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兵,曾理然
(四川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共基于对内克服财政危机,对外应对朝鲜战局的需要,在东北发起了增产节约运动。伴随增产节约运动的深入,严重的贪污、浪费、官僚主义问题涌现。最为突出者为领导干部的贪污问题。财政部查处的2 318名贪污干部共贪污520余亿元[1]10。1951年9月,东北局书记高岗在东北一级党员干部会议上发表了《反对贪污蜕化、反对官僚主义》的讲话,并且提出“要在东北各个机关、各个部门中展开反对贪污腐化和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要充分发挥民主,广泛展开检举贪污腐化和官僚主义的运动,使任何蜕化分子绝无藏身之地”[2]。1951年9月6日,中共中央东北局发表《关于开展反对贪污蜕化倾向反对官僚主义作风的决定》,标志着反贪污运动与反官僚主义运动在东北地区的正式开展。
东北局给予中央的几份报告,使毛泽东和中共中央逐渐意识到党内以及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中的贪污问题不容小觑。刘青山、张子善案件的曝光令中央颇感震惊。刘青山和张子善分别为天津地委前任书记和现任书记,任职期间滥用职权,堕落成了党和人民的叛徒。据《人民日报》报道,“刘青山、张子善利用职权攫取生产公款,任意挥霍送礼。据现在自供的即开支达三亿多元(尚在继续侦讯)。在刘青山、张子善影响下,地委和专署机关开支极为铺张浪费。他们的生产管理处前后共买汽车七辆,用款近十二亿”。
1951 年12 月1 日,毛泽东对中共中央《关于实行精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草案作出批注:“现在必须向全党提出警告:一切从事国家工作、党务工作和人民团体工作的党员,利用职权实行贪污和实行浪费,都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中央人民政府不久将颁布惩治贪污的条例和惩治浪费的条例。”[3]534进一步要求各个地方以中央贸易组以及北京市委的方案为参考,因地制宜制定各地方的运动开展计划。由此,“三反”运动拉开序幕。
学界关于“三反”运动的研究近年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代表性成果为:王朝彬1992 年发表的《三反实录》;王丽霞2009 年发表的《三反运动缘起考》;尚红娟2008 年发表的《试论建国初期中共的“运动治国”模式——以“三反运动”为例》。已有成果缺乏对“三反”运动宣传动员机制的研究与考察。本文以《人民日报》相关报道为主要资料,探讨“三反”运动中《人民日报》宣传动员的历程与机制等相关问题,以求教于学界。
詹姆斯凯瑞指出,传播是信息的扩散,也是大众对信息的共享;从“仪式观”的角度来看,传播也是共享信仰的表征[4]7。作为历史的参与者与记录者,传播媒体承担着引导社会舆论走向,甚至影响历史运动发展的作用。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共意识到以报刊为主的新闻传播业的重要性,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党报宣传网。《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日报》等党刊与机关报成为新中国的主流媒体,其中《人民日报》居于主流媒体的核心。
早在“三反”运动开展之前,《人民日报》就频繁出现了“贪污”“浪费”“官僚主义”等名词。例如《人民日报》曾于1950 年6 月5 日就进行过此类报道:“河北完县供销社主任齐振海,自一九四八年任该社主任以来,对工作不负责任,对干部进行私人拉拢,造成国家资财的损失。该社自一九四八年以来,账目迄未算清。工作人员伙食账与社账混合不清。”[5]正是对这一现象的报道,引起了机关干部、职工和人民群众对腐败问题的重视。
据统计,1951 年10 月《人民日报》刊发有关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相关文章已有10 篇,11 月刊发17 篇。报道对铺张浪费等现象给予了关注,如“吉林省部分粮食公司不重视清理资产造成浪费”;亦有对反贪污腐败问题的思考,如“官僚主义者被贪污分子钻了空子,沈阳纺织厂的教训值得各地注意”;另有地方政府部门的来信检讨,表明对群众批评的重视,并且展开了对工作中错误思想的反思,如“湖南林业局检讨单纯营利观点:反对浪费木材,反对滥伐林木!”[6]可以看出这一时期《人民日报》已经有对“三反”运动的早期关注,集中体现在对东北地区打击贪污行为案件的报道。
