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心语 李慧文 (景德镇陶瓷大学)
首饰艺术是一种兼具观赏性与实用性的艺术形式,在其发展历史中,首饰艺术受到许多艺术思潮的影响,如文艺复兴,新艺术运动等。至今,现代艺术中的首饰艺术语言表达不再局限于其装饰性和美观性,它在语言表现上就如绘画艺术一样,逐渐由客观走向主观,审美上也由“他律”走向“自律”,破除了原有的纯粹装饰,走向了“观念先行”的道路。观念性首饰的出现对于首饰艺术来说又是对形式、概念的突破,让艺术开始为观念服务。
观念性首饰艺术在创作过程中更偏向于追求其观赏性与艺术性,在理念表达上通过作者的工艺设计语言表现其观念以及精神,这也是现代首饰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通过观念性首饰语言表达作者对内心的情感以及对世界百态的理解或认知,运用艺术对自我价值或世界进行审视,陶瓷首饰以其材料可塑性和精美工艺性备受青睐。笔者的作品由此将陶瓷与综合材料结合,将所表达的观念呈现出来,赋予作品更强的生命力。
在作品《水手》中借用陶瓷与综合材料的媒介,表现当我们处于逆境,受到欲望的侵蚀时如何与自我和解。只有处于不断循环上升的过程,不断斗争,才能真正与自我和解。
庄子美学中揭示了人生的三重困境:“一是人追求自由的本性与外在物质、环境、条件桎梏之间的矛盾;二是知识与智慧之无穷和人的内在局限性之间的矛盾;三是空间和时间的浩渺与生命短暂、渺小之间的矛盾。”[1]在现代社会生活环境下我们大多数人同样面临这些困境,我们每天为了生存而奔波,个体和社会关系不断异化,被现实驱使的躯壳不得不与理想背道而驰,处于现今社会中的人们在为理想而前行的过程中好像也陷入了这场充斥着危机与挑战的循环中。
理想主义的火苗埋藏在每个人心底,可是有人却不得不用现实的草木灰将它掩埋起来,不知何时才能复燃。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写:“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2]毛姆将理想比作月亮,是漆黑的夜空高悬着的一缕光。可是那些现实的打击如潮水般毫无预兆的奔涌而来,我们的理想就如海水中停滞徘徊的一叶扁舟。
理想与现实本就是磁极的两端吗?在这样一个纷扰的世界中,徘徊不前的我们就是汪洋大海中孤独扁舟的舵手,可能被拍打的破败不堪,但是我们的理想真的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吗?
诗人王立世在他的《夹缝》中将夹缝比喻为人生某段境遇中介于光明和黑暗或介于前进和停滞的时期。笔者认为这不仅代表着痛苦潮湿的角落,也代表迎接曙光的契机。所以他写道:“一束生动的光,经过多次折射,才抵达潮湿的夹缝,夹缝兴奋了许久,那些灰暗的草木,开始欣欣向荣,那些憔悴的鸟儿,开始鸣翠柳。”[3]虽说我们可能经历着人生中的“夹缝”,不清楚未来将行至何处,但怀抱希望的逐梦者,总是可以迎着风雨激浪,向夹缝中的阳光走去,我们也最终可以在船与海的博弈中走向光明。
笔者的作品《水手》就是关于理想和现实的思考,并以首饰独特的工艺效果给人带来最直观的感受,通过人们在使用、佩戴时的感受传达作品本身的精神力量。
