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民
春天里的活动,除了放风筝,我们这些孩子最热衷的就是拧柳笛了。最先给春天打招呼的是柳树,不经意间,你抬头看时,那先前还灰灰的枝条间,就有了点点的绿意来。渐渐地,那绿意从枝条蔓延到枝头去。仿佛在一夜之间,村头、地头以及门前、河边的柳树互相捎了话,都头顶着一片鹅黄,那细碎的叶片,向你递着眉眼,一下子就把你俘虏了。
最先聚集到柳树下的,就是孩子们,甚至村里的女孩儿一个不少的,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那飘逸的柳条儿。有男生叫起来:“拧柳笛吧!”一人呼,多人应,看谁鞋子脱得麻利,看谁先抱着柳树,看谁弓着腰往树上爬……女孩儿们边吃吃地笑,边忍不住说:“你们小心点儿!”
柳笛是拧出来的,用这个“拧”字是最合适不过的。而拧柳笛的最佳时间是柳条儿刚发芽的时候,早了,柳树还不离皮儿;晚了,那皮儿和柳枝就长在了一起。
我们这些伙伴儿中,拧柳笛最好的是伟,而吹得最好的却是霞。伟从树上溜下来,如一只猴子般轻快,手里早折了嫩柳条儿。我们围着他,定睛细看:只见他左手拿着柳条儿,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儿一旋,那柳皮儿就与柳枝脱离了。用剪刀剪一段,嘴一张把那柳枝叼住了,轻轻地一点一点往外拽,等到“哧溜”一声,那白白的柳条芯儿就被拔出来,单留下了柳皮儿管子,最后用指甲轻轻地刮去青皮儿,一只柳笛就做成了。
柳笛还有细柳笛和粗柳笛之分,细柳笛是用细柳条做的,细得有如线香;粗柳笛自然是粗柳条做的了,粗得如大拇指那般。细柳笛吹出来的声音清脆清爽,似银铃;粗柳笛吹出来的音调浑厚粗犷,如铜钟一样。那细柳笛和粗柳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春天里响遍整个村子,挡也挡不住。柳笛声声,是我们孩子心中最纯净、最美妙的音乐了。在柳笛声中,可以把心儿带到天上,带到云间,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还可以带到亲人和伙伴儿身边。
伟瞅着霞,笑着双手把两个细柳笛递过去:“霞,送给你。你吹得最好听,大家爱听。”
霞双手接过来,笑了一下。很快,霞的笛声响了。时而滴滴答答,时而叮叮铃铃,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又直冲云霄。一会儿,她的小手在笛前捂着,一张一合间,竟有小鸟小鸡的叫声此起彼伏。我们都坐在柳树下,她的笛声停了,我们还张大着嘴,把耳朵竖得直直的。
我把爹从外地带回来的糖果留给伟吃,他笑着说:“你也想学做柳笛?来,我教给你。”伟拉着我的手,说:“你为啥总拧劈哩,就是劲儿使太大了。你得轻轻地,别把劲儿用过了。你用指甲刮,也得慢些轻些,把青皮儿刮掉就中了,不能刮透。成了,你吹吹看。”
那柳笛竟也滴滴答答响得好听。我眉飞色舞起来,一把抱住伟:“这个我吹过了,我给霞再做个。”
“中。”伟咧着嘴说。
当我把柳笛送给霞时,她闪着大眼睛瞅着我说:“你做得跟伟哥哥一样好!谢谢你。”
“先听你们吹!一会儿,我带着女生吹。”霞说。
我们把粗柳笛拿出来,那激越高昂的呜呜声就直冲云霄。在女孩子们面前,我们自是张扬的,起初是坐着的,后来是站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跑起来,直至一个个吹得满头大汗也不停止。
女孩子们的小手拍得响,突然就加入我们中间,那柔和绵长的笛声绕着我们的笛声,合奏出了别样的旋律。
回到家,娘正在灶火烧汤,面条的香气直沁人心。娘说:“又拧柳笛去了?娘都听见柳笛声了,真好听。”
“娘,俺跟着伟学会做柳笛了,还给霞送了一个我做的柳笛。她收下了,笑得可开心了。”
娘捣了我的额头说:“看你美的,拧柳笛都不知道肚子饿了吧?”
我拿出柳笛說:“娘,还真不饿,俺给您吹一个。”
我先是吹的粗柳笛,后来吹的细柳笛,好像有泉水流出来,有小鸟唱起来。
“娘,中不中?”
“中,中!”娘说着,也笑得像朵花一样。
春天又来了,伴着脑海中的柳笛声,我走到门前的柳树下,想做一只柳笛,还要吹一吹。
3394501908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