对腐败现象进行报道之外,《人民日报》一直以来发挥着舆论监督的作用。早在1950 年4月,中共中央就在《关于在报纸上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决定》中,提出党和人民都应在报纸、媒体、刊物上公开揭露与检举党内官僚主义、命令主义以及各种消极腐败现象。1951 年6 月17日,中央人民政府提出了《关于处理人民来信和接见人民工作的决定》,强调“对报纸刊物所载人民群众的批评或意见,各有关机关或工作人员须认真处理研究,并应在报刊上作公开的答复或检讨。”[7]323一方面体现出《人民日报》在舆论监督中愈加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为随后的“三反”运动的宣传、舆论动员奠定了基础。尤其是刘青山、张子善案件,成为建国初期舆论监督规模最大的一次实践,体现了报纸批评言出法随、敢于碰硬的特点[8]10。中共中央东北局《关于开展反对贪污蜕化倾向反对官僚主义作风的决定》发表后,东北地区各项运动亦遇到不少阻碍。据《人民日报》1951 年10 月7 日的报道,松江省的某些干部认为“反贪污是财政经济部门的事”[9]。这可以看出,一些干部对“三反”运动缺乏应有的严肃态度,对“三反”运动的认识不足。旅大市某些部门的干部,认为自己没有贪污,一开始对反贪污就有厌倦情绪,说这是“白浪费时间”。松江省卫生厅甚至有人不参加有关的会议[9]。由此,《人民日报》作为主流媒体,通过及时的跟进报道,担当起舆论监督的责任。
毛泽东于1951年11月20日发布了关于将“三反”运动与增产节约运动结合起来的指示,《人民日报》立即响应,发出《开展增产节约运动是国家当前的中心任务》的报道,报道指出,“对于一切浪费和无效能的现象,以及贪污腐化的现象,进行充分的揭露,并推动这些犯错误的人员进行自我批评”[10]。《人民日报》1951年12月2日报道了西北军政委员会举行第四次全体会议讨论“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情况,习仲勋号召“会议后西北各地都应进行一次以继续反对官僚主义、反对贪污、反对浪费为主要内容的整风学习运动”[11]。这是《人民日报》首次将反对官僚主义、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定义为整风学习“运动”。此后,《人民日报》对这一运动进行了持续而广泛的报道。
中共通过《人民日报》的平台,将群众运动的计划与号召传播出去,这一时期中共对群众的社会动员进入高潮。认为把反腐败当作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来处理是“三反”运动主要的历史特点[12]。“三反”运动由此发生了变化,这一时期反对资本主义思想的教育活动在群众之中大范围的开展,使群众之间形成整体敌视贪污、浪费行为的氛围。正是由于《人民日报》在运动初期的宣传工作,才使得“三反”从作为增产节约运动的组成部分向独立的政治运动转变。1951 年12 月9 日,《人民日报》开设了《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的专栏,足见中共对开展这一运动的重视程度。
“三反”运动初期,《人民日报》始终以中共政策指示为关注重心,随时跟进中央政策变化与方向。这一时期,“‘三反'的意义开始超越动员战时经济的范畴,而转变为纯粹的‘整党'行为”[13]。中共对于“三反”运动的规划发生变化时,《人民日报》的反响十分及时、准确,体现了党政机关报应有的政治敏感度。
运动初期,毛泽东对“三反”运动的开展时间以及成效曾有过计划。1951 年12 月30 日,他指出:“把三反斗争当作一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大战争,务必取得胜利,并且务必于一九五二年一月上半月取得显著成绩,下半月取得更大的成绩。”[3]646次日,中央召开了党委扩大会议,宣布各单位必须发动群众,在1952 年1月11 日之前进行坦白与检举并送来报告。明确将“三反”运动与阶级斗争联系起来,使这场原本计划在党内和机关内部的查处贪污工作,演变为社会性质的阶级斗争运动。
