、水泵和蒸发的危害之后,它经过了墨西哥湾,在热带海洋的胸膛上得到了休息,再也不瞥一眼它那雪峰间的家乡,再也不怀念它了。我在一片树叶上载负了对家乡朋友们的思念,把树叶放入这条河流……”[6]对于大河,作者的字里行间带着热爱,这是对于自己祖国山河的热爱,对自己的祖国充满了热爱,对于自己作为一个美利坚民族的一员感到自豪,也为自己作为一个美利坚民族的一员感到自信。
从幼年到少年,马克·吐温不仅领略了密西西比大河的壮美的自然风光,在大河上当学徒和领航对他的人生和写作也有重要的影响。一艘巨轮在漆黑的夜晚航行,船只要避开错综复杂的航道,要避开众多的、隐蔽的暗礁,要与岛屿擦肩而过,要避开沉船。领航员稍有不慎,轮船会出事、甚至船上的人会丧命河中。学习当领航员的道路很曲折艰难,但是马克·吐温成功地担当了大河上的一名领航员,熟悉了几千里的河道,沉稳地驾船与大河上,安全地驾船运送乘客往返在大河上。领航员的经历,不仅培养了他坚毅果断的性格,也培养了他敢为天下、为民为国的胸怀和情操。当时的美国,已经脱离了欧洲的殖民统治,在国内废除了奴隶制度,国家正处于上升时期,人们对于国家、对于社会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希望。作者对于大河诗意的神性的描绘,让大河成为美利坚民族文化的脊梁,他笔下的大河已经成为美利坚民族文化的象征。
小说中的哈克从小失去母亲,生活在酒鬼父亲的棍棒下。哈克的精神状态是多方面的,哈克有着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世故,还经常说谎,但是他本性善良,他的世故和谎言都出于善意,他喜欢作弄别人。因为受到可恶的父亲以及黑奴制这个大环境的影响,在他内心深处有白人优越感的意识。他认识到黑人和白人一样有人的尊严感,有常人一样的感情,但是他却一时难以克服那种年深日久、耳濡目染的偏见。小说中的吉姆是一个思想感情丰富的黑人,内心渴望和白人一样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吉姆被人抓住了锁在斐尔普斯农场的小房里,在汤姆受伤时,冒着失去自由的危险而照顾汤姆,表现了他黑人高贵的品质,在他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他在历险路上,给予哈克父母般的照顾,在思想上引导哈克走向成熟。通过一系列的历险活动哈克彻底成长起来,成为一名反对黑奴制度的勇敢的少年。哈克心灵发生根本转变,从哈克与吉姆的交往中可以看出,尽管受到社会大环境的影响,黑人生活在美国社会的最底层,但是他们也有尊严人格,也时刻想提升改变自己的生活处境。吉姆是个黑人,他只想和家人在一起过普通的日子,这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最基本的生活要求,但是,在当时的美国社会,几百年来,他们过得牲口一样的生活,被白人任意买卖被打杀,更谈不上婚姻恋爱自由。他很珍惜哈克的情谊,哈克在逃亡路上对他的关爱和保护,特别是哈克冒着风险,保护自己,他乐意容忍哈克这个顽童的恶作剧和愚弄,而哈克是个有良知的孩子,这反让哈克内心开始反省。
哈克一直在想是否写信给华珍小姐告发吉姆,这时哈克想起了他们在木排上一起漂流的快乐时光,无论白天晚上,在月光下或在暴雨中,他们一起抓鱼烧饭、唱歌欢笑,在大河中他们几次意外分离之后,吉姆总是特别激动、高兴。特别是哈克救了吉姆告诉抓捕黑奴的人,说吉姆得了天花,让吉姆躲过了白人的追杀,吉姆对哈克千恩万谢,说哈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最终哈克把告发信撕碎了,彻底放弃了告发的念头。哈克在吉姆家人般的友爱关怀下,转变了思想,最终实现了心灵的解放,促使他对罪恶的黑奴制度,虚伪、残忍的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做出反叛,走向了自己的新生。吉姆这个人物,体现了作者追求民族平等思想,他对于黑人吉姆高尚的思想品质的描写,也是对所谓的资本主义文明社会的讽刺。
马克·吐温创作的时代,美国经历南北冲突和国内战争,一系列重大的社会变革,国家进入了新的时代,给美利坚民族带来了重大的影响。民族需要自己英雄的时代。哈克不喜欢读书,在大自然他学到了无比丰富的知识。他能随着木排的漂浮估计出岛的宽度,水的流速;他知道那儿是静水,那是“大溜 ”;马克·吐温笔下的哈克外表朴陋,不守规矩,有时喜欢撒谎。他缺少教养,却非常机智、活泼。他对朋友极其忠心,对人毫无敌意,他憎恶残暴与虚伪。他天真善良,又具有叛逆精神。在沮丧的时候,他也很坚定;在逆境中也尽力保持愉快。哈克在大自然哺育成长,在他身上集中体现许多美利坚民族优秀品质,这些都寄托着马克·吐温对于美利坚民族的期望。马克·吐温把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融化在他的作品中,而马克·吐温,因为《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这部优秀作品,也被认为是美国民族文学的开拓者。
三、结语
大河不仅参与了叙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大河见证了哈克的成长,她与主人公息息相关,同命运,共呼吸。主人公不着衣服,与大河融为一体。哈克和吉姆登上木筏,踏上寻求自由之行,大河是祥和温柔;哈克用诈死来戏弄吉姆时,河上变得雾气弥漫。当两个骗子登上了木筏,大河突然变得波涛怒吼。它既是情节的参与者又是推动者,是小说的艺术时空体。大河赋予了的小说的风格,小说又反过来关照大河。她亘古如斯,孕育着世间万物,它是永恒的河,神圣的河。大河又是哈克的生命摇篮,寄托了哈克追求自由平等生活的愿望;又是马克·吐温的生命的寄托;她寄托美利坚民族追求自由平等的理想。大河也是美利坚民族的精神财富,是美利坚民族的文化象征。
正如伟大的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一樣,是我们民族的福佑之地,是所有炎黄子孙的无限依恋的地方,密西西比河流域也是美利坚民族栖居之地,马克·吐温对于大河的爱恋融入字里行间;马克·吐温作为一名学者、一名作家,他的家国情怀也熔铸在作家对祖国所承担的使命、所珍重的荣誉里。
参考文献:
[1][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274-275.
[3][4]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M].成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35,1.
[5]董衡巽编选.马克·吐温画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241.
[6]方平等编.马克· 吐温十九卷集(第5卷)[M].夏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80.
作者简介:
谢素霞,江苏连云港人,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毕业,东南大学成贤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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