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斗彩色彩语言探析

江月光 （景德镇陶瓷研究院）

青花斗彩指的是青花与釉上彩相融合的一种陶瓷综合装饰表现形式。青花与釉上彩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瓷画材料，前者系含氧化钴的高温颜料，在高温烧成之后呈现出各种色调的蓝色，而后者则描绘于已经高温烧成的釉面之上，并经低温烧成，呈现出各种丰富的色彩，两者具有不同的色彩语言表现体系，而这也正是青花斗彩的独特之处和魅力所在。

一、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历史变迁概述

关于青花斗彩，在概念界定上存在着一定的争议。笔者认为，只要青花与釉上彩紧密融合的综合装饰作品即可以称为青花斗彩。如传统的青花五彩是青花与五彩的紧密融合，即可以归属于青花斗彩之中，而开光形式出现的青花与釉上彩的结合则不能归属于青花斗彩之列。早在明代宣德时期，青花斗彩的早期形式即已出现，这时期的青花采用的是由中东进口的苏麻离青料，呈现出的是鲜艳明亮的蓝色，而釉上彩则主要是矾红和绿彩。因此，总体而言，早期的青花斗彩色彩并不丰富，主要为鲜蓝色与红绿色的结合。

发展至明代成化时期时，青花斗彩全面兴起。学术界通常认为明代成化时期的青花斗彩达到了青花斗彩的顶峰，是最具代表性的青花斗彩作品。不过，仅从色彩角度来探析，明成化青花斗彩也并非达到完备程度。明成化青花主要采用国产青花料，发色浅淡，釉上彩主要为红、绿、黄、紫，品种也并不丰富，两类色彩的融合呈现的是清新明快的色调，颇具淡雅的文人气质。明代晚期时，青花斗彩继续发展，一般将此期的青花斗彩作品称之为青花五彩，即青花与五彩的相拼合。与明中期相比，晚明的青花斗彩作品在构图与纹样上均以繁复为主，色彩也就变得更为绚丽鲜艳，与明中期青花斗彩在审美气质上迥然有异，充满了民间审美色彩。

清代康熙中期时，五彩瓷已经达到相当完备的程度，釉上蓝彩也已得到创烧，但是青花斗彩这一形式却并未消失，这是因为，青花与釉上蓝彩相比，由于高温烧成，显得更为沉静幽靓，与稍显漂浮的釉上蓝彩的色彩感并非相同。清康熙青花斗彩在制作上往往较明代更为精良，纹饰描绘也更为细腻，特别是由于青花分水技法的高度成熟，青花具有了更为丰富的色调，这使得这一时期的青花斗彩色彩细腻而富有层次感。清雍正时期，青花斗彩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一方面，雍正时期能够仿制出与成化时期几乎相同的青花斗彩产品；而另一方面，此时期开始制作青花与粉彩相融合的青花斗彩作品，而此后，青花与粉彩的拼合成为青花斗彩的主流。与五彩相比，粉彩色彩显得粉润清雅，因而青花斗粉彩在色彩感上与青花斗五彩差异显著。

进入当代以后，青花斗彩继续繁荣发展，当代创作者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纷纷将时代元素融合到创作当中。从早期的施于人开始，当代青花斗彩的表现形式不断丰富，在色彩表现上结合了现代审美趣味，出现了许多新颖而富有创意的色彩搭配，从而将青花斗彩的色彩语言逐渐推进到了全新的现代发展阶段。

二、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构成与表现

色彩语言是青花斗彩最核心的表现语言，青花和釉上彩是两种不同的陶瓷彩绘装饰材料，在色彩语言上具有不同的构成，将二者的色彩语言融合为一体，形成了对比中统一的色彩关系。

1.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构成

青花斗彩色彩语言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青花色彩语言，二是釉上彩色彩语言。从青花色彩语言来看，虽然青花在高温烧成后只能发出单一的蓝色，但是由于青花料成分的不同以及青花描绘技法的差异，在色彩语言表现上并不相同。从青花料来看，从明代早期至当代，可以分为进口料和国产料两类。进口料主要是明代早期由中东进口的苏麻离青料和明代嘉靖时期进口的回青料，但二者发色也并不一样，苏麻离青料呈现的是鲜蓝色，并带有铁锈斑，而回青则形成蓝中泛紫的色调。国产料则主要有陂塘青、石子青、浙料、珠明料等，在发色上亦各具特色，明代中期主要使用陂塘青、石子青等，发色淡雅，而晚明至清代则主要使用浙料、珠明料，发色鲜艳并且没有铁锈斑。

从釉上彩的色彩语言来看，釉上彩种类繁多，在青花斗彩中得到运用的主要是五彩、粉彩以及新彩。五彩是我国传统釉上彩料，以大红大绿为主色调，充满民间气息。粉彩则是将五彩与珐琅彩相结合，在色彩表现上粉润柔和、清新雅致。新彩则是近现代以来使用的新型釉上彩颜料，发色明亮鲜艳，色系丰富多彩。