在毛泽东这样的严肃指令下,全国的“三反”运动进入高潮,各地的响应比之前更加积极,一时间检举揭发、坦白认罪的人不计其数。《人民日报》1951 年12 月29 日的报道记载了群众积极参与“三反”斗争的情况:“地方上的节约检查委员设有群众接待组,前往接待组进行检举的有工人、学生、店员、家庭妇女、教员、工程师及区文教委员、居民代表等。‘自动坦白从轻处理'的政策打消了他们的顾虑。所以他们不仅向政府交代自己拉拢干部、骗取国家资财的罪行,更检举了那些贪赃枉法的贪污分子。”[14]《人民日报》对“三反”运动之中的案例进行了全面报道,认为这一时期“官员的贪污、官商勾结、官商之间订立攻守同盟、不法资本家侵吞国家财产以及伤害人民军队的罪行在案例中‘应有尽有'”[15]40。这样的情况一直进行到1952 年1 月初,整个社会都已经沸腾起来,各行各业没有不参与坦白与检举的群众。人民大学的副校长成仿吾甚至检讨自己用公家信纸写私人信件[16]。《人民日报》刊登的检举来信、坦白信占据了大部分的篇幅。各地“三反”运动的决心在报刊上反映出来,各路评论家纷纷点评时事,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数基层人民的来信,有实名举报信亦有坦白信。
这样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开展之际,也出现了许多令人咂舌、丧失理智的举报行为。有人趁机诽谤、泼脏水,或者把个人浪费的不良习惯与贪污、官僚主义行为混淆,甚至还有人为了自己能借此机会提升,编造证据举报自己的配偶或者亲人。此外,领导层对问题的估计过于严重,先定指标、后“打老虎”和层层分派任务,导致一些单位出现了刑讯逼供的错误作法,虽然后来得到了纠正,但仍留下一些问题[17]33。群众运动已经开始出现向党中央初衷相悖方向发展的苗头。
这一时期《人民日报》对“三反”运动的宣传动员,主要体现在对全国范围内各个案例的全面报道和引导人民群众的广泛参与。一方面《人民日报》的全面报道是宣传工作的首要任务,使党在运动中的目标与政策得以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又使地方上的运动效果得以反映到中央,此起彼伏地推进运动进展;另一方面,《人民日报》鼓励群众积极来信检举、检讨,以这样特殊的舆论宣传渠道,促进人民产生主动参与的意愿,从而达到更好的动员效果。
“三反”运动进行到1952 年3 月,中央开始引导群众运动进入合法的定案处理程序。3 月6 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处理贪污、浪费及克服官僚主义错误的若干规定》,在《规定》中首次提出对贪污案件定性的统一标准以及计算违法时间的统一方式。可以看出,对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处理方针和处理办法的制定程序初现端倪。中央意识到大规模群众运动带来的弊端,只有规范处理办法才能逐渐使运动规范化,不偏离原本的道路。
1952 年 4 月18 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十四次会议批准了政务院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贪污条例》。这个有十八项条款的惩治贪污法律文件,根据“严肃与宽大相结合、改造与惩治相结合”的方针,对贪污罪以及量刑标准作出了明确的界定[18]。5 月,“三反”运动进入法庭审判、追赃定案阶段。毛泽东又进一步指出:“必须认真负责,实事求是,不怕麻烦,坚持到底,是者定之,错者改之,应降者降之,应升者升之,嫌疑难定者暂不处理,总之,必须做到如实地解决问题。”[19]445中央对“三反”运动开展的指示回到了实事求是的原则上来,各地也在党中央引导下,逐渐将“三反”运动回归到打击贪污、浪费、官僚主义现象的初心上来,对于举报的案件的处理落到实处。
1952 年6 月至10 月,主要任务为全国范围案件的定案和追赃工作。《人民日报》的报道以宣传巩固和扩大“三反”运动的胜利为主。安子文关于结束“三反”运动的报告显示,“全国县以上党政机关(军队除外)参加‘三反'运动总人数383.6 万多人,共查出贪污分子和犯贪污错误者120.3 万多人,占参加‘三反'运动总人数的31.4%;其中共产党员19.6 万多人,占贪污总人数的16.3%。贪污1000 万元以上的10 万余人,占贪污总人数8.8%”[19]445。
