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芳
《我看》是穆旦早年的诗歌作品,被选入统编版九年级上册语文教材。梳理相关文献可以发现,对于本诗的细读与鉴赏,资料相对偏少。[1]由于其更多的是作为课文的形式出现在读者(学生)的面前,因此对其解读难免带有显著的教学痕迹。无论在怎样的教学理念之下,只要是教学,就难免带有教化的意味,这使得对包括《我看》在内的文本解读中,解读者与受教者难以共情。针对这种情形,在具体的文本解读中,就是不妨放低身段,将自身置于与学生平等的地位,跟学生一起探究文本的内涵与意味。
带着这样的认识,在解读《我看》的时候,可以提出一个基本的问题:读《我看》,能否从“我看到了什么”这一问题中,去寻找更多的、更有意义的答案。
虽然《我看》是穆旦早年的诗歌作品,但是这并不影响其价值与地位。事实上,恰恰因为是作者早年的作品,反而彰显出更加明亮且具有活力的生命感。同时从学习对象来看,初中阶段的学生跟诗人早期的创作倒有共通之处,年轻能够洋溢生命的光彩,因为这样的共通,因此也容易发生心灵上的共鸣。正如有解读者所说,《我看》不同于传统的田园牧歌式的抒情,而是赋予万物以深沉的生命体验,将个人和社会、时代结合起来,表现青年知识分子与人民同呼吸,与民族共患难的决心。全诗具体与抽象相结合、浪漫与智性相结合,已初步显现出穆旦诗的风格。[2]如果在解读的过程当中,能够让初中学生与作品之间形成共振,那作品的内涵就会更加顺利的解析出来。
纵观全诗,“我看”到了什么呢?看到“一阵向往的春风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看到“它们低首又低首”;看到“飞鸟平展着翅翼渐渐吸入深远的晴空里”,看到“流云慢慢地红晕”……在这里既写到春风,又写到青草,既写到飞鸟,又写到流云,这些都是大自然里具有生命活力的对象:春天是最具生命活力的季节,春天的风吹拂着青草的时候,其实也就是清朝的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地面的青草,深远的晴空,飞鸟在其中平展着翅翼飞翔,流云在天空慢慢地舒展,在春风、青草、飞鸟、流云的意象当中,实际上包含着世间的万物,而且是有着强大生命力,展现着万物生命体验的情景。
应当说,读出《我看》中的生命力,是解读全诗的基础。因为“我看”者,不仅有所看之景,更有所看之韵。这韵,就是诗中彰显出来的生命活力,这种生命活力借助于春风、青草、飞鸟、流云而展现,风因春而有生命活力,草因青而具有生命活力,鸟在飞而尽显生命活力,云因流而获得生命灵动力……除此之外,生命力还存在于诗人以及读者更多的想象中,这生命力因“我看”而起,因“我看”而生,也因“我看”之后的我思与我想而延伸……
诗写出来就是给人读、给人欣赏的。《我看》源自于诗人的看,走向的则是阅者的生命成长。相对于一般的题材而言,诗的最大特点就是用最为简练的语言,表达最为深邃的道理,也因此,对于诗的解读空间往往比其它题材的文本都要宽广。在这样一个解读空间里,阅读者不仅可以更加自由地触摸诗人的脉搏,也可以更加充分的发挥自己的想象,这在客观上也就满足了阅读者在诗歌解读中获得生命成长的需要。
站在学生的角度看,《我看》是首次进入中学语文教材的新诗,阅读难度相对较大。这就需要教师从视觉与听觉美感的结合、以及时间与空间的变幻两方面来指导学生细读,事实证明,这样确实可以取得较好的效果。对诗的解读,总有泛读和细读两种取向,前者可以让阅者对全诗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而细读则可以让阅读者发现更多的细节,从而更加深入的领略诗的意味。因此将细读法广泛应用到中学新诗教学中去,从多角度对新诗进行鉴赏,逐渐提高学生阅读新诗的能力。[3]
既然明确了生命成长这个主题,那么再对《我看》进行阐释,就会有新的发现。诗中说,“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显然这是带有伤感的笔触,欢乐与忧戚相伴而生,却又在时间的流逝当中而慢慢逝去,同时,生命因为欢乐与忧戚相伴相生而变得“丰润”,因此这个时候生命力的彰显,就显得更具必要。于是当读到“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时,就能够感悟到“寂静的谐奏”其实就是生命力生长的土壤,而“勃发”就是生命力生长的最好姿态。
这种生命力生长是跨越时空的,其既面向当下的“寂静的谐奏”,同时又面向着“远古的哲人”,当来自远古时空的哲人向自己“舒出咏赞的叹息”时,虽然说“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但是这毕竟是生命的飘逸,生命静流下面所蕴含的生活活力,正隐藏在起伏而飘逸的节奏当中。认识到这种生命力的生长节奏,就是阅者的生命力生长的脉搏。
《我看》一诗写于1938年6月。因为全面抗战爆发,穆旦从北方南下到长沙后,又辗转步行到昆明,入西南联大学习,这首诗就是穆旦刚到昆明不久写成的。也许身处野外,一路步行,对广袤的自然景观有太多“看”的体会,也许传统诗人对自然山水的咏赞,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所以他以“我看”为题作出此诗。[4]自问世以来,这首诗一直受到人们的关注,也从多个角度进行了解读,这对于后来者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
对于诗的解读一直有一个观点,那就是解读的时候,不仅要关注诗,同时也要关注诗人。尽管一般来说,当诗人的作品问世之后,其就不再属于诗人本身了,但是诗作为诗人的创作,一定带有诗人自身明显的心路痕迹,带有诗人的价值取向。因此解读诗,既需要从诗中读出自己,也要从诗中读出作者。《我看》的作者穆旦,祖籍浙江海宁,原名查良铮。浙江海宁的查家,明清以来就是有名的文宦之家,穆旦更是被许多现代文学专家推为现代诗歌第一人。这样的评价背后,实际上体现出诗人自身独特的风格。
诗是有风格的,诗人也是有风格的,在《我看》当中,有着诗人风格的体现。诗中说,“去吧,去吧,哦生命的飞奔”,这是面向生命的呐喊,是期待“天风挽着你坦荡的漫游”,是盼望“像鸟的歌唱,云的流派,树的摇曳”,追求的是“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这种将生命的发展寄情于自然,体现出诗人相对独特的风格。尽管无论古今中外,在写诗的时候,无数诗人总是将人与自然进行很好地描绘,但是像穆旦这样能够很好地将人的生命生长,与自然界中物的灵动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的,并不多见。诗人的视角宽广,诗中有天有地,有云有风,有鸟有树,而且这些事物都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这种动又不是一种机械的动,而是伴随着生命的一种律动。这种律动的节奏又与诗的节奏是吻合的,所以读到这首诗的时候,就读到了生命的内容,读到了作者情感的脉搏。相对来讲,这种诗的风格非常值得揣摩。
解读《我看》,并不只是读诗的字面意思,还需要将诗与作者充分结合起来,将解读者与诗人置于同一个心理线索上,如此去回答“我看到了什么”这一最为基本的问题,就能够有新的发现、新的收获。用“我看到了什么”来引导对诗的解读过程,无论是对于教师来说,还是对于学生来说,教学意义都是充分的。这里没有阅者对诗人的仰望,更多的是阅者与诗人平视过程中,眼神的交流,心灵的碰撞,所获得的也是对诗的深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