《首饰与混杂性:关于人类本质及首饰未来发展研究》 (Jewellery and Hybridity: On Human Nature and the Future of Jewellery) 一文的作者表示,首饰跳脱了狭义上象征财富的装饰品,是一种跨领域的形式。为了提倡首饰的创作应该保持如同艺术创作一般的高自由度,其形式、媒材、创作手法不受局限,意在凸显“当代首饰”具有创作者观念或态度的“主体意识”属性。[4]因此,首饰这种艺术形式在传达感受和表现审美目的上的效果显著,所以笔者在作品创作中选择用观念性首饰的方式对概念进行表达和解释。
《水手》在创作中主要围绕着如何实现理想与现实的对抗和平衡而展开,对于“理想”这一概念的造型表达,参考荷兰首饰艺术家Terhi Tolvanen 的首饰作品,感受到其取自自然意象的造型,所以笔者选择以固执坚硬的木舟作为造型来源,取象之立意,船作为水面的承载物,也是生灵渡水的载体,不论在古今中外的神话或民间故事中都是作为一种社会性希望的存在。船体两头尖翘,中间逐渐撑开,造型具有流线型的美感。笔者希望在作品陈列或佩戴时可以感受到力量,感受心之所向。对于“现实”概念的造型笔者选择象征柔软,弥漫在各处的水流。水流的多变和柔软与陶瓷本身的柔软性和可塑性呼应开来,所以在构思时试图将木船的拼接缠绕感、坚硬特点与水波的连贯性、柔软形成强烈对比。
作品《水手》为一组整套的首饰作品,在技法选择上陶瓷所具有的可塑性特点给予了首饰工艺更多可能,而漆艺在艺术语言上的表现能为整套首饰增添装饰性效果。
在主链的船头部分运用漆艺彰髹技法进行髹饰,在现代首饰上保留体现民族艺术的传承。运用热烈的色彩和多变的肌理图样,加以沉静的质感,在形式上丰富了首饰工艺的表达语言。
在作品发簪外围部分与面饰部分以莳粉工艺进行磨绘,在《髹饰录》中对莳粉工艺就有这样的记载:“雪下,既筒罗。片片霏霏,疏疏密密。”[5]通过金粉的疏密变化展现由深到浅的色彩变化,使发簪与面饰更显灵动。
在耳饰上运用犀皮的方式进行髹饰,以随机性的纹理表现,附加以丰富的色彩。其余在胸针部分,运用彰髹起纹工艺中的媒介物起纹技法进行髹饰,以树叶筋络的纹路印迹进行起纹,独有意味。
首饰整体运用色彩对比,以棕红的深色系表现木舟的沉着和其稳重,深蓝与浅蓝交相辉映,传达海水波涛汹涌的气势。二者在色彩交汇处形成渐变,表现船和水的拉扯对抗,也是理想与现实的纠葛表达,色彩明亮,打造出晶莹剔透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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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最终效果图确定之后,笔者制作了首饰尺寸图以确定尺寸范围,以免后期制作时出现比例大小失调、造型不合理等问题(图1)。
图1 设计图及其尺寸
《水手》在其总数上共有16 件,包括三个主件,四个胸针,一个领针,一个肩章,三对戒指以及两对耳饰。在其制作过程中作品步骤复杂,易碎,为了打造出具有仿玉效果的陶瓷首饰,需细致打磨,上釉。
作品《水手》在制作过程中,首先是其造型的选择和制作,由于整套首饰呈现缠绕的条状质感,笔者选择用柔软可塑的中白泥对主链进行泥条盘筑。首先用泥条缠绕的形式表现主链的弯绕纠缠,将左侧上下贯穿的水滴形状大致制成之后,制作右侧木船中空的形状,将泥条缠绕在由纸张做成的木船上,尾部用少数泥条缠绕(图2,图3)。制作出大致的效果后,依次用刮刀和毛笔从粗至细进行打磨、修补、塑形(图4,图5)。
图2 泥条盘筑主链步骤(1)
图3 泥条盘筑主链步骤(2)
图4 泥条盘筑步骤(3)