时至1952 年10 月,《人民日报》跟进报道的数量逐渐减少,零星出现各地各单位总结“三反”运动经验、检讨错误以及展望未来的报道。例如1952 年7 月22 日刊载的《华北局机关“三反”运动以后的新气象》的报道,展现了华北机关党委会崭新的学习面貌:“‘三反'运动以后,机关党委会的领导加强了,行政方面和支部的配合更加密切,大家对机关支部工作也较前重视,这就给健全组织生活提供了重要条件。”[20]可见,“三反”运动使人民的思想觉悟普遍提高,新的思想在群众中成长,新的劳动态度也在运动后逐渐展现:“经过'三反'运动,工作上已经有了实际表现,大部分人都能开动脑筋,主动的找工作,消减了经常出错的毛病。”[21]在反省与改正的态度中又投入到生产活动当中去。
这一时期,《人民日报》始终紧随中央的政策指引,在舆论宣传中引导运动朝着规范化、合理化的方向发展。从根本上说,腐败现象的产生和我们没有健全、严密的法律,缺乏必要的监督制衡机制是分不开的[22]。在中央对“三反”运动的领导进入到设立法规阶段时,《人民日报》成为将法规与标准社会化的重要渠道,并成为推进案件定案适应标准,减少各地运动中各项错误的重要影响力量。
“三反”运动在新中国的历史上是一次极为重要、深刻的群众运动,起到了明显的遏制腐败现象的作用。“三反”运动结束后,党政国家机关中的贪污腐败现象相比运动之前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三反”运动期间,《人民日报》配合运动刊发了大量报道。仅从1951 年12 月到1952年10 月不足1 年的时间里,《人民日报》对“三反”运动的报道就有678 篇,具有持续时间长、版面集中的特点[23]26。
《人民日报》作为中共的舆论动员平台,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三反”运动开始之前对贪污、浪费、官僚主义已有关注,以其独有的政治视野向受众传递信号,体现出作为一个主流媒体的职责所在,亦使社会上下都认识到“三反”斗争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以“三反”运动中的典型——刘青山、张子善一案为例,群众曾向《人民日报》写信,质问政府为何迟迟未发觉如此大规模的贪污腐败、盗骗国家财产行为,要求处理刘、张二人的声势越发浩大,最终刘、张问题得以处理[24]21。《人民日报》让群众看到,像刘青山、张子善一类的中共干部,以权谋私、贪污行贿和穷奢极欲的现象侵蚀着新政权,只有发动“三反”运动才能肃清政权内部的贪污腐败分子。运动初期,群众对于党内的腐化现象并无知晓,媒体就是用这种杀一儆百、报道大案的做法来打开局面的[25]。
“三反”运动推进过程中,《人民日报》更是大力宣传,鼓励人民群众积极检举、揭发,极大程度上激发了群众的积极性与参与度。“三反”运动一经定性,《人民日报》就刊登了纷至沓来的各类信件。其中有检举单位腐败行为的检举信,如1951 年12 月5 日刊登的“北戴河铁路工人疗养院,不应浪费和忽视病人安全,反对贪污浪费!”、12 月6 日刊登的“山西祁县税务局领导干部的官僚主义作风,纵容了贪污分子营私舞弊”等。群众来信激发了全国从上至下的运动参与热潮。随着“三反”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人民日报》刊发了多地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案件的消息,极大程度上提高了民众参与斗争的士气,甚至激发起各类人群主动参与的意愿。1951 年12月28 日,妇女代表黄亮怀在《妇女应该参加反贪污斗争》中写道:“我们妇女应该在各地妇女联合会的领导下,为反贪污斗争而努力。”[26]
《人民日报》在全国范围的“三反”斗争中,做到全面报道与重点跟踪有机结合,既及时有效,又清晰详尽,让人们认清贪污腐败分子的真实面目,营造出大规模群众运动的良好环境;同时又以积极的舆论、宣传环境促使群众广泛参与,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应。
“三反”运动中,人民群众的参与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毛泽东强调:反腐败一定要“形成有力的社会舆论和群众威力”[3]586。正是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与社会动员,人民群众积极检举,短时间内迅速响应号令,才使得“三反”运动取得如此大的影响。“三反”运动对贪污腐败行为的处理具有普遍性和彻底性:腐败分子和腐败现象迅速被群众检举揭发出来,处在群众的包围之中,受到了严肃处理。从一开始就席卷全国上下的各地人民,从学生到工人,从党政机关到人民群众,从党中央到地方,无一不参与到运动之中。