不同的青花和釉上彩颜料的色彩语言表现具有明显差异，因而采用不同的青花和釉上彩相融合，势必构成不同的色彩语言体系并由此而产生不同的色彩感觉与效果。

2.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表现

青花斗彩的色彩语言是由青花色彩语言与釉上彩色彩语言共同构成的，二者是密不可分的有机整体。从整体上来看，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表现风格多样，大致地可以分为三大类型，即装饰性表现风格、工笔性表现风格、意象性表现风格。

从装饰性表现风格来看，指的是青花斗彩画面具有鲜明的图案化特点，并由此而形成了强烈的装饰性色彩风格。青花斗彩是我国传统的民间陶瓷彩绘类型，其中包括大量的民窑作品，许多作品由图案纹饰构成，在色彩表现上充满了民间装饰性特征，表现为色彩丰富，以鲜艳的正色为主，尤其注重于红色和绿色的运用，从而形成了热烈奔放而富有装饰性的色彩表现风格。

从工笔性表现风格来看，指的是青花斗彩画面具有工笔性绘画特点，画面形象具象写实，色彩表现上主要采取传统的随类赋彩方式，不过在当代创新性青花斗彩中，还有不少工笔性青花斗彩作品借鉴了西方写实性绘画技法，使色彩具有更为强烈的层次感。

从意象性表现风格来看，指的是青花斗彩画面具有写意性或抽象性绘画特点，在色彩运用上具有强烈的主观性。意象性表现风格的色彩语言包括两种风格类型，一类是借鉴传统写意画的色彩表现，注重色彩的素雅淡泊，具有强烈的彩墨色彩韵味，还一类则是借鉴西方现代抽象表现主义绘画手法，注重色彩的自由表现，具有强烈的抽象意味。

三、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内在精神

青花斗彩不仅具有丰富而独具魅力的色彩语言表现形式，同时它的色彩语言也蕴含着深刻的内在精神。正是内在精神的存在，使得青花斗彩得以立足于陶瓷彩绘之林，成为一颗耀眼的明珠之一。

1.深厚的传统美学精神

青花斗彩起源于明代早期，绵延发展至今，是中国传统彩绘类型之一，集中国传统青花和釉上彩为一体，其色彩语言蕴含着深厚的传统美学精神内核。青花斗彩色彩语言充分体现着中华民族传统色彩美学。中华民族传统色彩美学追求的是一种和谐之美，青花的蓝色是一种冷色调，而釉上彩中则以暖色调为主，红、绿、黄色占据主导，二者之间的融合形成了一种谐调中和的色彩之美。中国古代社会各阶层的美学精神并不相同，而青花斗彩丰富的色彩表现风格满足了社会各阶层的美学需求。从民间美学精神来看，青花斗彩中许多作品由丰富而鲜艳的色彩组成，充满了民间色彩审美趣味；从文人美学精神来看，青花斗彩中又有许多色彩雅致淡泊的作品，契合于文人美学意趣；从宫廷美学精神来看，青花斗彩中还有不少精工细致的作品，色彩表现精细入微，尽显宫廷院体画审美内蕴。因此，青花斗彩色彩表现毫无疑问承载着非常深厚的传统美学精神。

2.突出的工艺创造精神

青花斗彩的色彩语言从其诞生之日始即充分地体现出工艺上的创造精神，因为它创造性地通过新的工艺材料与技法，将青花与釉上彩的色彩语言结合在了一起，并由此而产生了一种新的综合性的色彩语言体系。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工艺创造精神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来加以体现，一是工艺材料，二是工艺技法。从工艺材料来看，青花斗彩色彩语言体系源自于两种不同的工艺材料，一种是高温彩绘材料，而另一种则是釉上材料，将两种完全不同的工艺材料色彩语言融合在一起，无疑是一种创造性实践。从工艺技法来看，青花可能通过丰富的分水技法形成不同的色调，而釉上彩则可以通过各种晕染技法形成丰富的层次感，它们有着截然不同的技法语言，前者属于水性技法，后者则包含了油性技法，所产生的色彩感大不相同，而创作者将这两种不同技法产生的色彩语言相融合，同样是一种创造性的工艺实践。因此，青花斗彩的色彩语言蕴含了创作者突出的工艺创造精神，而这种创造精神的本质则是工匠精神。

3.鲜明的艺术创新精神

不仅在工艺上，青花斗彩的色彩语言在艺术上同样富有创造性，蕴含着鲜明的艺术创新精神。青花斗彩色彩语言的艺术创新精神主要通过构图与形象予以呈现。从画面构图来说，青花斗彩创作者需要合理安排青花与釉上彩在画面中所处的位置，而位置的不同则决定了色彩效果的不同；从画面形象上来说，采用不同的色彩也将使艺术效果大不相同。青花斗彩的创作者在创作中往往在构图和形象上追求创新，可以说几乎没有两件作品具有完全相同的色彩效果，从而形成了富有创新精神的色彩语言。

四、结 语

青花斗彩早在明清时期即颇为兴盛，并形成了鲜明的色彩表现语言体系，蕴含了丰富的传统精神。而在当代自由包容的创作环境下，青花斗彩艺术家早已突破了传统的程式化束缚，锐意创新，形成了富有创新性和创造精神的新的现代色彩语言。相信在青花斗彩艺术家的努力下，青花斗彩还将持续繁荣并攀登上更高的艺术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