图5 泥条盘筑主链完整造型
面饰大小需要在头模上进行泥条缠绕,肩章制作同理,首先在模具上雕刻,再做成立体的模样。制作发簪时将其线条凹凸起伏雕刻出来,以便在后期上釉时显现出雕刻纹路(图6,图7)。
图6 肩章雕刻制作图
图7 肩章及发簪雕刻制作图
等待泥坯晒干之后,用百洁布将大块刀痕进行打磨,用磨砂纸依次由粗到细分别从600 目或800 目、1200 目进行打磨(图8)。
图8 泥坯打磨后未素烧
接下来通过素烧将泥坯质地变得更加坚硬,再用1500 目和2000目磨砂纸进行更加细微的打磨,并注意在需要上漆部位需平整光滑,当其表面打磨成光滑质感后便可进行下一步制作(图9)。
图9 泥坯进行一次素烧
待泥坯全部打磨光滑之后,以喷釉的方式进行上色,并使用渐变效果,在作品喷釉之前先烧制不同试片进行试验,选取不同条件下呈现最佳效果的试釉片进行烧制。
在烧成时首先尝试吊烧,在吊烧盒中通过首饰的空隙穿过两根铁丝呈十字放置固定住首饰,其他首饰则用平烧,由于首饰表面凹凸不平,所以笔者在突起部分垫垫片,垫片位置不上釉,由周边向中间喷釉,形成渐变。
首先在烧制完成的瓷面上依次刷上两至三层底漆,阴干、打磨。随后使用彰髹技法中稀释剂起纹制作主链装饰,先在瓷胎上涂一层用松节油稀释过的黑漆,再将加入大量松节油的颜料倾倒或泼洒在瓷面上,来回晃动。干后再上一层颜料,待漆面阴干后,再用800-2000 目砂纸进行打磨,显现出相应色彩。后用推光粉依次以丝绢、麻布进行抛光,最后用食用油用手反复打圈、推、磨,直到画面呈现出鲜亮色泽。发簪部分的莳粉工艺以及面饰的撒粉研绘步骤相似,趁底漆未干时由内而外从边缘处撒上金粉,待漆干后擦上一层薄薄的透明漆,阴干,用以固粉,再罩上一层色漆,等待干透之后,用砂纸从小到大进行打磨显像,最后推光。
耳饰的犀皮技法步骤相对烦琐,在底漆上用稠漆进行打捻,用漆堆起一个小尖,干透之后不断罩色漆,大概10 层后通体罩色漆,贴一层金箔,再罩一层颜色漆,干后将凸起部分不断打磨至平滑,进行抛光。
胸针部分运用媒介物起纹工艺,在底漆上罩一层红漆,在漆半干时将枫叶的边角贴于漆面上压出纹路,干后剔除干净枫叶,然后罩一层透明漆,贴上银箔,干透后罩黑漆,阴干,再用砂纸将枫叶纹路磨出,表面光滑,最后打磨抛光。
在完成所有漆艺装饰之后,分别将制作好的铜条、网纱与陶瓷主件进行粘连,并用首饰工具将配件逐一完成首饰组装。
作品放置在展台上,桌面用深色台布铺垫,依次摆放在模型上,营造出一种梦幻柔软的视觉效果(图10,图11)。
图10 作品《水手》最终效果图(1)
图11 作品《水手》最终效果图(2)
经过几个月的构想设计,作品《水手》最终呈现出完整的效果,以首饰艺术作为媒介进行创作是笔者本次毕业设计的一次尝试和突破,通过首饰佩戴的行为和首饰本身的造型效果对笔者的作品进行观念的表达和解释。《水手》将笔者在生活与成长过程中面对现实和理想如何平衡的思考通过艺术设计传递出来,通过这次毕业设计,笔者明白了陶瓷综合材料艺术不应仅仅局限于材料的综合性,在艺术理念的表现形式上也是具有多元性的。
这是笔者第一次对首饰艺术进行如此深入的摸索,在作品效果设计过程中也遇到了许多困难,第一,在构思设计过程中对于首饰的造型以及作品中点、线、面的构成形式如何表现节奏感;第二,如何将不同的首饰配件自然联系,彼此呼应,不过在老师的指点下最终都能将困难一一克服。虽然由于各种的原因最终无法完全制作完成作品实物的展现,但这对笔者来说也是一次宝贵的经历,通过完成《水手》的创作设计感受到了艺术与陶瓷带给笔者的精神食粮,让笔者在学习研究艺术的道路上更加坚定,更加从容。