《人民日报》发动群众运动的作用是毋庸质疑的,既带有明显的政治偏向,又贴近群众。干部与群众也在这样的宣传动员之下深刻反思、检讨,例如《人民日报》刊发的《我决心纠正官僚主义和“功臣”思想——从处理刘青山、张子善贪污案中所得到的教训》一文写道:“现在是全党动员向一切侵入党内的资产阶级思想进行坚决斗争的时候了,如不立即坚决地有系统地开展这一斗争,我们就会犯严重错误,就要亡党、亡国、亡身。”[27]又如题为“对人民银行视察团铺张浪费的自我检讨”的单位来信,以及类似“检讨我的官僚主义作风”等个人来信等均为例证。《人民日报》通过与群众的互动,引发读者向报社提供揭发、检举和坦白的素材,使报刊很大程度上成为真正为人民发声的“人民”日报。
同时,《人民日报》提供了一个展示“三反”运动实际效果的平台。1952 年4 月8 日刊载的《伟大的“三反”运动使我得到了新生》提及“我真正看清了‘三反'运动挽救了无数的贪污分子。无数的贪污分子由于他们彻底坦白、倒出赃款、真诚悔过而得到了新生”[28]。“三反”运动过后,“工人提高了生产的热情,发挥了当家作主的精神,不断地提高生产效率,改进产品规格”[29]。正是“三反”运动的宣传、动员,激发了群众对不法行为的愤恨和对新中国社会的责任心。《人民日报》为人民群众提供了一个发声的平台,在这里每个人都能身体力行地参与“三反”斗争,向个人和社会的美好明天奋发前进。
在“三反”运动大规模开展之际,人民群众被充分调动起来,使得贪污、浪费、官僚主义分子纷纷落网,接受人民与组织的制裁。其初心是为了肃清党内、行政机关内、人民群众中的贪污、浪费、官僚主义分子。当“三反”运动上升至阶级斗争运动后,《人民日报》的社论则体现出对资产阶级的批判态度。如在对本溪市非直接生产单位开展反贪污运动的经验总结中提出:“由于贪污行为是地主、资产阶级思想侵袭我们的结果,因而通过反贪污运动,把资产阶级思想和无产阶级思想之间划一条鲜明的界限,打下开展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运动的思想基础,是完全必要的。”[30]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上升至阶级斗争,有“上纲上线”的趋势。一方面,这样的做法可能使斗争运动取得实在的效果,也能使干部和群众都重视起本次运动,而不是敷衍行事,不了了之;另一方面,这样也可能导致群众产生盲目性、非理性、情绪化的种种错误,如此这般的缺陷会使群众运动朝着脱离党中央控制的方向运行。
由于运动出现扩大化的倾向,个别报道及言论存在着绝对化、以言代法的问题以及模式化倾向[31]。为了防止这种现象的泛滥,制度化与法制化成为加强党内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的必然要求,也成为“制度反腐”的前提。因此在后期,毛泽东不仅提出了对“三反”斗争的标准进行统一的界定,还明确提出“洗了手的工作人员和工商业者也和我们团结起来”[20]411。黄炎培1952年9 月14 日在《人民日报》上提出:“资产阶级分子有坏的,也有好的。就资产阶级大多数人来说,一个人的思想有坏的方面,我们应该帮助他去掉;有好的方面应该帮助他发展。”[32]
宣传动员是中共社会动员的重要法宝。新中国成立初期,建立以《人民日报》为代表的新闻传媒系统,其目的即为政治宣传服务。与普通传播媒体不同的是,《人民日报》作为中共中央机关报,在“三反”运动的宣传动员中带有明显政治立场。正因如此,中共发起的群众性反腐败斗争得以极大程度地宣传党的工作路线,并使人民群众积极主动参与到斗争之中,达到其社会化宣传效果。“三反”运动宣传动员中,《人民日报》将党的意志与方向传递给人民群众,在群众中获得认可与支持,从而引导群众身体力行地加入到运动之中,促使有错误行为的单位与个人展开自我检讨与反思,同时鼓励广大群众积极检举身边的腐败行为。宣传动员中也出现了些许偏差,例如投机者利用群众运动之机,通过《人民日报》刊发文章,发表偏激言论、混淆概念,诬告举报,施行不法行为。中央高层很快意识到,运动规范化才能不致偏离初心,并将程序化、规范化的处理方针通过《人民日报》进行宣传。在“三反”运动报道的话语政治中,宣传成为政治话语重塑的重要方式,《人民日报》创造出一套符合中国语境的宣传、表达方式,以其浓厚的政治色彩,丰富的报道形式与亲近读者的体裁,将党的政策传递给群众,在担当起党报历史责任的同时,参与了历史进程和社会形态面貌的建构,体现出特殊时期以人民为本的价值关怀与政治取向,客观上为“三反”运动的推进以及中共对各阶级的领导和执政地位的巩固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